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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暗訪盜墓團伙 第七節 接頭行動

第一章 暗訪盜墓團伙

第七節 接頭行動

他的眼睛又在我身上轉了兩圈,又問:「是秀才?」
我們四個人——狗剩叔、才娃叔、獨眼、我——在集市上一人吃了一碗炒粉、一碗麵條,然後就攔了一輛手扶拖拉機,去往距離集市十多里的一座山下。
大師不是自小出家的,而是自小就賣老鼠藥的。
不知道大師家在哪裡,但是幾年前,我在市區經常能夠看到大師。
黑和尚發現了我在翻看竹籤,就拍打著我的手臂說:「不要亂翻,佛祖會怪罪的。」
他家的商店門口,經常有一個老頭兒在擺攤賣老鼠藥。老頭兒的嘴角有一顆鮮明的黑痣,頭髮稀疏,可是鬍子濃密,髒兮兮的黑白相間的鬍子上,經常夾雜著飯粒和草屑,顯得異常邋遢。沒有人知道老頭兒家在哪裡,家中還有什麼人。
鎮子熱鬧得像一鍋煮沸的開水。
我感到他是一個很可靠、很本分的人,就叫了一聲:「才娃叔。」
佛像前都有功德箱,捐獻完全依靠你的自願,沒有人會逼迫你。如果有和尚逼迫誘騙你多捐錢,那一定是假和尚。如果真有佛祖,佛祖會愛所有人,不會因為你貧窮就嫌棄你。
他還是一名天才的演員。有一次,他邊叫賣老鼠藥邊吃著燒餅,燒餅吃完了,突然一頭栽倒在地,手上都是血。路邊的人嚇壞了,叫來三輪車,準備拉著他上醫院。人們將他抬上車廂,他突然醒了,掙扎著爬到老鼠藥旁邊。街道上的人一看,馬上擁擠著來購買老鼠藥。老鼠藥都能把那麼大個的一個活人毒倒,小小的老鼠又算得了什麼。
他賣假藥的錢都供養了妓|女。
集市的邊上是騾馬市場,那裡人喊馬嘶,經紀人和買賣兩方在袖套里捏著指頭;接著是豬羊市場,羊可憐地叫著「媽媽,媽媽」,豬扭著脖子喊「不去,不去」;然後是賣零食的,麻花、點心、餅乾、核桃、花生、柿餅等,一家挨一家地擺放著;而集市的中心則是賣布的,賣布的最排場,手扶拖拉機的車廂做成了貨架,各種各樣顏色花色的布匹一捆一捆地擺在上面;賣布的旁邊是賣吃食的,爐火通紅,喊聲震天,賣油糕的把手掌拍得啪啪響,賣麵條的手臂一伸一縮,好像在練太極拳;賣炒粉的拿著鏟子在平鍋里歡快地忙活著;賣燒餅的揮舞著擀麵杖敲擊著案板……
我突然想起了《水滸傳》中的旱地忽律朱貴,那是梁山安插在山下的眼線。這個容貌奇特的商店老闆,是不是也是盜墓團伙安插在鎮子上的眼線?
