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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元嘉之治 十九、可笑的盟約

第一部 元嘉之治

十九、可笑的盟約

退朝之後,有位大臣又問崔浩:「如今宋國在南方為患,我們這裏出兵北伐,行軍千里,誰人不知?假若蠕蠕遠逃而宋軍又來,那可就危險了!」
宋軍一場漂亮仗沒打,就佔領了四座城池,西面的部隊甚至進抵潼關。司州、兗州統統回歸,宋軍上下喜出望外。唯獨劉裕舊部王仲德面有憂色地說:「你們這些年輕將領沒跟胡人打過硬仗,哪裡知道胡人狡詐之處。現在他們北退,一定是等著反擊呢。假若冬天河水封合,他們肯定會再來的!」
到彥之不過是劉義隆當年放在荊州的舊將,哪裡聽得進這些,只是一味向朝廷報喜。局促平涼一帶的赫連定見宋軍恢復河南,翻盤的信心大增,便派了使臣與宋國求和,訂立盟約。雙方相約共同攻打北魏河北之地,事成之後,以恆山以東歸宋,恆山以西歸夏。(我在《縱橫十六國》中曾說過,這是一個可笑的盟約,早早劃定勢力範圍,卻完全不自量力。更何況這樣臨時抱佛腳的盟約,毫無誠信可言,最終留下一個笑柄,讓北魏上下鄙視一把。)
拓跋燾揮師北上,分兵兩路,取道黑山(今內蒙古和林格爾西北)和大娥山,大舉攻打柔然。東路由拓跋燾親自率領,很快就抵達漠南。拓跋燾捨棄輜重,以輕騎兵突襲柔然,殺到栗水(今蒙古西北翁金河)。柔然首領牟汗紇升蓋可汗大檀這時哪有什麼防備,正乘著水草茂盛,漫山遍野地放牧呢。魏軍忽然殺到,柔然的軍民個個嚇得大驚失色,四散潰逃。可汗大檀燒了帳篷,跑得無影無蹤。大檀的弟弟匹黎先駐紮在東面,聽說魏軍來犯,前來支援,卻在半道剛好撞上長孫嵩率領的西路軍,九_九_藏_書一敗塗地。
拓跋燾一拍桌子,怒道:「我毛髮還沒幹的時候就知道河南是我魏國的地方,你們怎麼拿得走?如若你們進攻,我們可以撤軍先避鋒芒,等到冬寒地凈,河水封凍,我軍自然會重新佔據這些地方。」
拓跋燾回到平城一看,宋國果然如崔浩預言,儘管口頭上嚷嚷著要收復河南的地盤,其實根本就沒有動作。拓跋燾大為嘆服,加封崔浩為侍中、撫軍大將軍,更加重用他了。
拓跋燾追到涿邪山(今蒙古滿達勒戈壁一帶),因為離都城過於遙遠,擔心柔然埋有伏兵,才下令退兵。事後有投降的柔然人報告說大檀其實已經身染重病,逃入山中,離魏軍前部不過百八十里的距離,魏軍撤退,才得以保住性命。拓跋燾在最後關頭未能按照崔浩的意思將窮寇追到底,喪失了消滅柔然的一個最佳的時機。
這時赫連昌也在座,張淵等人看看崔浩,又瞧瞧赫連昌,無言以對。拓跋燾十分高興,對眾臣道:「我意已決,張淵這些亡國之臣,意見根本不值得聽。」說著,又讓崔浩去說服其他那些想不通的大臣。
拓跋燾一路追趕,深入大漠,布下羅網,搜索大檀。一直為柔然所壓制的高車各部落也乘機搶掠柔然的牛馬,歸附北魏。這一仗柔然損失慘重,被打得毫無脾氣。
