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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暗訪盜墓團伙 第六節 中計落狼群

第一章 暗訪盜墓團伙

第六節 中計落狼群

西北打麻將的時候,如果三缺一,就會喊上旁邊一個人:「支個腿。」這個腿可能就更接近腿子的真正身份。腿子能夠進入麻將群體,但畢竟是替補出身,沒有進入權力核心階層,但又比端茶倒水的高一個級別。我想,盜墓團伙中的腿子稱呼,可能來源於這裏。
我問:「那你挖個墓子能給多少錢?」
小時候,聽村裡人說,和狼打架的時候,千萬不要把手中的棍子舉起來,因為等不到你的棍子落下,狼已經撲到了你的跟前,你只能把棍子當槍使,用棍子的頂端來戳擊狼。
狗剩叔大聲叫喊著:「打狼,打狼!」聲如裂帛,他的聲音因為驚懼而破裂了,聽起來異常刺耳,像午夜鴟鴞的慘叫,讓人頭皮發麻;又像刀片劃過玻璃,讓人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大爺用手比劃著說:「是好刀,日本鬼的頭就是拿這刀砍下的,骨碌碌滾了好遠。」
我問:「這四種人咋個區分呢?」
這麼短的燒炕棍,對付一隻狼已經有些吃力,而現在要對付兩隻狼,更勉為其難。我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趕快跑到廟牆邊,背靠廟牆,就可避免腹背受敵。然而,這個念頭只是電光火石般地一閃,我馬上意識到這種方法不可行。狼的奔突速度遠遠超過我,我剛剛起步,就會被它們追上,從後面咬住脖子。
我急得出了滿頭大汗,我聽見狗剩叔也在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我們都異常疲憊。
就在我和這隻狼僵持的時候,突然聽到狗剩叔喊:「後邊,後面。」我來不及回頭看,往旁邊一閃,另外一隻狼已經跳到了我的身前,這是那隻一直觀戰的老狼。老狼老奸巨猾,一肚子壞水,它冒充自己是瘸子,其實它一點都不瘸。
狗剩叔說:「好,明個黑了叫你見見腿子,那狗日的能行得很。」
那隻狼正低頭咬向我,狗剩叔持叉捅來,那隻狼輕快地閃躲開了,九-九-藏-書而另外兩隻狼卻轉頭圍向狗剩叔。狗剩叔大聲吶喊著,在這個山區的夜晚,他的聲音聽起來異常恐怖,他掄圓鐵叉,兩隻狼暫時無法近身。
我們正說話的時候,門外響起了包穀葉片刺啦刺啦的聲音。狗剩叔一口吹滅蠟燭,我趴在窗口向外望去,看到明亮的月光下,一隻老狼瘸著腿慢慢地跑向遠處,一路都跑得很艱苦,從後面看去,它就像一棵被風吹捲起來的蓬草,柔弱無力,遲鈍而緩慢。我說:「瘸子狼,攆不攆?」
狗剩叔說:「下苦的,就是給人家下苦,挖墓子鑽墓子的。挖一個墓子,人家老闆掙得再多,都沒有下苦的什麼事。」
在盜墓組織中,狗剩叔屬於最末等的級別,所以叫「下苦的」,在西北方言中,下不念「xia」,而念「ha」。
拿著鐵叉的狗剩叔威風凜凜,他大呼酣鬥著,鐵叉舞動得像風車一樣。而我手中的燒炕棍僅有一米長,就顯得捉襟見肘,好在燒炕棍的前端有個分叉,而且是質地堅硬的槐木,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像鐵制的一樣。我爬起身來,用燒炕棍的前端對著那隻撲倒我的惡狼,我們都在試探著對方,誰也不敢貿然出手。
我只能一隻手握著燒炕棍,也把燒炕棍舞動得像風車一樣。然而,燒炕棍畢竟太短了,我的兩條腿露了出來,一隻狼弓下身子攻擊我的雙腿,我用燒炕棍前面的分叉砸向它的腦袋,它跳向一邊,躲過了。就在我抽回燒炕棍的時候,另一隻狼人立而起,向我的懷裡撲來,我來不及躲閃,一曲臂,用燒炕棍的后把砸在了狼的脖子上。人在拚死抵擋的時候,力氣是非常大的,那頭狼被燒炕棍的后把砸翻在地。
比下苦的高一級的是腿子。為什麼叫這個名字?我不理解。腿子在北方一些地方指狗腿子,就是走狗。如果腿子是走狗,那比腿子更低一級的下九*九*藏*書苦的,就更是走狗了,他們為什麼就不叫腿子?
