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現成，胡雪岩隨身帶著個「皮護書」，裏面有空白梅紅八行箋，墨盒和水筆。嵇鶴齡用他那筆凝重中不失嫵媚的蘇字，即席寫了張借據，連同銀票一起交了過去。

15、南面王不易之樂：就算是南面稱王也不願意交換某件事物。語出自《聊齋志異·青鳳》中「得婦如此，南面王不易也！」 。

8、八行：舊式信紙大多用紅線直分為八行，因此多以「八行」指稱書信。近代多指請託的信件。

16、六禮：指從議婚至完婚過程中的六種禮節，即：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

「我自然要給她做面子，而且已經很見王太太的情了，聘禮不可免。」嵇鶴齡沉吟了一會說，「借錢容易，還起來就難了。」

「如何？」胡雪岩很得意地笑道，「我說這位瑞姑娘很能幹吧！」

備註

「鶴齡兄，」目送她的背影消失，胡雪岩換了個座位，由對面而側坐，隔著桌角，低聲說道，「此刻我要跟你談正事了。你看如何？」

念頭轉到這裏，自然就想到了胡雪岩，心裏不免失悔，如果早見及此，趁今晚上就可以切切實實拜託一番，現在只好留個「遺囑」了。

7、苫次：原指居親喪的地方，也用作居親喪的代稱。「苫」是舊時居喪睡的草席。

「慢慢，你從我的命，我的命令還沒有下呢！」胡雪岩說，「我在王太太面前拍了胸脯來的，如果三兩年以後，她沒有什麼錯處，你就要預備送她一副『誥封』。」

6、丁憂：官員停職守制的制度，朝廷官員的父母親如若死去，無論此人官居何職，從得知喪事的那一天起，必須回到祖籍守制二十七個月。

《紅頂商人胡雪岩 2》即將出版，精彩預告：

一進門便覺得不同，走廊上不似平常那樣黑得不堪辨識，淡月映照，相當明亮，細看時是窗紙重新糊過了。走到裏面，只見收拾得井井有條。亂七八糟，不該擺在客廳里的東西，都已移了開去，嵇鶴齡頓有耳目清涼之感，不由得就想起太太在世的日子。

「嵇老爺因為你替他管家，承情不盡，托我在上海買點東西來送你。你不必客氣，喜歡什麼，跟我說！」

這完全是相親的話了，否則短期作客，代理家會，哪裡談得到什麼「才德」？瑞雲懂他們的話，但自覺必須裝得不懂，從從容容地指揮小青倒茶、裝水煙。等主客二人坐定了才說，煮了香粳米粥在那裡，如果覺得餓了，隨時可以開出來吃。

嵇鶴齡到二更天才回家，九九藏書帶了個客人來：胡雪岩。

「對！我聽你的話。」嵇鶴齡欣然同意，「而且也要等你回來，我叫她當筵謝媒！」

「不要緊！」她還是不肯依。

1、沙船：中國古代近海船，因其適於在水淺多沙灘的航道航行，故名沙船。

這應該是嵇鶴齡悼亡以後，睡得最舒服的一夜，因為他的床鋪經瑞雲徹底地整理過了，雪白的夏布帳子，抹得極乾淨的草席，新換的枕頭衣。大床後面的擱板上，收拾得整整齊齊，有茶有書，帳子外的一盞油燈，剔得極亮，如果睡不著可以看書消遣。

「禮啊！」嵇鶴齡說，「我明天一早就動身了，拜託你『大冰老爺』18，代為備個全帖，送了過去。」

當然，朝廷有撫恤，上官會周濟，然而這都要看人的恩惠，總得有個切實可靠，能夠託孤的人才好。

他們在大談瑞雲，先還有些顧忌，輕聲相語，到後來聲音越說越大，瑞雲想不聽亦不可得，一個人悄悄坐在門背後，聽得心裏一陣陣發緊，有些喘不過氣來。特別是那「掌印夫人」四個字，入耳就像含了塊糖在嘴裏。不過她始終覺得有些不大服帖的感覺——無論如何總要先探一探自己的口氣！就看得那麼准，把得那麼穩，自作主張在商量辦喜事的日子！還說「謝媒」，難道一定就知道自己不會反對？說啥是啥，聽憑擺布。