這年夏天天旱,泗水河裡的水都滲入了地下,水軍的船隻無法正常行駛,每天只走十來里路。到彥之用了三個月的時間才進入黃河,此時已近秋天。前文說過,河南的四個重要據點從西向東是金墉(即洛陽)、虎牢、滑台、碻磝,北魏的鮮卑軍隊不適應夏秋之際在河南一帶作戰,https://read•99csw.com而且河南一帶的守軍也偏少。拓跋燾聽從崔浩的建議,主動撤出守軍。
崔浩微微一笑,道:「張大人談論天象,還是頗內行的,若是論及形勢,見解都太一般了。你的話乃是漢朝的老生常談,放到今天來用,不合時宜呢。為什麼這麼說呢?這個蠕蠕國的首領,原先是我們魏國叛逃的奴隸。如今消滅主凶,收服人民,讓他們重操舊業,怎麼可以說沒有用呢?漠北高地,氣候涼爽,沒有蚊蟲,水草茂盛,夏天北遷,正是好地方啊,怎麼會不能耕食呢?蠕蠕的臣民投降,貴族可以把公主嫁給他們,一般的大臣可以封為將軍、大夫,在朝中做官,怎麼會無法駕馭呢?而且蠕蠕幾次侵入我國,官民都懼怕。如果今年不乘夏天進攻,把他們徹底打敗,等到秋天他們又會來騷擾,我們就睡不好安穩覺了。太宗(指魏明元帝拓跋嗣)以來,每年都是警報連連,這又何苦呢!呵呵,世人都說張大人、徐大人通曉方術,預知興亡,微臣就想問一下了,當初赫連昌滅亡之前,有何徵兆么?如果知道了而不說,那就是你不忠,如果你確實是不知道,那就是你的方術根本不行。」
拓跋燾依計行事,命安頡等人在河北待命,只等天氣寒冷,就渡河南下。他則親率大軍,進攻平涼。
崔浩搖頭說:「此言差矣。今年如若不把蠕蠕摧毀,則無法抵禦南朝之敵。我國自攻破夏國以來,南朝怕得要命,所以嗓門喊得最響,說要出兵防衛淮北。依我看來,等我們擊破蠕蠕,凱旋歸來,他們都不會來呢。為何這麼說呢?想當年劉裕得到關中,留下愛子,精兵數萬,良將強兵,還read•99csw.com無法守住,最終全軍覆沒,至今還有人為此悲嘆不已。何況如今我國昌明盛世,兵馬強壯,他們若來,豈非羊入虎口?而且就算我們把河南給他們,他們也守不住。宋國有自知之明,肯定不會來打,就算用兵,也只是防禦邊境而已。這些問題,仔細分析一下就能想明白的。我們再來看蠕蠕,他們自恃地處偏遠,我國無力攻打,所以夏天放牧牲畜,到了秋天就聚集大軍,南下搶掠。如今我們乘著夏天,攻其不備。大軍一到,他們必然驚詫,望風而逃。這個季節里,公馬護群,母馬戀駒,很難驅使,如果沒有水草,很快就得困死,我軍正可一舉消滅。這才是一勞永逸的長久之計,機不可失啊!幸虧皇上已經決定出兵了,你們這些公卿啊,見識太短淺了!」
赫連定的失敗使關中各地的夏軍再無戰心,北魏很快就乘勝攻克安定、平涼、長安、臨晉、武功等地,盡得關中。而東線的河南一帶,也已捷報頻傳。
這時候,安分了六年的宋文帝劉義隆才如夢方醒地正式派兵北伐;北魏已經解決了北面的隱患,可以一門心思地對付宋軍了,劉義隆與父親劉裕在戰略上的差距真不是一點兩點。宋國派使者田奇來到平城,向拓跋燾宣示主權:「河南以前是我們宋國的國土,中間被你們侵佔,我軍將收復舊土,但不會進入河北。」(宋國的口氣,顯然打仗底氣不足,先跟對手說好底線,又哪能決一死戰?)