我感到蹊蹺,就走前兩步,仔細觀察老和尚,突然大吃一驚。他的嘴唇邊有顆黑痣——這個人,我以前就認識,就見過。他不是和尚,他是賣老鼠藥的,他是跑江湖的。
狗剩叔向我介紹說:「這是你才娃叔。」
那時候我剛剛大學畢業,每逢節假日我就會騎著那輛叮噹作響的自行車,賓士在鄉間塵土飛揚的道路上,像一隻大鳥隨處亂飛、隨處棲落。我現在還記得有一次,我爬到了這座山上,在一面被灶煙熏得烏黑的牆壁上留下了一首打油詩,前面的已經忘記了,後面兩句是「他年男兒得志,踏碎萬水千山」。那時候我正是多愁善感的年齡,也正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齡。
九-九-藏-書樣古色古香的集市,現在只有在偏遠的山區才能見到。
第二天是狗剩叔口中的黃道吉日,狗剩叔說,盜墓團伙每次挖墓子的時候,都會翻開老黃曆,查找凶吉。
還有一次,有人拿出一張假錢買老鼠藥,他一聲不吭地把藥包了起來,我在旁邊不斷地暗示他,那是一張假錢,可是他不管不顧,將假錢收起來,將老鼠藥遞給了來人。那個人走後,我說:「那是假錢啊,你要它幹什麼?」他揚揚得意地笑著說:「我當然知道是假錢,走江湖的人還能讓假錢騙了?我給他的都是假藥。」
我們依次跪在佛像前的蒲團上,雙目合閉,我聽見旁邊有一個和尚敲擊著木魚,聲音圓潤。和尚的口中念念有詞,不知道在念些什麼,油腔滑調,可能連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念些什麼。
他走進商店,獨眼在我的臉上轉了兩圈,然後就直戳戳地問狗剩叔:「這誰呀?」
我想,才娃叔可能和狗剩叔一樣,都是下苦的。才娃叔像魯達,狗剩叔像時遷,才娃叔應該是挖墓子的,狗剩叔應該是鑽墓子的。
上香的人居然排著隊,每個人在一名胖大和尚的帶領下,先對著寺廟連鞠三躬,然後把香扔進香爐里,再跟著胖大和尚走進寺廟,在一尊不知道名叫什麼的佛像前跪下來,磕完三個頭后,胖大和尚要求你在功德箱里放錢。接著,另一名和尚把你帶到後堂,後堂里,有一個蓄著鬍子的老和尚,讓你抽籤算卦。
獨眼臉上喜不自禁。
寺廟建成后,就開始招募假和尚,大打宣傳廣告,編造一些離奇故事,誘騙善男信女們朝拜燒香。
那天早晨,狗剩叔早早就起床了,帶著我來到了山下的集市上。我和狗剩叔來得很早,集市上還沒有一個攤點擺出來。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牽著牛扛著犂的老漢低頭走過,人和牛的腳步都同樣拖沓而沉重,也同樣蒼老而遲鈍;一隻髒兮兮的母狗緩慢跑過,肚腹和屁股一路都在搖晃著;幾隻母雞在大街上埋頭覓食,神情專註;一隻公雞站在台階上,登高望遠,器宇軒昂,一副貪官模樣。
黑和尚說:「大師自小在五台山出家,這裏的寺廟修成后就來了,是五台山派來的,我們是五台山的分院。」
他笑嘻嘻地說:「拿兩塊紅磚一磨,就是老鼠藥。沒人知道,好賣。」
狗剩叔趕忙說:「我侄兒,自家人。」
街邊有一家商店,經營著糖果煙酒鉛筆橡皮香燭紙錢等活人和死人都用得著的東西。我們趕到的時候,老闆剛剛起床,打著哈欠卸下門板,把門板依次靠在門外。老闆又矮又胖,四肢粗短,五官肥碩,而一個又紅又大的鼻子是他臉上最引人注目的顯著標誌。他的頭頂上僅有幾根頭髮,隨著他搬動門板時身體的不斷起伏,那幾根頭髮就左搖右擺,搖搖欲墜,看起來就讓人揪心。
他的臉上總是笑眯眯的,笑容很愁苦,也很小心,似乎一股風就會將笑容吹走。他和別人說話的時候,總是習慣性地身體前傾,陪著小心,小心地查看著別人的神情。他的話語中更多的是一些模稜兩可的語氣詞:嗷、呵、嗯、啊呀……像這裏的很多一輩子沒有走出https://read•99csw.com窮山溝的中年農民一樣,他說話毫無主見,總是附和著別人。
獨眼很高興,他對自己的判斷很滿意,他是真正的「一目了然」,只用一隻眼睛就看出我是秀才。我們那裡把讀書人都叫做秀才,還沿用古代對讀書人的稱呼。
