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的注視我的一顰一笑，並記錄了我所有的表情，而鏡頭中的我卻絲毫不知自己是如此快樂。

「媽，為什麼會這樣，上帝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好不容易才喜歡上一個人，他就這樣死了。」眾人都走了，我流著淚問媽媽，為什麼當我再次相信愛情，走近愛情的時候上天卻給了我這樣一個結局。

我瘋狂地尋找散兵的網上QQ，雖然我知道這一號碼永遠不會再亮起，卻還是一遍又一遍的呼叫他。

「告訴媽，你喜歡上他了？」媽媽問我。

而此時，病房裡站滿了聽到我哭聲跑進來的醫生和護士。

「是的，漂亮了，這種漂亮來自你第二次生命的活力和堅強的意志，你不覺得自己很漂亮嗎？」他鼓勵我正視這個詞。

第五天：

二月，馮偉老哥驅車幾百公里從北京趕來看我。沒想到他在看到我第一眼時卻說：摩卡，你變漂亮了。

「散兵死了，是嗎？」我輸入了簡訊卻再沒有勇氣發出去，輸入那個字的時候，我的心徹底碎了。

第二天：

放下電話，我的腦海一片空白，他居然在生命最後一刻還在找我，他居然跟我坐了同一班飛機回家，那麼是我送他，還是他在送我。或者註定了我們從不同的方向趕往西藏，卻朝著一個方向回家。

可是，走到藥王殿的時候我又哭了起來，我問藥王菩薩：「為什麼散兵不可以活下來，為什麼他的生命那麼短暫，他只有二十六歲呀。」

我常常會想，卻總是想不通，想不透，也想不明白，在出事時散兵曾叫過我名字的，那麼他接下來對我說的話是什麼呢？我怎麼會不記得？我記得在面對危險的時刻，他曾叫過我三次，第一次在那木錯，他說「摩卡，如果等會他們對我動手的話，你一定要記得先跑出去，不要管我。」第二次在那個斷橋上，他說「摩卡，別磨蹭了，我留下你快走。」可是第三次，我只記得他說的一個開始——「摩卡……」，是他的話沒有說完？還是我在他說話時便昏了過去？就這樣，他最後想要留給我的話成為了永遠的謎，成為了永遠沒有結尾的言語。

我躺在病床上流著淚無聲地發簡訊息給小鷗：

我不能側卧，不能翻身，不能坐起，我能做的只是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每當雙腿疼痛時，腦海中便浮現出散兵的影子，他在對我笑，也在對我說：「摩卡，堅強起來，我在天堂看著你。你一定要站起來，來看我。」

我故作輕鬆的告訴海濤，別擔心了，你看我不是挺好的嗎？他也好，四月時候我會去貴陽看他，相信他也很好，住的地方應該很安靜，沒人吵他。說到這裏眼淚再也忍不住，還是掉下來。我只會看到散兵那一處荒涼的墳墓，又怎知他在天堂過得好還是不好。

「我知道你會這麼說，也會這麼做的。」海濤說。

「我被推進了手術室，手術室外站滿了我的親屬和家人。我很快就會來看你了。」

「海濤，你告訴我他到底怎麼樣了？」我再打電話給海濤時，盡量平和著語調，不讓他感覺到我的悲傷和恐懼。

我不說話，盯著天花板。

「是，我喜歡上他了，我愛上他了，可是他死了，媽，他死了，上天對我太殘忍，好不公平，好不公平。」還在枕頭上哭的我被媽媽抱在懷裡，她不再說話，以一個母親的愛和擁抱來溶解她女兒悲傷。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知道你爸爸和叔叔一定會把你帶回來的。」眼淚卻刷刷直掉。

「摩卡，不管怎麼說我都希望你堅強起來。」海濤還是忍不住安慰我。

小鷗很長沒有回話，我只好再次發。

當眾多的親戚散去時，病房裡媽媽和阿姨一左一右幫我擦臉、擦手臂。一盆又一盆的污水換掉，阿姨和媽媽不停地說話逗我開心，我望著媽媽和待我如同親生女兒的阿姨，有一種回家的幸福。只是那時我不知道在媽媽看似輕鬆的外表后藏起了多少不為人知的眼淚，就在我回來的前一天，媽媽含著淚將生活二十幾年的房子賣掉，只為能有足夠的金錢來救我。