拓跋燾聽說夏宋同盟,決定先討伐夏國。群臣都擔心宋軍乘虛渡河。拓跋燾又問崔浩,崔浩胸有成竹地分析道:「劉義隆和赫連定聯合,看起來很強大,其實都是玩虛的,兩家都希望對read.99csw.com方先行動。宋軍排兵布陣,有一大弱點:在河南東西綿延兩千多里的戰線上分散兵力,每處不過數千人。這樣的陣勢,防守還湊合,渡河進攻是萬萬不可能的。赫連定殘根易摧,一攻即潰。屆時我軍再東出潼關,席捲河南,必獲全勝。」
群臣見拓跋燾北伐意志堅定,便推舉了夏國投降的史官張淵、徐辯,進諫拓跋燾。張淵這個人德高望重,曾歷仕幾國,頗通曉些天文地理,占卜數術,年輕的時候就曾勸前秦苻堅不要南征東晉,結果言中,因此他的觀點在當時的人看來還是頗有預見性的。張淵以天時不利為理由,認為北伐必敗,即使僥倖能贏,也不利於皇上的統治。群臣也藉機附和。拓跋燾心中猶豫,便把崔浩召來,與張淵等人當朝辯論。
儘管如此,北魏還是收穫頗豐。柔然大部投降,可汗大檀羞憤而死,其子吳提繼位,號「敕連可汗」(鮮卑語「神聖」之意),柔然開始衰落。北魏還控制了高車的各大部落,實力大增。為了防止柔然的侵擾,北魏從明元帝拓跋嗣時起就開始重修漢代留下的北方長城,拓跋燾又沿長城自西向東設立沃野(今內蒙古五原北)、懷朔(今內蒙古固陽北)、武川(今內蒙古武川西)、撫冥(今內蒙古四子王旗東南)、柔玄(今內蒙古興和西北)和懷荒(今河北張北)六個軍鎮,派遣重要將領到那裡守衛,成為保衛都城的軍事屏障。柔然對於北魏,一直在軍事上處於弱勢,六鎮功不可沒。只是讓拓跋燾沒想到的是,這六個軍事重鎮的設立,竟也埋下了一個世紀后北魏衰敗滅亡的定時炸彈。
夏國守平涼的是上谷公赫連社干,拓跋燾派赫連昌去招降不成,九*九*藏*書便又派安西將軍古弼攻打安定。赫連定這時候正打下魏國的鄜城(今陝西洛川東南),聽說平涼這邊有危險,趕緊帶了兩萬步騎兵救急,卻被拓跋燾先算一步,以剛剛得到的高車騎兵襲擊。赫連定猝不及防,大敗而逃。拓跋燾一路圍追堵截,把赫連定的軍隊困在鶉觚原(今陝西長武西北)上。拓跋燾下令阻斷對手的水草資源,夏軍很快就人馬饑渴,支撐不住。赫連定無奈出兵挑戰,被北魏將軍丘眷擊敗,死者上萬。赫連定身受重傷,單騎逃跑,一路上收集殘部和逃難的數萬民眾,西保上邽。(痛定思痛的赫連定在一年後率部西進,準備滅掉西秦和北涼后割據河西地區,可惜任務只完成了一半(滅西秦),就被吐谷渾騎兵擊潰,身敗國滅。)
崔浩也以天象為根據,認為現在正是北伐大漠的好時機,反駁了張淵的所謂「天時論」。張淵心中不服,又說:「蠕蠕那麼個荒涼偏遠的國家,得到他們的土地也不能耕食,得到他們的臣民也無法駕馭,而且那些人都是反覆無常的野蠻人,沒有用,何苦要興師動眾去攻打呢?」
北魏大軍連年西征,一向馳騁關中的赫連夏國只求自保,無力反擊。過了一年,拓跋燾準備攻打柔然。魏國久戰疲乏,從上到下都不願用兵,宮中的太后也拚命勸拓跋燾不要急於出兵。環視朝野,唯獨太常崔浩贊成。
宋文帝沉不住氣了,元嘉七年(北魏神麚三年、公元430年),他命右將軍到彥之與安北將軍王仲德、兗州刺史竺靈秀率水軍五萬,由淮水入泗水,沿黃河西進;驍騎將軍段宏率精騎八千直指虎牢,豫州刺史劉德武率兵一萬跟進;后將軍長沙王劉義欣率兵三萬監征討諸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