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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宋魏相爭 二、自毀長城

第二部 宋魏相爭

二、自毀長城

劉義康私自豢養了六千多家奴,並不上報朝廷。各地進貢的特產,一等佳品都到了劉義康府上,皇帝那裡只能收到二等品。皇帝不知道也就罷了,可有一次,宋文帝品嘗進貢上來的柑,對劉義康感嘆說:「今年的柑形狀味道不行啊。」劉義康一想我吃得就有好的啊,便回答:「今年有好柑呢。」趕緊讓人去府內取柑,拿來一看,竟比宋文帝吃的大出三寸。宋文帝當時也不言語,心中與劉義康之間已有了裂痕。
同樣是尚書僕射,殷景仁很為宋文帝所器重,劉湛便看不過去,甚至一度想暗殺他,宋文帝聞得風聲,下令把殷景仁的府邸遷到皇宮附近,保護起來,劉湛才放棄了陰謀。劉義康鎮守豫州時,劉湛曾任長史,關係很密切,於是這兩位打成了一片。如此一來,朝廷裏面殷、劉兩個尚書僕射的爭鬥,便演化成了宋文帝和劉義康之間暗中的較量了。
檀道濟聞聽此言,目光如炬,一把摘下頭巾,狠狠地摔在地上,大吼道:「你們又搞這一套,這是毀壞自己的萬里長城啊!」(檀道濟在這一刻大約想起了當年的戰友王鎮惡、沈田子、王修等人因內訌死在關中的情景吧。)
劉義康人雖聰明,卻不識大體,按現在的話說,屬於那種「智商高而情商低」的人。他覺得兄弟至親,不需要在乎什麼君臣之禮,常常率性而為,毫無顧忌。面對宋文帝這樣一位靠著誅殺大臣鞏固皇位的皇帝,他的這些行為便是大忌;試想王弘戰戰兢兢、一步一個腳印地退居二線,才保https://read.99csw.com住晚節,你一個位高權重且能力超強的皇弟,怎能不「如履薄冰,如臨深淵」?
檀道濟耿直地說:「我領兵抵禦外寇,鎮守邊疆。我不負國家,國家怎會負我?」(千古忠言,擲地有聲!)於是坦然趕往建康。
可是這幾位的年紀本來就比宋文帝要大出兩三輪,活得又都不長。王華和王曇首四十來歲就去世了,還沒趕上看到宋軍的北伐。王弘多活了幾年,也是終日提心弔膽,常以徐羡之、謝晦等人為前車之鑒。王弘兄弟身居權要,王弘這個人又性情狹隘,沒什麼氣度,朝中大臣對他們多少有些嫉恨。左光祿大夫范泰是一名三朝老臣,很有政治頭腦,私下裡提醒王弘說:「天下之事重大,權要之位難居。你兄弟二人太顯擺了,不好,不如表現得謙恭退讓一點。彭城王乃是皇上的弟弟,應該將他徵召入朝,共輔朝政。」
劉湛博覽群書,自比管仲、諸葛亮,還沒當官時就以才氣聞名,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迴避當地政府的徵召,簡直比當初的諸葛亮架子還要大。直到劉裕當了太尉,征他出來當自己身邊的參軍,他才勉強出山。不過,他出山以後的表現證明,他不但比不上管仲、諸葛亮,而且連「小諸葛」之類的美稱都不配,完全是個眼高手低的人。
劉義康入朝為政后,表現果然不讓人失望,史載他「性好吏職,銳意文案,糾剔是非,莫不精盡」。可以說是朝中大小事務,皆決於他。王弘也樂得退居二線https://read.99csw•com,把事情委託給他,避開旁人的耳目。而且他的「運氣」也不錯,死的時間「選」得好,享了三年清福,就在元嘉九年(公元432年)去世了,成為參与那起廢立事件的主要人物中唯一得到善終的一位。
檀道濟和他的兒子們,以及薛彤、高進之等勇將沒能在戰場上與敵人拼到最後一刻,卻被自己人所枉殺。世人但知岳飛、袁崇煥,卻很少有人知道在岳飛之前七百年的另一個宋朝,也有一位如他一般偉大忠誠的武將,死於渺小自私的同胞。歷史的教訓,常常被人扔到角落中,一幕又一幕悲劇,總是重複著上演。檀道濟的死,令親者痛,令仇者快,消息傳到北魏國都平城,拓跋燾手下的將士們擊掌相慶:「檀道濟一死,南方的那些鼠輩不足懼啦!」
他們擔心的正是擁兵在外的大將檀道濟。檀道濟在歷城之戰後全軍返回,得到宋文帝的嘉獎,鎮守在尋陽(今江西九江西南),是整個宋國威望最高的武將。他手下統領的,也是北府兵的最後一點余脈。他不僅自己牛,幾個兒子也很有才氣,薛彤、高進之兩員副將更是勇武無敵,時人比作張飛、關羽。
「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檀道濟這個人政治頭腦不足,哪裡想過謀反。倒是他的妻子頗具見識,十分擔憂:「功名蓋世,必遭嫉恨,自古以來就是如此。朝廷無事相召,恐怕大禍臨頭了。」
