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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暗訪妓女群落 第三節 被打被搶的常態生活

第二章 暗訪妓女群落

第三節 被打被搶的常態生活

唐姐說:「最少也要一千多塊。」
小雯也便宜,小雯的客人就多些。
和小雯一樣鍥而不捨的還有唐姐。唐姐也是愛崗敬業,恪盡職守,然而由於先天條件太差,唐姐的生意很不景氣。她一直在慘淡經營。
小雯告訴我這件事情的時候,我問她:「怎麼被人搶了?」
談價格也有學問,如果對方將價格開得很高,可能就有問題。如果對方一直在討價還價,那可能就不是劫匪。
我說:「大學生可以做家教啊,你何必現在還要給她錢。」
小雯說,20多歲的男人最危險。由於這些嫖客中,民工佔了絕大多數,而民工又是一個極不穩定的群體。極度的貧窮讓一些人心靈扭曲變態,產生了仇視社會的心理。還有人因為婚姻不滿意,轉而仇視所有女性。幾年前警察破獲了一個系列的殺人案,兇手殺害的都是妓|女,而殺人的動機居然是妻子拋棄了他。
後來,整條街道進駐了很多穿制服的人,他們強行將妓|女擠了出去。
一時間,「站街女」們人心惶惶。「站街女」的生命安全再次成為很多人關注的話題。
唐姐一如既往地站在街邊,看到有單個男人經過,就主動貼上去,問:「耍去啊?便宜。」在這些「站街女」中,像唐姐這樣採取主動攻勢的人比較少;而唐姐對錢具有超出尋常的追求和興趣,只要有人給錢,她都敢脫|光衣服在大街上溜達。
「不是有公司罩著嗎?」
小雯說她會「看人」,「我看人能看個八九不離十」。
那年,政府對這條街道加大了整治力度。
但是,唐姐性價比不高,儘管便宜,還是少有人問津。
也有妓|女看到唐姐走來,就故意在她的面前吐口水,在她的背後說:「這麼老還出來賣,真是個老婊子。」唐姐聽見了也裝著沒聽見,她知道自己鬥不過她們。
妓|女們都說這個矮子有點傻,沒有防範心理,又性情暴躁,所以遇到了很多危險,被人打的次數也最多。
還有一次,矮子帶回來了一名嫖客,商量好給50元。完事後,嫖客給了100元,說不用找了。矮子高興得不得了,就拿著這100元去村外買煙。老闆說這是假幣,矮子不服氣,說老闆偷偷換了自己的錢,和老闆大吵特吵九_九_藏_書。結果,老闆娘出來了,拿著棍子將矮子打得跪地求饒,邊打邊罵「臭婊子」。這家商店是本村人開的,矮子怎麼能惹得起?
唐姐說,她以前在工廠上班,後來工廠改制,她下崗了。丈夫吃喝嫖賭,自己賺的錢還不夠自己花費,她一氣之下就離家出走了,和丈夫斷絕了來往。
我問唐姐:「女兒一個月能花費多少錢?」
來到了嫖客的住處,卻是一個妓|女坐在門外監視,或站在旁邊袖手旁觀,一個妓|女提供有償服務。嫖客大呼冤枉,妓|女據理力爭,如果想多佔便宜,就要求再給一個人的錢。這實在也是妓|女們沒有辦法的辦法。她們認為這種辦法浪費時間,收效甚微,確實得不償失。
在這個院子里,唐姐屬於最節省的一個,她連在外面吃一碗麵條的錢也捨不得掏。她總是要回到出租屋來吃,而那個老態龍鍾的男人總會將唐姐伺候好,一日三餐必不可少,房租也從來不會要唐姐掏一分錢。
小鬍子落落大方地迎上去,雙手抱拳,朗聲說道:「青山八字開,綠水四面來,歡迎江湖上的朋友。」小流氓們說:「別來這一套,有什麼本事使出來,老子今天就是踢攤子來了。」小鬍子臉上露出了難堪的神情。
小鬍子正在向我吹噓的時候,來了幾個小流氓。小流氓們自學過幾天拳腳,走在大街上都要橫著膀子,看到不順眼的就想上去打一架。小鬍子的武館開在了他們眼皮子底下,他們又怎麼能不滋事?饞貓枕鹹魚,別怪流口水。
嫖客殘忍無比,妓|女們也在想辦法對付那些兇殘的嫖客。妓|女和嫖客的矛盾始終是不可調和的,嫖客總想花最少的錢,干最多的事;而妓|女們卻總想干最少的事,賺最多的錢。
接連幾次的整治后,報社每天都會把最新的消息登載在報紙上。結果,這條淫|盪的街巷全城人都知道了,更多各種各樣心懷鬼胎的人涌到了這裏。這些人和管理人員玩起了貓和老鼠的遊戲,風聲一緊,就銷聲匿跡了;風聲一過,又都紛紛出籠了。
更多的是嫖客搶劫妓|女。幾個嫖客合起伙兒來,其中的一個人出面把妓|女釣到野外之後,埋伏在這兒的另外幾個人一哄而上,妓|女的財物就被搶光了。九九藏書
