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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之章 加賀恭一郎的闡明

真相之章 加賀恭一郎的闡明

他還活著,雖已九十高齡,必須依靠輪椅行動,但腦筋還十分清楚。我讓他看了你們的初中紀念冊,他一眼就認出了當時去玩的孩子。

不過,這並非市面上售賣的光碟,而是日高特地委託業者製作的東西。
因為不想讓不堪的過去被公開,於是殺了握有證據的人,這可以理解。只不過,這個知道秘密的人平常對自己親切有加。難道你不認為,就算日高和藤尾美彌子的官司陷入膠著,他也會繼續替你保守秘密嗎?
就算被捕也不怕,即使賭上自己所剩無幾的人生,也要貶低對方的人格。這是怎樣的一種心態啊?
知道了吧?這樣推到最後,自然會懷疑到那捲帶子。能夠證明你曾經殺人未遂的,只有那捲錄像帶。當時你犯案所拿的刀子,根本不能證明什麼,因為上面只有你的指紋。
野野口先生,你的心境怕是應該也跟當時的他一樣。在你心裏深藏著對日高的惡意,這仇恨深得連你自己都無法解釋,而它正是造成這次事件的緣由。

你應該樂觀一點。醫生說手術的成功率非常高,不會有事,是真的。
關於你的初中時代,我稍作了一番調查。很多人講了很多事情,其中也包括校園暴力。
我們別再賣關子了,那張照片拍的是藤尾正哉強|暴初中女生的畫面。
你在手記里沒有提到香檳,是因為害怕警察會追究這方面的事,對吧?我剛聽說此事的時候,還懷疑香檳里下了毒。我甚至還問把它喝掉的酒店職員,那味道怎樣。他回答很好,我才排除了下毒的可能。但仔細一想,你是絕對不會用毒的。
出於這種考慮,你捏造了與日高初美的不倫關係,並進而想出被逼做影子作家的故事。如果順利,你甚至能夠得到日高問世作品之真正作者的美譽。
說老實話,我實在找不出任何合乎邏輯的理由。野野口先生,你也是這樣吧?或許連你自己都說不清。
我想,至少日高是真的把你當好朋友看待。這麼一想,一切就都通了。
難道就無法分辨真偽嗎?經多方調查,我終於找到了決定性的證據。
你費盡心思想出計劃,就為了破壞日高辛苦構築的一切。而殺人這件事,只是這個計劃的一小部分。
就讓我告訴你我為何這麼肯定好了。其實非常簡單,畫面中是日高家的庭院,裏面種有一些花木。這張照片里沒出現什麼特別的植物,日高家引以為豪的櫻花不在裏面,草皮也都枯萎了,一看就知道是冬天的景觀,不過,是哪年冬天就難以判定了。再加上是在半夜拍的,一片昏暗,細部很難看清楚。但也正因如此,你才會以為這卷帶子可以騙過我們吧?
你的最終目的是貶低日高的人格。這樣一想,這起案件總算真相大白了。
這股惡意到底從何而起呢?我非常仔細地調查你們二人的過去,然而發現沒有任何理由足以讓你怨恨日高。他是個非常好的少年,又是你的恩人。你和藤尾正哉曾經聯手欺負他,他卻反過來救了你。
你怎麼樣都不肯吐露實情?那隻好讓我來說說我的推理吧。
我開始尋找那張照片。不,事實上,那張照片已經被某人處理掉了。但在這之前,它曾到過日高手裡。我想,日高肯定會用某種形式將其複製,於是,我發現了這張光碟。

你好像有點驚訝?不過,我講的可不是什麼天方夜譚。嗯,我這麼講是有根據的,連證據都有了。關於這個,我待會兒會一一說給你聽。我想恐怕會佔用不少時間,不過醫生已經准許我這麼做了。
嗯,當然,我沒有證據證明是你偷的,但你有可能會偷。既然有這個可能,那麼你所聲稱的與初美間的不倫戀情就不足採信了。
他指的是日高邦彥。
不難想象,那起強|暴案成為你心中難以治愈的傷痛。你恐怕不是因為喜歡才做那種事情的。你心裏很清楚,只要違逆藤尾正哉,你又要重新過受盡凌|辱的悲慘日子。因為害怕這點,縱使百般不願,你還是讓自己的手沾上這麼骯髒的事。一想到當時加在你身上的罪惡感和自我厭惡,就連我這個局外人都覺得心痛。仔細一想,你當時承受的最大暴力,就是被迫成為那場暴行的共犯。
看來你還是不懂,就讓我揭曉謎底吧。如果這個畫面真的是七年前拍的,那麼樹影應該有兩道。知道為什麼嗎?很簡單。是的,七年前日高家的庭院里共種了兩株八重櫻,成雙並立。
根據你的自白書,你和日高邦彥小時候經常去看隔壁的煙火師傅工作,並以此段記憶為基礎寫出《圓火》這本小說,然後日高以你的《圓火》為草稿,發表了《死火》。
因為那些影像是你自己做的,不是嗎?你自己演出又自己攝影——所謂的自導自演。看到不想再看也是理所當然的,對吧?
