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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斷心錄 六、隔牆人

卷一 斷心錄

六、隔牆人

孫鳴珂本想一刀便劈過去,見田元瀚一臉茫然,喝道:「我父諱道榮,當初險些被你這狗賊害死,還要裝不知道么?」
他二人功力悉敵,九柳門雖然人多些,實力在竹山教之上,但柳成越也一直奈何不了他們。柳成越見松仁壽雖然面色和緩,但頗為委頓之意,心道:「古兄看來也給他一點苦頭吃了,怪不得他會答應。」他將手一推手中的孫道榮,道:「松仁壽,今日一別,後會有期。」
正在這時,外面忽然響起一個聲音:「松仁壽,有膽的出來與我一戰,否則這孫千戶的腦袋便要搬家了!」
孫鳴珂嘿嘿一笑,道:「松法師,你道我會相信你么?若交給你,那我的命,田大人的命,便到此為止了。你若不同意,我孫鳴珂自然一命嗚呼,不過這神霄玉玦你可也拿不到了。」
里門通的是他次女的艙房。田元瀚道:「不打緊,只不過是幾個毛賊,你睡吧。」
田元瀚一怔,道:「你是何人?」
這人正是孫鳴珂。他用袖錘架住了松仁壽的刀,腳一點地,人已閃到窗邊。松仁壽見他左手握住玉佩,右手袖錘作勢要砸,驚得叫道:「小千戶,你這是何意?」
田元瀚見松仁壽這樣子勢若瘋狂,一個千嬌百媚的譚姬說殺便殺,嚇得屁滾尿流,也顧不得官腔,連聲道:「道長是不是要一塊玉佩?好說好說,我馬上拿出來。」
松仁壽見是一個女子,卻是一怔,惱怒之下,手起一刀,譚姬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一顆頭登時被松仁壽斬落,血噴洒出來,將一床錦被染得通紅。田元瀚見愛妾這般被人殺了,心如刀絞,還不待哭出聲,松仁壽一把揪住田元瀚前心,喝道:「那神霄玉玦呢?快把神霄玉玦給我!」
孫鳴珂冷笑道:「松法師,你想要的便是這塊勞什子神霄玉玦吧?只是你只消拿到這東西,船上之人定要被你滅口。」
譚姬撇了撇嘴道:「老爺,其實二小姐的病也不打緊,為何要到這麼遠的地方來?」
進來的正是孫鳴珂。他一見田元瀚,心道:「天可憐見,總算讓我得以手刃仇人了!」喝道:「田元瀚,你可認得我孫鳴珂么?」
這正是柳成越的聲音。
他剛說出,裏面有人「啊」了一聲,有人似乎在商量什麼。柳成越豎起耳朵,卻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艙中黑黝黝一片,一股刺鼻的血腥氣從艙中直噴出來,裏面想必也是橫七豎八地躺read.99csw.com滿屍體。他對松仁壽極是忌憚,縱然畏懼事後宗主責罰,此時也不敢這般貿然衝進去。他掃了一眼,將黑傘夾到腋下,右手連變數個手印,向地上一具屍首一指,喝道:「疾!」這屍首被古般若下過馭屍咒,「忽」一聲站了起來,直向艙中撲去。要練成法體,庸手得花七日七夜之功,但他功力高絕,只消片刻便成。
他舉起刀正待向田元瀚劈去,卻覺手中一緊,刀如同楔入兩塊磐石之中,竟然動彈不得,回頭一看,卻是松仁壽用二指夾住了他的刀。他正待喝斥,雁高翔忽道:「大師兄,你饒了他吧,他救過我。」
田元瀚正貼著板壁而站,見松仁壽看向他,心頭髮毛,叫道:「法師,法師,你要的我可給了,不干我事。」孫鳴珂心道:「想聲東擊西么?休想得逞。」手中袖錘握了握,正待作勢要擊,卻見松仁壽麵色凝重,額頭竟淌下汗來,他大吃一驚,心道:「隔壁真箇有人?」能讓松仁壽如此忌憚的,絕非常人。但此人卻一直不出來,到底打什麼主意?