於是,我聽到了很多發生在這條街巷的故事。有個嫖客在這裏找到一個妓|女,妓|女高大豐|滿,嫖客很滿意。到了旅社,嫖客才發現妓|女原來是個男子假裝的。結果嫖客的錢和手機被洗劫一空。
然而他們不在乎,妓|女沒有羞恥心,有羞恥心的人不會當妓|女。
有一次,小雯打電話說,那次和高個兒打架的那個矮子被人殺了。我問被誰殺了。小雯說不知道,被發現時已經死了,脖子被割了幾刀,在旅社發現的,肯定是嫖客乾的。但是,由於矮子叫什麼名字都沒有人知道,是哪裡人也沒有人知道。這個案件註定是個懸案。
那罐可樂,肯定是被嫖客做了手腳,放了安眠藥或者迷|幻|葯。
「你問問這些人,哪一個沒有被搶過?」小雯指著身旁十幾米開外一群衣著暴露、舉止張揚的女子說。
矮子臉上有一塊傷疤,那是被人刺傷的。矮子脾氣不好,動不動就會暴跳如雷,大呼小叫,尋死覓活。有一次,一個男子騎著摩托車把矮子帶到了野外樹林里。這裏黑糊糊的,四周沒有人煙,看起來陰森恐怖。一般的妓|女絕對是不會來這裏的,給多少錢都不會來,但是,矮子沒有這個心眼兒,她的眼中只有錢,沒有危險。完事後,男子轉身要走,矮子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要錢。男子從褲兜里掏出刀子說:「你放手,不放手我殺了你。」矮子以為他不敢,繼續撒潑,拉著男子的衣袖破口大罵。男子一揮手,矮子的臉上就感到火辣辣的一片,趕緊放開手臂。男子騎著摩托車絕塵而去,矮子捂著臉號啕大哭。
後來別人說,唐姐是從農村來的,大字認識不了幾個,什麼女兒?她就不會生育。丈夫和她離婚了,她自己跑出來的。
小雯也被搶劫過。比小蘭幸運的是,她沒有挨打。
有一次,這個矮子跟著一名嫖客去唱歌,進去后才發現,包間里有很多人。其中一名嫖客拿出一罐打開的可樂讓矮子喝,矮子聽話地喝完之後就不省人事。矮子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包間里只有她一個人,音箱里的音樂還在震耳欲聾地響著,地上有幾個骯髒的安全套,身上的手機和錢都沒有了。
儘管離開了那個城中村,但是我還一直和小蘭、小雯、唐九_九_藏_書姐聯繫著。電話中她們問我做什麼工作,我說自己是網路工程師。她們感到很神秘,都會發出感嘆聲。網路工程師是幹什麼的,她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我在報社沒有編製,沒有正式職位。我拿的是計件工資,如果沒有稿件見報,我當月就沒有工資。然而,暗訪妓|女群落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一月兩月是沒有結果的,因此,我決定撤離。
由於這條街道受到了清理,妓|女們像失去了蜂巢的馬蜂一樣,在周邊地區繼續尋找可以落腳的地方。有的和姘居的男人住進了居民樓,有的則是幾個妓|女一起合住,還有的則每晚做完生意后,棲身旅社。妓|女的數量遠遠大於執法人員,這場不對等的戰爭註定了執法人員的失敗。
妓|女們都很兇狠,發作起來就像雌老虎,不見到血是不會罷手的,她們把壓抑和屈辱都變態地發泄在鬥毆中。曾經有兩個妓|女打架,一個高個兒,一個矮個兒,矮個兒非常刁蠻,她拿起凳子砸在高個兒的臉上,高個兒去醫院縫了十幾針。這種事情一般男人都不敢下手,但是妓|女就能下手。妓|女打架從來不會驚動警察,她們總是私下解決。後來,高個兒找了一群人,矮個兒也找了一群人,雙方在院子里擺開戰場,互有輸贏。再後來,那家保護妓|女賣淫利益的公司出面,矮個兒賠了高個兒幾百元,這件事才算平息了。
這座城市的小流氓非常多,他們整天無所事事,遊手好閒,看到外地人,就想方設法詐騙;詐騙不成,就變成明搶。火車站和這條街巷,是小流氓最集中的地方。
半個月後,我回到了報社。為了生計,我不得不寫那些殺人放火、兇殺搶劫、交通堵塞、下水管道爆裂、垃圾沒有人清理之類的新聞,每天忙得像個陀螺,經常到黃昏時候才吃早餐,只有在做了記者后,我才真正體會到了廢寢忘食的真正含義。
沒有了固定住所的妓|女們,面臨著更大的生活挑戰。
我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她也難堪,也不知道說什麼。