這裡有一直為我牽腸掛肚的網友們，當我的名字顯示在線時，整個版面馬上沸騰了，我彷彿聽到很多人的歡呼，他們大叫，他們大笑——我們的摩卡回來了，我們的版主平安了。

媽媽從哥哥帶回來的行李中找到了已經摔爛的筆記本和這封信，讀完信時手裡握著海濤留給我的光碟和項鏈，淚也落了下來，我是個對文字很敏感的人，雖然海濤在信中隻字沒有提過散兵的傷勢，我還是從信中的兩句話里體會到海濤的心痛和無奈：

「小鷗，我們朋友一場，無論如何請你告訴我真相好嗎？」

子夜，我還在被子里流淚。腦海中一遍又一遍的迴響起散兵最後一晚給我背的那首情詩：「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經桶，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長頭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那一世轉山，不為修來世，只為途中與你相見。」打開手機，找到散兵的電話，打過去，電話已關機，我開始躺在被子里給散兵發信息：

一個未曾謀面的安徽小妹妹，她流著淚讀完我的《情斷西藏》後用兩個月的時間疊了整整一千個千紙鶴，在郵寄過來的紙箱里只有短短的一句話：

「你說過，如果我喜歡上海就去浦東找你，如果我喜歡深圳你就來特區找我，可是還沒等我告訴你喜歡哪裡，你就去了天堂，我找不到天堂的路，所以註定找不到你。」

「我不怕，就是爬也要爬上去。」

于上天我是感激的，散兵在拉薩火化那天，我還在鬼門關口遊盪，也許是上天憐我，不想讓我睜著眼面對這種驟然的分離。如果親眼面對他的死亡，我想我會哭得昏死過去，悲痛欲絕，忽然想起這四個字，我知道如果眼睜睜的看著散兵的屍體被推進去火化，我的心一定是悲痛欲絕的，現在我終於明白，這世上還有除了撕心裂肺，悲痛欲絕外，還有一個詞語更可以表達痛苦，那就是生離死別。

「誰？你是說誰？誰死了？」媽媽沒聽清我的話，她找到幾張紙巾開始幫我擦眼淚。可是幾張薄薄的紙巾又怎能抵擋得住我如泉湧出的淚水，我就那樣失聲痛哭，這些淚我已忍得太久。

「已經決定了，不要再勸我，四月底到貴陽，你要是真的心疼我，就陪我一起去看看他吧。」斬釘截鐵的重複我的決定，不給她再勸說我的機會。

「你瘋了？四月份來貴陽？四百多個台階你能吃得消嗎？不想活了？」她在電話里大聲的喊叫著。爸爸剛好從門前走過，我一步步挪向門口，將房門關緊。

「我怕看了以後你會怕。」

「還記得在八郎學的時候你抱著一堆碗拿去洗嗎？當時我們都覺得你是個很善良的人。」馮偉老哥將他從北京帶來的糖果遞給我，在他心裏我還是個小女生一樣喜歡吃糖。

「摩卡，你相信佛祖的保佑嗎？」馮偉老哥問我。

走出雍和宮時，我們遇見了一個乞丐，他看著我，我也望著他，我看見他的臉已被火燒得失去了本來的面貌，胸前的一雙手也變成了兩個腫塊。當我拿出一張十塊錢要放在他面前盒子里時，他不停的搖頭拒絕了。我問為什麼，他不回答，指指我還拄著拐走路的腿，我笑了，錢你收下，我的腿也會好起來的。他看著盒子里的錢，又抬起頭看著我一字一句的說：早日恢復健康。那一刻我又看見了人性中最美的善良。

從小到大，我是個不喜歡落淚的人。從車禍起到拉薩出院，從拉薩到成都，從成都再到瀋陽，一路上，被放在擔架上搬來搬去，身上的斷了的骨頭，傷痕，酸痛，巨痛，刺骨的痛，從未叫過一聲，也沒掉過一滴眼淚。

「謝謝你，磊。」我掛斷了電話再打給琛。

臨出門時我收到一條叔叔發來的簡訊：「你很聰明，很乖，很有魄力也很懂感情，幾經磨難后的你一定會看到人生之彩虹，記得開心，寶貝。」

母親再問：「腿又痛了是嗎？」我依舊無語，於是母親在黑暗中摸到床邊，摸到椅子，然後坐下來，順著我的腳跟摸到受傷的腿，開始輕輕的按摩，她知道這樣可以幫我緩解身體的痛。

