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斯米娜十分可靠。

「不，你們等到早上再走吧。」

時間已經是深夜，曲女城家家戶戶熄燈，星宿在南國的夜空閃耀，天上群星在長安看起來是白色，到了天竺卻像是黃金色，大概是因為夜晚寒氣的關係吧。

「不，我們是……」

「要道謝就跟王妹殿下說吧。」

王玄策的槍尖跟隨著男子的胸膛而走，然後整個人奮力朝男子衝去，強烈的衝擊從手擴散到肩膀，槍刺穿男子的胸膛，槍尖從男子的後背戳出，血沫四處飛濺。

這時傳出一聲慘叫，只見有士兵用手遮掩臉部，他的手和臉滿布污泥且散發出異臭。孩童們見狀笑了出來，原來是雅斯米娜的「部下」用參雜牛糞的泥土投擲士兵，士兵發出憤怒的叫聲，追趕四處逃竄的孩童。

「我討厭卑鄙的男人！尤其是這種濫用權力欺壓曲女城百姓的傢伙，該讓他受到懲罰！」

「我可不會讓你這麼做！」

雅斯米娜的反應相當簡單明了。

王玄策走向柜子，將抽屜一個一個打開，他模仿盜賊的技巧，將抽屜從下往上開，這樣可使他不必一一將搜過的抽屜關上。

牛在中國是食用與勞動用的動物，王玄策並非天竺人，對牛隻沒有特別崇拜，因此他毫無顧忌地轉動手臂，將石頭砸向牛隻的頭部。

「會面不改色背叛他人的人，往往都是身分尊貴者；貧困的人卻很清楚，只要背叛了同伴就不可能生存得下去。」

如同文字敘述，王玄策不給他絲毫喘息的機會，因為只要給他時間喘過氣來，情勢立刻就會逆轉。男子拚命揮劍格檔，他本來只要徹底防守即可，偏偏他執意找出反擊機會，跳至後方企圖重整態勢，然而王玄策正等他這一步。

兩人只好無奈地沿著河流走了片刻，然後總算找到小型的村落，岸邊有數位村民。兩人接近看似身分地位較高的老人，與其拜會之後請求對方出借木舟，然而對方的答案卻相當冷淡。

王玄策與蔣師仁是否能平安乘象渡河呢？欲知結果，請看下回故事。

所幸王玄策及蔣師仁逃獄一事尚未被阿祖那的人馬發現，否則他對王玄策等人的追緝會更嚴格，監獄內的三十位同伴也會受到拷問，甚至有可能被殺害。

少女疑惑地看著王玄策，王玄策一字一句慢慢地對她陳述：

「有這個可能。」

王玄策有此直覺，不過這也只是直覺，沒有任何確切證據。

「我們看起來很像盜賊啊。」

「也好，畢竟拉克什米女神也叫我們要行善助人，我就載你們過去吧。」

於是王玄策將至今發生的事情以及接下來打算採取的行動，一五一十地告訴老婦人。

「這女孩在胡說什麼？難道她腦袋壞……」

王玄策見機躍出，一位逃竄的士兵認出王玄策的身影，一邊喊叫一邊刺出長槍，王玄策動身閃躲，然而空腹卻使王玄策的腳步不穩，但是他立刻用左手抓住槍身，然後右手毆打士兵的下顎，趁著士兵疼痛之際，再朝腹部踢上一腳，士兵被踢飛到後方翻倒在地。

「蔣副使，那位老婦人眼睛看不見，所以女孩要將自己所見的告訴老婦人……可是……」

不一會兒雙方談妥價格，王玄策只有在此時才會遭到剝削。老人觀察比較數枚銀幣后，滿意地點點頭並招手對王玄策說道：

王玄策精神飽滿地站起身，雖然昨晚只不過是在鋪著棉布的地上休眠，但是不同於監獄的干布讓他感覺非常舒適，因此整晚一覺好眠。

不過要出城門就沒有那麼簡單。

兩人朝褐色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有隻灰色皮膚的巨大野獸站在那裡，它將長鼻子伸入水中，悠然自在地享受水邊生活。

