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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慶兒子的夭亡

西門慶兒子的夭亡

可憐這宮哥兒「被灸得滿身火艾」,又受了什麼太醫、巫醫的胡亂擺弄,終於一命嗚呼,只活了一年零兩個月。
當場便收了他做乾兒子。而且在正日那天,單獨請他入內院喝酒。
按:孟玉樓和潘金蓮私交最厚,故而明知她是強詞奪理,也不拆穿;至於李瓶兒則是為了不敢得罪潘金蓮,只能接受她的「好意」,讓她代為看管孩子。這段故事寫出了潘金蓮耍的兩面派手段,但卻耍得很不高明;同時也寫出了李瓶兒和孟玉樓的世故。後來潘金蓮訓練一隻名稱「雪獅子」的白貓去抓官哥兒,終於將他嚇得害病身疾。黑貓嚇嬰這段,可以視為「伏筆」。
李瓶兒之死(事在第五十九回)
(吳月娘)因使李瓶兒「你去抱了你兒子來,穿上這道衣,俺們瞧瞧好不好?」李瓶兒道:「他才睡下,又抱他出來?」金蓮道:「不妨事,你揉醒他。」那李瓶兒真箇去了。
原來西門慶「廣為善事」,名義是替孩子消災積福,其實卻是為了替自己的貪財好色「買保險」的!
當下韓金釧兒琵琶,董嬌兒彈箏,吳銀兒也在旁邊陪唱。於是唱了一套「繁華滿月開,金索掛梧桐。」唱出一句來,端的有落塵繞樑之聲,裂石穿雲之響,把官哥兒唬得在桂姐(妓|女)懷裡,只磕倒著,再不敢抬頭出氣兒。月娘看見便叫:「李大姐,你接過孩子來,教迎春抱得屋裡去吧。好個不長進的小廝,你看唬得那臉兒。」這李瓶兒連忙接過來,教迎春掩著他耳朵,抱得往那邊房裡去了。
李瓶兒思想官哥兒,每日黃懨懨,連茶飯兒都懶得吃,提起來只是哭涕,把喉音都哭啞了。
我不知怎的,但沒人在房裡,心中只害怕,恰似影影綽綽,有人在我跟前一般。夜裡要便夢見他,恰似好時的拿刀弄杖,和我廝嚷,孩子也在他懷裡。我去奪,反被他推我一跤,說他那裡又買了房子,來纏了好幾遍,只叫我去。又不好對你說。
大排喜宴、上墳祭告祖先等等,自是不在話下。孩子除了有專職的奶娘和幾個丫鬟服侍之外,闔家上下,為了要討西門慶的歡心,也都把這孩子當成寶貝。
李瓶兒的病是十分「污穢」的,後來她下體不住流血,腐爛的氣味充滿房間,要靠薰香辟除。猜想作者之所以如此寫李瓶兒病死,或許也是給「淫|婦」一點「報應」吧。(任何高明的作者,都是不能完全擺脫他所處的那個時代的道德觀念的。此所以在明清兩代,亦有人替《金瓶梅》辯護,認為它是「勸善懲淫」之書也。)但比起潘金蓮(最後終於被武松所殺)來,她所受的「報應」,已是「好」得多了。
一出生就招妒忌(事在第四十一回)
(潘金蓮)尋常無人處在房裡用紅絹裹肉,令貓撲而撾食。也是合當有事,官哥兒心中不自在,連日吃劉婆子葯,略覺好些,李瓶兒與他穿上紅緞衫兒,安頓在外間炕上,鋪著小褥子兒玩耍,迎春守著,奶|子便在旁拿著碗吃飯。不料金蓮房中這雪獅子正躥在護炕上,看見官哥兒在炕上穿著紅衫兒,一動動的玩耍,只當平日哄喂它肉食一般,猛然望下一跳,撲將官哥兒九-九-藏-書身上,皆抓破了。只聽那官哥兒呱的一聲,倒咽一口氣,就不言語了,手腳俱被風搐起來。
旁人為討西門慶歡心,把孩子當作寶貝,其實也只是做出來的,實際他一出生就招人妒忌,其中尤以潘金蓮為甚。第三十回後半回「西門慶生子喜加官」寫:
西門慶許下的「一百二十分清醮」,後來在吳道士主持的玉皇廟還願,為了保佑孩子長大,將官哥兒「寄名」于「三寶殿下」,賜名吳應元。第三十九回「西門慶玉皇廟打醮」,說的就是這件事。但這件事卻又給孩子帶來了一場折磨。
