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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明主昏君 八、二度臨朝

第三部 明主昏君

八、二度臨朝

李在拓跋弘的朝中很受重用,威信也很高。馮太后不方便馬上動他,就先把他調任徐州刺史,以防他在朝中糾結黨羽。
范檦是李的同黨,李敷、李奕兄弟被誅他也逃不了責任。但是范檦懂得見風使舵,馮太后一上台,他就明白風向要變,趙黑來聯繫他,他就徹底倒向了太后。范檦與李那是多少年的朋友(對不起,大約是「酒肉朋友」吧),基本上是無話不談。他向馮太后密告,李打算在徐州任上叛逃,而且這話是李親口所說,絕對不假。
沈攸之兵敗的時間是宋順帝升明二年(公元478年),轉年開春,清除了異己的蕭道成便按部就班地向皇帝的位置邁進:在地方上安排自己的子孫或助手去接管兵權,在朝廷中則任命親信擔任重要職位;三月,蕭道成被封為相國、齊公,加九錫;四月,蕭道成晉爵為王,加殊禮(所謂的殊禮也就是對大臣的最高禮遇: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從前曹操、司馬昭、劉裕曾經得到的,蕭道成現在也都得得到。速度最快,功勞則最小。曹操統一北方,司馬昭消滅蜀漢,劉裕更是平定叛亂,攻滅南燕、後秦兩國,蕭道成所做的,滿打滿算不過平定了幾次沒什麼作為的內亂而已。可人就是這樣,越是能力不足,做不了什麼事的,往往貪慾反而越大並且越無恥。蕭道成的志向,不在天下之大,只在於權位之高,那麼緊接著read.99csw.com的下一步,當然就是禪代了。(上樑不正則下樑歪,宋、齊、梁、陳四朝開國皇帝,最不夠格的就是這位齊太祖,齊朝在四朝之中維持的時間最短,幾乎是從一開始就註定了。)
樹大招風,痛恨李的當然不止馮太后一個人。她很快就找到了合作夥伴,此人是個太監,姓趙名黑(這名字非常奇怪,和「李白」倒是正好配成一對。他的本名叫做趙海,在北涼時代的涼州做小官,拓跋燾滅北涼,他做了太監,得以入北魏朝中為官),原先也混得不錯,是為數不多的既受到拓跋弘寵信又得到馮太后喜愛的官吏,一直做到侍中、河內公。天有不測風雲,拓跋弘禪位后,趙黑因為一件小事,得罪了李,李就千方百計找他的茬兒,想把他整下去。這茬真不難找,趙黑有貪小便宜的習慣,利用職務之便把自己家裡「改造」成了公物儲藏所,還走漏了風聲。李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線人,把物品清單列得清清楚楚,向拓跋弘遞上。
魏獻文帝拓跋弘做太上皇,有一半的原因來自於馮太后的壓力。他雖退居幕後,但並不放棄努力與馮太后爭奪權力制高點,這實際上不是拓跋弘一個人的意願,他所代表的利益集團,某種程度而言是與馮太后對立的。「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兩股勢力即便表面上看起來相安無事,私底下也是斗得不亦樂乎。拓跋弘多次巡read.99csw•com察各地州郡,一方面提拔自己賞識的官員,懲罰貪官污吏,一方面也故意與馮太後作對,重新恢復了一批被馮太后罷免的官員,比如延興三年(公元473年)他視察懷州(今河南泌陽)時,就任命鮮卑人薛虎子為鎮將,而薛虎子的職務原先正是被馮太後下令罷黜的。除此之外,小拓跋宏每個月還要去父親所居住的崇光宮拜見,一向十分看重這個小孫子的馮太后感到莫名的失落,看在眼裡,怒在心裏。
李上任才一年,沒搞清怎麼回事呢,就去晉見馮太后。馮太后說:「你企圖外逃的罪行,已經被人揭發了,還不從實招來?」
范檦不以為然地說:「李大人以前也受過李敷的厚恩,比你給我的可強多了。你忍得下心,我憑什麼就忍不下心來呢?」
