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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知淫人妻女,不知死之將至

只知淫人妻女,不知死之將至

(那天)眾堂客,還等著安畢靈,哭了一場,方才去了。西門慶不忍遞舍,晚夕還來李瓶兒房中,要伴靈宿歇,見靈床安在正面,大影(畫像)掛在旁邊,靈床內安著半身。裏面小錦被褥床幾衣服妝奩之類,無不畢具。下邊放著她的一對小小金蓮。桌上香花燈燭、金碟樽俎,般般供養。西門慶大哭不止。令迎春就在對面炕上搭鋪,到夜半,對著孤燈,半窗斜月,翻覆無寐,長吁短嘆,思想佳人。
行如在之禮(「如在」即當她還是在生)。丫鬟養娘,都忍不住掩淚而哭。
導火線是一柄洗衣服用的棒槌,潘金蓮的丫頭去問如意兒借棒槌,如意兒不肯借,吵鬧起來,潘金蓮沒事也要找事,發生此事,她便出來幫她的丫頭了。
西門慶便叫道:「章四兒淫|婦,你是誰的老婆?」婦人道:「我是爹的老婆。」西門慶教與她:「你說是熊旺的老婆,今日屬了我的親達達了。」那婦人回應道:「淫|婦原是熊旺的老婆,今日屬了我的親達達了。」(第七十八回)
會討歡心 貪小便宜(事在第六十七回)
老婆(即如意兒)道:「爹沒得說,將天比地,折殺奴婢,拿甚麼比娘?奴婢男子漢已沒了,早晚爹不嫌醜陋,只看奴婢一眼兒就夠了。」西門慶便問:「你年紀多少?」老婆道:「我屬兔的,今年三十一歲了。」西門慶道:「你原來小我一歲。」見她會說話兒,枕上又好風月,心下甚喜。早晨起來,老婆先https://read.99csw.com起來伏侍拿鞋襪,打發梳洗,極盡殷勤,把迎春、綉春打靠後,又問西門慶討蔥白細子,「做披襖兒與娘穿孝」。西門慶一一許她。……瞞著月娘,背地銀錢、衣服、首飾,甚麼不與她?
拿她替代李瓶兒(事在第六十五、六十七回)
寧可教我西門慶去了,眼不見就罷了,到明日一時半霎想起來,你教我怎不心疼?平時我又沒曾虧欠了人,天何今日奪我所愛之甚也!先是一個孩兒也沒了,今日她又長伸腳子去了,我還活在世上做甚麼?
(玉簫)打發他吃了葯,西門慶使他拿了一對金裹頭簪兒,四個烏銀戒指兒,教她送到來爵媳婦子屋裡去。……(玉簫)連忙鑽頭覓縫袖的去了。送到了物事,還走來回西門慶話,說道:「收了,改日與爹磕頭。」拿回空甌子兒到上房,月娘問她:「你爹吃了葯了,在廂房內做甚麼?」玉簫道:「沒言語。」月娘道:「你替他熬下粥來,約莫等飯時前後,還不見進來。」
摟著情婦想別人(事在第七十九回)
西門慶曾為李瓶兒之死痛哭了不知多少場,甚至對應伯爵說:
白日間供養茶飯,西門慶在房中親看著丫鬟擺下,他便對面桌兒和她同吃,舉起箸兒來,「你請些飯兒。」
吳月娘等不見西門慶,「原來王經捎帶了他姐姐王六兒一包物事,遞與西門慶瞧,就請西門慶往他家九-九-藏-書去,」那「物事」是王六兒剪下的一縷青絲,用五色絨纏就的一個「同心托兒」,西門慶見了滿心歡喜,於是就去找王六兒「解饞」。
西門慶真是這樣「多情」嗎?請看下文。
安靈過後即姘奶娘(事在第六十二、六十五、七十九回)
王六兒說他「松柏長青」,卻怎知這正是她與西門慶「最後一次的歡樂」了。這說願也就變成了反諷。
西門慶和如意兒通姦后的第二天,「潘金蓮就打聽得知,西門慶和奶|子老婆睡了一夜。」於是跑去告訴大婦吳月娘,吳月娘抱著息事寧人的態度,說:「你們說,只管和她說,我是不管你這閑賬。」
潘金蓮懷恨在心,於是就借一件小事,跳出來毒罵如意兒。
婦人道:「我怎麼不想?達達,只要你松柏兒冬夏長青便好。休要日遠日疏。」
(王六兒)與西門慶做一處,相摟相抱,睡了一會。原來西門慶心中只想著何千戶娘子藍氏,情慾如火,那話十分堅硬……(西門慶)興不可遏,因口呼道:「淫|婦,你想我不想。」
如意兒不過是個奶媽,屬於佣婦身份,她背夫讓西門慶洩慾,有何值得稀罕?值得西門慶要教她「大呼小叫」?究其心理,不過是把她當作李瓶兒的替身,因而在蹂躪她時,也就獲得一份特殊的滿足感。
西門慶本來就是個大色狼,自從最能討取他歡心的李瓶兒去世之後,他就更加縱慾妄為,姦淫了不少婢女和下人之妻,而其中最具諷刺意味九九藏書的則是和李瓶兒為兒子請來的奶娘如意兒私通。