官哥兒是在李瓶兒首次夢見前夫罵她的第一天黃昏時分,在她懷裡「把嘴一口口搐氣兒」死去的。她是把希望全寄托在孩子身上的,孩子在她懷中死去,給她的刺|激自是難以形容,而「罪惡感」也更隨著萬念俱灰而日益深重了。書中寫:
按:這一段寫潘金蓮的「急色」情形,文字雖然有點「不雅」,但對潘金蓮的性|飢|渴卻是描寫得淋漓盡致。慣於偷香竊玉的陳經濟,和她作「對手」,竟變成了「初哥」了。
官哥兒被嚇病,吳月娘首先請了個劉婆子來看病,劉婆子斷孩兒是受嚇驚風,「把官哥兒眉攢脖根,兩手關尺並心中共灸了五蘸,放他睡下,那孩子昏昏沉沉,直睡到日暮時分,西門慶來家還不醒。」西門慶跟著請小兒科太醫來看,太醫「用接鼻散試之」,「吹下去茫然無知,並無一個噴嚏出來」。最後請了一個巫醫鮑太乙來看,說道:「這個變成天弔客忤,治不得了。」於是只好「白與他五兩銀子,打發去了。」
蔡太師看了禮目,又瞧了拒上二十來扛,心下十分歡喜,連聲稱多謝不迭。
西門慶因何做善事(事在第五十七回)
西門慶的對付辦法是差玳安(小廝)往玉皇廟去,問吳道官討兩道符來貼在房門上。當然,這兩道符是治不好李瓶兒的心病的。
(李瓶兒在兒子病危的那天晚上)當下李瓶兒卧在床上,似睡不睡,夢見花子虛從前門進來,身穿白衣,恰活時一般,見了李瓶兒,厲聲罵道:「潑賊淫|婦,你如何抵盜我財物與西門慶,如今我告你去也!」被李瓶兒一手扯住他衣袖,央及道:「好哥哥,你饒恕我則個。」花子虛一頓,撒手驚覺,卻是南柯一夢。醒來手裡扯著卻是官哥兒的衣衫袖子。
孩子只有五個月大,西門慶就給他定親,與縣中豪富喬千戶成親家。定親那晚,潘金蓮在房中「使性子,沒好氣」,就借口秋菊(丫頭)開門遲了,指桑罵槐,打她一頓。
拜太師做干爺(事在第五十五回)
慌得連忙洗手,天地祖先位下,滿爐降香,告許一百二十分清醮,要祈子母平安。
果然不出翟謙所料:
西門慶給她開解,勸她「休要理他」,但罪惡感是如此之深,想不理也不行,在兒子病死之後,她的前夫又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她夢境中出現了。在其他的舊小說中,這種情形常被寫成是「冤鬼索病」的「因果報應」,但在《金瓶梅》中卻有其心理依據。這也是《金瓶梅》勝於「同時說部」(魯迅語)的一個例子九*九*藏*書
但潘金蓮雖然心懷妒忌,表面上卻還是裝作寵愛官哥兒的。有一回潘金蓮和陳經濟(西門慶的女婿)在園子里調情,李瓶兒抱著官哥兒和奶媽如意兒出來,陳經濟躲進山洞里,李瓶兒裝作看不見,潘金蓮也若無其事地向李瓶兒問長問短,表示得對官哥兒十分關心。後來兩人還在芭蕉叢下,鋪了張涼席,抹牌耍樂。抹了一會,孟玉樓找李瓶兒說話,潘金蓮替她看管孩子,書中寫:「那金蓮記掛經濟在洞兒里,那裡又去顧那孩子,趕空兒兩三步,走入洞門首,交經濟,說:『沒人,你出來吧。』經濟便叫婦人進去。……哄得婦人,人到洞里,就折鐵腿兒跪著,要和婦人云雨。」
吳道士送了銀脖項符牌兒和道衣來給孩子。
在西門慶的眾多妻妾中,只有李瓶兒生了個兒子,她產子的時候,恰值西門慶得官,因此取名官哥兒。封建時代的觀念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西門慶本來只有前妻生下的一個女兒的,如今添了兒子,如何不喜,孩子一誕生,他就:
西門慶不聽便罷,聽了此言,三屍暴跳,五臟氣沖,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直走到潘金蓮房中,不由分說,尋著貓提溜著腳,走向穿廊,望石台基掄起來只一摔……那潘金蓮見他拿出貓去摔死了,坐在炕上,風紋也不動。
按:「落塵繞樑、裂石穿雲」本是讚歌聲美妙的,用於此處,則變成了高明的諷刺(孩子被唬得不敢抬頭出氣兒)了。而孩子被嚇成這個樣子,還被大媽罵為「不長進的小廝」,也足夠諷刺的。
這潘金蓮,聽見生下孩子來了,合家歡喜亂成一塊,越發怒氣生,走去了房裡,自閉門戶,向床上哭去了。
表面看來,這個官哥兒降在西門慶這個富貴人家,可說是「幸運」之至,但實際情形,卻並非如此。他並沒有得到正常人家的孩子待遇,《金瓶梅》寫他短促的一生(只活了一年零兩個月),是充滿諷刺意味的。
更富於諷刺意味的還有昵,第五十七回,寫西門慶捐五百兩銀子修永福寺,為孩子積福,回家后吳月娘勸他少做貪財好色的事,「僣下些陰功與那小子也好。」西門慶回答:
西門慶帶孩子去上墳祭祖時:
金蓮偷情 縱貓嚇嬰(事在第五十二回)
(吳月娘)叫將金蓮來問她,說是你屋裡的貓唬了孩子。金蓮問是誰說的,月娘指著是奶|子和迎春說來。金蓮道:「你著這老婆子,這等張睛,俺貓在屋裡,好好兒的卧著不是,你們亂道,怎的把孩子唬了,沒的賴人起來,爪兒只揀軟處捏。」
官哥兒本來不是花子虛和她生的,她卻夢見花子虛抱著官哥兒找她去同住,若用現代心理學解釋,當是潛意識中的心理轉移作用,是「罪孽深重」的感覺造成這種「轉移作用」的。(最令她內疚的是害死前夫;最令她傷心的是兒子夭折。於是在夢境中就把官哥兒「轉移」到花子虛名下了。)心理描寫深刻到這種程度,在舊小說中實在僅見。簡直有點像現代小說的「意識流」技法了。
李瓶兒心傷成病(事在第五十九、六十、六十二回)
李瓶兒抱了孩九_九_藏_書子出來,眾人爭著替他「打扮」,下面一段生動地寫出了官哥兒受折磨的情形。
翟謙的預測「自然還要升選官爵」,也果然很快應驗,沒多久,西門慶就官升一級,做了正千戶提刑官,而且還奉旨進京陛見。由於他是太師的干孫子,大官都爭相和他結納,例如崔中書和何太監都搶著請他到家中居住。他雖然是隨班陛見(只能俯伏金階,遙觀聖容),但總算見著皇帝了。他本來只是個「破落戶財主」出身的地痞,能得到如此「殊榮」,那是有其典型意義的。此即文史學者朱星所說的「西門慶一生髮跡的歷程代表了中國舊社會裡一般流氓或土豪階級的發跡歷程」也。
兒子的夭折令她消失了求生的意志,而求生意志的消失又加了她「罪孽深重」的感覺,這是互為影響的。這種心理狀態又通過她前夫的入夢而表現出來,而這一次的表現又比上一次更為深刻。請看下面的描寫。
潘金蓮是《金瓶梅》的第一淫|婦,她嫁給西門慶作妾之後,又勾搭上西門慶的女婿陳經濟。陳經濟是典型的「二世祖」,貪吃懶做,無一技之長,好色與西門慶相同,但卻沒有西門慶那樣橫行霸道的手段。
婦人打著她罵道:「賊奴才淫|婦,你從幾時就恁大來,別人興你,我卻不興你。」
西門慶常在家裡飲宴作樂、孩子受嘈吵是不必說了,有時甚至讓陪酒的妓|女逗他玩,和他親嘴。有一回由西門慶的大婦吳月娘出面,請喬親家相會,也找了幾個妓|女前來彈唱助興。
亂投醫官哥夭折(事在第五十九回)
西門慶只是摔死白貓,也沒責罵潘金蓮。看來他只是為了出氣;同時也表現了潘金蓮仍然甚得他的寵愛(即使不及李瓶兒),否則換了別人,他是不會這樣罷休的。
