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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魔蘇醒之卷 第十二章

天魔蘇醒之卷

第十二章

明崇儼今天突然前來拜訪,裴行儉也頗有些不快。他竭力想讓明崇儼遠離這件事,但明崇儼卻硬要跳進去,他覺得自己的好心全都白費了。但聽明崇儼說他想起了一些事,想來求證時,他登時又有了幾分希望。明崇儼身懷秘術,恐怕不比李淳風差多少,他也不相信明崇儼真箇會忘個乾淨。現在明崇儼肯直言相告,他自然也恢復了當初稱兄道弟的稱呼。武侯鋪里耳目太雜,他們出來找了個僻靜茶樓的雅座坐下。
他扭頭看了看桌上的那幅地圖,臉上卻馬上恢復了平靜。
蕭流香咬了咬嘴唇。她的牙齒雪白如玉,這神情一般也只是十五六歲嬌憨小女兒才有,她做出來卻也不覺異樣,只是妖艷中總帶著幾分詭秘。她道:「蕭家三百年天潢貴胄,落到如今這等地步,這三百年的怨憤才生出我來的,餘七先生知道了么?」
宮天丹是他本門的丹藥。這丹藥製法已經失傳,只有祖師留下來的兩顆而已。餘七這一門的大師兄極玄子有一顆,還有一顆便在他這裏。只是這事極為隱秘,連他二師兄尹道法都不知道,餘七哪想到蕭流香居然會突然說出來。他本在強自與蕭流香的天魔舞相抗,心中一亂,哪裡還抵擋得住,心智登時被蕭流香攝住。
她的言談中儘是殺戮之事,舉止卻如輕狂女子,兩者比照,極是詭異。餘七縱然有脾氣,此時也發作不出來,長嘆道:「唉,蕭姑娘,真不知你是何等戾氣所鍾才生出來的。直說吧,你要我做什麼?」
餘七尚存一絲神知,也知道到了這地步,便是想不說都不行了。他用盡心機,沒想到眼看事情就要成功卻功虧一簣,沮喪已極。可再沮喪也已沒用了,蕭流香見他眼神就知道自己已經擊破這個強硬對手的防線,微笑道:「餘七先生,說吧,你那宮天丹到底在何處?」
蕭流香掩住嘴,笑道:「喲,好大的脾氣。那些美少年不過是些丹藥,餘七先生您也不是行俠仗義之輩,犯得著如此大發雷霆么?何況我還有倚重餘七先生之處,現在可不捨得殺了你。」
裴兄,要怪就怪我,但還是讓我獨自去面對吧。
九_九_藏_書走出了這個茶樓雅座。等他一走,明崇儼忽地抬起頭來,眼裡已滿含淚水。
她的聲音仍是那麼柔靡溫婉,又顯得如此詭異。
蕭流香還在舞動。她的身體已如一團白影,隨著舞動,輕紗衣服散開,露出了雪白的胸脯。餘七的額頭就像一塊烈日下的冰塊,汗水不住地流淌,他心知再這般下去定然會油枯燈燼,可是蕭流香的舞動卻似無休無止,永不停息。

這妖女的本領比估計的更高!在那廢宅中蕭流香與餘七曾交過手,餘七雖然不敵,但他覺得也與自己相去無幾。本來他還覺得自己至少可以兩敗俱傷,蕭流香對自己不無忌憚才如此客氣,可此時才知道,蕭流香至少留了一半的手。看來,實際上蕭流香是為了探聽自己的圖謀,這才留了自己一條命吧。但他身受南昭郡王李玄通大恩,決心以死相報,這是唯一一個報仇的機會,定然不能輕易吐露。可是在蕭流香的天魔舞中,他直如一片旋渦中的落葉,只能勉強讓自己不至於沒頂,至於反擊,那是根本無從談起。
晉昌坊便是裴行儉那個武侯鋪的所在。裴行儉皺起了眉頭,道:「接下來呢?」
他拿起袍子,道:「來,將那幅地圖先拿開。」待裴行儉拿開了地圖,他將袍子一抖,攤在了桌上,又接過地圖鋪在上面。這袍子又輕又薄,地圖攤上去仍然十分平整,他這才從懷裡摸出一個小小竹盒,從裏面倒出一粒豆子,往地圖上一灑。這粒豆子又小又圓,落在地圖上如珠走盤,繞了一大圈,停在了晉昌坊的位置。
蕭流香輕輕撫了一下手掌。她的手掌潔白如玉,沒半分瑕疵,也沒有一絲皺紋,掌形美得如菡萏乍放,但餘七的心頭卻重重一顫,似乎這隻冰冷的手掌撫上的是他的心臟。
蕭流香淡淡一笑,道:「流香國破家亡,大哥也被太祖皇帝以金刀斬了,我一個弱質女子,餘七先生您說我能做什麼呢?」
