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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敖熾 第十三節

第十一章 敖熾

第十三節

但,這不對。九厥的修為,在我之上,就算對手是東海龍族,也未見得輸人一籌,不可能這麼快就敗下陣來。
可是,剛剛繫上,平安扣便從她的手上脫落下來,扣結並沒有任何鬆動,整個平安扣就像無形的空氣,穿過她的手腕,毫不留戀。
「你們太過分了!」show台上,一直不見任何動靜的新娘,終於開口了,以一副受害者的模樣。
從前我不明白,只當自己太過討厭這個傢伙,所以身體有了「過敏」反應。
他從台上走下,來到我面前,出人意料地握住了我的左手,目光里卻只有陌生和厭惡。
我很久沒有掉過眼淚,我沒有辦法解釋為什麼看到這一幕時,心中的悲哀無法抑制,化成了熱熱的液體,在眼眶中微顫。
敖熾拍拍她的手,然後轉頭對我說:「今天是我的婚禮,我不想對誰動手,在我發怒前,你最好離開。來人,送客!」
桌椅被四下退開的人卻擠倒,餐台也被掀翻,酒水食物一地都是,婚禮完全被我的出現搞砸了。
「住手!」
九厥漸漸落了下風,動作越來越慢,每一招都應付得越來越吃力,閃避不及下,竟然被敖熾一拳擊中了左肋,整個人撞向身後的雕花大理石柱上,生生將這粗壯的石頭撞出了一大塊缺口,碎石四濺,搖搖欲墜。
明晃晃的餐刀,在我手裡熟練地轉動,我抬起頭,迎向眾人搜索,繼而疑惑的目光,笑眯眯  地說:「對,我乾的。」
一大群旗袍女跟侍者男鬼魅一樣出現,我甚至都看不清這麼多的傢伙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贗品就是贗品,哪怕你有了我的身體,我的修為,可是,你永遠學不會我的大氣,我生在骨子裡的勇敢。
我從「我」的臉上,看到了扭曲的神情,不是憤怒,不是擔心,是醞釀已久的,「大業」將成的滿足。
我沒想到過,敖熾跟九厥會有拳腳相向的一天。兩個男人糾斗在一起,兩種靈力驅策而出的招式在虛空中激烈對撞九九藏書,地上,牆上,因為他們的戰鬥,無辜出現一個又一個大洞,一條有一條裂縫。
她孤身站在台上,小心而優雅的整理自己微亂的裙擺,婚紗上那片雪白的顏色,在搖晃的燈光里勾勒出與世隔絕的孤傲與憧憬。她的腳下,不再是撒滿花瓣的地板,而是那片在我記憶中的,浮瓏山腳下那塊粗糙又溫熱的土地。她還是像從前一樣,獨自站在中間,不管身邊圍繞了多少人,她依然還是那棵孤獨的,渴望變成別人的小槐樹。
九厥面色蒼白,一陣猛咳,竟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這是我見過的,他人生中絕無僅有的狼狽。
第一回合,我贏了。
鐺!
「你是誰?」敖熾將他的新娘拉到了身後,皺眉問我。
後來,我才懂得,原來這就叫默契。
我沒有等到我期待的驚喜。
因為信任,因為依賴。
他親自為她把平安扣繫上。
如果她真的是新娘,她不夠光彩照人,不管她笑得多幸福。
「為什麼不先把我打個半死,再來拷問。這可不像你呀。」我揚起下巴,笑著問他,「難道結婚真能讓人成熟起來?連你敖熾都不能倖免?」
「沒什麼。」他搖頭,「可能剛才有點出手過度,現在有點頭暈。你知道的,我很久不打群架了。」
「Good!」我難得地朝他豎起大拇指,卻意外地在他臉上看到了些微異樣的神色,低聲問,「怎麼了?」
難道你真的分辨不出面前這個根本不是你要的那個裟欏么!