還在丹東當兵的麥浪在一次偶然的機會知道我的故事後，跑遍整個軍營找到五枚軍章，釘在一個本子上寄給我，他在信中寫道：

「他？他不是跟他大伯回洛陽了嗎？」已經回到澳大利亞的海濤沒想到我會突然打電話給他問起散兵的下落，他猶豫了一下，再回答我時言語間掩飾不住的慌亂。

「出去，請你們都出去。」我再也不是每天對他們微笑九九藏書的摩卡，今天悲傷的摩卡對他們下了逐客令，我討厭他們，討厭他們每一個人，我只想一個人靜靜去面對散兵的死。

「謝謝你海濤。」我忍住自己，不可以哭。

幾十個發貼，幾千個點擊率，幾百條回復，關於我的消息從凌晨到深夜就從未斷過。從猜測我出事的地點，傷勢，到為我求醫問葯，每一天都有人尋問，有人關注，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竟然是如此的幸運，在深圳版我得到所有人的關愛。誰說網路是虛幻的？這分明是最最真誠的友誼、最最善良的關懷。

「散兵，我傷得很重，每天夜裡都會痛醒，你在天堂看著我嗎？」

「我想要一張好嗎？那是他最後的模樣了。」我堅持。

這麼多人的關愛，我沒有理由辜負他們。雖然我失去了散兵，但是我還有整個世界。我告訴自己，我要好好的活下去，為散兵，也為所有關心我的親人、朋友以及那些素不相識的人們。

「我很想知道散兵最後有說過什麼。」我一直想知道散兵喚我之後的話語。

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已被家人帶回了瀋陽中國醫科大，醫科大的幾名教授針對我的傷勢經過會診擬定手術時間為11月11日。

有位作家曾說過：生命中愛的意志比生命的受傷更有力量，當生命受傷時，我可以選擇用愛的支撐活下去，可是如果我的生命和愛都受傷呢，那支撐我的又是什麼，我不是愚頓的人，卻想不明白。

我的心開始猶如落入深水中的石頭，下沉，再下沉。海濤不知道他回答我時心慌竟然說錯了散兵的家鄉，是貴陽而不是洛陽。

「為什麼，你怎麼知道我會這麼說？」

「摩卡，這五個軍章是我問部隊里最優秀的五個戰士要的，送給你的意義也在於，在我眼中摩卡也是最棒的。」

我就是想告訴所有人，這個世界不是沒有真情了，是我們缺少發現真情的眼睛。

看著他的同學的留言，從那些文字中尋找散兵去西藏前的影子。我看到了那個在上海的刑巍——散兵一路上通話的同學，也是他在散兵離去的第三天建起了這個靈堂。看著刑巍寫給他的信，我的淚，再也抑制不住地落下，顆顆滴落在鍵盤上。

「等我可以站起來的時候就去貴陽看他。」忽然知道我與散兵的骨灰居然是同一班飛機回家時，我的心如刀絞。

我本不擅長詩詞。這首為散兵而作的《釵頭鳳》更沒有任何和仄韻律可談，年近九十的爺爺看到后，止不住的心痛，他說這詞太苦，我活下來了是家人的欣慰，於是他也第一次提筆寫詞，只為和我：

「你們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想不到與馮偉老哥和雪康尼瑪只有一面之緣，他們竟然會這麼擔心我的生命。

「說來也真奇，就在你清醒的前一天，我和雪康尼瑪約好，我在北京香山找到一個活佛為你念經，雪康尼瑪在芒康請了兩百多個喇嘛為你誦經祈福，蒼天有眼，你真的活下來了。」馮偉老哥感慨的告訴我。

「騙子，你們都是騙子，你們早就知道他死了，就是合起來不告訴我是不是？我恨你們，你們都是騙子！」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我恨他們每一個人，他們隱瞞了散兵的死。讓我天真的相信散兵真的只是輕傷，我還在等待有一天他會手拿鮮花出現在我的病房，沒有了，一切都只是想象，永遠的沒有了，散兵再也不會回來，他已經永遠消失在這個世上。