狗剩叔在和兩隻狼搏鬥,還一直留意著我的安危。
我問:「什麼下苦的?」
我又問起了挖墓子的事情。
狗剩叔說:「也就是幾百塊錢。」
我說:「那個老狼是給咱設套哩。狼咋會這麼狡猾,你看在和咱打架的時候,避實就虛,各個擊破……」我說著說著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這個老狼你以前見過沒有?」
怎麼辦?
狗剩叔長長地吐了一口煙說:「嗨,你叔沒門路沒錢,也不識字,只能當下苦的。」
我們坐在房間里,長時間抽著煙,心有餘悸。儘管已經是深秋,窗外的瓦楞上已經凝結了一層寒霜,但是我們都感到很燥熱,解開了衣服扣子。
我還沒有說話,狗剩叔討好地說:「叔,今晚上多虧了你。你屋裡頭還藏了這把刀,我咋沒見過?」
「今天晚上本來想著我們兩個人,能夠把瘸子狼打死,沒想到會有那麼多的狼。」狗剩叔是個老江湖,說起剛才的情景,他也有些后怕,他不斷地用手擦著額頭的汗水。
我問:「你夜黑了說挖墓子是三五個人,這三五個人要都進墓室里,那墓室里怎麼能裝得下這麼多人?」
腿子其實就是盜墓團伙中的技術工人。
我回頭看去,看到又黃又圓的月亮快要落下遠處的山坳了,溝那邊的村莊傳來了雞的叫聲,聲音含糊黏稠,像被凍住了。
我一下子來了興趣,經過一晚上的交談,本以為已經將盜墓行業了解透徹了,沒想到還有這麼多古怪的名稱,沒想到我越了解,發現不知道的越多。這實在是一個外界完全不知道的隱秘社會啊。
黎明到來了,一縷青光從窗縫擠進來,房間里的一切都顯得影影綽綽、模模糊糊,窗外響起了鳥叫聲,各種各樣清脆的鳥叫聲,爭先恐後、此起彼伏。我好奇地打開窗戶,看到一群鳥read.99csw•com站在樹上,比賽著誰的歌聲更動聽。而落光了葉子的樹木,則像鹿角一樣簡潔而美麗。
我說:「你那時候喜歡掏狼窩,我估計這個老狼一直在尋仇呢。」
大爺別過頭去,不理狗剩叔,鼻子里噴出了一聲「哼」。我想到他給我說起狗剩叔的時候說「那貨」,他顯然對狗剩叔一輩子偷雞摸狗的行徑很不齒。
我說:「我從書上看到過,狼的記憶力非常強,它比狗還聰明。你以後真的要注意了。」
我問:「那你夜黑了不是說出去一趟就弄一杆子,弄得好的話,就是兩杆子嗎?」
狗剩叔說,夜晚的時候他的窗外經常會有狼出現,他都是置之不理,有時候他睡著了,聽見狼的爪子在扒拉窗戶,他罵幾聲,狼就沒動靜了。
狼非常聰明,它們看到圍攻手持鐵叉的狗剩叔較為困難,就只留下一隻狼纏住狗剩叔,而其餘的三隻狼一起向我進攻。我現在非常後悔剛才出門追趕的時候沒有拿上鐵杴之類的農具,鐵杴前面的圓鏟像鋼刀一樣;至少也應該拿上一根較長的木棒,長木棒舞動起來虎虎生風,狼也不敢這樣肆無忌憚地攻擊我。
狗剩叔說:「明個黑了就要挖墓子,你敢去?」
狗剩叔沉重地點著頭。
狗剩叔大聲叫罵著,手端鐵叉刺向那隻狼,趁狼躲閃的時機,他跨出兩步,靠近了我,他喊:「背靠背,背靠背。」小時候在黑白電影中經常看到這樣的情景,當兩個人遇到危險的時候,就採取背靠背的方式抵禦強敵。我也跨出了兩步,想靠近狗剩叔,然而,狼非常狡猾,四隻狼都插在了我和狗剩叔的中間,不讓我們靠近。
狼跑遠了。大爺說:「人生地不熟的,半夜跑出來幹什麼?」
遠處傳來了狼的回聲,起先是一隻,接著是好幾隻,聲音高低起伏,讓人毛骨悚然。
我笑著說:「咋個不敢?你都敢我咋不敢?」
九九藏書問:「叔,那你在這四種人里算什麼?」
狗剩叔點燃了一根香煙,慢悠悠地說:「這裏面學問深著哩,三天三夜都說不完。算了,不說了,說起來就沒個長短。」