田元瀚見孫鳴珂舉刀時,心便是一沉,待看到松仁壽奪下了他的刀,雖然也不知這個道裝之人是什麼來路,總算是友非敵,指著孫鳴珂道:「松道長啊,你將這小賊殺了,我保你為官。」他是湖廣行省左平章,要給松仁壽一個官做,倒也不是空口白話。
孫鳴珂也不知松仁壽要的那「神霄玉玦」是什麼東西,但見他這副樣子,心頭不禁一陣涼,心道:「我爹真是老糊塗了,這竹山教明明有自己的打算,哪裡是我們請來的……啊呀不好,他要借我們的名義來,那是想嫁禍給我們啊!」
田元瀚一直坐在譚姬床前喝茶。燈下看美人,別是一番風韻,譚姬是他心愛的小妾,此時染病在身,更是叫人憐惜。方才船不知被什麼撞了一下,譚姬險些摔下床來,聽得甲板上不時傳來慘呼之聲,更是撒嬌撒痴,偎在田元瀚膝上道不住抱怨不該帶她出來受苦,田元瀚平時官威凜然,到了這愛妾跟前卻如雪獅子向火,周身都要化了,只是好言溫存。正在肉麻,聽得里門輕輕叩了兩下,有個女子道:「爹,外面出什麼事了?」
正在轉著念頭,松仁壽已有些不耐。古般若被他擊入水中遁去,柳成越則被他用血風咒吹遠,但這兩人都不曾死,時刻都會反撲過來,自己身邊只有雁高https://read.99csw•com翔,一旦鬥起來,勝負實難預料。他見田元瀚猶猶豫豫地看向床里,厲聲道:「快將那神霄玉玦給我!」大踏步便向那床走去。
孫鳴珂見他說得輕描淡寫,五指卻微微屈伸,已有暴起撲上之勢,暗自冷笑,忽地一錘向手中玉佩砸去。松仁壽雖然裝作對這玉佩漠不關心,但此時卻已失了方寸,叫道:「不要!我答應你!」哪知孫鳴珂的袖錘到了玉佩上方半寸許忽然硬生生停住,冷笑道:「松法師,這神霄玉玦果然才是你想要的。」
這時幾個人緩緩走了出來,走在最前的是個少年。這少年一見柳成越手中的孫道榮,驚叫道:「爹!」向前踏上一步,卻又站住了,閃到一邊。
松仁壽怒道:「你一走,我上哪兒找你去。你給我,我便讓你走。」
孫鳴珂深深吸了口氣,道:「你讓我先走,事後會放在岸邊的柳樹上,你來拿便是。」
這法體一撲進去,只聽得裏面發出一陣乒乓之聲,一隻斷手從艙中直飛出來,摔在甲板上,卻聽得松仁壽朗聲笑道:「原來孫千戶在你手上了,哈哈。」
田元瀚看了看已躲到床中的譚姬,心中一沉,忖道:「難不成這妖道是看中譚姬了?這可不成……只是不給似乎也不成……」
松仁壽見孫鳴珂絲毫不為所動,心頭一陣茫然。以孫鳴珂的武功,便是雁高翔也足以取他性命,但投鼠忌器之下,竟然毫無辦法。
孫道榮只是請竹山教來的僱主,柳成越也知道松仁壽未必會答應,提出這要求,一半倒是為拖延時間。沒想到松仁壽居然一口答應。他心中一動,喝道:「田大人的女公子呢?二小姐,你在不在?」
松仁壽微微一笑,道:「田大人見笑,朱紫之貴非在下所求,在下只想要大人身邊一物。」
松仁壽走了出來,臉上還帶著些微笑,道:「柳門主,別來無恙。」
柳成越也知單憑一具法體對付不了松仁壽,卻沒想到松仁壽居然如此轉瞬間便將法體毀去。他心中一寒,喝道:「既然如此,我便放了這孫道榮,你們也速速離開。」右手五指變幻不定,隨著他的變幻,甲板上幾具屍身也不時抽|動。甲板上屍體不到五具,七殺陣是布不全的,但只消參布成一個陣勢,便可與松仁壽周旋,未必沒有勝機。他正在作法,卻聽得松仁壽忽道:「柳門主,成交了。」