小鬍子爬起來后叫喊:「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踢他的小流氓從門口撿起一塊半截磚頭,小鬍子嚇壞了,哎呀呀叫著,跳下台階,一路狂奔,像在躲避鞭子追打的九*九*藏*書耕牛,小流氓在後面緊追不捨……這種場景惹得街巷兩邊的人哄堂大笑。
「現在公司管不上了,很多人都『出台』,公司的人來了,人家早就跑了,他們都是騎著摩托車。」十年前的這座城市,還沒有發布「禁摩令」。搶劫的人騎著摩托車,而地痞們靠的是雙腳。
由於四個人住在一間小房屋裡,小雯就只能選擇「出台」。其實出台原來是桑拿坐台小姐的專用術語,因為她們經常坐在吧台後面。「站街女」是沒有吧台可坐的,她們是站在街道上,所以,她們出去做生意應該叫「出街」。
那時候的手機都很值錢,最便宜的也要1000多元,所以劫匪和小偷都盯上了妓|女們的手機。妓|女們離不開手機,再窮的妓|女也要買一部手機,而劫匪就專門搶劫妓|女的手機。那時候的男人們都很喜歡在皮帶上掛著一個小盒子,皮質的,有暗扣,小盒子里裝著手機,結果給小偷提供了極大的行竊方便。
為了保護自己,妓|女們有人練起了女子防身術,據說可以一招斃命。更為搞笑的是,有人把武館開在了這條街巷,武館其實也就是一間小店鋪,裏面擺張桌椅,放著幾根木棍和舞台上使用的道具,一抖就會鏘啷啷作響的破鐵片;門口貼著一副對聯「拳打江東猛虎,腳踢北海蛟龍」。印象中這好像是被燕青打死的那個任原所擺擂台的對聯。小蘭打電話告訴我這種情況后,我曾經去看過,看到了號稱總教頭的男子。說是總教頭,其實就只有他一個人。這個留著小鬍子的男子嘴上功夫好生了得,他說他的分館開遍全國各大城市,有妓|女出沒的地方,就有他的武館存在。古代是「凡有井水飲處,皆能歌柳詞」;現在是「凡有賣淫之處,皆有小鬍子武館」。
妓|女們的話是不能相信的,她們每個人都有說謊的天賦。
城中村整治后,小雯和丈夫、還有另外一個妓|女和其丈夫,住進了居民樓的一間小房子里。小房子里支兩張床,相距不到一米。午夜過後,這兩張床上就睡著兩對夫妻。彼此連一點最細微的聲音都能聽到。
小雯說她有一套識人的本領。她先看眼睛,再看神情。如果眼睛滴溜溜地轉,神情變換快,這樣的人,給再多的錢也不去;九九藏書如果眼神沉穩,表情木訥,這樣的人一說就去。
「我們這類人的首飾都是假的。」小雯說,「能戴得起首飾,誰還出來站街?但是,手機總是真的吧。」
有一次,我問唐姐,你今年多大了?唐姐絲毫不隱諱地說:「你看看我有多大?」我還沒有回答,她就接著說:「我43歲了,女兒都上大學了,要不是為了女兒,我才不會做這行。」
一個月後,那條「站街女」聚集的街道受到綜合治理,「站街女」們都跑了,隱身在大街上熙來攘往的人群里。綜合治理結束后,她們又冒出來了。這次的人數更加龐大,除了「站街女」外,還有各種各樣的犯罪分子隱藏其中。
唐姐愣了愣,說:「夾腳?什麼夾腳?」
一個膀大腰圓的小流氓說:「老子和你過過招兒。」然後就蹲了一個馬步。小鬍子做出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踩著丁字步,擺出好像太極拳中白鶴亮翅一樣的招式。突然,身後另外一個小流氓狠狠踢了小鬍子一腳,「去你媽的。」小鬍子摔了一個狗吃屎。
大家都知道唐姐極度吝嗇,妓|女們遇到她的時候,就故意說:「你什麼時候請我吃一頓飯啊。」唐姐總是搪塞說:「下次,下次。」然後落荒而逃。
小雯選擇的客人一般還是年齡大的,50歲以上的。這些年齡一大把的人沒有刑事犯罪能力。即使雙方打起來,那一把老骨頭也不是正值青春期精力旺盛的小雯的對手。身材圓滾滾的小雯,手勁很大,她能夠把獼猴桃攥在手中捏出汁來。
小雯還說,她「出台」的時候,從來不喝客人的飲料,不吃客人提供的食品,害怕有迷|葯。曾經有一個妓|女,喝了客人提供的一杯可樂,醒來后發現身上的錢、手機、戒指、項鏈都被偷走了。
選擇地點更有講究,小招待所小旅社堅決不去,給再多的錢也不去。酒店可以去,可是嫖客們能住酒店,就不會找「站街女」。如果實在找不到安全的地方,他們就會選擇在河邊樹后「廢棄的樓房裡」蚊蠅飛舞的草地上。當然,在這樣的環境下工作,價錢會大打折扣。
為了保證生命安全,一些關係好的「站街女」就聯合起來,遇到有嫖客要人,她們就會說:「我們一起去,只收一個人的錢。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