「再跟你說句實話，納寵到底不比正娶，不用想得那麼多。」

正在這樣盤算，聽得外面嵇鶴齡在喊：「瑞姑娘！」

他睡不著，但也不曾看書，雙眼已有些澀倦，而神思亢奮，心裏想到許多事，最要緊的一件是新城之行的估量。最初激於胡雪岩的交情、王有齡的禮遇，挺身而出，不計後果，此刻想想，不能只憑一股銳氣，做了再說。到新城以後，如何下手，固非臨機不可，但是成敗之算，應有籌劃。身入危城，隨便什麼人不可能有萬全之計，倘或被害，身後六個兒女怎麼辦？

「是，胡老爺請說。」

「好了！我從命就是了。」嵇鶴齡又敬他酒，表示謝媒。

這樣逼著問，嵇鶴齡不無受窘之感，笑著推託說：「等我新城回來，再談也不遲。」

「原是客人嘛！」嵇鶴齡說，「應當敬重。」

「既然事已定局，自然越快越好。不過我怕委屈了瑞雲。」嵇鶴齡說，「果然如你所說的，新城之行，圓滿歸來，有個『印把子』抓在手裡，她不也算『掌印夫人』了？」

嵇鶴齡未曾開口，胡雪岩先就欣然道hｔtｐｓ://ｒeａｄ.９９ｃｓw•coｍ好：「正想吃碗粥！」

「嵇老爺你請放心，府上的事都有我。」瑞雲這時對他的感覺不同了，隱隱然有終身倚靠的念頭，所以對他此行的安危，不能不關心，但話又不便明說，只這樣問起，「嵇老爺這趟出門，不曉得哪天才能回來？」

「我想想你也不是那種人！那我這頭媒，就算做成功了。好日子你們自己去挑，王太太當嫁女兒一樣，有份嫁妝。至於你的聘禮，」胡雪岩說，「有兩個辦法，你挑一個。」

嵇鶴齡覺得氣氛有些僵硬，不便於深談，便說了句：「你請坐！以後見面的日子還有，一拘束，就不像一家人了。」

「對！本來應該這樣。不過，我等你一走，也要馬上趕到上海去。彼此已成知交，我不瞞你，我的一家一當都在那幾船絲上，實在怕路上會出毛病，這話一時也說不清楚，且不去談它。到了上海，我要看機會脫手，說不定要兩三個月才能回來，那時你早就回到了杭州。你們情投意合，就等我這個媒人，你們急，我也急，倒不如趁現在做好了媒再走。喜酒趕不趕得上，就無所謂了。」

「你這樣想法，我倒要勸你，」胡雪岩居然也掉了句文，「稍安勿躁。」

「來了！」她答應一聲，手已經摸到門帘上，忽又縮了回來，摸一摸自己的臉，果然有些發燙。

嵇鶴齡撮兩指按在唇上，示意噤聲，接著指一指裏面，輕聲說道：「何苦讓她受窘？」

瑞雲不響，她也懂胡雪岩那句話，只覺得怎麼樣說都不好，所以仍舊是裝作不懂，悄悄退了出去。

「我開錢莊做生意，怎麼能不巴結？你把銀票收好，如果要到我阜康立摺子，找我的檔手，名叫劉慶生。」

敬請閱讀《紅頂商人胡雪岩2》。

「來，來！」他招呼著客人說，「這才叫『借花獻佛』，如果不是瑞姑娘，我簡直無可待客。」

不過瑞雲也很會說話，「胡老爺跟嵇老爺也是好朋友，不肯讓嵇老爺太破費的。」她看了嵇鶴齡一眼又說，「胡老爺看著辦好了。」

看他們這神情，胡雪岩知道好事必諧，便忍不住要開玩笑了，「鶴齡兄，」他說，「你們倒真是相敬如賓！」

「這為啥？」胡雪岩指著銀票，詫異地問。

「一點都不難。這趟新城的差使辦成功，黃撫台一定放你出去，說不定就是雪公湖州府下面的縣缺。那時候你還怕沒有錢還賬？」

瑞雲心想，這位胡老爺實在厲害！也不知道他的話是真是假？真htｔｐｓ://rｅaｄ•９9ｃｓw•cｏm的買了一大堆用不著的東西回來，雖不是自己花錢，也會心疼。照此看來，還是自己說了為是。

