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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楊振寧論詩及其他

六十六、楊振寧論詩及其他

倘若不用要求「詩人」的尺度來要求他,這首詩也是頗有意思的。
碧帶溪流映紫荊,天湖瀉瀑注高情。
春風伴有歸來燕,不無詩客賦新聲。
《人民日報》引用《詩論》的作者荒蕪是贊同楊氏意見的,認為「這話頗有見地」。
楊振寧喜歡談中國古典文學,最近北京的《人民日報》有人引用了他的一段《詩論》。
楊說:「用中文寫詩極好,因為詩不需要精確,太精確的就不是好詩。舊體詩極少用介詞。譯文中加了介詞,便會改變原詩意境。」
撇開「晦澀」的詩不談,即使一些「明白九*九*藏*書如話」的詩,也會因為讀者背景不同,際遇不同,而有不同的感受,不同的理解。李後主《虞美人》詞中的兩句「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本是抒發他對舊日繁華的懷念,失去帝王寶座的悲哀。但在抗戰期間,逃難到後方的人讀起來卻又是另有一番滋味在心頭了。本來是帝王末路的哀歌,在普誦的百姓心中也會引起共鳴。(五十年代初期,中國文藝界曾因「李後主的詞有沒有人民性」而引起一場大筆戰,參加筆戰的名家對李後主的詞的理解,就是眾說紛紜的)
當然我也只是猜度而已,我想,楊振寧的意思恐怕不是說詩的用字無需恰當,以及表達不出九*九*藏*書作者的胸臆也算好詩吧?
「即使李白,看起來『天馬行空』,不著邊際,然而用來表達他的胸臆,又怎能說不精確?屈原不那麼講究押韻,可以說是中國自由(分行)詩的始祖,但又有哪一個字,不是用在恰當的位置?因此,楊振寧是說錯了!詩怎麼能不要求精確?只有越精確才越是好詩。」
這段《詩論》引起頗多「議論」,那些議論也很有趣。
這段話也不能說是沒有見地,但依我看來,恐怕是由於雙方對「精確」的理解不同。
據說法文是最「精確」的文字,因此國際條約多是以法文為準。但法國象徵派大詩人保羅·梵樂希寫的《水仙辭》,據說卻是一百個人讀了read•99csw•com就有一百種不同的解釋。而《水仙辭》的誕生,是被法國的文藝評論家認為「是比歐戰更重大的事」的。嗚呼,詩的「精確」豈易言哉?
今年(一九八零年)一月五日,他在廣州「粒子物理理論討論會」閉幕式上的講話,引用了王勃的《藤王閣序》,他說:「王勃用美麗的詩句描述了當時的人力物力,有『物華天寶』『人傑地靈』兩句,很確恰地道出了初唐時代中國的潛力。以後一百年的歷史,中華民族發揮了這巨大的潛力,創建了盛唐的文化,為當時世界之冠。王勃這兩句詩,我認為也很確恰地道出了今天中國的巨大潛力。」
不知我的解釋是否符合楊振寧的原意。我倒另外有九*九*藏*書個感想,作為一個「美籍華人」的物理學家,楊振寧對中國古典文學的愛好是值得稱道的。至於你同不同意他的講法,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說「詩不需要精確」,說的恐怕是詩之所以有別於科學的一個「特點」。科學的「精確」,「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在十進位中,一加一隻能等於二,決不能等於三。詩恐怕不能「限」得這樣「死」的。「白髮三千丈」,你見過哪個人的頭髮真的有三千丈?詩的好處,往往只可意會,不能言傳,若是科學慨念上的精確,毫釐不差,又怎會不能言傳?
有句老話,「詩無達詁」。李商隱的一首《錦瑟》,不知有多少不同解釋。有人說是政治詩,有人說是愛情詩。龔九*九*藏*書自珍的「斗大明星爛無數,長天一月墜林梢」(《秋心三首》之一)這兩句詩,也有人在問:「這是抒寫個人、一輩人、一代人的感覺,還是概括了千古英雄的嘆息?」(萬尊疑《試論龔自珍詩的藝術特色》)。但「詩無達詁」,卻並非是因為那些詩的「每一個字不是用在恰當的位置」。
還有一個佳話,中國年青一代的著名物理學家、中山大學教授李華鍾(他以層子理論得到包括楊、李在內的國際物理學家的讚揚),他是這次物理學討論會的主持人,也是詩詞的愛好者。在從化開會期間,他曾寫了一首歡迎楊、李二人的詩:
不同的意見則主要是針對「詩不需要精確」這句話。舉一段見之於香港報紙的文字作為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