這是我的猜測,我想,從日高開始寫那本小說以來,你九_九_藏_書就一直抱著不祥的預感,時時刻刻提心弔膽。藤尾美彌子的出現讓你的恐懼達到了頂點,你終於下定殺人的決心——這是我的推測。
證物中的旅行申請表,你愛怎麼寫就怎麼寫,那根本不算證據。至於項鏈,你說那是打算送給初美的禮物,這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詞。那麼圍裙呢?不管怎樣它肯定是初美的東西。就像我先前跟你說的,初美曾穿著那件圍裙拍過其他照片。
你累了嗎?這故事是有點長,請你再忍耐一下。拜你所賜,我也筋疲力盡呢。
對你,他說完全不認識。
說來慚愧,我完全被你的把戲誤導了。我逮捕了你,明明知道你最先寫的手記不可信,卻沒料到連殺貓的那段也是假的,一直沒有把自己對日高的印象矯正過來。
因為此次事件,我將你逮捕,在讀過你的自白書之後,我還是有很多地方搞不清楚。誠然,這一個個疑問都解釋得通,但解釋得通與百分之百信服是兩碼事。野野口先生,在你的自白書里,我總覺得哪裡很奇怪。因為這種感覺,我怎樣都無法接受你的告白。
通常的有計劃犯罪,案犯最常演練的是如何避免被捕、要怎樣作案才不會被發現,以及一旦被發現后該如何洗脫嫌疑——案犯絞盡腦汁想的應該是這些。
從上述推理,應該可以明白,這起命案絕對是有計劃的。不過站在你的立場,你不希望任何人注意到這點,一定要讓它被認定為臨時起意的犯罪,否則,偽造的動機就沒用了。
但我認為,這隻不過是讓你決定殺人的導火線。
有人說,野野口曾被欺負;也有人說,不,不是這樣,那傢伙被欺負的時間很短,後來他反而加入欺負人的行列。其實,這兩種說法都是一樣的,你從頭到尾都被人欺負,只是欺負的形式不同罷了。
嗯,我正要用這張照片證明給你看。其實要證明這件事也沒多大困難。對於這張照片,我想說的只有一點。這個畫面並非如角落日期所示拍攝於七年前。
我們僅就目前掌握的事實,來審視日高如何待你,得到的結論如下:雖然你們從初中之後就沒再碰面,日高仍大方地接納了曾在初中時期仇視他的你,恢復了你們的友誼。不只如此,他還替你介紹出版社,讓你能在兒童文學界立足。而在與藤尾美彌子的多次談判中,他一直都沒有提到與《禁獵地》這本書有密切關係的你。
不過,野野口先生,我發現錄像帶是偽造的,並非因為八重櫻的影子。事實上,正好相反,我是在確信帶子是假的之後,才一再地回放畫面,與少數的日高家舊時庭院照片作比對,進而發現了這個紕漏。我為何確信帶子是假的呢?那是因為我對其他證物起了疑心。
我想到了那些寫在舊筆記本和稿紙上的作品,腦中萌生了某種假設,讓我的背脊一陣發涼。如果這個假設成立,整件事將會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你先和日高邦彥一起進入工作室,確認那方鎮紙是否還在原處。當你見到它時,肯定鬆了口氣吧?
於是,你決定採取偷襲的方法。用鈍器從背後偷襲,等到對方倒下,再勒緊他的脖子,施予致命的一擊。
這張光碟里儲存的畫面,鮮活地重現了當時的情景。
即使如此,你還是去拜訪了日高,因為你一心想成為作家。你相信和日高保持聯繫將助你早日實現夢想,於是,你暫時鎮封住心底隱藏的惡意。
那麼,你自己承認,殺人未遂的起因在於你和日高初美的關係,這又作何解釋?你所說的外遇真的存在過嗎?