一聽兩更鼓時,正打三更三點,這李瓶兒唬得渾身冷汗,毛髮皆豎起來。到次日西門慶進房來,(李瓶兒)把夢中之事告訴與西門慶,西門慶道:「知道他死到那裡去了?此是你夢想舊境,只把心來放正著,休要理他。」
翟謙道:「這個有何難哉,我們主人雖是朝廷大臣,卻也極好奉承,今日見了這般盛禮,自然還要升選官爵,不惟拜做乾兒子,定然允哩!」
西門慶拜了太師做干爺,真是平步登天,不但可以欺壓百姓,連頂頭上司也要看他嘴瞼。這些趨炎附勢的事情也不必一一細說了。
私通小丈母(事在第五十三回)
《金瓶梅》的三大淫|婦中,最早去世的是李瓶兒。作者寫李瓶兒之死,也是極其不落俗套的。他首先寫李瓶兒的心理狀態:
自此,花子虛每天晚上在她夢中出現了,甚至大白天她也會「看見」前夫的幻象。她的精神已接近崩潰邊緣,以致本來是應該對西門慶避忌的,也不能不向西門慶訴說了。
《金瓶梅》寫官哥兒之死,是極其不落俗套的。這個富家獨子表面闔家寵愛,其實卻是在別人的妒忌和西門慶給予他的不正常的養育環境中受折磨。他生得「面白唇紅,甚是富態」,西門慶和眾傍友都認為他將來一定有紗帽戴,因而給他取名「官哥」。結果卻是夭折。作者用了「表read.99csw.com裡不一」的技法來寫官哥兒之死,堪稱是上乘的諷刺文學。
兩個喁喁笑語,真似父子一般。二十個美女一齊奏樂,府幹當值的斟上酒來,蔡太師要與西門慶把盞,西門慶力辭不敢,只領得一盞,立飲而盡,隨即坐了筵席。西門慶教書童取過一隻黃金桃杯,斟上滿滿一杯,走到蔡太師席前,雙膝跪下道:「願爺爺千歲。」蔡太師滿面歡喜道:「孫兒起來。」接過便飲個完。
他們「正接著親嘴」的時侯,孟玉樓受李瓶兒之託,帶了丫頭小玉來抱孩子。
官哥兒的幸與不幸(事在第三十、三十九回)
一面罵著又打,打了又罵,打得秋菊,殺豬也似叫。李瓶兒那邊才起來,正看著奶|子將官哥兒打發睡著了又唬醒了。……唬得只把官哥兒耳朵捂著,一面使綉春:「去對你五娘說:休打秋菊吧,哥兒才吃了些奶睡著了。」金蓮聽了,越發打得秋菊狠了。
吳月娘是既妒忌李瓶兒,也妒忌潘金蓮的。她雖然沒有追究潘金蓮,卻把官哥兒是受潘金蓮養的那隻白貓嚇壞的事對西門慶說了。
(潘金蓮在白天和陳經濟在山洞偷情,未能成其好事,到了晚上)金蓮躡足潛蹤,到卷棚後面,經濟三不知地走來,隱隱的見是金蓮,遂緊緊地抱著了,把臉子挨在金蓮臉上,兩個親了十來個嘴……金蓮道:「你這少死的賊短命,沒些槽道的,把小丈母便揪住了親嘴,不怕人來聽見么?」……忍不過,用手掀開經濟裙子,用力捏著陽物。經濟慌不迭的,替金蓮扯下褲腰來,划的一聲,卻下一個裙襇兒。金蓮笑罵道:「蠢賊奴,還不曾偷食的,恁小著膽,就慌不迭,倒把裙襇兒扯吊了。」就自家扯下褲腰。
那小玉和玉樓走到芭蕉叢下,孩子便躺在席上,蹬手蹬腳的怪哭。並不知金蓮在那裡。只見旁邊大黑貓,見人來,一滾煙跑了。玉樓道:「他五娘那裡去了,耶嚛耶嚛,把孩子丟在這裏,吃貓唬了他了。」那金蓮便從旁邊雪洞兒里鑽出來,說道:「我在這裏凈了凈手,誰往那裡去來?那裡有貓來唬了他?白眉赤眼兒的。」那玉樓也更不往洞里看,只顧抱了官哥兒,拍哄著他。
雪獅子嚇病官哥兒(事在第五十九回)
李瓶兒從前邊抱了官哥兒來,孟玉樓道,「拿過衣服來,等我替哥哥穿。」李瓶兒抱著,孟玉樓替他戴上道髻兒,套上項牌和兩道索,唬得那孩子只把眼兒閉著,半日不敢出氣兒。玉樓把道衣替他穿上……那孩子穿著衣服害怕,就哭起來。李瓶兒走來,連忙接過來,替他脫衣裳時,就拉了一泡裙奶屎。孟玉樓笑道:「好個吳應元,原來拉屎也有一托盤。」
