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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物桂姐的描寫

小人物桂姐的描寫

李桂姐拜乾娘(事在第三十二回)
李桂姐做了吳月娘的乾女兒,自覺「地位」提高,在同伴面前,就禁不住作得意狀了。下面一段寫她和同院妓|女吳銀兒、鄭香兒、韓釧兒在西門家中的情形。
別的章回小說也常有寫傍友的,但大都只是把傍友寫成丑角,只寫出他們諂媚奉承的一面。像《金瓶梅》這樣深人傍友內心的描寫,是絕無僅有的。
西門慶不介意應伯爵在他面前揩桂姐的油,桂姐受了欺侮也還要強顏歡笑,這個「鬧劇」,實是笑中有淚的。
孟玉樓奇怪她的心情轉變得這樣快,初來時還是皺著眉頭心焦得茶也吃不下去的,一會兒就有說有笑了。「做臉兒」即臉上的表情。這段描寫,有明暗兩層意思。明的是:由於妓|女所處的生活環境,她是必須像戲子一樣,即使是有焦心之事,她也可以娛樂別人的。這是基於求生存而訓練出來的本領。只是吳月娘、孟玉樓這些出身富貴人家的婦女不了解罷了。暗裡則是寫,雖然當時西門慶只是答應幫她,來保也才起程上京,但李桂姐已深信官司一定可以了結了。西門慶在官場九*九*藏*書的地位越來越高,勢力越來越大,從妓|女的心情迅速轉變中「暗寫」出來。
(李桂姐)朝上席不當不正,只磕了一個頭,就用灑金扇兒掩面,佯羞整翠,立在西門慶面前。西門慶吩咐玳安放錦杌兒在上席,教她與喬大戶捧酒。喬大戶倒忙欠身道:「倒不消勞動,還有列位尊親。」西門慶道:「先從你喬大爹起。」這桂姐於是輕搖羅袖,高捧金樽,遞喬大戶酒。伯爵在旁說道:「喬上尊,你請坐,教她服侍。麗春院粉頭,供唱遞酒是她的職份,休要慣了她。」喬大戶道:「二老,此位姐兒乃是這大官府令翠,在下怎敢起動,使我坐起不安。」伯爵道:「你老人放心,她如今不做娘子了,見大人做了官,情願認做乾女兒了。」那桂姐便臉紅了。
(應伯爵找尋西門慶)到松竹深處,藏春塢邊,隱隱聽見有人笑聲……被伯爵猛然大叫一聲,推開門進來,看見西門慶把桂姐扛著腿子,在椅兒上正幹得好……伯爵道:「怕有人來看見,我就來了。且過來,等我抽個頭兒著。」西門慶便道:「怪狗材,快出去罷了,休鬼混我,只怕小廝九*九*藏*書來看見。」那應伯爵道:「小淫|婦兒,你央及我央及兒,不然我就吆喝起來,連後邊嫂子們都嚷的知道。你既認作乾女兒了,好意叫你躲住兩日兒,你又偷漢子。教你了不成。」桂姐道:「去吧,應怪花子。」伯爵道:「我去罷。我且親個嘴著。」於是按著桂姐,親訖一嘴,才走出來。西門慶道:「怪狗材,還不帶上門哩!」
月娘道:「桂姐,你心裏熱刺刺的,不唱罷。」桂姐道:「不妨事,等我唱。見爹娘替我說人情去了,我這回不焦了。」孟玉樓笑道:「李桂姐,倒還是院中人家娃娃,做臉兒快。頭裡一來時,把眉頭忔皺著,焦的茶兒也吃不下去。這回說也有,笑也有。」當下,桂姐輕舒玉指,頓撥水弦,唱了一會。
同樣,在寫李桂姐這個小人物時,《金瓶梅》作者也用「多元化性格」的表現手法,寫出了一個妓|女複雜的心理活動,達到了很高度的寫實境界。這也是與別的不同的。