寫在大學筆記和稿紙上的作品也是一樣,暗示你和初美關係的小道具更是如此。如果那些東西足以證明你沒有犯罪,專案組肯定會改變調查角度,進而確認物品的真偽。但事實並非如此,這些全是證明你犯罪動機的證物。遺憾的是,現在的警察處理對被告有利的證據時會比較嚴謹,處理對被告不利的證據時則傾向於寬鬆。你很了不起,看穿了警察的弱點。
如果沒有鎮紙怎麼辦呢?為了避免這種情形,你認為還是得自己準備兇器才行。你準備了唐·培里儂的粉紅香檳。如果有什麼意外,你打算拿酒瓶充當兇器。
從你和你母親過去的言行,我感到你們好像對日高以及當時的鄰居存有某種偏見。
野野口老師你總算肯開口了?你教書的時候也曾經歷過這種事情,真可謂切身之痛啊。我也是。校園暴力事件絕不可能銷聲匿跡,只要當事人都還在學校,就會一直持續下去。當老師說「已經沒有這類事件」的時候,只不過是他個人的幻想。
案發當日,你在日高家的庭院遇到貓的飼主新見太太,應該算是意外。但這對你而言求之不得。以這番偶遇作為手記的開頭,日高殺貓的事就更具真實性了。
正因為懷著這一目的,你才會複製大量手抄稿,弄得自己的手指都長https://read•99csw•com了繭,甚至不惜在寒夜裡費那麼大功夫去拍一卷假錄像帶。你得花幾個月,才能準備得這樣周全?如果光為了隱瞞過去,弄個比較易懂的動機不就好了?
如果殺人未遂、你被日高威脅、作品被剽竊這些事都不存在,以此為前提,說你們的外遇關係也是子虛烏有,應該不過分吧?
應該不是吧?我想最晚在去年年底你就察覺自己舊疾複發了。同時,你恐怕認為自己這次凶多吉少,所以才會連醫院都沒去,不是嗎?
是的,我的推斷如下:那一大堆作品並非寫于從前,而是你臨時加工趕出來的。
我們先整理一下,從去年秋天開始,你到底做了些什麼。就讓我們按照時間順序來回顧吧。
嗯,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就算這七年間樹長大了,但因為光線的影響,也不能單以影子的長短來分辨是現在的樹還是以前的樹,這樣說確實沒錯。
找到的農藥和從貓屍上驗出的農藥屬於同一種。嗯,屍體還沒有全部化掉,飼主把它裝進箱子,埋在院子里。
我之所以這麼想,理由只有一個,我猜最晚從那時開始,你就已經在計劃這次的事了。這次的事?我指的當然是殺害日高。
你要從日高家拿走日高初美的圍裙並非不可能。日高邦彥和理惠結婚之前,曾將前妻初美的遺物作過整理,那時你過去幫忙。神不知鬼不覺地偷走一件圍裙,應該還挺容易的。
野野口先生,您認識辻村平吉這個人嗎?不認識?這樣啊,果然……
我想起你一開始寫的案發當天的記錄。
讓我告訴你吧,問題出在影子!你看,櫻樹的影子不是落在草皮上嗎?這就是致命的失誤。
野野口先生,請你把右手伸出來。
但我敢說,不論如何醜惡的偏見,它的產生絕對不是歷史和地域的錯。
但你被日高以殺人未遂罪名威脅的事又作何解釋呢?
首先請你看看這個。嗯,是一張照片。你有沒有印象?就是你潛入日高家時被拍到的畫面。日高邦彥在庭院裝攝影機,暗中拍下這卷東西,你是這麼說的。
我想起十年前親身經歷的某件事。你還記得嗎,我們班的小孩在畢業典禮之後,用刀刺傷了一直以來欺負他的同學。當時,那個欺負人的主謀曾說了這麼一句經典台詞:「我就是看他不爽。」
為了換取這段令人詛咒的記錄,就算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我想,難道這會構成此次的殺人動機?