老婦人平靜地說道，她按著少女的手臂向前一步。

「卑職叫王玄策，是大中國唐朝派來進謁戒日王的國使。三年前曾有幸拜見蘭傑秀莉王妹殿下，還請原諒我們今晚的無理……」

兩人雖然想購買馬匹，卻苦無機會，只好不斷行走至傍晚時分，中餐是享用雅斯米娜贈與的水果與天竺餅，他們邊走邊吃，而這時也顧不得禮儀，由於找不到旅館，兩人只能在路旁的樹林露宿。

「可是妾身還記得你那宏亮的聲音，三年前你是以副使身分前來天竺的吧。」

儘管國名的漢字寫作「帝那伏帝」，實際上王玄策聽了卻不甚瞭然，這個國家默默無聞，雖然這個名字聽起來頗威風，但是連對天竺多少有些了解的王玄策也不禁心想：

據說天竺有七十幾個國家臣從或降服於戒日王，其中光是諸侯與領主的人數就高達數百人。

「中國人，你是怎麼逃出監獄的！」

士兵被牛踐踏而發出慘叫，雖然對方是敵人，可是聽到叫聲還是有些於心不忍。正當王玄策手持搶來的長槍準備要離開時，有人怒吼並且舉劍刺來，王玄策急忙閃過並轉身面對敵人，看清的對手面貌后他不禁開口說道：

「好的。」

「嗯，關於這件事，請問阿祖那到底是何方神聖？卑職rｅaｄ•9９ｃsw•ｃｏｍ等人的同伴遭阿祖那殺害，接著受迫關進監獄，可是仍然無法查清阿祖那的身分。」

此時王玄策突然想起自己與阿祖那會面一事，他被天竺士兵拿刀槍威脅，還被當成俘虜，甚至是罪人對待，真是場令人憤怒的會面，而當時阿祖那身旁坐有一位女性，從態度來看應該是他的妻子，可是……

「啊～～王妹殿下，謝謝您，我感到非常榮幸，不過我可不想嫁給貪圖嫁妝的男人！」

「妾身協助異國士兵進攻天竺，這或許是不可原諒之罪，可是這次的事件不論怎麼想都是你們有理，為了要匡正道理，有時也必須使用武力，這正是俗世可悲的現實吧。謝謝你們不遠千里而來與天竺修好，但願佛祖庇護你們。」

「看來這裏到處都是士兵。」

說到一半，岸邊附近的河流突然有泥水潑出，疑似鱷魚的影子正在移動。

「要載你們的不是木舟，是那個。」

「會不會是在把守某位重要人物？」

不一會兒，雅斯米娜立刻跑回房間，她用白布包著一些物品，整體看起來很重，可是她卻還是堅持要奔跑，這大概是個性使然吧。只見她稍微調整呼吸之後，在老婦人面前將布袋打開。

「是啊，她是個聰明又勇敢忠貞的女孩。」

王玄策觀望上游與下游，完全沒有像橋的設施可供通行，照理來說這時就要使用木舟，可是河流兩側也沒有看到木舟。

「是啊。乘象對政府就有交代，因為我們沒有出借木舟。」

兩人同感疑惑而放慢腳步，這時前方傳來喧鬧聲，聲音夾雜著腳步聲與金屬聲，看來此處也有士兵巡邏，正當兩人打算回頭時，這次卻換成馬蹄聲靠近。

「說不定是戒日王的親屬。」

「不能游泳過河嗎？」

抱歉離題了。總之因為地名有個「鹿」字，所以可知天竺也有鹿，王玄策看到這名少女就自然聯想到原野靈活跳躍奔跑的鹿。

「不，這樣我們太不好意思了……」

「千萬不要被發現啊。」

「他們不幸染上傳染病，我正要帶他們去城外的治療院醫治。」

男子一時之間呼吸不繼而無法做出反擊，王玄策立刻將長槍收回手中，然後從右刺向左側。

王玄策想到內亂如此嚴重，就忍不住為天竺痛心。他因為家業而自少學習天竺與佛教的知識，成年後實際踏上這塊土地，對他來說，天竺就有如第二故鄉。天竺在戒日王的治世下過了四十年的繁盛期，可是今後會如何發展呢？