(李桂姐)見西門慶做了提刑官,與虔婆鋪謀定計。次日,買了盒果餡餅兒,一副豚蹄,兩隻燒鴨,兩瓶酒,一雙女鞋,教保兒挑著盒擔,絕早坐轎子前來,要拜月九-九-藏-書娘做乾娘,她做乾女兒。進來先向月娘笑嘻嘻插燭也似拜了四雙八拜,然後才與她姑娘和西門慶磕頭,把吳月娘哄得滿心歡喜。
桂姐道:「頭裡我說不出去,又來叫我。」玳安道:「爹被眾人纏不過,才使進小的來。」月娘道:「也罷,你出去遞巡酒兒,快下來就是了。」(桂姐)於是向月娘鏡台前,重新妝點,打扮出來。
有一天西門慶宴請以喬大戶為首的一班客人,喚了三個粉頭陪酒,應伯爵要討好貴客,問西門慶,為何不叫李桂姐出來,西門慶初時推說「她今日沒來。」應伯爵說是剛才還聽見桂姐在後邊唱。西門慶的謊話被戳穿,只好叫玳安去請李桂姐出來。桂姐初時不肯,但聽得是西門慶的命令,無可奈何,也只能應|召了。書中寫:
按。「令翠」與「令寵」通。喬大戶知道李桂姐是西門慶寵愛的妓|女,所以初時不敢要她陪酒。應伯爵於是說出「她不做婊子做乾女兒」的身份,嘲諷得十分露骨。而西門慶看著她受傍友侮辱,亦不以為意。可見到這個「乾女兒」他其實也是毫不看重的。
按:李桂姐是西門慶第二房妾侍李嬌兒的侄女,又是西門慶的相https://read.99csw.com好,現在卻變成了他的乾女兒。而且吳月娘的年紀也不過只比李桂姐大幾歲而已。不過,這個「鬧劇」表面看來雖是滑稽可笑,其實也表現了妓|女為了求得保障而不惜採取任何手段來巴結大戶人家。
李桂姐得到西門慶的幫忙,當然也須付出代價。代價就是要滿足西門慶的淫慾。下面一段描寫,看似「色情」,其實也是深有諷刺意味的:
(李桂姐)坐在月娘炕上,和玉簫(月娘婢)兩個剝果仁兒裝果盒。吳銀兒、鄭香兒、韓釧兒在下邊杌兒上一條邊坐的。那桂姐一徑抖擻精神,一回叫:「玉簫姐,累你,有茶倒一甌子來我吃」,一回又叫「小玉(另一婢)姐,你有水盛些來我洗這手」。那小玉真箇拿錫盆舀了水,與她洗了手。吳銀兒眾人都看她睜睜的、不敢言語。桂姐又道:「銀姐,你三個拿樂器來,唱個曲兒與娘聽。我先唱過了。」
那晚大家在吳月娘房裡吃酒,桂姐叫丫頭玉簫遞琵琶來給她唱個曲兒與大家聽。
書童回報,說是這是東京上司行下來的批文,委託縣官拿人,要免提還得往東京上司處說去。西門慶遂叫家人來保「你明日且往東京,替桂姐說說這勾當https://read.99csw•com來。見你翟爹,如此這般。」即是叫他去走蔡太師府管家翟謙的門路。如此一樁小事,出動到太師府管家,自是可以了結了。
李桂姐惹了官司,跑來向西門慶哭訴:
「把媽唬得魂兒也沒了,只要尋死。今日縣裡皂隸,又拿著票喝啰了一清早,起身去了。如今坐名兒只要我往東京回話去。爹,你老人家,不可憐見救救兒?」
李桂姐陪酒受辱(事在第三十二回)
西門慶道:「既是恁的,你且在我這裏住兩日,倘人來尋你,我就差人往縣裡替你說去……就說桂姐常在我這裏答應,看怎的免提她吧。」
深入內心的描寫(事在第五十一回)
西門慶當了官,來趨奉他的,除了官場中人之外,還有妓院的人。第三十二回寫李桂姐拜吳月娘做乾娘一節,頗具諧趣,也是值得介紹的。
她的「得意」,雖然受到同伴妒忌(吳銀兒後來就效法她拜李瓶兒做乾娘),但在西門慶家中,她這乾女兒的身份,卻並不受人重視。有一回她甚至受到傍友的侮辱。
桂姐付出的代價(事在第五十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