「以煉魂術煉回建成太子的魂魄,再趁李世民來會昌寺進香之機,將三魂七魄轉移入他的身體。神不知,鬼不覺,貞觀天子就遭建成太子復read•99csw.com辟,真是了不得的計謀啊。沒想到我兄妹倆遠離中土數年,居然出了你這等奇才,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明崇儼有些猶豫。半晌,道:「裴兄,我真的沒有什麼瞞你。」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明崇儼使出這種秘術,本來有點半信半疑,但看起來卻十分準確,他的信心也增了三分。照這樣下去,應該很快就能查出來了。明崇儼捻好了訣再次念起咒文。那粒豆子又隨著他的咒文滾動起來,但這回卻慢了許多,裴行儉有幾次幾乎要以為它不會動了,但定了一會兒又開始滾起來。
「修行坊,」裴行儉低低道,「是發現馮家少東家屍身的所在。明兄,你再試試。」
這一次,豆子是向西北滾動的。裴行儉連大氣都不敢出,隔得遠遠地盯著那幅地圖。只見那粒豆子一步一挪,滾過了永崇坊,漸漸滾向永樂坊。裴行儉的心都快要跳出喉嚨口,正想著這粒豆子會到哪裡去,忽然豆子像活了一般在地圖上一跳,一下滾落了桌面。他呆了呆,道:「明兄,這是怎麼回事?」扭頭一看,卻見明崇儼滿頭都是汗,似是剛狂奔過一場。
天魔舞是一門邪術,這種邪術也只有女子才使得出來。餘七所學甚博,但他是男子,自然沒學過這門法術。雖然蕭流香根本沒對他如何,但餘七卻覺得自己像是被放在一口大鍋之中熬煮,說不出的難受,也說不出的喜樂。他額頭汗如雨下,拚命想要收束心神,但神智卻如被一個旋渦吸著,不知不覺便都在蕭流香身上了。他想要閉上眼,可即使是這個簡單的動作他都已做不成,只是雙眼圓睜,死死盯著蕭流香的身體。
「說吧,你可是要用宮天丹么?」
餘七先生,您真是好本事。
明崇儼抹了一下汗水,頹然道:「不行了,隔了好幾天,已經查不出來。」
他抬起頭,看著面前的明崇儼,道:「明兄,你真能查到那人的去向么?」
她的身材並不高大,但餘七只覺像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壓在身上,幾乎連氣都喘不過來。看著蕭流香的身影,他睜大了眼,驚道:「天魔舞!」
「明兄,我對你https://read.99csw.com知無不言,但你卻總有事在瞞著我。」
蕭流香又是咯咯一笑,手輕輕從餘七頜下捋過,道:「好聰明的人兒。難道真的不想說么?」
「只有六魄。」蕭流香點了點頭。她頷首之姿也優美不可方物,如花枝亂顫,但餘七看得更是心頭髮寒。雖然蕭流香沒對他做什麼,但他還是覺得害怕。她殺渭水雙魚時可是毫不留情,自己不敵之下反得脫身,肯定是因為她另有打算。雖然不知道蕭流香到底要做什麼,但餘七也明白,那不會是什麼好事。他道:「蕭姑娘,您到底要做什麼?」
餘七怒道:「我本事不濟,但好男兒可殺不可辱。蕭姑娘,你在長安殺那些少年的時候,是不是也說這話的?」
是宿命,還是詛咒?明崇儼自己都覺得茫然。只是,在他的心底,隱隱的腳步聲已越走越近,那個一直在背後推動著自己的人應該馬上就會露面,他實在不知道那會是什麼樣的情形。
明崇儼雙手捻訣,喃喃念誦著。隨著他的咒語,那粒豆子在地圖上慢慢向東北角滾動。沒幾下,便滾到了修行坊的所在。修行坊便在晉昌坊的東北角,明崇儼舒了口氣,道:「這是哪裡?」
明崇儼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南味號雖然死了十一人,少年者其中也有一兩個,但「美」字都無從談起。假如傷了自己的那人就是殺這些人的兇手的話,那的確自己才是第八個,只不過自己不知為什麼逃出生天。他也不想多說,手輕輕在桌上一叩,道:「那就好。這件衣服一定也去過兇手的住處,他死期不遠,應該還能查出來。」
明崇儼在心底喃喃說著。他只覺得,在這個繁華的帝都,自己是被驅使著來做某件事,但到底是什麼事,他卻不清楚。