母親比我想象的要堅強，當飛機降落在瀋陽桃仙機場的時候，母親掙扎掉別人的摻扶，撲到我身邊用她溫暖而寬容的笑來迎接我。

「你相信輪迴嗎？我相信，所以我堅信來生一定會再與你相遇。可我要等待多久才會再遇見你，即使遇見了，你又會不會記得今世的我和我們的約定。」

「能不能等身體恢復得好些再過來，他的墳在半山中，我怕你走不上去。」琛的聲音柔和下來，言語里透著心疼。

「小鷗，求你，請你一定告訴我，散兵在哪裡，他到底怎麼樣了？」

網友們跟貼，留言，寫信給我。那段日子我終於明白那位作家的話：「生命中愛的意志比生命的受傷更有力量。」我雖然失去了散兵，失去了我的愛，但是同時又擁有了更多人的ｒｅad•９９cｓｗ•ｃｏｍ愛，親人的愛，網友的愛和更多素不相識的人的愛。

「你那時早已經昏迷過去，於是我們騙他，摩卡在，摩卡就在你身邊，然後他相信了，安靜了。」海濤長長的嘆了口氣。

「只是想知道他葬在哪裡。」我故意將自己的語氣放輕鬆，不給海濤壓力。

「摩卡，對不起哦，我剛從北京回來沒幾天，他們家那裡很不好找，他伯伯的電話也被我弄丟了，你再等幾天好嗎？」琛在電話里抱歉的說。

我住在瀋陽醫科大附屬醫院里條件最好的單人病房，叔叔承諾得沒錯，他為我找到了最好的醫院，最好的醫生，包括最好的病房，還有我的父母，他們是最好的護理員。房間內很靜，半個月來我一直是這種生活狀態，昏睡，打點滴，爸爸喂飯，媽媽按摩。習慣了每天在清晨八點準時看到查房的醫生，醫生們從不問詢我狀態如何，已經習慣了我的沉默，所以常把問題提給我的父母，那一對守在床邊的老人成為我的代言人。

「怎麼了，怎麼了，是不是那封信不該給她看，我做錯了？」媽媽手忙腳亂地奔了過來。

「你說散兵，你，我相聚是緣，但是很遺憾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

「散兵求你通過我，讓我看到你在線。」

「不要再哭了，過幾天就手術了，你的身體好不容易才恢復，再這樣哭下去怎麼做手術？」媽媽也哭了，她並不知道散兵的事，只是心疼她的女兒，這樣悲痛欲絕的女兒是她從未見過的。

「憑我對你和散兵的了解吧。」

「摩卡姐姐，我希望收到這一千個祝福時，你也可以堅強的站起來。」

「那，好吧，我幫你準備好，等你到貴陽的時候打我電話吧。」

「我不用人背，就靠自己。」電話里我聽到琛的嘆息。

「誰告訴你的？」爸爸的臉色變了，從他的表情來看這一切都是事實，他以為大家的保密工作一直都做得很好，想不到我還是知道了。

2004年4月，在我的一再堅持下，父母把我送到北京廣播學院讀書。媽媽陪著我在這裏一邊讀書，一邊等待年底的第二次手術，如果手術順利的話，我將可以徹底脫離雙拐走路。

父親為我釘了一塊木板來固定筆記本，我躺在床上打開電腦連上網線的時候，直接搜索散兵的名字。一直等著這一天，從在醫院知道散兵去世的消息起我就一直在等，我要回家，在網上尋找散兵，他是學計算機的，同學們一定為他建起了網上靈堂。果然，我很快找到。

「我不做手術了，也不進手術室了，一切對我都已經再沒有意義。」我躺在床上喃喃自語。

海濤為什麼會說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為什麼光碟里沒有散兵的照片也成了遺憾。難道是散兵出了什麼問題。我惶恐了，一種不祥的陰雲籠罩著我。瘋了似的叫媽媽拿來手機，顫抖著手打電話給琛，問她有沒有幫我去看散兵，從瀋陽回去的時候她答應過我回貴陽的時候幫我聯繫散兵的家人並讓散兵聯繫我的。

「有，不過你最好不要看，因為很……」磊在電話里的聲音哽咽了。

「散兵，貴陽的散兵在車禍中死了。」我哭著喊著揪住自己的胸口告訴媽媽，我痛，這裏痛，這裏不同於身體，已經是我再無法承受的痛。

「他死了，媽，他死了。」我再也忍不住自己的哭聲，所有的悲傷都在那一刻爆發出來。

再次登錄了天涯社區的深圳版。

母親總是在這個時候悄悄爬起來，輕手輕腳地走到我身邊，在確認我醒著后問我：「要開燈嗎？」

「我一定要站起來去看你！」淚水已經流干，剩下的就是殘存的愛的信念。如果沒有這個信念，心如死灰的我將永遠沒有站起來的那一天。

「嗯～」放下電話前，我什麼都沒有再說，我已經知道琛在騙我，她根本沒問過我散兵家的住址又怎麼知道他家難找呢。

「不想手術了？我真不敢相信九_九_藏_書這話是從你口中說出來的，我和你哥哥、你叔叔、你的網友還有醫院的教授們，你想一想大家費了這麼多的周折為了什麼，你真夠可以的，自己想想吧。」爸爸丟下這些話，氣得走出了病房。