熱帶的月光穿透雲層映照著兩位逃亡者，王玄策與蔣師仁從濕地爬到監獄對側的道路。

王玄策將說到嘴邊的話吞下，他覺得站在少女身後的老婦人頗為面熟，然後急忙問道：

「有乘過，不過次數不多。」

「情況這麼糟糕啊……」

天竺雖然是習慣用手進食，但是左手在天竺被視為不凈之物，絕對不可使用左手進食。好一陣子，室內只有咀嚼食物的聲音。

蔣師仁見狀忘記自己的立場，疑惑地歪頭說道：

不管是中國還是天竺，情況都差不多，如果平民只是唯唯諾諾遵守政府的命令，那日子就很難過下去。

「不用客氣，身為王族的一員，本來就應該要樂於施捨財物給貧民，妾身本來是想留著給這女孩當嫁妝，但你們就都拿去用吧。」

「無橋可走嗎？」

城門附近有些孩童在玩耍，雅斯米娜向他們招手后，孩童們立刻跑了過來，他們似乎是家境貧困的兒童。

「原來如此。」

「路上請小心。」

王玄策奮力刺出長槍，男子則揮劍掃開槍身，接著王玄策立刻反手將槍身頂向男子的左胸膛。

少女如此回答並快速站起身，給人感覺好像一躍而起。

縱使滿身泥濘以及受到蟲咬，他們仍然感覺夜風非常舒爽，兩人深深地呼吸，可是卻忍不住想打噴嚏，於是急忙用手搗住口鼻。

孩童們各自分開，輕快地朝四處奔跑，剛剛他們稱呼雅斯米娜「老大」……王玄策疑惑地微微歪頭，看來雅斯米娜很受孩童的支持。

「這位婦人，難道您是戒日王的王妹蘭傑秀莉殿下嗎……」

接著一頭嘴角冒泡的牛向前衝去。

士兵一時之間不知所措，可是又立刻改變態度憤憤說道：

「不行。河內一定有鱷魚，況且喝到河水可能會引起腹痛。」

「我實在不想這樣做，我可是第一次乘象……正使您有經驗嗎？」

雅斯米娜閃爍黑曜石般的眼瞳開口回答：

「很抱歉，妾身也無法告訴你詳細情形，因為妾身連王兄是幾時逝世都無法確定。」

「有兩位男子從窗戶侵入房內！」

「雅斯米娜，給客人準備沐浴與餐點。」

雅斯米娜的語氣激昂，兩人有些像是被趕出去般。

「請別再開我玩笑了。」

王玄策大大吐了一口氣，然後情非得已地將長槍從屍體拔出，用男子的衣服拭去血跡，之後將長槍拋至遠處，因為他想要讓男子看起來是遭牛角刺殺，接著他撿走男子的劍。

「嗯……帝那伏帝……」

王玄策不斷找到絹制衣物，這些大概是中國制的吧，其它還有錦織與綢緞，九-九-藏-書也有疑似西方制的玻璃器具，正當他覺得這些東西很難攜帶的時候，有人大聲叫道：

「而且我討厭阿祖那。今晚聽過你們說的事之後，變得更加討厭他了，不過我本來就很厭惡他。」

王玄策小心翼翼、慎選詞彙說道，蘭傑秀莉露出一抹寂寞的微笑回答：

蘭傑秀莉點頭，將失明的雙瞳朝向侍女消失的方向說道。

王玄策遲疑了一下立刻做出決定，他催促蔣師仁，兩人一同將劍與棍丟過石牆，同時自己也爬上去，當他們爬至牆上時，數位騎兵馳騁過去，馬匹引起的氣流掃過兩人懸在半空中的雙腳，王玄策與蔣師仁在牆上互看彼此，隨後嘆氣說道：