「嵇老爺回來了！」瑞雲從裏面迎了出來，接著又招呼了胡雪岩。

「不忙，不忙！我有句話問你。」

12、闤闠：街市的意思。這裏指胡雪岩是生意人，沒有功名在身。

「這也不必這麼多——」

3、戈什哈：滿語。 清代高級官員的侍從護衛（武弁），簡稱「戈什」，總督、巡撫、將軍、都統、提督、總兵等官屬下均設有此職。

「費心，費心！」嵇鶴齡滿面含笑地拱手道謝。

11、白相：〈方言〉嬉遊，玩耍。

於是嵇鶴齡不自覺地也站了起來，捧著一管水煙袋，一路捻紙捻，一路跟她說話，主要的是問她的家世，瑞雲有問必答，一談談到三更天，方始各歸寢室。

價值二十三萬八千兩白銀的生絲運抵上海，能否順利脫手已成為胡雪岩的命脈所在。與此同時，全面施行海運使得以河運為生的漕幫面臨解體之危，幫內怨氣衝天，一場大亂一觸即發。胡雪岩上通官府，下通漕幫，趨吉避凶，多方斡旋，在結識了以擅長跟洋人打交道而著稱的古應春后，居然萌生了做軍火生意的念頭，隨即在洋商、太平軍、官府、漕幫、小刀會之間展開周旋，場面越鋪越大，商機和危機接踵而至，是扶搖直上還是全面崩盤？

於是檢點了行李，嵇鶴齡又囑咐張貴，事事聽「瑞姑娘」做主，小心照料門戶。等男僕退出，他才問：「瑞姑娘住在哪間屋子？」

「話是你說的。」胡雪岩特意再盯一句，「你將來會不會做蔡伯喈、陳世美？這要『言明在先』，我好有交代。」

10、上馬殺賊，下馬草露布：出自《北史·傅永列傳》，意思是戰場上能擊退賊兵，平時能作文書 。「露布」是公開發布的文書，漢代開始多用於發表軍事捷報。

「這也是新鮮話。你說個數目，我來張羅好了，哪裡還有什麼辦法好挑？」

9、回祿之災：指火災，「回祿」是傳說中的火神。

13、具文：徒具形式而不起實際作用的規章制度。

「我跟二小姐一屋——」

「你倒真痛快！」嵇鶴齡笑道，「也真巴結！」

「如何？」胡雪岩很得意地說，「處處都回護著你，剛剛進門，就是賢內助了！」

18、大冰老爺：杭州的官宦人家稱媒人為「大冰老爺」，女媒便是「大冰太太」。

4、花戶：舊時對戶口的稱呼，這裏指戶頭。

「瑞姑娘！」嵇https://read.99csw.com鶴齡打斷她的話說，「小孩子，不敢當你這樣的稱呼。你叫她名字好了，她叫丹荷。」他把他六個兒女的名字，一一告訴了她。

辦不下來就性命交關了！嵇鶴齡也體諒得到她的心情，怕嚇了她，不肯說實話。「不要緊！」他用極具信心的語氣說，「一定辦得來。」

於是瑞雲轉身出去，跟著就端了托盤進來，四個碟子，一壺嵇鶴齡吃慣了的「玫瑰燒」，一瓦罐熱粥，食物的味道不知如何，餐具卻是異常精潔。嵇鶴齡從太太去世，一切因陋就簡，此刻看見吃頓粥也頗像個樣子，自然覺得高興。