我不失時機地點點頭。
這些年來,因為工作的原因,我去過很多寺廟。但是,我看到有一些確實是假寺廟,假寺廟裡是假和尚,利用人們相信前世今生、相信命運報應的心理,專門騙錢。
我非常喜歡結交江湖上的朋友,就問他:「假老鼠藥怎麼做?」
越是旅遊景區,這樣的現象越普遍。開發商、寺廟、遊客,已經成為了一條旅遊產業鏈。而那些所謂的大師、活佛、高僧,更是他們手中的賣點,算命、佈道、講經,是他們慣常使用的手段,他們所有的活動、所有的手臂,都伸向你的口袋。如果你在一座寺廟裡動輒掏出了幾百上千元,還不醒悟,你就是徹頭徹尾的傻子。
獨眼買了四張票,帶領我們走進了寺廟。狗剩叔悄悄地告訴我,每次挖墓子前,都要進來上香問卦,這家寺廟的卦非常靈驗。
獨眼還想再諮詢大師幾句,黑和尚做出了請出的手勢,我們只好走出。
我們每個月幾乎都會見面一次,有時候他來縣城,有時候我去市區,騎著自行車。他家在工廠旁邊開了一家商店,平時是他母親在那裡經營,遇到周末,他就會去代替母親賣貨。
大學的時候,我有一個最要好的同學,他畢業後分配到了市區的工廠子弟學校,我分配在縣城高中。我們相距四五十里路。那時候,廠礦子弟學校的福利待遇很好,每個月比我們多拿200元錢,大家都很羡慕他。
太陽升到東邊山頂的時候,集市也開始了。通往鎮子的每條土路上,都走著身穿乾淨衣服的興高采烈的趕集人。土路上還有架子車,車上裝著綁了四蹄的肥豬,車前套著神情忠厚的老黃牛。老人、孩子、婦女、男人……甚至裝在糞籠里的雞,牽在手中的毛驢,趕在鞭子下的羊……像一條條溪水,流進了鎮子的大河。
這些假和尚是些什麼人?鄉間一些遊手好閒的不良青年,偷雞摸狗的老光棍,不務正業的小混混,還有像老鼠藥大師這樣的老騙子。
燒香拜佛,聽其自願,你在寺廟裡來往自由,沒有人干涉。如果有和尚給你做導引,那你就一定要注意了,這些和尚很可能是假和尚,他們像私立醫院身披紅色綬帶的導醫一樣,專門把你導往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和尚不好好念經,做什麼導遊?真正寺廟裡的和尚,是沒有這樣一個導遊業務的。
過了半個小時,鎮子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有孩子在街面上追逐嬉鬧,像一群剛剛飛出籠子的鳥雀;還有婦女們的說笑聲,像嘩啦啦的流水聲。鎮子開始有了熱鬧的氣息。
黑和尚從桌子上拿起竹筒,竹筒里放著各種卦簽,晃了兩晃,讓獨眼抽籤,獨眼小心地抽出一支簽,黑和尚把竹籤交到了老和尚手中,老和尚仔細看了看后,神情平靜地說:「上上籤。」
真正的寺廟不會要你買昂貴的門票,有的甚至是免費出入。如果真read.99csw.com有佛祖,佛祖難道要他貧窮的信徒像割肉一樣留下買路錢嗎?按照佛經上的解釋,佛祖是充滿愛心的,佛光普照,普渡眾生,那麼他就不會像強盜一樣攔路搶劫你。所以,真正的宣傳佛教的寺廟,是不會索要高昂的門票的,當然個別名氣非常大的已經完全商業化的寺廟除外。
那時候的他很窮,衣衫破爛,可是,只要衣兜里有點錢,他就去逛窯子。市區汽車站旁邊有座村莊,村莊里幾乎家家戶戶都做這種拉皮條的生意。只要你從村口路過,那些模樣忠厚的村民就會攔住你問:「老鄉,打一炮去?」只要你跟著他們走進家中,他們就會帶你走進一間房屋,那間房屋裡就有一個妓|女。這些妓|女租住在拉皮條的家中,她們普遍皮膚粗糙、模樣醜陋、年齡較大,她們是從城市退役的妓|女,或者是農村好吃懶做的離婚女子。這些妓|女很便宜,二三十元的也有。
那座山並不高,卻因為山下就是通衢大道,所以在周圍幾個縣都很有名。早幾年,我在縣城上班的時候,有好幾次騎著自行車來到山下,把自行車放在山下的老鄉家中,然後沿著崎嶇的山路上山。山上以前有人家,後來因為交通不便等原因,就搬遷到了山下,山上只剩下幾座光禿禿的土窯。