「妾身自從失明之後就很少造訪王宮，聽說王兄病卧而前往許久未去的王宮探病時，卻遭到御醫制止，無法與王兄見面，之後就再無音訊，而且從此也再無其他人造訪此處……」

「我會的。你們快走吧！」

雅斯米娜催促王玄策與蔣師仁，兩人快速通過城門。

「那麼，客人請跟我來。」

少女的身分絕不高貴，她像是這間房子的僕人，而不是千金。她神采奕奕且迅速地清掃室內，不過有些地方因為不夠乾淨而重掃，所以她似乎不只是動作輕快，看來也相當粗心大意。

王玄策和蔣師仁急忙用冷水洗臉，用過早餐后與蘭傑秀莉王妹殿下告別，失明的老婦人合掌回應他們，祈禱他們一路平安。

室內四角設有大象用後肢站立模樣的大型燭台，在黃白色的燈火照映下，看得出一位少女正在清掃室內。

王玄策深深低頭致謝，年老的王妹嘆道：

曲女城建立在小山丘上，因此城外的道路是一路往下的緩坡，王玄策與蔣師仁起初模仿病人撐著木杖行走，不久后就加快腳步。

「小心不要讓外頭的士兵發覺。」

不幸的牛隻睡意全消，當下痛苦嗚叫，並且動起碩大的身軀站起身，隨後牛的悲鳴形成連鎖反應，其他牛隻也接二連三起身，而王玄策與蔣師仁投擲的石頭彈無虛發，全部擊中牛的頭部。

「我明白了。」

蘭傑秀莉王妹喪氣地說道，王玄策也不知該從何安慰起。

「不是的，我是覺得受到了你很多幫助，不知該如何向你道謝才好。」

兩人在黑暗中環顧四周，此處有用白色石頭製成的水池，水不斷從池內的天竺獅子像口中湧出，庭院黑暗的一角可見有亮光從窗戶內露出，浮現白色長方形的模樣。

「卑職誠心希望篡位者受到應得的報應，由戒日王的親族繼承王位，使天竺恢複原有的和平與安寧。儘管這次的事非我們本意，可是從結果來說，依然讓王妹殿下痛心，還請原諒我們犯下之罪。」

「走吧。」

「快趁現在出城！」

「喔，是我沒有注意到這件事。雅斯米娜，拿些盤纏給他們。」

王玄策再度提問，而蘭傑秀莉本來溫和的表情立即蒙上一層陰影。

「嗯？這裡是誰的房子？」

「真是謝謝您，感覺總算重新補回精神了。」

「誰！在哪裡做什麼？」

「好的！」

天竺士兵不知該如何是好，即使他們想阻止牛群狂奔，也不能用武器傷害神聖的牛。

不過他隨即改變想法，因為雅斯米娜對目前的狀況本來就沒有任何責任與義務可言，她從一開始就是受拖累的一方，雅斯米娜原本就沒有責任與義務要守護救助王玄策，她是冒著危險在幫助他們，如果被阿祖那的人馬發現這事，她的生命也會受到威脅。

王玄策記得對方相貌，他就是逮捕使節團、並且加以侮辱的男子。既然碰上這男子就非殺他不可，原因不只是要報受辱之仇，而是如果讓這個男子活著回去，他就會稟報王玄策逃獄的消息，使留在牢內的人受到責罰，這點從男子的怒吼聲就聽得出來。

「那就拜託你羅。」

王玄策低著頭繼續說話。他簡單敘述關於自己的同伴遭阿祖那殺害，貢品被奪走並且被關進監獄，以及今晚兩人死命逃出牢房的經過，並且為自己的無禮致歉，表示自己願受王妹殿下處分，然後等待對方的回答。

她又向他解釋：

雅斯米娜聽到此話叫道：

「哼，你帶得絕症的人去治療院有什麼意義？總之快讓我看他們的面貌！」

王玄策是個樂天派，他現在沒有一兵一卒，卻肯定自己一定能戰勝阿祖那。自古以來，許多建立奇功的人，個性都和他一樣過度樂觀。

「少說廢話，你不回答，我就逼問你的夥伴！」

騎兵瞪視王玄策等人罵道，雅斯米娜則毅然回答：

雅斯米娜邊回答邊看向王玄策，然後繼續說道：

天竺有一地區叫做薩爾馬多，漢字寫作「鹿野苑」，是佛陀悟道之後首次說法的土地，同時也被佛教視為一大聖地，智岸與彼岸如果可以平安出獄，勢必也會到該處巡禮。

王玄策的氣勢竟然會被一位擔任隸仆的少女壓倒。天下應該要親手奪取，而不是用盜取得來。雖然不知這位叫雅斯米娜的少女才幹如何，但是如果單論氣概，她應該足以和亂世霸者相比。

