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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宋魏相爭 四、義康失勢

第二部 宋魏相爭

四、義康失勢

首先是「天時」。拓跋氏在起初使用「魏」這個國號時,就有了志吞天下的決心。從拓跋珪、拓跋嗣,再到拓跋燾,三代帝王,綜合素質未必比石勒、苻堅、慕容垂等人強,但其平均素質絕對高於十六國中間的大部分君主。首領素質的均衡性與一貫性,是北方任何一個國家都比不上的,甚至南面的宋、齊等同時期的朝代,也都遠遠達不到這一點。這裏面有天意的成分,同時也得歸功於比較合理的北魏儲君制度,基本上每一代君主,在即位之前,都經歷過戰場的洗禮,也經受過政治的考驗。「子貴母死」的制度,則更保證了皇室的權威性。有了優秀的君主,戰略方針和政策就得以一代代地傳承下去,而不至於半途而廢。從北魏建國到統一北方的五十年裡,我們可以看到,北魏的擴張具有很明顯的階段性和漸進性。這個馬背上的部族並不像赫連勃勃那樣只知用騎兵進行衝殺和游擊,而是一步一個腳印,一邊在戰場上取得土地,一邊在戰場下鞏固自己的成果。除了拓跋嗣時代主要對柔然用兵外,每隔四到五年就取得一項新的戰果,這種時間間隔是相當合適的,既給了己方鞏固消化的時間,也沒有給敵人留下太多的可乘之機。此外,北魏也常得到老天的眷顧,賺了不少便宜,比如參合陂之戰中黃河突九-九-藏-書然封凍,生擒赫連昌的戰役中又正好碰上狂風大作,等等。歷史的進程具有必然性,但又往往在關鍵時刻由某些偶然的小事件改變其軌跡。
劉義康留下的司徒、錄尚書事的職位,由五弟劉義恭接任。劉義恭以劉義康的失敗為戒,行事極為謹慎,終於沒有再惹權力風波。
檀道濟死後,劉湛在朝中的勢力漸大。司徒右長史劉斌是劉湛的宗親,被劉義康擢升為左長史。劉義康又先後提拔了王履、劉敬文、孔胤秀等一批大臣,都是些阿諛諂媚之徒。劉義康權傾朝野,劉湛自以為有這位皇上的弟弟做靠山,朝上朝下越來越顯得放肆,私下裡多次與劉斌等人說:「當今皇上一旦駕崩,就應該繼立成年的皇室成員做君主。」
當然勝利也離不了「人和」。北魏剛剛興起時的組織結構十分原始,其實也給了那些受過「先進文化教育」的漢人更多施展身手的空間。拓跋鮮卑的文化素養並不高,但其首領是比較有見識的,他們認識到只有依靠中原人士才能夠統治中原,對於中原文化,更是推崇備至。在收服割據勢力的兼并戰爭中,他們也就不斷得到附近的漢族士人的支持和歸順。北魏又十分注意網羅人才,只要是士大夫求見,無論少長,都由皇帝親自接見,詳細交談,凡有才能者,一律根read.99csw.com據具體情況錄用。這些有識之士面對北魏幾乎白紙一片的規章制度,既能引入漢人成功的統治手段,又可以吸取漢人失敗的教訓,從而逐步建立起一套比傳統制度更為完善的政治制度。到了拓跋燾時代,漢族士人在北魏的地位已相當重要,北魏的統治階層形成了鮮卑貴族與漢人士大夫共同合作的模式:武將以擅長騎射的鮮卑人為主,比如長孫嵩、長孫翰、奚斤等猛將,而文官則多以漢族士大夫為主,比如崔宏、崔浩、張袞、劉潔等名士,猛將名士如雲,加上一位具有開拓精神的統帥,組成的隊伍自然戰無不勝。
拓跋燾結束了十六國紛爭的局面,一百多年來,北方胡人的部族首領拉上幾支騎兵就可以割據、稱帝甚至稱霸的局面一去不復返了。與以往石趙和前秦的兩次統一局面相比,北魏的這次統一要穩固長久得多,延續了將近一個世紀。為什麼雄踞中原的最終霸主,會是這支起於漠北、弱小且落後,一開始並不被眾多勢力看好的力量呢?
宋文帝此次行動風馳電掣,可謂一場從上到下的大清理,不僅劉湛、劉斌及其諸子被誅,參与擁立劉義康密謀的劉敬文、孔胤秀等同黨也被一併斬首,王履憑藉叔父吏部尚書王球的關係,才保住性命,但也給罷了官,其他涉案人九_九_藏_書員都被發配流放到偏遠的廣州。