叩頭完畢,如果有和尚引導你去抽籤算命,你可去可不去。如果你去了,抽籤要錢,解簽還要錢,那一定是假和尚。這些假和尚非常可惡,專門利用一些人相信命運的心理,磨刀霍霍向豬羊,他們不見豬羊的血是不會罷手的。
狗剩叔向我介紹說:「你權叔,能行人。」
功德箱是透明的,沒想到現在就連寺廟的箱子也與時俱進,是用有機玻璃製作的。隔著玻璃,我看到裏面裝滿了各種面值的紙幣,100元和50元很多。這裏的山民生活異常貧困,然而卻都把省吃儉用的錢捐獻給了一尊不知名的泥塑佛像,我感到很悲哀。
他非常感動,一下子拉住了我的手,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臉上是受寵若驚的神情。他的手很大,像鋼圈一樣,箍得我疼痛,我下意識地抽了抽手,他趕緊放開了,把手掌背在身後,臉上寫滿了愧疚,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老和尚在一邊閉著眼睛,口中念念有詞,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我悄悄地指著老和尚問黑和尚:「大師從哪裡來的?」
我猜測,狗剩叔所說的腿子,就是面前這個獨眼,這個權叔。
我在和狗剩叔說話的間歇,偷偷地打量著他,卻發現他也在偷偷打量我,他的眼睛像碎玻璃片一樣,讓人心中發毛。
狗剩叔說,他們每次都先在這家商店聚集。
寺廟的外面圍著高牆,只有一扇大門可以進入,門口設立了賣票處,一張門票就要20元。20元錢,是當地很多家庭一個星期的生活費。門口還有一副狗屁不通的對聯,上聯是「有煩惱有痛苦,進此門皆走」,下聯是「想發財想幸福,燒炷香必靈」。看到這副對聯,我想起了我在《暗訪黑醫窩點》中寫到的私人醫院,它們的牆上掛滿了自己送給自己的錦旗,上面也寫著什麼「藥到病除」、「華坨再世」之類的話,專門騙沒有多少社會經驗的鄉read.99csw•com下人。
黑和尚在一邊慫恿獨眼:「趕緊解簽,再給佛主敬獻點愛心。」
只有我和他才知道,他毒倒是假的,手上的血跡也是假的,那是紅汞。
我悄悄地拿起竹筒里的其他竹籤,看到上面寫的都是四句古詩一樣的東西。我覺得自己古文功底很紮實,然而沒有一首能夠看懂,全都是雲里霧裡,瘋言瘋語,前言不搭后語。這樣的簽可能都是上上籤,既然都是上上籤,那施主就會都給錢。
我們沿著崎嶇盤旋的山路上山,山路上擠滿了旅遊和朝拜的人群,一些衣衫破爛的善男信女背著布包,布包里裝著在山下購買的紙錢和香燭,山上也有專門經營此類祭祀用品的商店,不過價格翻了幾番,這些貧窮而虔誠的人買不起。
假寺廟假和尚騙財,到處都有;而有些真寺廟真和尚,也在聯手宰客。
商店老闆的身份很神秘,連狗剩叔都不知道,只知道他是開商店賣貨的。而「一鍋兒」里的人也對這個禿頭商店老闆閉口不談,諱莫如深。「一鍋兒」是道上的稱呼,指的是整個盜墓團伙。
黑和尚又將一個女孩子帶進了後堂。
門票要錢,磕頭要錢,解簽還要錢,這間寺廟簡直就是「留下買路錢」的收費站。我想到打卦抽籤是道教才有的儀式,這裏供奉的是佛像,要錢的是和尚,為什麼也要打卦抽籤?
然而,他卻一點也不兇惡。
街道上走來了一個乾瘦的男子,背著一個土布背包。走到商店門口,他抬起一隻腳,用手掌拍打著褲腳的塵土,拍完這隻腳,又拍另一隻腳。他直起身來,我赫然看到他只有一隻眼睛。
獨眼、狗剩叔、才娃叔都喜形於色,只有我知道這個大師是在說胡話。
有一個假和尚,在某一座山上剃了三年光頭,回家后買了一座山林。還有更多的假和尚在下山後,蓄起頭髮,就買豪宅買名車娶嬌妻。他們的錢哪裡來的?是那些虔誠而貧窮的善男信女們捐獻的。
狗剩叔又趕忙點頭哈腰:「是的,是呀。」
大師嘴巴念叨了幾分鐘后,睜開眼睛說:「剛才,我見到了佛祖,佛祖告訴我,你們馬上就要發大財了。」
這已經成為了這個行業里公開的秘密。
那麼,如何區分真寺廟和假寺廟?如何才能防止被假和尚痛宰?