曲女城的高牆離他們越來越遠，兩人快下完緩reａd•９９ｃｓｗ.cｏm坡時，速度已經近乎奔跑，直至下坡后他們才放慢步調。

「請替我們向王妹殿下問好。」

牛群受到痛苦與憤怒刺|激，其中一頭牛開始狂奔之後，其他牛隻也全部跟進，牛群的賓士撼動大地，漫無目標地狂沖。

兩人利用高牆下的陰影做掩護行走一陣子，看到牛群悠然在地上休眠時停下腳步，只見近五十頭牛卧在路面，彷彿是突出海面上的岩石群，同時牛群的另一側有同等數量的士兵在警戒。宛若樹林的長槍受到月光映照，顯得白亮而有威嚴，即使是在夜晚也清楚可見，不過這點反而造成了兩位逃亡者的機會。

少女走回室內瞪著兩位侵入者，王玄策與蔣師仁進退兩難，縱使情非得已，現在也只能使用兵刀讓她住口。

蔣師仁猶豫不決。這位跟隨王玄策赴往天竺、踏過雪山、又一同逃獄，渡過重重危難的勇者，似乎不想親近象。

老婦人說道。桌上料理有利用番紅花入味的白米飯、熬煮大豆和各種蔬菜所成的熱湯、各種水果、烤得大片又香味四溢的天竺餅以及蜂蜜牛奶。王玄策與蔣師仁一邊道謝，一邊伸出右手取用料理。

「雅斯米娜。」

王玄策與蔣師仁立刻想好對策，只見兩人屈身收集路上的石頭。

此處建築物的地板頗高，這種設計可以讓地板下方通風，通往陽台的階梯共有八段，兩人放慢腳步踏上陽台，眼前是可供往來室內的落地窗，防蚊蟲的紗窗正半開著。

蘭傑秀莉是誰呢？各位從她和王玄策等人的對話應該可以看出，她就是戒日王的妹妹。她年輕時夫君就過世，之後皈依佛教並且熟知教義，時常援助貧困或生病的民眾，同時也曾給予王兄政策上的建議，她與玄奘法師有深交並且交談多次，曾受法師讚賞其為人與見識，連時常簡稱他人姓名的王玄策，對此人也不敢無禮。

叫做雅斯米娜的少女如同在山谷間跳躍的麋鹿般跑開，老婦人請王玄策等人上座，然後自己也在王玄策的協助下就地而坐。

「是的，雅斯米娜在這裏，我馬上過去。」

所謂的俠氣沒有中國男子與天竺女子的性別之分，有此氣概的人就是有，沒有的人就是沒有。

「這種無名小國的君主，怎麼會有膽量敢自稱是戒日王的繼承人呢？」

王妹蘭傑秀莉輕輕舉手制止性急的中國人。

失明的蘭傑秀莉王妹殿下在聽完王玄策的話后，長嘆了一口氣說道：

王玄策一邊思考一邊朝牆壁內側跳下，然後摸索一會兒后將劍撿起。

「你們到底是誰！竟然知道王妹殿下的身分……我懂了，一定是那個卑劣篡位者派來的刺客吧！雅斯米娜就算賭上性命也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士兵言行不一，只敢用槍尖勾動裹住王玄策臉孔的布巾，大概是怕被傳染吧。

王玄策與蔣師仁再一次從陽台觀察室內，蔣師仁回看自己的模樣，笑了一下說道：

「晚上戒備反而森嚴，而且現在城門關著，等到早上城門打開之後，混在出入的人潮之內比較容易逃離。阿祖那的士兵鮮少進來這間房子，你們倆今天就在此睡一晚，先養足精神才有辦法完成任務。」

中國判定美女的標準會依朝代改變，魏晉南北朝偏好細腰清瘦：唐朝則流行體態豐腴的女性，較王玄策后百年出現的楊貴妃則被認為是唐代美女的極致。

撇開楊貴妃不提，坐在阿祖那身旁的女性如果再年輕點，也可稱得上是一位佳麗。

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個老婦人，少女轉過頭大聲回答：

他們輪流站哨休眠，到了清晨又繼續趕路。途中一條河流擋在他們面前，這是恆河的支流，雖然稱為支流，河流的寬度卻不可小看，目測至少有三百步寬，紅濁的流水滾滾，兩岸生長有蘆葦。