這些四面八方洶湧而來的愛，像安全氣囊一樣保護著我，如果沒有他們，我可能真的沒有勇氣再面對生活。

「我還不知道你葬在哪裡，上海還是貴陽，我要重新站起來，我要去看你。」

網頁一點點的下載，慢慢的屏幕上露出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臉。是他，真的是他，凄涼的哀樂陣陣，心如刀絞，散兵，我終於找到了你。

我找到了海濤留給我的那盤光碟，光碟里裝滿了散兵生前所拍的照片。一張張打開仔細觀看，從相識的第四天起，他的鏡頭已從天空，雪山，聖湖逐漸轉向了我。開心大笑的我，跑步回首的我，與藏民一起跳舞的我，手捧著奶糖的我，拍攝最多的是我在藏民家抓黑貓的鏡頭，一系列的抓拍下來，我看到一個開心的我，那一晚是車禍前的最後一夜，海濤說的沒錯，都是我們的照片，而他自己的一張也沒有。

「這裏還有一張光碟是散兵那幾天拍的照片。遺憾的是他光替咱倆拍了，沒有自己的照片在裏面。」

眾人離去的時候我突然想，這是不是天意，當我精心杜撰一份完美的愛情版本的同時，上天也給了我這樣一份凄美的絕版。是不是太美的愛情就無法久遠？是不是太完美的歸屬都是神話？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寧可與散兵從未曾相遇過，那樣我就可以祈禱他是健康快樂的。

我被他感染了，是的，我漂亮了，我點頭。

我終於能平靜下來回憶起去散兵的那場邂逅點點滴滴，於是回憶透過飛舞的十指敲打著鍵盤，給所有關心我的網友們講訴這個自己親身經歷的，關於西藏的故事，故事的名字叫作《情斷西藏》。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爸爸進來時也被我嚇住了。

九個半小時后，當我被從手術室推出來時，我的親人們心疼得跑到洗手間去流淚。

「摩卡姐，你真的確定下周來貴陽？」

「那我呢，我怎麼樣？」

「海濤，你知道他葬在哪裡嗎？」再次與海濤通話時，我做完了手術，經過一個多月的初期恢復，被父母接回家中。

爸爸看了爺爺送過來的兩幅書法，也萌發了寫詞的念頭：

爸爸雖然對我講過他的感受，但我明白，他早已轉變了對網路交友的看法和被我周圍這種至真至善的網友情所感動了。

手術當晚，在我醒來后，醫生拿來了應急麻藥盒，說如果半夜痛得無法忍受時，按一下便可緩解疼痛，深夜，我讓媽媽把那個醫藥盒拿走，身體的疼痛是有極限的，可是心裏的痛呢？散兵，如何才不痛，你教我……

「我信。」以前我是不信的，可是當我得知自己昏迷四天還能蘇醒過來，每天都有這麼多人為我祈禱后我信了，冥冥之中似乎真有神靈的保護。

「摩卡，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情應該有勇氣面對的是嗎？我們都相信你是堅強的。」

馮偉老哥問我是否還記得一個雪康尼瑪的人，我當然記得，在西藏軍醫院的時候他還有送花給我。只是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我醒來時只看到他和馮偉老哥送的花，卻未見其人。

周末的時候，哥哥攙扶著我到北京的雍和宮還願，一個殿一個殿的參拜，我虔誠地點燃檀香，舉過頭頂在心中默念：「佛祖，我來還願，為曾經所有給我祈禱祝福我的所有人還願，我活下來了，我又站起來了，今天我也在這裏許願，願天下所有善良的人們幸福安康。」

我用了四天寫完一篇將近四萬字的旅途筆記，這是一篇我含著眼淚去寫，網友們流著淚讀的文字，我從沒想過這個故事會給我帶來更多人的關愛，很快《情斷西藏》成為天涯社區的熱貼，更多的網友知道了我，知道散兵，知道在神秘的西藏還有這樣一段悲凄的愛情故事。