那些被人遺棄的土窯看不到了,代之而起的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寺廟,相隔很遠,就能聽到音箱里播放出來的誦經聲,聲音拖沓而冗長,像一條怎麼拉也拉不斷的皮筋。空氣中飄散著香燭的氣味,讓人飄飄欲飛,又讓人直想打噴嚏。
獨眼從褲袋裡掏出了500元,交給了老和尚。
相處熟悉后,有一次,他執意要送我他的老鼠藥,我推辭不要,他說:「你放心,這包是真葯,不是假藥。」他又指了指地上擺放的包成一小包一小包的老鼠藥說:「這些都是假的。」
假和尚會有多富?他們的財富多得會讓每一個普通人咂舌。
獨眼說話的時候,臉上帶著笑,然而我從他的獨眼中看不到任何笑意,他的獨眼像一塊冰,冷冷的,讓人不敢對視。他還非常喜歡眨眼睛。按照家鄉人的說法,喜歡眨眼睛的人,都是比較鬼的人。
那時候我覺得他可憐,每次去的時候,九*九*藏*書都會帶給他一盒香煙,那也是我平時抽的香煙,一盒一元錢。他很高興,把我當成了知己。
商店老闆將我們讓進了店鋪,泡了一壺茶,就不再理我們了。他自顧自地坐在商店門口,捧著一本皺巴巴的書在看。
你在寺廟轉悠,如果遇到有和尚向你賣什麼開光菩薩,這一定是假和尚。不要以為你沒有買佛像、菩薩就會怪罪你,如果真有菩薩,菩薩更會怪罪這些假借她的名氣行騙的惡棍。
獨眼向功德箱里放了400元,一名膚色黝黑的和尚把我們帶進了後堂。後堂光線暗淡,地面上擺放著一張桌子,蓄著鬍子的老和尚氣定神閑,雙目微閉,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樣。
他更受寵若驚了,可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想了想,又是說:「啊呀呀……」
沒想到,幾年不見,這個賣老鼠藥的,搖身一變,變成了自小在五台山出家的大師,還會解說那些天書一樣的七言律詩,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外界人並不知道,除過那些正規的、口碑很好的、香火延續了幾百年的寺廟外,很多寺廟已經被開發商承包,你們給的錢,不是給了佛主,而是給了開放商。一些旅遊景點沒有寺廟,開發商也會建造寺廟。還有的開發商蓋好寺廟后,對外承包,一個只有一進院子的寺廟,一年的承包費就是四五十萬元,而兩進三進的寺廟,更是多達百萬。這樣的寺廟不是修身養性之地,而是名副其實的屠宰場。
想了想,他終於說了。他說:「啊呀呀……」
狗剩叔又向他介紹我說:「我侄兒,是個秀才。」
每次去市區的時候,我都會和老頭兒聊幾句。幾句話過後,我就感覺這個老頭兒很不實在,他說話的時候唾沫星子亂飛,眉飛色舞,一雙青光眼望著天空,洋洋自得,但是你無法判斷他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他是一個老江湖。
獨眼來后沒有多久,商店裡又走進了一個人,這個人膀大腰圓,身上的每塊肌肉都像石頭一樣堅硬,就連臉上的肌肉也是塊塊飽綻,看起來應該很兇惡。他的衣服和狗剩叔的一樣陳舊破爛,挽著褲腳,一條褲腳高,一條褲腳低,腳上是一雙黃膠鞋,沒有穿襪子。他的頭髮很短,短髮間夾雜著隔夜的草屑。
桌子上放著那根所謂的「上上籤」,我拿起來一看,上面寫著一首詩:「榮華富貴是個啥,滿天烏雲說不清。飯來張口穿皮衣,一句阿彌到西天。」真是狗屁不通,不知所云。正因為不知所云,善男信女們才覺得深不可測,才覺得需要大師解簽,而所謂的大師說什麼,善男信女們就會信什麼。
還有一些無良旅行社,組織旅遊的時候,會將遊客帶到這些假寺廟裡,騙人燒香,一炷香就會多達成百上千元。然後算命,一個卦也會要個幾十上百元。遊客們在寺廟自由活動的時候,導遊就走進後堂和假和尚坐地分贓。
走出十米遠,我謊稱忘記了東西,又轉回後堂,突然聽到老和尚又在說:「上上籤。」女孩子又在喜不自禁。
然而,這次我驚訝地發現,這座山已經被闢為了一座旅遊景點,山上蓋起了一座廟,廟裡有幾個和尚,他們一個個賊眉鼠眼,完全沒有出家人的溫柔敦厚、慈眉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