「真的有這個國家嗎？」

「好的，老大！」

「喂，為什麼這些傢伙不敢露臉見人。」

「右邊的男子手持利劍，左邊的男子拿著棍棒。他們滿身泥濘，但是服裝有些奇怪，看起來不是天竺的衣服，有可能是異國人。兩人都留有鬍子，看不出年齡，可是年紀應該不大，看來是經驗不足的盜賊……雅斯米娜會抵擋他們，請您快逃。」

「你們必須先設法逃出曲女城，這件事就交給雅斯米娜吧。」

不久后交談結束，雅斯米娜交給小童數枚銅幣。

「即使妾身遭遇如此，她還是願意侍奉妾身，實在是很感謝她。」

少女看起來年約十五、六歲，在此年紀很難斷定她是否是位美女。少女淺黑色的臉孔輪廓深邃，五官秀麗但是體態略嫌不夠豐|滿。自古以來，豐|滿就是天竺判定俊男美女的標準之一。

「因為我有佛祖庇護。」

王玄策放手后，擔任天竺士兵隊長的男子也將劍放下，他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可怖，即便是在視線不佳的夜晚，也無法叫人忽視他的神態。他雙手抓住槍身似乎想要拔出長槍，卻因為中途斷氣，所以最後搖搖晃晃地倒地身亡。

王玄策發現少女背後站著一位老婦人，他注視著老婦人，對hｔｔpｓ://ｒeａd•9９cｓw.ｃom方緊閉雙眼，似乎是身分尊貴且高雅的婦女。

王玄策疑惑地歪頭思考，他對這個國名全無印象。

「我希望儘可能不要傷人，趁現在沒有人，趕快把事情處理好吧。」

「算了，瞎猜也沒有意義，只要戰勝阿祖那，再把他抓起來逼問就可以了。」

「我想他們應該是軟禁某個人物，因為牆壁內側空無一人。」

「是哪一條木舟？」

「非常感謝您的幫助，我們打算趁大家尚未睡醒時離開此地，就此告辭。」

王玄策將數枚銀幣放在手掌上讓其受陽光照耀，老人彷彿目眩似地細起雙眼，很明顯是在迅速盤算利益得失。

「請放心吧。」

少女迅速奔向內側的房間，似乎絲毫不受疲累與睡意影響。

「請問要準備多少呢？」

「你只要盡忠職守就好。那麼雅斯米娜，一切就麻煩你了。」

「真是難能可貴啊。」

「我原本就覺得他是卑鄙的男人，事實果真如此，畢竟他是個不尊重王妹殿下的傢伙。據說有許多王族也被他殺害了，但是我們沒有辦法確認……」

少女像是踏著舞步似地奔跑過去，不肯停下來慢慢行走，看起來十分有精神。

「說得也是。想當你夫婿的男人應該會拿著成堆的聘禮來迎娶你吧。」

「卑職以正使的身分帶領三十五名同行者自長安出發，卻無法盡忠職守保護部下的生命，實是羞愧之至。」

王玄策簡短說道后忍著空腹開始奔跑，蔣師仁尾隨在後，兩人距離一步之遙。牛與人引起的混亂逐漸平息，明月再度受到雲層遮蔽，每跑一步，夜色就更深一分。

「治療院？」

「說這些話或許冒犯到王妹殿下，但是我覺得如果阿祖那是在戒日王健在時叛變，堂堂正正挑戰王位的話，那他也算是個有膽子的惡人。」

王玄策看到雅斯米娜的身影消失后，對她的女主人說道：

「中國的使者啊，很遺憾妾身已經無法看見你的容貌了。」

雅斯米娜呆了一下，王玄策發覺自己說的話沒有條理，於是連忙補充道：

蘭傑秀莉王妹殿下緩緩點頭，並且皺眉說道：

「卑職知道自己相當厚顏無恥，但可否請您借我們一些銀子呢？我們現在身無分文，連一粒米也買不起，更遑論要購買馬與象作為交通工具。」

雖然有雅斯米娜在前引導，但是兩人沒想到從房子後門離開是如此容易之事。士兵們當王玄策等人是最低層的雜役，沒有多加檢查，看來只要王妹殿下蘭傑秀莉沒有離開，他們也就無所謂吧。