西門慶是來替李瓶兒安靈的,他對著李瓶兒的靈床和畫像,就在李瓶兒的房中和如意兒行淫,在正常人看來,這實在是不成體統,怎對得住屍骨未寒的李瓶兒?但西門慶卻有他自己的一套想法,原來他是懷著以如意兒做「代用品」的心理來「收用」她的。這在他第二次和如意兒通姦時就明白地說了出來。
暴君的心理總是有點「畸形」的,用現代名詞來說即是變態心理。其根源來自一切以自我為中心,因此佔有慾特強。尚未到手的固然要想得到,甚至已經失而不可復得的也要找尋替代。(歷史上有個著名的例子,清代權臣和珅之得寵,就是因為他長得像乾隆皇帝一個死去的寵妃。乾隆還算得是比較好的皇帝呢。)西門慶(即是清河縣的士皇帝,也是家庭的暴君)之「收用」如意兒,其心理也正是和乾隆之對和坤「施加恩寵」相類。在西門慶的心裏,他拿如意兒替代李瓶兒,可正是對李瓶兒「多情」的表現呢。就實在情形來說,在西門慶佔有的那許多女人中,李瓶兒也確實是最能討取他歡心的,不但因為李瓶兒給他帶來大量財富,也因為她性情柔順並相貌可人(潘金蓮和他「臭味」相投,但並不柔順)。
西門慶的佔有慾也表現在如意兒身上。如意兒是西門家人熊旺的妻子,小名章四兒。有一回他要用人奶送葯,來到李瓶兒生前的房「教如意兒擠奶」,興起交歡,如意兒為討他的歡心,裝作「欲https://read•99csw•com仙欲死」,「蹙眉嚙齒,忍其疼痛;口早顫聲柔語,哼成一塊。」但西門慶還嫌不夠滿足,教她「叫|床」。
次日老婆早晨起來,與西門慶拿鞋腳,疊被褥,就不靠迎春,極盡殷勤,無所不至。西門慶開門,尋出李瓶兒四根簪兒來賞她。老婆磕頭謝了。迎春亦知收用了她,兩個打成一路。老婆自恃得寵,腳跟已牢,無復求告於人。
西門慶進入明間,見李瓶兒影,問:「供養了羹飯不曾?」如意兒就出來應道:「剛才我和姐姐供養了。」西門慶入房中,椅上坐了,迎春拿茶來吃了,西門慶令她解衣帶,如意兒就知他在這房裡歇,連忙收拾,伸鋪,用湯婆熨的被窩暖洞洞的……西門慶說:「我兒,你原來身體皮肉也和你娘一般白凈,我摟著你,就如同和她睡一般。你須用心伏侍我,我看顧你。」
奶|子如意兒,無人處常在跟前遞茶遞水,挨挨搶搶,掐掐捏捏,插話兒應答。那消三夜兩夜,這日……西門慶因陪人吃得醉了進來,迎春(原李瓶兒的丫頭)打發歇下,到夜間要茶吃,叫迎春不應。如意兒起來遞茶,因見被拖下炕來,接過茶盞,用手扶起被,西門慶一時興動,摟過脖子,就親了個嘴,遞舌頭在她口內,老婆就咂起來,一聲兒不言語。西門慶令脫去衣服上炕,兩個摟接在被窩內,不勝歡娛,雲雨一處。老婆說:「既是爹抬舉,娘也沒了,小媳婦情願不出爹家門,隨爹收用便了。」
她也有「小人得志」的毛病,在和西門慶有了關係之後,「https://read.99csw.com自侍得寵,腳跟已牢,無復求告於人。」甚至敢和潘金蓮頂撞。
來爵妻被主人姦淫,西門慶只給她一點微不足道的首飾做「報酬」,來爵妻還要「改日與爹磕頭」,西門慶的「淫|威」於此可見。
按:王經是西門慶姘頭之一的王六兒的弟弟,他的「出去」,另有伏筆。
《金瓶梅》中,如意兒不過是個無關重要的「小人物」,但作者對她的性格,也有頗為深入的描寫。她很會討西門慶的歡心,懂得順著西門慶的口氣說話;她貪小便宜,每次「事後」,幾乎都要需索一點物事。有時是西門慶賞給她,有時是她主動提出,要什麼什麼。例如西門慶那次贊她的皮肉「和你娘(指李瓶兒)一般白凈,我摟著你,就如同和她睡一般」的「事後」,她就是這樣說的:
西門慶費盡心機,仍未能一親王三官妻子的香澤,對同僚何千戶的妻子又是只能意淫,於是就更加縱慾,終於弄壞了身子。
(西門慶)到次日起來,頭沉,懶待往衙門中去……玉簫(吳月娘的丫頭)早晨來如意兒(原是李瓶兒為兒子請的奶娘,李瓶兒母子死了之後,她仍然留在西門家)房中,擠了半甌子奶,徑到廂房,與西門慶吃藥。見西門慶倚靠床上,有王經(小廝)替他打腿,王經見玉簫來,就出去了。
但說是這樣說,做的卻是另外一套。李瓶兒屍骨未寒,他就和如意兒勾搭上了,而且是在為李瓶兒舉行安靈儀式之後才不過幾天的晚上。
變態心理(事在第七十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