元嘉七年的北伐徒勞無功,宋文帝劉義隆本已非常鬱悶,不想這時宋國又出現了人才的斷九-九-藏-書檔。前面說過,他的荊州親信王華、王曇首,以及王曇首的哥哥王弘,都是他初期統治的得力助手,擔任侍中一級的人物,其中王弘更是身兼司徒、錄尚書,是最主要的輔政大臣。
劉湛對劉義康說:「皇上一旦駕崩,我們這些人哪裡制服得了檀道濟?」劉義康一想,沒錯,就向宋文帝進言,說檀道濟的壞話。宋文帝的處世哲學,便是「天下無人可信,除了我自己」,當皇帝的寂寞,也多半伴之而生。次年,他乘著還有一口氣,就下詔將檀道濟召入朝中。
檀道濟在建康呆了一個多月。宋文帝屢次在病榻召見他,兩人基本上只談了一些勉勵之言。宋文帝身體漸漸好轉,疑心病自然也就輕了不少。最後也不想對他怎麼樣了,畢竟是一員虎將,還得留著對付索虜呢,便讓他回去繼續上任。
明爭暗鬥的第一顆苦果很快產生了。宋文帝一向身體不好,年紀輕輕不到三十,就時不時得場大病。(靠武力一點點打下江山的皇帝,似乎都有這種傳統,就是兒子質量都很一般,尤其身體素質比較糟糕,比如劉邦的兒子劉盈、朱元璋的兒子朱標,等等。劉義隆大概也是給英武老爸害的,小時候這個根兒不夠強。)元嘉十二年(公元435年),宋文帝久病不愈,眼看著是要病危了。劉義康和劉湛背後一嘀咕:恐怕要出大事。
檀道濟鬆了一口氣,帶著隨從上了回尋陽的船,準備出發。正在這時,忽然岸上來了朝廷的廷尉,對檀道濟宣讀了最新的逮捕令。原來宋文帝病情忽然加劇九*九*藏*書,劉義康就假傳詔書,以私散財物、圖謀不軌的死罪逮捕檀道濟。
王弘深以為然,便向宋文帝上表,以民間大旱、自己身體不佳為借口,請求辭職,並將權力轉交給彭城王。宋文帝起初還不肯,後來見王弘的確疾病纏身,也就鬆了口,于元嘉六年(公元429年)將王弘的侍中、司徒、錄尚書事的職務全部轉授給了自己的弟弟彭城王。
北魏滅燕的同年,南朝的宋國卻死了一位重量級人物,他就是北府兵的最後一位見證人——檀道濟。
其實那個年代眼高手低、目中無人的人還真是不少,而且多為士族之後,這可能源自東晉以來文人放蕩不羈,思想自由的一種潮流吧。元嘉年間被劉義隆徵召為官的謝靈運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應該說,從文學修為的角度來看,謝靈運的確是一個大家,他開創山水詩派,自成一家。他的詩歌意境頗似陶淵明,乍讀起來,都是隱士的風格,所不同者,一為山水隱,一為田園隱。然而,陶淵明一生的所作所為,稱得上是真正的大隱,其不與濁世同流合污的氣概,為後人所稱道。謝靈運的詩歌雖然輕靈自然,卻只停留在字面而已。詩背後現實中的謝靈運,是個一心想要大展宏圖,在政治上有所作為的趨利小人。他與劉義真結交,目的就是想幫助他奪權篡位。宋文帝欣賞他的文采,讓他做秘書監,整理藏書,又命他編撰《晉書》(不是我們今天看到的那本《晉書》),這也算是人盡其材了。可這個謝靈運卻一個勁地想著被重用,看不起分配給他的任九*九*藏*書務,也看不起宋文帝親信的三王、殷景仁等人,憤憤不平,整日里要麼請假不上班,要麼消極怠工。結果,《晉書》沒寫成,宋文帝也看不下去了。宋文帝想,你這種人,還是自己回家逍遙自在去吧,於是就暗示他自己解職。謝靈運便上表,告病還鄉。回鄉之後,他依然故我,終日遊山玩水,留了不少詩,也得罪了不少人。先是在地方上與有司發生衝突,興兵拒捕,犯了死罪,劉義康堅決要殺他,宋文帝惜才,免了他的死罪,把他流放到廣州。其後又有人告發他在廣州參与謀反,這才被宋文帝下詔斬首。詩才橫溢的大文豪,卻因為過於猖狂,終落了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這位彭城王,就是劉裕的第四個兒子劉義康。劉義康比宋文帝劉義隆小兩歲,自小就十分聰慧,更讓人佩服的是,此人博聞強記,凡事過目不忘。劉裕很喜歡這個兒子,宋王的治所在壽陽,入建康受禪時,他就把劉義康留在壽陽鎮守。劉裕若能再多活幾歲,改立劉義康為太子也是很有可能的。現在王弘推薦他還朝輔政,劉義隆也表示贊同,這都是看中了他超強的處事才能。
王弘死後,劉義隆朝中的侍中,就只剩下殷景仁和劉湛兩位了。劉裕時期,手下是猛將如雲;劉義隆前期,手下猛將是數不出來了,但文臣還是有那麼些的。到了這時候,被殺的被殺,病死的病死,朝野的有識之士,真是少得可憐。殷景仁被宋文帝任命為尚書僕射,劉湛在外為官,殷景仁又向宋文帝請求徵召劉湛入朝。不久,劉湛也被任命為尚書僕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