來到天竺想要不乘象是不可能的事，因為象可以直接走過一些險路和河流，也可乘載人類，而且現在兩人根本不是可以任性挑剔「非木舟不坐」的情況。

「呃，你說什麼？」

少女再次伸出雙臂阻擋並護住背後的老婦人，王玄策沒有多做無意義的反論，他將右手的劍丟下，單膝跪地，蔣師仁見狀猶豫了一下，也隨即效法。

由於雅斯米娜看起來神采奕奕，所以王玄策不禁起疑，以為她喜歡看別人陷入困境為樂。

王玄策與蔣師仁在臉及雙手塗上褐色的顏料，使肌膚顏色看起來與天竺人無異，再用布巾包住頭部，手持木杖從後門離開。

「兩位都起身吧。妾身現在碰上麻煩，無法公然庇護你們，但是應該還是能給予你們一些幫助。」

在他們交談時，雅斯米娜飛也似地奔走，不但搬水至室內，還將其煮開，再拿乾淨的布與衣物過來。王玄策與蔣師仁將身體擦乾淨、換穿衣服並整理頭髮與鬍子，在他們結束動作前，桌上已放好了數道佳肴。

接著王玄策轉頭看向蘭傑秀莉王妹殿下，她不發一語，靜靜地露出溫和的微笑，這位老婦人于戒日王在世時，也曾擁有足以改變國家的力量。

王玄策只能祈求一切順利，他現在的心情不但想倚賴佛祖，還想祈求天竺所有的眾神給予加護。

觀察少女的時間並不長，王玄策與蔣師仁還來不及決定去留，事態就有了變化。少女環顧室內后朝陽台移動，正當兩位逃亡者開始緊張的瞬間……

「沒錯，我們就是盜賊。」

「戒日王逝世之後，國家就公告河流一帶要徹底封鎖，出借木舟是會受到懲罰的。」

袋內是天竺歷代王朝的金幣、波斯的金幣、大秦的金幣，以及一般的銀幣和銅幣，此外也有寶石，金剛石、祖母綠、藍寶石與紅寶石，還有珍珠，其它尚有黃金的手環和白銀色的頭飾等，失明的老婦人慷慨地將各種寶物推到王玄策面前說道：

老婦人的建議正確且周到，兩位逃獄不久的中國人誠敬地感謝老婦人，並且聽從其建議坐下。

蔣師仁跑來說道，他手拿粗黑的棍棒，棒身四處染有污黑的血跡，那大概是敵人的血吧。

「可是事實並非如此。他趁戒日王逝世，宮廷一片混亂之際奪取王座，真是太卑鄙了。」

當然，往昔的護月王和戒日王也都是出身小國，然後統九九藏書一天下的豪傑，從此範例來看，此國未來也有可能成就大業，可是……

王玄策覺得雅斯米娜說的話一針見血，就在此時，路上的行人急忙從右側分散移動到左側，有五、六位騎馬的士兵接近，欺壓著看起來面帶不滿的民眾。自古以來，士兵為所欲為就可說是國之將亡的徵兆，看來阿祖那的權勢絕不長久。

「唉……真是想不到阿祖那竟然會做出這麼過分的事……」

王玄策憑藉記憶跑向城牆，可是因為夜晚街角的模樣與白天有微妙的差異，使他們迷失了方向。

「喔，為什麼？」

侍女雅斯米娜的真正身分是「隸仆」，雖然是侍奉主人的職務，不過待遇等同家人一般，擔任此職務者需協助主人在日常生活的大小事，以及類似秘書的工作，有時甚至會經手財產與土地的管理。

「如您所說，能讓您想起真是卑職的光榮。」

王玄策遲疑某事該不該求助於蘭傑秀莉，猶豫許久之後，最後還是不得不開口：

士兵四處逃竄以避免被牛群踐踏，然而縱使是笨重的牛隻，只要使出全力賓士，還是跑得比人類快，沒多久馬上有士兵被撞飛，也有人被牛角勾起，還有士兵遭牛蹄踩過，場面越來越混亂。