總而言之,到了延興六年(公元476年),不滿的情緒積抑已久的馮太后終於忍無可忍,搶在拓跋弘一派還沒來得及全面搶班奪權之前,秘密派人在拓跋弘的酒菜中下了毒,將他毒死。接著,她以太皇太后的身份宣布改元承明,第二次臨朝聽政。(中國歷史上,只要是皇后這一邊出現類似馮太后這樣的強勢女性,那麼帝后之爭從來都是權力之爭的一支主旋律。有趣的是,這種對抗由於男性主導這一客觀因素的存在,常常顯得不對等,或者說,後派的成功,需要通過某些非常的手段。女性若是十分渴望達九*九*藏*書到某個目的時,其手段往往比男性要狠毒得多,這就是所謂的「不擇手段」,這一點到今天也是如此。不過我得說,這不是女性或者男性本身的問題,而是由性別失衡的社會現實所造成的。)
太后就把藏在簾后的范檦叫出來,與李當面對質。范檦背了一通演練好的台詞,李如夢初醒,知道是自己給人設局害了,忿忿不已道:「連你都來誣陷我,我還有什麼話說!只是你受過我的厚恩,怎麼忍心做這樣的事!」
這可把趙黑氣的,好長一段時間吃不下飯,睡不安覺。幸好拓跋弘過了一年又想起他的好處,又重新把他調到身邊任職。現在太上皇帝死了,趙黑心想君子報仇的時候到了,就跑到馮太後面前表忠心、訴衷腸。兩人一拍即合,由趙黑出面,挖出了可以置李于死地的人——范檦。
馮太后拿到大權之後,我們大概就可以猜到她最想要對付的一個人了吧。沒錯,就是當年被拓跋弘利用,導致馮太后的寶貝情人李奕被殺的尚書李。
禪代的過程是一出悲喜兩幕劇,首先是宋帝退位。按照禮儀,宋順帝需要到大殿前會見百官,然後交出璽綬。小皇帝嚇得不敢出面,逃到宮裡佛殿的佛像底下躲了起來。王敬則率領禁兵親自入內將順帝迎出。順帝早就哭成了小淚人兒,嗚咽地問王敬則:「是要殺我嗎?」王敬則怕戲演砸,安慰他說:「只是移駕別宮而已啦,官家先輩取司九*九*藏*書馬家的天下,也是如此。」
我們一口氣講完了南朝的第二次朝代更替——劉宋換成了南齊,現在需得把目光投向北方,接著第三章留下的話題,續說北魏文明馮太后的功績。
宋順帝被架走,「悲劇」完了換「喜劇」,褚淵手捧璽綬,領著文武百官來到齊王的宮殿之前,勸蕭道成即位。蕭道成還得假模假樣地推辭三遍。有個研究歷史的官員叫做陳文建,對蕭道成說道:「六,乃是富貴之數:後漢自光武帝起,到獻帝為止,經一百九十六年禪讓給魏朝,魏朝經過四十六年禪讓給晉朝,晉朝經過一百五十六年禪讓給宋朝,現在宋朝已歷六十年,六始六終,望齊王順應天意,早登大位!」
順帝雖是個傀儡小皇帝,卻不呆傻,知道報應要應到自己身上了,哭喊道:「願我今後生生世世都不要再生在帝王家中!」此話與劉子鸞臨死的呼聲一般無二,這是弱者的哀號,這是絕望的控訴。可惜哀號、控訴在權力與利益面前,顯得太過蒼白和無力了。
拓跋弘最痛恨的就是官員貪污,令人到趙黑那裡一抄家,果不其然,東西都清清爽爽擺在家裡呢。念在輔政有功,拓跋弘還算是開恩,把趙黑的侍中撤了,讓他去做宮裡的門士,就是現在傳達室看門大爺的職務,當然咯,看的門級別比較高,是宮門。
逮到這麼個證人,還不大肆發揮?馮太后立刻傳命,讓李回平城述職;這邊則跟范檦說好:「你得給我read.99csw.com做好這個證人,以防李那傢伙抵賴!」
順帝交出璽綬,宮中百官都淚如雨下,其中一幕頗有意味。右光祿大夫王琨是宋文帝劉義隆手下重臣王華的堂弟,東晉末年就在朝中做郎中,這時候已經八十多歲了,再沒有人比他資格更老。他曾目睹晉恭帝禪讓劉裕的一幕,Yesterday Once More,百感交集,他邊哭邊嘆:「人人都覺得長壽應該開心,唯獨老臣我認為長壽實在讓人悲傷。以至於這樣的場面,居然一再親歷。」
李大驚,說:「太后從何得知?空口無憑,絕無此事!」
李一個勁地嘆道:「怪我看錯了人,悔之晚矣!」馮太后靠著趙黑、范檦的幫助,給李定了罪,將他一族全部處死。此後,她用類似的伎倆,誣陷拓跋宏的外祖父李惠一家叛國,又除掉了這個大政敵。北魏的朝廷成了馮氏的天下。
一席話頭頭是道,蕭道成聽了受用,才放下「架子」,換上帝服,即帝位,改國號齊,改元建元,成為南齊第一任皇帝,即齊太祖高皇帝或者齊高帝。和劉裕對付晉恭帝的手法類似,他封宋順帝為汝陰王,不出一個月就秘密授意手下人將他殺死。劉裕的子孫們,很快也被蕭道成以謀反的罪名斬草除根,劉氏族裔的唯一例外是劉裕族弟劉遵考的兒子劉澄之,因為與褚淵的關係密切,幸免於難,其實他論血緣與劉宋皇室也遠了不少了。劉宋一朝六十年風雲變幻,化作南柯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