「是的，我將在四月底去。」

照片中有飄揚著我們笑聲的雪山，有我們走過足跡的碧湖、藍得湛目的天空，還有散兵最喜歡的雲，「天空中沒有一朵雲彩是完全相同的。」這是他的聲音，我永遠記得。

阿姨送我的一份出院禮物，筆記本電腦。當叔叔看著我打開電腦時，才告訴我一個壞消息，我原本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在出事那天也跌落山澗，當場九*九*藏*書報廢，裏面的資料也統統盡毀。叔叔告訴我這個消息的時候表情是遺憾的，我沒有因為丟失了稿件而傷心，同失去的散兵相比，這些都已經不重要。我不能忘記的是自己留在電腦里的小說的最後一行文字，是摩卡的話：我會記得你，也會在這裏等，一年等不到，就等十年，如果十年的光陰都等不到你回來，那麼我就用這十年來學會忘記。

「怎麼會怕，我知道他臉上有傷，也知道縫過很多針，我看了只會心疼，怎麼會怕。」磊不了解我，如果會怕我又怎麼是真的在愛散兵。

第一次見到我這樣放聲大哭，媽媽慌了手腳。

在瀏覽到最後一張照片的時候我驚呆了，我想不到散兵用生命換來的最後一張骷髏牆照片成像居然是倒的！那些可怖的骷髏彷彿都在盯著我看，我嚇得趕緊關掉了窗口。心情，卻久久不能平靜。難道，這一切都是天註定？

我彷彿又聽到了他和散兵的調侃，看到他說散兵是種桃樹的農民，一切的一切離我那麼近而又那麼遠……

「當時在拉薩火化了，骨灰被他叔叔帶回了貴陽。」海濤告訴我我們從拉薩回成都的時候與散兵和他的親人們搭乘了同一班飛機。

第四天：

「因為那個時候我在回北京的路上，雪康尼瑪在成都，那些鮮花是我們請當地人送的。」馮偉老哥告訴我，在得知我出事以後他每天都跟尼瑪通電話，一直通到我被接回瀋陽。

望著天花板，淚，無聲地落下，我強忍著，用被子遮住臉，不給爸媽看到滿是淚水的眼，可是越強忍，越無法忍住，幾分鐘后我終於失聲痛哭起來。

三月，我開始不斷地收到朋友們的禮物，freefish從尼泊爾回國了，他寄給我一個尼泊爾的燈籠，還有幾個精緻的像框，每個像框里都裝裱著他在布達拉宮幫我拍的身穿藏服起舞的照片。琛寄過來兩箱書，她怕我躺在病床上的日子太過寂寞。

「漂亮？」我撫摸著臉上和手上的傷痕，最後將手停留在一頭短髮上問他：「你說我漂亮？」

手術后的第三天，我終於忍不住讓爸爸拿起紙筆，我口述著讓爸爸代筆幫我完成一個故事《一個妖精的前生今世》，我用心的去寫了，只是不知道完成的文字是否符合散兵當時在羊卓雍錯畔邊的構思。

「通過我，讓我跟你在一起。」

第三天：

我瀏覽著網頁，查看著每一張關於我的貼子，那一刻我又落淚了，我無法想象在自己昏迷的那些天里，在網上怎樣的一群人日夜守候在電腦前為我祝福，為我祈禱上天，只為我能活下來。

十分鐘后小鷗終於回話了。

「算了，我怕了你，最近少吃點，我背你上去。」

「你好殘忍就這樣把我拒之門外。」

「他當時已經神質不清了，一直在叫你的名字在找你。」海濤說。

「磊，你哥最後火化前有拍過照片嗎？」

我常常在子夜裡被雙腿的巨痛折磨得睡不著，然後望著天花板，雖然如在白晝般眨眼，可是病房裡一片黑暗，睜眼閉眼間的黑暗沒有任何的區別。手術做得很成功，雙腿已經裝入骨內針，原以為心底的傷會隨著腿骨慢慢變輕或好轉，可是我錯了，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站起來重新走路，就象不知道那一顆心什麼時候不會再疼。

「我理解你的心情，想早點見到我哥，可是你現在行走還不方便，能再晚點來嗎？」磊，散兵的表妹，我們在散兵的網上紀念堂相識，看著她帶淚的留言，我彷彿看見屏幕對面那個年輕女孩子的輕聲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