你特別厲害的地方,在於你不自己言明這個偽造的動機,而要警方東查西訪才找到。如果你一開始就滔滔不絕地把動機說出來,再笨的警察也會覺得哪裡不對勁。
簡單說來,野野口先生,你花這麼長時間、這麼多功夫,要製作的是動機,殺害日高邦彥的適當動機。
我猜這和藤尾美彌子有關,她的出現把一切都攪亂了。
那捲帶子多半是最近才拍的,你自己去拍的。
為了謀殺的方法,你費盡了心機。使用刀子或毒藥是不被允許的,因為這樣等於是公開承認兇手早已起了殺機。那麼勒斃怎麼樣?可是,一想到兩者體力的差距,光憑你自己的力量要勒死對方好像困難了點。
讓我們稍稍把時間倒回去一點,回顧一下那天的事——就是你殺害日高邦彥的那天。
辻村平吉,正是當時那位煙火師傅。
問題是,你有沒有機會去拍?對此我已經向日高理惠確認過了。
身體狀況怎樣?我剛剛跟主治醫生談過,聽說你已經決定要動手術,這樣我就放心多了。
日高好像不習慣把小說用的資料照片擺在相簿里。文壇中很早便採用電腦設備的日高,似乎在好幾年前就已經習慣把資料照片全部製成這種光碟來保存,最近他更是用起了數碼相機。
就算真被捕了,你也非得隱瞞真正動機不可。對你而言,那真正的動機若被公之於世,比起因殺人嫌疑被捕還要可怕千百倍。
我大胆推測之下,得出這樣的結論——因為某事的發生,使你作出殺害日高邦彥的決定,而殺人的結果就是被逮捕,你已經有所準備。我在想,這一切應該都跟你癌症複發有關。也就是說,假使你真的被抓了,待在監獄的時間也不會太長。
電話線應該沒有問題。日高還有工作要趕,寫好的稿件得傳送出去,因此他不會先把電話收起來。
去幫忙整理的那天,你可能還偷走了其他東西,也就是相片。被偷走的相片恐怕得具備這些條件才行:首先,必須是初美的獨照;其次,沒有其他照片可以顯示日高曾攝於同一場景;最後,同樣一個地點,最好還有幾張純風景照可茲對照。全部符合這些條件的,就是那張在富士川休息站拍的相片。你把初美的獨照和風景照偷偷地放進口袋。
有一次,我忽然發現一條重要的線索。案發之後,我曾和你見過無數次面,可是我怎麼就沒有注意過它?真是不可思議。就在這麼https://read.99csw.com近的距離里,有一個這麼明顯的提示。
不,不,這次的案件絕對不是臨時起意,而是經過長期安排的、恐怖的有計劃犯罪。
首先你得準備未經使用的舊大學筆記。只要到學校里找一找,那種東西應該很快就能拿到。接著你把日高邦彥早期發表過的作品一一抄寫到上面,但你不能完全照抄,語法和人物的名字必須修改,劇情也要稍微重新編排,你想盡辦法讓這些筆記像是那些作品的原型。就算只抄一本,恐怕也要花上一個月的時間吧?我可以想象那是非常艱辛的大工程。至於日高近期發表的作品,你則改用打字機進行。和大學筆記一起找到的、寫在稿紙上的那些小說,才是你以前的作品,因為日高的小說里找不到與這些作品吻合的內容。
你想問我為何會注意到這張光碟?我徹查了你和日高的過去,發現了一張照片的事。那張照片的拍攝內容如果和我想象的一樣,那麼,至今為止原本被忽略的事物突然都有了意義,它們全有脈絡可循。
那中指上的繭是因握筆而產生的吧?真夠大的。
但我知道這樣的恩德反而招致了怨恨。因為在他面前,你不可能沒有自卑感。
因為法庭正等著你。
其次,關於《冰之扉》這本書,你也必須想好後續的發展才行。你不但要讓警方看到構思劇情的記錄,還要親手書寫作為不在場證明用的原稿。
我想說的不是這個,問題出在,櫻樹的影子只有一道。
我只能說,你真是太了不起了。我覺得這是你在此案布下的所有陷阱里最高明的一個。
你在虛構那篇手記時就已經想到,必須從一開始就讓日高的殘酷形象植根于讀者——也就是警方心裏,而你設想好的情節就是毒貓事件。
你做好了毒丸子,趁日高夫婦不在家的時候,偷偷放到他們家的院子,貓於是被毒死了。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理由只有一個,就是我從剛才起一直講的,為了刻畫日高的形象。

所謂的其他證物指的是什麼,野野口先生,你應該也已經知道了。沒錯,就是大量的原稿,我一直相信那些堆積如山的稿件與殺害日高的動機有關。
然而,你的人生是那麼坎坷。是運氣不好,還是才能不夠?我不得而知。總之你不但沒能成功,還得了癌症。
這真是驚人的想法。要殺人之前,先想好殺人動機,這恐怕是前所未聞的事。一直到現在我才敢這樣講,在此之前我是多麼煩惱啊。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事?這就是我的心情寫照。
你為什麼突然對這個秘密緊張起來?不管是日高取得照片書寫《禁獵地》之前,或是新書發表之後,都沒有跡象顯示他曾跟第三者提起照片的事。這樣看來,你不認為這個秘密會一直保守下去嗎?