「不，我想……」

雅斯米娜越說越氣，忍不住握拳在空中揮舞著罵道：

兩人並沒有丟棄木杖，打算將木杖留在危急時作為武器使用，他們在萬里無雲的晴空下，不斷朝西北的尼泊爾前進。

「已經天亮羅。城門等會兒就開了，快起床！快起床！」

「您的恩情，我們沒齒難忘。」

要不是在老婦人前面，兩人還真會忍不住撫摸酒足飯飽的腹部，雖然這般大吃大喝對在獄中受饑渴的人過意不去，可是為了拯救他們，也必須先填飽肚子。

「不必擔心，那些孩子是可以信任的。」

可是少女卻毫不躲藏，伸出雙臂擋住侵入者，開始莫名地說道：

「是的。那是王妹殿下於十年前在城外西側設立的，你也是曲女城的人，應該不會不知道呀？」

室內非常廣闊，地上鋪著帶有白色光澤的石子，中央則鋪著波斯制的地毯，地毯上放有十個大小不一的天竺風格座墊，牆邊則放有黑檀木製的柜子。

「全部拿去用吧。」

王玄策認真回答，他沒有心情苦笑。為了趕往尼泊爾，身上一定要有足夠的銀兩購買馬匹，但是考慮到自己的立場，也不能隨便向人吐露實情來借取馬匹和銀子，因此他們只能選擇「不告而借」或「強行借取」這兩種不光明的手段。日後如果能活著再回到曲女城，到時再向對方謝罪賠償，並請求寬恕吧。

「都拿來，讓他們儘可能帶多一些。」

「平白無辜被迫入獄真是辛苦你們了，妾身很想協助你們出獄，但是妾身也被軟禁在此近半年，實在是一點權力也沒有。」

王玄策與蔣師仁惶恐地站起身，老婦人蘭傑秀莉對著放下雙臂的少女命令道：

雅斯米娜看到王玄策露出擔心的神態，於是向他保證道：

「我們會給你禮金。」

「且慢。」

「還想狡辯嗎？真是群卑劣的傢伙，你們的所作所為，佛祖可都看在眼裡！」

王玄策與蔣師仁驚訝地互相對看一眼，少女看到他們的反應繼續說道：

「很抱歉，妾身現在都只用素食料理……不過分量足夠，請盡情享用。」

「好，重頭戲開始。」

「原來如此。」

「莫非阿祖那這傢伙自己沒有主見，而是受妻子教唆才燃起慾望舉兵篡位的嗎？」

如果戒日王的親屬受到阿祖那的迫害，那他們很有可能願意助王玄策等人一臂之力，就算可能性不高，但是這也是一線生機，王玄策等人想不到其它的方法，只能穿過漆黑的庭院前進。

老人立刻改口稱兩人為客人。

王玄策與蔣師仁踏入室內。

王玄策聽不懂雅斯米娜與孩童的所有交談內容。天竺的語言比中國更多樣，說難聽一點就是雜亂，王玄策在梵語的聽說讀寫都十分流利，但是想要習得身分較低之人使用的民俗梵語卻非常困難，而且雅斯米娜與少年是使用極端通俗的梵語，不只王玄策一知半解，初次來到天竺的蔣師仁更是聽得一頭霧水，可能連三分之一都聽不懂吧。

「正使，您沒事吧。」

老婦人聽到此話，看不見的雙眼也彷彿瞠目以對，少女則是一股腦地飛跳到兩人面前叫道：

「看來過了第一關。」

「妾身聽說他是國名叫做帝那伏帝的國王。」

蔣師仁將蓋在頭上的布巾取下放在肩膀說道，王玄策也依樣畫葫蘆，由於他們臉上有塗染褐色的顏料，所以路上行人並不以為意。

「您相當信任她啊。」

「好的！」

雅斯米娜稍微改變表情回答道：

「嗯……」

「你要我們乘象？」

王玄策說話自我警惕，畢竟他們只不過是到了牢房外，還沒有逃出曲女城，而眼前尚有士兵與石牆阻擋。

「喔，是你啊。」

（插圖5）

王玄策被充滿朝氣的聲音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