划船這兩人正是孫鳴珂手下read.99csw•com翻江四虯的另二人。這兩個已劃得手臂酸麻,聽柳成越催促,更是四臂翻飛,把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小船幾乎貼著水面而飛。還有丈許遠,柳成越一把抓住孫道榮后領,一提氣,已一掠而過,衝上船去。
一上船,便見甲板上橫七豎八的儘是屍首,心中登時涼成一片,叫道:「松仁壽!你放了田大人,我便饒過這孫千戶不殺,快出來與我一戰!」
這一刀卻不是刺向他的,而是刺向板壁。艙板也算厚,但在松仁壽刀下便如腐泥,二尺來長的刀身盡沒入內。孫鳴珂一怔,心道:「這松仁壽瘋了么?」哪知松仁壽的刀一刺入板壁,臉色登時變得煞白,雙手也在不住顫抖,倒似見到了什麼可怖之極的東西。
田元瀚話剛出口,便吃說錯了話,旁涎著臉道:「哪裡哪裡,我家阿樂是最最要緊的,我還靠你給我生個傳宗接代的出來呢,嘿嘿。」
聽得「神霄玉玦」幾字,田元瀚忽地「啊」了一聲,松仁壽更是斷定便藏在床上,手中的小青一揮。他刀法雖然不甚佳,單以刀法論還不如雁高翔,但小青何等鋒利,床上的紗帳被這一刀掠過,登時撕成碎片,露出被窩裡那個正瑟瑟發抖的譚姬來。
孫道榮險些死在田元瀚手裡,對田元瀚恨不得寢其皮食其肉,可對田元瀚來說,孫道榮不過是個被他參過一本的小小千戶而已,微不足道,早已忘懷了。孫鳴珂見這個父親恨之入骨的大仇人居然已全然忘了,更是火冒三丈,喝道:「問閻王爺去吧!」
松仁壽也沒料到孫鳴珂年紀不大,竟然會如此精明厲害,頹然道:「小千戶,你要做什麼?我答應你。」
松仁壽大是惶惑,心中暗道:「我可真小看了這小子。」原來松仁壽果然是為了那神霄玉玦而來的,這神霄玉玦乃是宋時神霄派道士林靈素傳下,裏面有一個極大的秘密。可是九柳門與竹山教同出一源,松仁壽最怕的就是被九柳門捷足先登,因此才費了這許多功夫,故意讓孫道榮來請自己。此事完后,他已有將整船人都殺了滅口之心,這樣柳成越定會以為這是一場仇殺,做夢都想不到竹山教已得到自己所要的東西了。孫鳴珂年紀雖然不甚大,心思卻極其機敏,只不過這短短一瞬便已想通了端倪,竟然將這神霄玉玦搶到了手中。松仁壽見他袖錘離玉佩已是頗近,只消輕輕一敲,玉佩便成齏粉,更是惶急。這九九藏書玉佩關係到一個極大的秘密,就算孫鳴珂只敲掉一點,要在解開這秘密便要大費周章,饒是他法術武功都是一等一,一時間卻也無計可施,臉上卻也不變,笑道:「小千戶,你喜歡這玉佩,那拿去便是。」
柳成越中了松仁壽的圈套,誤以為馭使黑蛟的是松仁壽,待一交手,才發現是鹿希齡,心中不妙。只是鹿希齡本領雖較他頗有差距,卻苦鬥不退,將他死死纏住。好不容易斬殺黑蛟,又將鹿希齡擊退,卻被松仁壽的血風咒直吹出去。他憑藉這把黑傘能在空中來去自如,血風咒雖傷不了他,卻吹出足有半里地去。此時他知道松仁壽定已攻上船了,自己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惱怒異常,飛回來時,卻恰好見到孫道榮率眾趕來。孫道榮只道兒子與竹山教三人定已得手,興沖衝過來,沒想到碰到這個煞星。他手下足有二三十人,在柳成越手下卻毫無還手之力,被他殺戮殆盡,只剩了兩個划船的和孫道榮自己一個人,逼問之下,方知是這孫道榮為報私仇才請得竹山教前來。此時離船還遠,遙遙望去,卻見船上漆黑一片,只有田元瀚的艙中還有一點燈火,心中更是驚慌。田元瀚生死他毫不在意,但他受宗主之命,絕對不能讓田元瀚次女出什麼差池,而田元瀚次女的座艙便在田元瀚座艙隔壁,萬一有什麼意外,一想到宗主責罰之慘,柳成越遍體冰涼,幾乎不敢想像,扭頭向那兩個划船的喝道:「快划,快划!」