他氣惱之下,說得也有些重,說出后自己都覺後悔。但明崇儼沒有片言反駁,面上愧色卻越來越重。當初為了明月奴的事,裴行儉膽大包天,居然夜探漢王李元昌府第,結果發現了太子、漢王與虯髯客張三郎之間的暗中交易。那個陰謀直指當今天子,那一次若不是明崇儼施法相救,裴行儉也早被太子漢王他們滅了口。後九*九*藏*書來明崇儼與張三郎相抗,裴行儉也不顧一切,力戰張三郎。這些事歷歷在目,但此時裴行儉只覺得眼前這俊美少年越來越陌生,身上的疑雲也越來越重。不論明崇儼身上有什麼秘密,他自信都可以包容,只是明崇儼這種吞吞吐吐、左遮右掩的態度實在讓他著惱。他是性情中人,此時終於發作出來。待發作完了,他覺得心頭好受些,卻見明崇儼神情木然,方才的愧色全然烏有,心中更惱,哼了一聲,收起桌上那件袍子,道:「好吧,明公子,再會。」
他默默地想著。
裴行儉年紀雖輕,但在金吾衛做了這些日子。金吾衛戡問疑犯的手段有很多,有一則秘法即是問話后讓疑犯立即含一口白米,然後馬上吐出來。如果米是濕的,那說的多半是真話,因為一說假話,心中緊張,嘴裏就發乾,吐出的米多半是乾的。明崇儼一定不知這種小伎倆,他一邊說一邊喝茶,便如直承是在說謊。裴行儉心中發寒,道:「明公子,假如你真不願說的話,在下也不能強人所難。」
這地圖畫得十分精細,長安縱橫大道,一百一十坊都標得清清楚楚,在上面還有幾個小點,那是歷次發現那些美少年屍體的地方,以及他們的居處。這些小點東南西北都是,根本看不出有什麼眉目。但裴行儉知道,自己已經摸到了些眉目。正因為這些小點分佈四周,而長安正中以太平坊、務本坊、安義坊、安善坊四角這一塊地方卻乾乾淨淨,似乎有意在迴避什麼。
光福坊。雖然他打斷了那追蹤術,但其實已經知道了,馮家少東家是死在光福坊里的。當裴行儉說那馮家少爺是死去的第八個美少年時,他心中與高仲舒聽到的相映照,已知那個女子說阿心並不是「第九個」是什麼意思了。不論在渭水河邊打暈自己的是不是這個女子,她一定與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瓜葛。
聽明崇儼還要否認,裴行儉心裏一陣惱怒。他竭力在李君羡跟前為明崇儼開脫,原本也不為求得什麼報答,但明崇儼這種躲躲閃閃的神態實在讓他氣惱。他哼了一聲,道:「明公子,你是太學生,但你一直都不怎麼去國子學,倒整天https://read.99csw.com住在會昌寺。明公子,我把你當朋友看,可你總是東遮西掩,什麼話都不肯對我明說。難道你忘了我們還曾一同出生入死么?」
裴行儉點了點頭,道:「正是。死者是長安馮家綢緞莊的少東家,不過這衣服是他離家時就穿在身上的。」他嘆了口氣,道:「這是第八個死掉的美少年了。要是算上你,那他就是第九個。」
桌上攤著一張長安地圖。
明崇儼愕然道:「裴兄何出此言?」
明崇儼看著桌上一件疊成一塊的袍子,道:「這件衣服是從死屍身上剝下來的吧?」
兇手一定就是在這一帶。只是聽著簡單,這裏也有二十四坊,十余萬人家,而且這些地方達官貴人眾多,逐戶搜查是不可能的,要找到那兇手仍然如同大海撈針。何況李君羡大人現在似乎有意在迴避,自己這樣追查更加困難了。
蕭流香讚歎道,看著面前的餘七。她年紀其實已不小了,但神情態度卻一如少女。她的讚歎雖然也不無嘲諷,但讚許也顯而易見。餘七卻頹然道:「南昭王爺的計謀天衣無縫,可結果還是百密一疏,一是未能得到波斯肉傀儡,二是建成太子的三魂六魄未能轉入天子之軀,反倒進入了李承乾那小王八蛋體內。」
她站起身,腰肢輕輕一扭,身上的輕紗也如水波起伏,映出裏面美好的胴體。雖然餘七心裏仍有懼意,但他嘴唇卻一陣發乾,眼睛也有些直。這些自然都落在蕭流香眼裡,她咯咯一笑,道:「實話說吧,你去找太子殿下,到底所謀何事?可不要拿一兩句假話來敷衍我哦。」
蕭流香舞過餘七身邊時,突然在他耳邊低低說了一句。這簡簡單單一句話卻如同一個晴天霹靂,震得餘七目瞪口呆,他愕然道:「你……你怎麼會知道宮天丹?」
這樣的指責已經十分直接,但明崇儼只是移開了目光,從一邊拿過茶杯來喝了一口,道:「裴兄多心了,哪有這樣的事。」
裴行儉見明崇儼功虧一簣,滿心希望成了空歡喜,大為沮喪,道:「這樣啊。」但他看著明崇儼目光閃爍,心裏一動,沉聲道:「明兄,我們可算是朋友么?」
裴兄,不是要瞞你,我自己都不知自己要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