狗剩叔是盜墓團伙里最下等的人,盜墓賊各個腰纏萬貫,可是「下苦的」狗剩叔依然一貧如洗。
瘸子狼鎮靜自若,它笑眯眯地蹲坐在了地上,像個陰謀家,一副穩坐釣魚台的神情。廟后的兩隻狼快要撲到我們的身邊了,距離不到幾米遠,我們都全神貫注地盯著這兩隻流著涎水張牙舞爪的惡狼。突然,我看到月光下的一道陰影,長長的陰影像湖水一樣晃動著,我下意識地回過頭,身後的一隻狼已經豎起身體撲了上來,我用燒炕棍捅過去,棍前的分叉卡住了狼的身體,狼在地下打了兩個滾,一骨碌爬起來,又撲了上來。
沒想到,我竟和狗剩叔談論了一個晚上。
我們還是毫無睡意。
我們中埋伏了。狼果然是狡猾的,它們在給我們設套。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那隻老狼跳出了圈外,它將嘴巴貼著地面,長聲嗥叫,聲音在這樣慘烈的月夜聽起來異常恐怖。我知道這是老狼在呼喚同伴,用不了多長時間,狼的大隊援兵就會趕到。
就在我用燒炕棍卡住後面那隻狼的時候,前面的狼已經撲到了我的身上,我能夠感覺到它溫熱而沉重的身體,速度帶來的巨大的慣性讓這隻狼像巨石一樣擊倒了我,我被壓在它的身下,我看到了月光下它白慘慘的牙齒。現在我還能記得當時的想法,我想:完了,這下完了!
我繼續問:「那啥是下苦的?」
在北方農村,鐵叉是一種重要的農具,收割小麥的時候,需要用鐵叉插住麥捆子扔上大車;整理麥秸堆的時候,需要用鐵叉插住麥秸稈扔上堆頂;鐵叉也是最好的防身武器,當夜晚來賊的時候,男主人都會手持鐵叉追趕;當需要趕夜路的時九-九-藏-書候,趕路人也會手持鐵叉壯膽。鐵叉有柄,長一米六七;前段有四根彎曲的鐵棍,長不到一尺,筷子粗細,頂端異常鋒利,像錐子一樣。
狗剩叔從門后拿起鐵叉,說:「把這瘸子狼捅死了,今晚上咱是兩個人,能打過狼。」我拿起了炕前的燒炕棍,這種棍子長約一米,棍前分叉,經常會靠在炕牆前,遇到危機情況,可以作為防身武器。
打著火把跑來的是村中的幾個老人,大爺跑在最前面,他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提著明晃晃的刀片。他的身後是幾個同樣年老的人。
狗剩叔說:「狼和狼都長得差不多,月亮底下看不清。」
狗剩叔說:「挖墓子這行分四種人:掌眼、支鍋、腿子、下苦的。」
我問:「你們啥時候挖墓子呢?也帶上我。」
我們打開房門,大聲吶喊著追出去。我個子高,步幅大,追在前面;狗剩叔身材矮小,緊緊地跟在後面。我們追到了古廟前,瘸子狼回過頭來,朗潤的月光下,我看到了它窄長的臉上突然露出了詭異的笑容。我一愣神,突然看到從廟后又閃出了兩隻狼,它們像兩道灰色的閃電撲過來。
我把大爺的刀拿在手中掂了掂,說:「大爺,您這真是一把好刀。」
另一位大爺說:「快點回去睡覺吧,天都快亮了。」
突然,村莊傳來了木門被推開的咯吱聲,火把照亮了凹凸不平的村道,幾個蒼老的喉嚨都在喊著「打狼,打狼!」雜沓的腳步聲傳過來,四隻狼嚇得落荒而逃。它們邊跑邊回望著身後的人群,三角形的臉上流露著心有不甘的神情。
狗剩叔臉有些紅,顯然被我戳穿了他的大話,感到有些羞赧,他自己找著台階下,說:「叔說過了?叔咋忘了,你看這記性。」
狗剩叔說:「我們這行就是一個社會,你們這些讀書人不懂得。進墓子的只有下苦的。」
狗剩叔突然坐了起來,驚懼地說:「啊呀,恐怕是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