松仁壽已有殺了孫鳴珂之心,聽得雁高翔的話,這才硬生生止住,鼻子里哼了一聲,道:「田大人,在下松仁壽,見過大人。」
雁高翔在一邊也是茫然一片。孫鳴珂突然下手,他根本未曾料到,此時見松仁壽忽然面對板壁,第一個念頭也是覺得大師兄在聲東擊西。突然間,他覺得似有一股陰寒之氣透壁而出,渾身不由得顫抖起來,心中大奇,忖道:「難道是柳成越到了?」
柳成越也聽過田元瀚二小姐說話,不過每次她都是悄聲細語,溫婉柔和,現在卻極是鎮定。他也不多想,心道:「謝天謝地,二小姐沒事便好。」
田元瀚眼中更是茫然,道:「孫道榮?這又是什麼人?」
松仁壽放開了他,道:「快點!」田元瀚一脫松仁壽掌握,站都站不直了,哆哆嗦嗦地摸出一柄銅鑰來,打開了床下一個抽屜。一抽出,卻見裏面滿是金銀首飾,所值不知凡幾。田元瀚好色好貨九-九-藏-書,收集這許多珠寶大為不易,此時一臉苦相,大大捨不得。在這些金銀飾物上面放了一塊玉佩,也不過孩童手掌一般大。松仁壽一見這玉佩,眼前便是一亮,伸手剛要去抓,哪身一個人影如風而至,一把搶過。這人來得極是突然,便是松仁壽也毫無察覺,他大吃一驚,手中刀猛地向那隻手劈去,只聽「當」一聲響,那人袖筒中滑出一個小錘,一下架住了松仁壽的刀。
田元瀚嘆了口氣,輕聲道:「你不知道,這二丫頭身上可是有件大大的干係,萬萬出不得差錯。旁人都不打緊,二丫頭可萬萬出不得事。」
孫鳴珂見他臉色木然,心中也不住打鼓。雖然搶到了這神霄玉玦,但他也實在不知該如何收場法。正在這時,松仁壽忽地扭過頭,對著那堵板壁喝道:「什麼人?」
他的臉上,仍然帶著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
田元瀚自命是英雄好色,這譚姬是片刻離不得的,就算為次女還願求醫也帶著譚姬在身邊。此時見譚姬薄怒佯嗔,更是俏臉生春,心頭一盪,連方才在船甲板上所見那黑蛟都忘個干次了,渾身都軟作一堆,伸手正要去抱,卻聽「砰」一聲,艙門被一下砸開。他都忘了剛才發生什麼事了,心頭怒起,喝道:「做什……」話未說完,卻見門口站著一個面生的少年。這少年雙目炯炯,露出一股殺氣,手中握著一把刀,他這才想起甲板上還在惡鬥,心中一凜,忖道:「啊也!柳成越果然這般沒用,讓這小賊殺進來了么?這可怎麼是好?」
這股陰寒之氣極是凄厲,竟然讓他都有些受不了,似乎比松仁壽的功底都要高得多。雁高翔激凜凜一個寒戰,冷汗一下濕透了貼身衣服。松仁壽忽地大喝一聲,一刀向田元瀚刺去,田元瀚嚇得魂飛魄散,慘叫一聲,人已軟軟坐倒,暈了過去。
譚姬聽田元瀚這般說,別過臉去道:「老爺就是偏心,原來我也是不打緊了,死了都沒人睬,我好命苦!」
松仁壽自也明白柳成越話中深意,微微一笑道:「自然。」抬頭看向天空,嘆道:「人生得一柳門主這樣的對手,當真無憾。」
田元瀚的生死他實不放在心上,但這二小姐卻是萬萬出不得差錯的。他生怕換回田元瀚無恙,二小姐卻被松仁壽殺死,那宗主責罰仍然逃不了,只有一死相拼了。話音剛落,便聽得裏面有個年輕女子道:「柳先生請放心,我沒事。快將孫千戶放了,他們便不殺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