還是……她與敖熾真的發生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破壞別人的婚禮,好奇怪的傢伙!」
敖熾手中,即將戴上「新娘」手指的鑽戒,被一把銀光閃閃的湯匙擊落在地,咕嚕嚕地滾下了台,失去了蹤跡。
我聽到他略帶暗啞的聲音,我看到暮,那個假扮成我的女人,羞怯的伸出了手指。
他向來賓們致詞,歡迎所有人的到來,見證他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刻,高調大氣,又斯文禮貌,情緒read.99csw.com熟練老到,像事前排練過無數次,只等著天衣無縫的亮相人前。
「哎呦喂,我說暮大美女,沒事兒您來添個什麼亂呀!」瘦子胖子見勢不妙,上來將我拉到一邊,一臉驚慌,「看看,好好一場婚禮,搞成什麼模樣了?那好歹是我們的老闆娘,您給點面子,等人家嫁完了再算賬行不行?」
強風,含著一種獨有的醇酒之香,從他手掌中貫出,龍吟虎嘯般朝敵人而去。敖熾的下屬,無一倖免。整個大廳,一時間黑沙遍地,污濁不堪。
我心裏一驚。
敖熾似乎沒有意識到我會動手,他的新娘低低叫了一聲,剎那的驚慌。
我以為他會說一句「你找死么」,然後跳下來痛毆我,這才像他。
「那個……」我突然問,「他真是敖熾么?」
旗袍姑娘,侍者,兩男兩女旋即飄到了我面前,四個人,將我圍在中間,帶著一臉僵硬的笑容,朝我伸出手。
當然,九厥動作更快,一把將我扯到背後,雙手捏訣,咒語暗誦,輕輕鬆鬆喝了聲:「散!」
「為什麼你會戴著這個?」他粗魯地從我腕子上,撤下了赤金紋龍平安扣,我瞬間成為了他眼中卑鄙的小偷。他一把甩開我的手,走回他新娘的身邊,嗔怪:「你就是這麼丟三落四,我說過這個東西很重要!」
這種心思,裝不出來。
敖熾啊敖熾,你怎麼就連這平安扣都不如?連它都知曉,誰才是真正的主人,你卻任由我被人戲耍。
我不慌不忙地朝show台走去,人們像避一場瘟疫似的,自動朝兩邊退開。
有一段時間我很熱衷玩飛鏢,還興起去參加過世界大獎賽,進了三甲。不過成績與法力無關。我尊重體育精神,務必公平真實。雖然很久不玩,水準有所下降,但用一把湯匙打落一枚戒指,不難。
我不肯承認那個男人是他,我這麼害怕他對別人山盟海誓。
「等等!」他突然叫住了他們。
可是,看到敖熾牽起了別人的手九-九-藏-書,我才明白,構築了那麼多年的「自信」,不過是自欺欺人的伎倆。
唯一改變的,是熱度。
「是不是長得漂亮的人脾氣都這麼壞啊?」胖子被我的氣焰嚇住,訥訥地縮到瘦子背後。
他們開始嗡嗡議論,與多人眼裡有顯然的怒意。
「你是誰?」他朝前跨一步,居高臨下地看我。
在我們朝夕相伴的歲月里,我甚至不需要張開眼睛,就能從那一片撲面而來,而實際上除了我之外別人都沒有發覺的「熱浪」里,知道他正在朝我靠近。
我終究還是個被感情羈絆了理智的,跟任何人都沒有不同的,「俗氣」的女人。
「我等你戴這枚戒指,已經等了無數個世紀。」
可,那女人是暮啊,難道她已經高深到可以「內外兼修」,連情緒都可以以假亂真?
一拳擊在那侍者的胸口,又反身一腳踢在旗袍女的頭上,於是,個人的心口露出個大洞,另一個的頭飛出數米遠,剩下的軀體,朝下一坍,黑沙一堆。另兩個傢伙的下場也一樣,被看了半天熱鬧的九厥拆成了零件。
嚓嚓幾聲,所有妄圖擒住我的人,全部手掌落地。
敖熾一臉盛怒,吼道:「把這兩個傢伙抓起來!」
對於這一點,我狐疑,又有些針扎般的疼。
「從他身上散發出的,的確是東海龍族獨有的『王氣』。」九厥微微皺眉,「只不過,這『王氣』似乎是……『死』的。」
全場頓寂,繼而嘩然,眾人紛紛回頭,看是誰如此煞風景,居然以湯匙為暗器,破壞一場正在進行的美事。
可我看得出,九厥攻擊少,防守多,而敖熾,招招都要九厥的命。
「赤金龍紋平安扣,她戴不上的。」我把眼淚逼回去,不在敵人面前掉落是我的宗旨,「因為她根本就……」
我不能只從直覺去判斷,我需要事實的確認。