宋文帝又派人向劉義康宣讀劉湛等人的罪狀。劉義康深知大勢已去,自己的政治生命完結,便上表要求辭職。宋文帝下詔讓他做江州刺史,去鎮守豫章。劉義康在京城呆了十幾天,希望最後再見一面宋文帝,宋文帝滿足他的要求,然而兄弟相視告別,卻都不發一語,宋文帝只是對著劉義康哭泣,劉義康悵然離開建康。宋文帝又封征虜司馬蕭斌為豫章太守,掌管江州一應大小事務,並由龍驤將軍蕭承之帶兵把守,以保護劉義康的人身安全為名,限制他的活動自由。
其次是「地利」。北魏的發祥地位於偏僻的漠北,經濟文化落後,看起來是一個很大的劣勢。然而事實證明,地理上的條件恰恰是導致拓跋氏脫穎而出的一個優勢。這一地區的周邊多為鮮卑、高車等原始遊牧部落,並不比拓跋氏先進和強大,北魏在發展壯大的軍事過程中,得以先易后難,先弱后強,不但避免了迅速的失敗,還大量地掠奪了各種資源,尤其是人口和牲畜。北魏與後燕的衝突,源於馬匹資源的矛盾,經過長期征戰,中原地區的馬匹數量已經大幅度減少,慕容寶等人索馬的要求,反映出當時燕國戰馬數量的不足和素質的低下,在馬匹決定勝敗的騎兵對戰中,兵強馬壯的北魏可以說是佔盡了優勢,https://read.99csw.com不僅遠遠超過戰馬稀缺的南方鄰國,也勝過遊牧為生的北方勁敵柔然。各割據勢力與他們對抗,唯一能夠相持的手段,只有守城,而這一手段,在北魏的力量不斷強大后,也不再成為阻擋魏軍取勝的障礙。
拓跋燾的勝利對於南方的「正朔」王朝是一個刺|激。劉宋立國之初,對付北方的政策是拉一派打一派,他們一方面接受北燕、北涼等小國的稱藩,甚至與夏國訂立盟約,企圖以此來牽制逐漸強大的北魏。北方越亂,南方的統治也就越安全,宋文帝的元嘉之治,正是在拓跋燾出擊各國、無暇南顧的十幾年間得到的富足偏安的局面。等到拓跋燾結束紛爭,終有機會再次南下時,南方的「幸福生活」就將好夢到頭了。
從元嘉十六年(公元439年)秋天起,宋文帝就不再去劉義康府上見他。殷景仁則從幾年前就告病在家,與皇帝通過密信聯繫。元嘉十七年(公元440年),劉湛的母親正好去世,宋文帝藉機將劉湛免職,表面上是讓他回家料理後事,實際上是留出時間為重拳出擊準備。劉湛通過種種跡象,已經猜到自己難以保全。當年十月,宋文帝命劉義康入宿中書省,密令左右對其嚴加「看護」,然後下詔列數罪行,命廷尉收捕劉湛一黨。卧床多年的殷景仁忽然命人準備朝服,連夜進入華林園的延賢堂read.99csw.com,秘密求見等候多時的宋文帝,商議處分事宜。
說錯了話,劉湛並不醒悟,他與孔胤秀等人結為同黨,密謀在宋文帝死後,抓住機會廢掉太子,擁立劉義康為帝。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宋文帝的重病奇迹般地恢復,對於劉湛等人的陰謀,也有所耳聞(論常理猜測,信息多半是來自殷景仁)。他即位之初就有誅殺三位顧命大臣的鬥爭經驗,對付劉湛這樣的更是很快就心中有了譜。
前文說過,宋文帝身體比較差,有一次病情又轉危,就把劉義康召入宮中,與他商量起草顧命詔。太子劉劭還是十來歲的少年,不懂政事,宋文帝自是心思重重,對著弟弟千叮嚀萬囑咐。劉義康出宮后,淚流滿面地對劉湛、殷景仁等人講述當時情景。劉湛聽罷,也不顧忌聽眾,便說:「天下局勢艱難,幼主哪裡可以統治!」這話一出,劉義康、殷景仁都啞口無言——這位劉湛先生,果然有點膽大包天的意思了。(其實劉湛也該想想清楚再開口,劉義康也就算了,他有沒有意圖篡奪皇位暫且另說。當時在場的殷景仁是宋文帝的親信,說這樣的話,怎能不讓人起疑。此時的劉湛恐怕已為權勢迷了心竅,一心只想讓劉義康上台,自己也就可以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輔臣了。這種想法只可藏在心底,到時機有利時再付諸行動,怎可不分場合,隨口而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