接著是製作錄像帶。這個我剛剛也講過了,恐怕在去年年底你就拍好了。
你是不是很好奇裏面會有什麼數據?事實上,這裏面恐怕有你一直在尋找的東西。
這不是很奇怪嗎?我記得你一向都用打字機。寫作的時候是這樣,聽說你教書的時候,所有的講義也全用打字機處理。既然這樣,你怎麼會磨出這麼大的一個繭呢?
因為這些話,我聯想到日高邦彥的錄像帶里說不定藏著什麼秘密,於是,才發現了在「殺人未遂」那晚所拍的帶子。更驚人的是,這卷帶子還藏在日高所著的《螢火蟲》里。只要讀過《螢火蟲》,任誰都會想到書中的描述與錄像帶的畫面相符,就連這個你也不著痕迹地引導了。
我本想把它列印出來,帶來給你看,但我臨時打消了念頭。這樣做毫無意義,只會喚醒你的痛苦。
看你的臉色,你應該已經猜到我要說什麼了。嗯,是的,我講的是殺貓那件事。那隻貓是你殺的吧?
說起那捲帶子,如果一開始警察就有所懷疑,說不定就能早點認出那是偽造的。專案組並沒有起疑,那也是理所當然。那捲帶子是證明犯罪動機的重要證據,又有誰會想到那是身為案犯的你親手製作的呢?
如今,電腦所用的軟體大都以這種方式儲存、出售,比如遊戲、詞典。
但這也得要有日高家的鑰匙才行。要拍攝從庭院潛入日高工作室的畫面,必須先把工作室的窗戶打開。
然後你長大成人了,又不得不陷進忌妒日高的泥淖。這世上你最不想輸給他的人,竟然率先一步成為作家。我試著想象你獲知他奪得新人獎時的心境,不禁全身汗毛都豎立起來。
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聽說日高夫婦為了打包送去加拿大的行李,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其間你好像曾到他家去拜訪過一次。你去他家的目的,當然是為了把兩件東西藏進行李——刀子和錄像帶。你甚至還費了點心思,把錄像帶放進挖空的書里,這樣看來就真的很像是日高邦彥刻意隱藏的了。
那份記錄里,我只注意與案情直接相關的部分。事實上read.99csw.com,在一個很不起眼的地方,暗藏著一條意味深遠的線索。
對了,你用電腦和電話製造不在場證明的那招還真是了得,我的上司和同僚至今還不太明白其中的機關。
你知道了?沒錯,這裏面存的是照片,它的性質類似影像光碟。
但這種方法也需要有兇器才成,最好能直接採用日高家現有的東西。你想到了日高平常慣用的鎮紙,用那個來敲擊應該沒問題。那要用什麼來勒脖子呢?對了,電話線正好可以派上用場——在我的想象里,恐怕你當時也曾這麼自問自答。
於是我想,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矛盾?是因為我讀了你偽造的自白書?不,在更早的時候,我就對日高抱有某種成見。這個看法從何而來呢?終於,我想到一件事情。
而就像我剛剛說明的,我因此發現帶子是偽造的。反過來說,這表明我如今所提的假設都是正確的,即根本沒有殺人未遂案件,所以日高也不可能威脅你,恐怕連抄襲作品的事都是虛構的。
沒錯,這樣看來,初美的意外當然也只有一個解釋。那肯定是交通事故,並非自殺。既然沒有動機,也就沒有理由懷疑她是自殺身亡。
就連第三個陷阱也多虧你的提示。案發後,你問日高理惠,日高邦彥的錄像帶放在哪裡,理惠回答,送到加拿大去了。結果你請她等行李一送回來就馬上通知你,有這回事吧?