「你瘋了么?他是九厥!」我在他爬起前衝上去,不顧一切壓到他身上,用手肘抵住他的脖子,咬牙道,「你張開你的眼睛看清楚read.99csw.com!敖熾,你到底中了什麼邪術?」
「放肆!」
九厥吁了口氣,朝我眨眨眼:「批量刪除這種事,現在只能交給我了。」
他以為是自己沒有系好,再來,再掉,如是數次,這平安扣,他的新娘就是戴不了。
憤怒絕對能大幅度提高能量指數,我手裡的餐刀,做了最好的證明。它以風捲殘雲之勢,切斷了所有沖我而來的魔爪。
是,我記憶中的那條孽龍,是我世界里的第二個太陽,這個比喻雖然不夠優美,但我覺得最恰當。他的身上,真的具備了天際那一輪驕陽所擁有的全部元素,熾熱,光明,乃至暴烈。
賓客們的掌聲更熱烈了,歡呼聲掩蓋了一切,連胖子跟瘦子都衝到台前去瞎起鬨了。
實在受不了這兩個笨蛋!我一拳打在喋喋不休的瘦子臉上,罵道:「你們懂個屁!這婚她休想結!」
他的身軀,依然挺拔健碩,寬闊的肩膀總讓人想到一座最堅固的山脈,還是習慣略略仰著頭,眼神永遠都看在比別人更高的地方。強勢與傲氣,他從不掩飾。那張一直讓我懷疑是鬼斧神工才能雕成的臉龐,俊逸未改,與時間隔絕,看不到風霜,更沒有滄桑。
但,他們的手指並不是指向那些身體變成沙的傢伙,而是我跟九厥。
千年樹妖,自命不凡,以為千帆過盡,可以笑看紅塵,愛恨喜樂,不過是彈指便消的塵煙,俗人們無聊的消遣。
「我數三聲,你閃開。我不對女人出手。」他冷冷看我,「但如果你繼續亂來,我要你灰飛煙滅。」
旗袍女與侍者們一擁而上,其中兩隻指甲尖尖的手甚至直接朝我的臉抓來。雖然這不是我的身體,可這樣的冒犯,不可容忍。
別說我衝動殘忍,隨隨便便就斬斷別人的手。我斬的,不是人。那些落地的殘肢,眨眼就化成了黑色的沙粒,在白色的地板上混亂散開,然後統統滲漏到地板間的縫隙里,如同趕著逃命的敗兵。四個傢伙,看看自己光禿禿的手腕,很快又朝我撲來。
我不九*九*藏*書打算再跟誰玩「看誰更沉得住氣」之類的遊戲了,事態早已暗流激涌,所有謎題一觸即發。如果一定要有一方先下戰書,好吧,我來。
我獃獃地站在這裏,看著另一個「我」,被那個曾在我身邊停留了千百年的男人,溫柔地牽了手,款款而出。
亮閃閃的戒指,握在了他修長的指間。
面對這一系列的遭遇與變故,我的忍耐已然到了極限。
熱度,是敖熾獨有的標記。
我在敖熾拔出匕首之前,像頭兇猛的小獸,硬是用這個纖瘦的身軀,將他撞了個趔趄,摔倒在地。
「這個瘋女人是誰?」
「住口!必是你這個瘋女人在平安扣上動了手腳!」他粗暴的打斷我,對他的手下道,「把她丟出去!」
我丟失了二十年的人,現在就在我的面前,牽著另一個女人的手。
賓客們發出恐懼的尖叫,有的人甚至大喊著:「怪物!有怪物!」
關鍵時刻,九厥將身子朝旁一移,匕首插|進了地里,幾乎沒入了一大半。
站在離他那麼遠的地方,我依舊感同身受地發覺,他沒有了當年的熱度。
「真討厭,明明一切都好好的!」
他們比肩而立,他們深情對視,他們朝彼此綻放笑容。
「小心點……」那個「裟欏」,體貼地抓住了他的手臂,看看我,「這女人來歷不明,我的賓客名單里沒有她。」
白色的婚紗,沒有任何繁複的修飾,簡單別緻,唯一奢侈的,只有腰間那細細的一束鑲鑽腰鏈,恰恰好地襯出奪目又不囂張的貴氣。婚紗下那個婀娜的身體,嬌羞地挨近身邊的男人,比他略略落後小半步,一種完全聽從他帶引的姿態。她的表現,讓人從心裏認定,哪怕前頭是懸崖萬丈,只要是這個男人牽了她的手,她也會義無反顧地跳下去。
九厥倒地,敖熾眼中殺機四起,瞬間移動到他面前,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寒光森森的匕首,直插九厥的咽喉。
震懾人心的怒吼,敖熾縱身一躍,剛猛的拳頭從半空中砸下,對準的是九厥的天靈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