「不要客氣，不要客氣！你自己說。」胡雪岩又說，「如果你不說，我買了一大堆來，跟你們嵇老爺算賬，反而害他大大地破費了！」

「事在人為。」嵇鶴齡說了這句成語，怕她不懂，因而又作解釋，「事情要看什麼人辦。我去了，大概可以辦得下來。」

嵇鶴齡通盤考慮了一下，認為這筆錢可以借，便點點頭說：「我向寶號借一千銀子。利息可要照算，不然我不借。」

胡雪岩不響，從馬褂夾袋裡掏出一疊銀票，揀了一張放在嵇鶴齡面前，數目正是一千兩。

「不，不！」嵇鶴齡搶著說，「十斛量珠，我自覺已太菲薄了。」

皮裏陽秋，似嘲似謔，嵇鶴齡皺眉，瑞雲臉紅，她不想再站在那裡，福一福說：「謝謝胡老爺跟嵇老爺！」然後轉身就走。

「不敢當。」瑞雲答道，「怎麼好要嵇老爺破費？」

一面說，一面往外走。這時瑞雲已將在打盹的張貴喚醒，點好燈籠，主僕兩人把胡雪岩送出大門外，看他上了轎子才進去。

「那自然。我也不會再續娶了，將來把她扶正好了。」

江南縉紳之家，通稱子女叫「官」，或者用排行，或者用名字，丹荷就是「荷官」，這是個不分尊卑的「官稱」，嵇鶴齡便也不再「謙辭」了。

「也不會太久，快則半個月，最多一個月工夫，我相信公事一定可以辦好了。」

5、散館：進士經殿試后，除一甲三名授修撰、編修外，其餘一部分選為庶吉士，由特派的翰林官教習。庶吉士學習之地稱「庶常館」，學習期滿稱「散館」。

胡雪岩想了想說：「也好。我倒再問你一聲，你預備什麼時候辦喜事？」

「閣下真是一片熱腸！」嵇鶴齡敬了他一杯酒，藉此沉吟，總覺得不宜操之過急，便歉然說道，「可能再讓我看一看。」

嵇鶴齡笑了，「虧你想得出！」他說，「我又不會中狀元，哪裡來的『相府招親』九-九-藏-書？」

「這倒是實話。」

「瑞雲，」胡雪岩說道，「我要走了！」

「嵇老爺！」瑞雲心裏也舒服，但覺得他老是說這麼客氣的話，卻是大可不必，「你說得我都難為情了。既然來到府上，這都是我該做的事，只怕伺候得不周到，嵇老爺你多包涵！」說著，深深看了他一眼，才低下頭去盛粥。

瑞雲的臉上，果然是寬慰的表情。她還有許多話想問，苦於第一天見面，身份限制，難以啟齒。但又捨不得走，就只好低頭站在那裡，作出伺候垂詢的樣子。

「叫名字我也不敢。」瑞雲平靜地答道，「叫官官吧！」

於是他重新起身，把油燈移到桌上，展開紙筆，卻又沉吟不定。留遺囑似乎太嚴重了些，這對胡雪岩會是很大的一個負擔。考慮了很久，忽有妙悟，自己覺得很得意。

「豈但能幹？才德俱備。」

胡雪岩又笑了：「好！她回護你，你回護她。看來我這頭媒，做得倒真是陰功積德。」

「如果辦不下來呢？」

「這也是一句話，有你這句話，我就好辦事了。總而言之，包你們都滿意，一個不心疼，一個不肉痛！」

2、海底：江湖幫派的幫內資料。

「我做事向來與眾不同。第一，我想以三方面的交情，你的聘禮可以免了。第二，如果你一定要替尊寵做面子，我放筆款子給你。兩個辦法你自己挑。」

看她依舊站著，嵇鶴齡很快地又說了句：「你請坐啊！」

「還看什麼？」胡雪岩不以為然地問他，「第一，你我的眼光，看這麼個人還看不透？第二，如果不是你所說的『才德俱備』，王太太又何至於當她心肝寶貝樣，留到這個歲數還不放？」

14、艮岳：中國宋代的著名宮苑。宋徽宗政和七年（1117）興工，宣和四年（1122）竣工。

「聽說這趟公事很麻煩？」

「多謝了！我先寫張借據。」

這樣子走不出去。但不出去恰好告訴人她在偷聽，想一想還是掀簾而出，卻遠遠地垂手站著。

「瑞姑娘，我再說一句，舍間完全奉託了！孩子們都要請你照應。」

17、開口洋盤閉口相：上海話，意思是開口說話容易暴露出外行或是不懂事，閉著嘴不吭聲倒能裝出一副有派頭的樣子。

這話說得相當露骨，如果照他的話做下來，便等於承認是「一家人」了。她心裏雖異常關切嵇鶴齡，但表面上卻不願有任何傾心委身的表示，因為一則不免羞澀，再則對他和胡雪岩還存著一絲莫名其妙的反感，有意矜持。

「等我來點燈籠。」她正好藉此又避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