我不是在嚇唬你,你真的出錯了。
因為《禁獵地》一案,她打算和日高對簿公堂,日高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也只好走這一步,於是你突然不安起來。會不會有一天,那張討厭的照片被當成呈堂證物送進法庭?!
根據日高理惠的說法,要拿到應該也不是問題。怎麼說呢,日高出去喝酒的時候,不會把鑰匙帶在身上,總是把它藏在玄關的傘架下面。自從在外面連丟了兩次鑰匙后,他好像就一直這麼做。如果你知道這件事,就不用操心門窗的問題了。你應該知道吧?理惠是這麼證實的。
關於那真正的動機,我很想聽你親口說出,怎麼樣?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再守口如瓶也沒有意義了。
鄰居的貓很討厭,你曾聽日高提起這件事吧?或是你讀過那篇名為「忍耐的極限」的短文?你們倆的感情那麼好,應該是直接聽他講的。
怎麼?我要的是右手。如果不行,光右手的中指也可以。
好像說得太久了,連我的口也幹了。
野野口先生,你犯了個很大的錯誤。
可是……
綜合這些事實所呈現出的日高形象,與他少年時的情形非常吻合。曾經有人告訴我:「不管對誰,他總是非常親切。」
但在得出這個結論之前,我還花了一點時間。怎麼說呢?這和我先入為主認定的日高實在相差太多。事實上,在調查日高少年時代的過程中,這個觀念一直牽絆著我。

你應該已經知道我在那張照片里看到了什麼,和我之前想象的一樣,沒錯,按住那個女生、協助藤尾正哉施暴的人就是你!
你好像不想回答。
青少年時期,你之所以討厭日高,理由之一恐怕是你母親不自覺流露出的那份輕蔑,我想這有必要澄清一下。
沒錯,我說那捲帶子是偽造的,那裡面拍攝的內容全是假的。
但你此次犯罪計劃的目的卻完全不同。你一點也不在乎被逮捕,不,應該說,這所有的計劃都是在確定將被逮捕的前提下擬定的。
問題出在鎮紙上。對寫作而言,那並非不可或缺的東西,很可能早就被收進了箱子——你連這點都考慮到了。
然後,到了今年,你把日高初美的圍裙和照片弄到手。此外,應該也把旅行申請表、項鏈等小道具備齊了。你想說申請表是舊的?那種東西很可能學校就有剩下的。還有,你說衣櫃里擺的佩斯利花呢領帶是初美送的,餐具架上的咖啡杯是兩人一起去買的,這些恐怕都是你最近才準備好的。
首先,是在你屋裡找到的圍裙、項鏈、旅行申請表。其次是後來又發現的、被認為是在富士川休息站拍的初美的照片,以及看似同一地點的風景照片。
我找到了農藥。你屋外的陽台擺了兩盆植物,裏面的土驗出農藥的成分。你做完毒丸子之後,不知該怎麼處理剩下的東西,就把它和那些土混在一起,是吧?
至此讓我們回顧一下,有哪些東西暗示了你和日高初美的關係?
你剛到日高家的時候,並沒有馬上把那瓶香檳送出去。因為一旦交到對方手上,恐怕就不能拿它當兇器使用了。
我剛剛陳述你的犯罪動機時,說到你是為了隱瞞初中時代的可憎過去,才殺了日高。對此你沒有否認,我也一直認為是這樣。
就這麼多,沒有人可以證明你倆的關係。
你巧妙地引導警方走入錯誤的偵查方向,不,應該說是你設下的圈套。讓人以為是日高作品出處的大量筆記和稿紙是你的,這是第一個陷阱。第二個陷阱是圍裙、項鏈https://read.99csw.com、旅行申請表,以及日高初美的照片。現在回想起來,當時我們遲遲找不到初美的照片,恐怕讓你很焦急。記得那時你跟我說:「你們不要再到我的屋裡亂翻了,那裡還有別人寄放的重要書籍。」因為這個提示,我們才在《廣辭苑》里找到了日高初美的照片。你引導得真是漂亮啊!想必你自己也鬆了口氣。
是嗎?這不是寫字弄出的繭?那這是什麼?不知道?你不記得了?可我怎麼看都像是握筆產生的繭。你想不出來這個東西是怎麼弄出來的?