作為西門慶的獨生兒子,官哥兒雖然表面得到闔家寵愛,其實卻沒有誰是真正關心他的。甚至包括他的父親在內。
按:潘金蓮罵「這老婆子這等張睛」,意即指那奶媽(方言稱奶|子)睜眼說假話;「爪兒只揀軟處捏」,意思是說別人見她好欺負就找上她。她抵賴得一乾二淨,「使性子抽身往房裡去了」。吳月娘雖然找她來問,卻並不繼續追究。可見吳月娘其實也是有「幸災樂禍」的心理的,不過沒有https://read•99csw•com明寫罷了。
響器鑼鼓,一齊打起來,那官兒嚇得在妳子(奶媽)懷裡磕伏著,只倒咽氣,不敢動一動兒。
和潘金蓮相比,李瓶兒的本質是較為純良的,對人也較潘金蓮厚道。她平生做的最大一件錯事就是和西門慶串通氣死丈夫花子虛,並把前夫的財產都帶了去給西門慶。這件事令她有著一種很深的罪惡感,處在順境的時候不覺得(埋在潛意識中不受觸動),處在逆境(兒子病危)的時候,就通過夢境表現出來了。
接二連三 夢見前夫(事在第六十、六十二回)
這李瓶兒一者思念孩兒,二者著了重氣,把舊時病症,又發將起來,照舊下邊經水淋漓不止。西門慶請任醫官來看一遍,討將葯來吃下去,如水澆石一般,越吃藥,(病)越旺。那消半月之間,漸漸形容頓減,肌膚消瘦,而精彩豐樣無復昔時之態矣。正是:肌骨大都無一把,如何禁架許多愁?
孩子受折磨,旁人只當笑話看,則所謂「如珠似寶」,實情是怎麼一回事兒,也就可想而知了。魯迅論《金瓶梅》的技法,說出它的一個特點是「或一時並寫兩面,使之相形。」「相形」即互相映襯之意,上述的描寫可作例證。
官哥兒被嚇病了:
咱聞那佛祖,西天也只不過要黃金鋪地;陰司十殿,也要些楮鏹營求。咱只消盡這家私,廣為善事,就使強|奸了嫦娥,和姦了織女,拐了許飛瓊,盜了西王母的女兒,也不減我潑天富貴!
在西門慶的六房妻妾中,李瓶兒入門最後,但後來居上,得到西門慶的寵愛卻勝過了潘金蓮。尤其在她有了官哥兒之後,「地位」更是與眾不同。潘金蓮心懷妒忌已非一日,也許是從那次官哥兒受黑貓驚嚇的事件得到靈感,就養了一隻名喚雪獅子的白貓,「因李瓶兒、官哥兒平昔怕貓」,她就訓練這隻白貓,用來對付官哥兒。
時光荏苒,蔡太師的生日又到了。這回西門慶備辦二十多扛金銀緞匹禮物,親自上京給蔡太師拜壽。他先見管家翟謙,道達想拜在太師門下做個乾兒子的心意。
我在前面說過,潘金蓮並非天生的淫|婦,她之所以成為淫|婦,是特定環境造成的。她失貞于主人張大戶;被迫嫁給她不喜歡的三寸丁武大郎;愛上武松,被武松痛責;嫁給西門慶后,雖然得到西門慶特別寵愛,但西門慶除了有妻妾六人之外,還到處拈花惹草,而她所得到的寵愛也不見在李瓶兒之上。撇開社會因素不談,性生活得不到滿定,也是她成為淫|婦的原因之一。她和陳經濟私通,是她作主動的。這也表現出作者善於寫「同類的事件」(她當初和西門慶私通也是為了情慾)而能用不同的手法。請看下面一段描寫:
李瓶兒夜間獨宿在房中,銀床枕冷,紗窗月浸,不覺思想孩兒,欷歔長嘆,似睡不睡,恍恍然恰似有人彈得窗欞響。李瓶兒呼喚丫鬟,都熟睡了不答,乃獨自下床來倒靸弓鞋,翻披綉襖,開了房門,出戶視之。彷彿見花子虛抱著官哥兒叫她,新尋了房兒,同去居住。這李瓶兒還捨不得西門慶,不肯去。雙手就去抱那孩兒,被花子虛只一推,跌倒在地。撒手驚覺,卻是南柯一夢。嚇了一身冷汗,嗚嗚咽咽,只哭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