有了辻村先生的證詞,我就確信,「日高剽竊你的小說」這一說法根本是無稽之談。那些寫在舊大學筆記和稿紙上的作品,只不過是你從他的書里抄來的。
但光這樣還無法解釋所有的事情。不,事實上,以上這番推理漏掉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以上的準備都作好之後,接著就只等四月十六日那天。沒錯,就是案發當天。
嗯,這個我知道,記不記得名字不是問題。恐怕我這樣問日高邦彥,他也會說他忘了。
以上是我所想的事實真相,你有沒有什麼話要說?
因為這次事件,我對文學界多少有了些了解。我記得在評論作品的時候,經常會用到「性格描寫」這個詞。當作者想讓讀者了解某個人物的時候,直接說明陳述的效果,遠不如配上適當的動作和台詞,讓讀者自己去建構人物的形象。這就是「性格描寫」吧。
是嗎……
說到這個,我想起事發當晚,我們相隔十年再度重逢,我向你詢問日高邦彥的作品,那時你首先推薦的就是這本《螢火蟲》。你連這個都事先算計好了,真令我肅然起敬。
幸好辻村先生倒還記得這事。他記住的不是名字,而是長相——從前那個常去玩的孩子的臉。辻村先生說,常去玩的孩子只有一個。
我有一個疑問,如果我們沒有識破你的伎倆,你打算怎麼辦?假設你既沒被懷疑,也沒被逮捕……
後來,藤尾美彌子來了,你們一進一出之後,你把香檳交給了理惠。如果鎮紙不在,我想你就不會把酒交出去,而會把它轉作殺人的兇器。慶賀喬遷之喜的香檳頓時變成了殺人工具,這種情況依然會給人一時衝動犯案的印象。可站在你的立場,如果可以,你認為還是用日高的物品——鎮紙來殺人會更加實際。
我試著想象,從你對日高起了殺意,一直到你實現計劃為止,其間的心路歷程有著怎樣的轉折。基於上述理由,你必須製造一個殺害日高的適當動機。然而,你必須想出一個當案情被公布時,世人同情的目光會集中到自己身上,反倒是被害人日高受人唾棄的動機。
野野口先生,你猜這是什麼?嗯,是的,是光碟。這可不是音樂盤,講確切一點,這張光碟存有電腦數據。
我相信你心裏的封印是在意識到死亡的那一刻解開的,你無法忍受就這麼抱著對日高的惡意離開人世,而引燃這股惡意的,是日高握有你過去的秘密這一事實。
啊,對了,我再補充一點。
那就是,你和日高邦彥到底是怎樣的關係?
即便如此也沒有關係。重點是,在我眼裡它就是握筆產生的繭,於是我想,慣用打字機的你怎麼會有這樣的繭?有什麼需要你常常親手動筆書寫?
在你的自白書里,你極力描寫你們之間充滿憎恨的關係。但在那些謊言被戳穿的現在,就必須捨棄這個前提。
算了,現在才問這個已經沒有意義。因為在現實中,我們確實識破了你的計謀,也逮捕了你。
她回答,應該不太困難。她說,去年年底,日高還是單身,偶爾會和出版社的人出去喝酒,只要挑那個時候下手,就可以慢條斯理地從容拍攝。
當我發覺這個殺貓陷阱時,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或許,你製造這個陷阱的目的也就是你此次犯案的目的。
你有話要說嗎?
請你不要到現在還想編造日高用照片威脅你的謊話。這種臨時撒的謊很快就會被揭穿。不說別的,這根本不像老謀深算的你會做出來的事。
之前我就想問,你是從什麼時候發覺自己的病況的?今年冬天?今年才開始的嗎?
既然你沉默不語,我可以將它解釋成默認嗎?

這時你心裏卻產生了不安。作案當天,日高家的行李應該都整理得差不多了,有可能事先設想的兇器屆時已經不在了。
問題來了,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以被逮捕為前提,虛構犯罪動機,令人怎麼想都想不通。
我會突然發冷也不是毫無道理的,對吧?如果真是這樣,日高從那些作品中竊取創意的說法便也是謊言。
最後,我衷心祝你手術成功。不管怎樣,我都希望你能夠活下來。

我將那捲帶子中的某個畫面轉印成這張照片。如果你希望,我可以把錄像機拿來,從頭放一次給你看。但我想應該不必,只要這張照片就夠了。況且對你而言,那些影像也看膩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