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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之章(三) 加賀恭一郎的回憶

過去之章(三) 加賀恭一郎的回憶

對野野口和日高的過去(尤其是對他們的初中時代)有所了解的人,我已全數拜訪。想必一定還有其他知情者,但必要的資料都已經找到。雖然這些資料就像散落一地的拼圖碎片,我卻隱約可見它們拼湊完成的圖形,而那正是此次事件的原貌——我確信如此。
不用講也知道是誰把他整得那麼慘。山岡等人特地等到前野落單時才圍毆他。這群傢伙說,先前之所以遲遲沒有動手,是因為學校有個姓加賀的老師會唆。離開前,他們還朝前野的臉上撒了泡尿。
我想就從建立他的自信開始,我想到了劍道。我一直是劍道社的教練,曾看過很多懦弱的少年因為修習劍道而膽量漸增。
結果,在語文、理化、社會這幾科里都找不到明顯的跡象。並不是說完全沒有相似的地方,但也不能一口咬定那就是作弊。對此,理化老師說了:
兩天後,負責的警官對我說:「前野似乎打算一命抵一命。至於山岡那個孩子,我問他為何要對前野施暴,他回答說因為看他不爽。我問為何看他不爽,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我首先告訴他們,他們有作弊的嫌疑,證據就是英文考卷錯在相同的地方等等。
那天晚上,前野的母親打電話給我,說兒子看起來怪怪的,是否在學校發生了什麼?
剛聽到的時候,我還以為對方講錯了,受害人是前野、加害者是山岡才對。
不愧是研究數學的,他的意見很有說服力。
有一個老師跑來告訴我:「加賀老師,你班上好像有人作弊。」他說,某一題https://read•99csw•com有五個學生的卷子出現相同的答案。如果答案是正確的倒也罷了,偏偏他們錯的地方一樣。
我命令前野將自己的筆記複印一份,給山岡送去。他泫然欲泣地回絕了,可是我不答應。我不希望他到畢業時仍是個懦夫。
醫院里發生了什麼事,我不知道。或許前野不發一言地放下筆記,就跑出了病房;又或許山岡從頭到尾一直用棉被遮著臉。我想,就算是這樣也沒有關係。
到了第二學期,前野的成績急轉直下,從班上少數有良心的學生口中,我得知校園暴力已經演變成經常發生的公開行為。他的頭竟然還被煙蒂燙傷六處,我怎麼都想不到。
但現在才讓他加入劍道社似乎太晚了,於是,我每天早上對他施以個別指導。前野雖然一副缺乏興趣的樣子,依然每天準時來到道場。他是個聰明的孩子,當然理解菜鳥老師為何突然想教自己劍道,他大概也不好意思辜負我的好意。
案發地點在遊樂場,受害人姓山岡。
我稍微想了一下,回應道:「還是交給我來處理吧。」如果真有其事,我不認為他們會只挑英文一科。
然後,暑假來了,時機真是不對。雖然察覺班上有惡意整人的現象,但這段時間里我什麼都沒做。如果要我解釋,我會說是因為太忙了。雖然在放暑假,但為了學生的升學,我一刻也不得閑,有一大堆必須搜集的資料,還有像山一樣處理不完的工作。不過,這畢竟只是借口。那年夏天,前野被山岡一夥read•99csw•com勒索了至少三萬元以上。不,更糟的是,他們之間的糾葛變得更晦暗、更複雜,而我直到後來才知道這些事情。
英文老師的忠告十分中肯。
我馬上趕往警局,可是沒能見到前野,他拒絕見我。山岡馬上就被送進了醫院,聽說沒有生命危險。
我告知作弊的事,她驚呼一聲,那心情肯定就像做噩夢一樣。
上學期後半段,期末考試時,我察覺班上好像有這類情形。
當他問我秘訣的時候,我回答:「相信自己。」
他知道山岡等人會在哪裡出沒,因為他之前有好幾次曾送錢過去。前野在電子遊戲機前發現了正喧嘩吵鬧的山岡,他毫不猶豫地從後方欺身過去,掏出刀子刺向山岡的左下腹。
前野的母親哽咽著說出令人意外的話:「他今天渾身是泥地回到家。雖然他一直躲在房裡不肯出來,我還是看到他的臉莫名其妙地腫了起來,好像還流了血……」
山岡出院后不久,我就確信這個方法奏效了。我不著痕迹地問過幾個學生,沒再聽聞前野被人欺負的事。學生們講的未必就是真的,但跟以前相比,現在的前野確實開朗許多,我因此判斷事情真的好轉了。
他搖了搖頭,說:「沒有。」

店員報了警。直到警察趕來,前野一直獃獃佇立。
可是,這個方法在數學考試上失敗了,數學老師斷定他們絕對作弊了。
為了培養專註力,我偶爾會練習把雙刃小刀擲向立著的榻榻米。有時會閉著眼睛擲,有時則是背過身擲。我擔心會發生意外,https://read•99csw.com所以只在沒人的時候才做這樣的練習。碰巧有一次讓前野撞見了,他非常感興趣。
「連一二年級的數學都不會的傢伙,升上三年級后竟突然開竅了?這是不可能的事。因此,還沒考試時,我就大致猜得出,這一題哪些學生會解,哪些學生只能舉雙手投降。以山岡來說好了,他不可能會做最後的證明題。答卷上他不是寫了『ADEF』嗎?其實應該是『△DEF』才對。他對幾何問題一竅不通,才會把別人答案中的『△』錯看成英文字母A。」
我趕緊詢問其他科目的老師,這五人的卷子有沒有可疑之處。我教的社會科則由自己來調查。
「作弊的傢伙也不是笨蛋,不至於那麼明目張胆,孩子也有孩子的方法。」
他請我教他,我當然不可能答應,只允許他在一旁觀看。他總是站得遠遠的,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擲刀。
「而且這五人的位子都集中在教室後方,我敢肯定這一定是作弊。我不介意由我來懲戒他們,但想先讓你知道。」
初中時期的暴力事件——或許可說是他倆關係的寫照吧。當我朝這個方向想的時候,有很多地方不謀而合。假若省略他們晦澀的過去不談,就無法說清此次謀殺。
當時的我無比輕鬆。全班學生的前途都有了著落,我相信問題都已解決,並自信地想,今後也能順利地執好教鞭。
我該怎麼應付才好?有同事勸我,都三年級了,就假裝沒看到,靜待他們畢業就好了。可是,這種事我做不出來。這是我第一次帶三年級,我不希望在我班https://read.99csw.com上就讀成為學生的不幸。
這位英文老師做事一向冷靜,就連這個時候,他也沒有因為學生在他的課堂違規而動怒。
突然,一個電話找上了我,是少管科的警察打來的。他的話如一盆冷水般從我頭頂淋下。
他終於也對一樣東西感興趣了——扔飛刀。
至今我依然覺得這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敗筆。
這真是大錯特錯!我一直到最後——畢業典禮結束之後,才明白過來。
對於校園暴力,我多少有些經驗。但我沒被人欺負過,也從來不曾加害別人(至少沒有這個念頭)。我所說的經驗是站在教育者的立場時得來的。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當時我擔任初三畢業班的班主任。
我首先找前野談話。我問他事情是怎麼開始的?至今為止發生了什麼?
不久,暴力事件的主謀山岡因盲腸炎住院開刀。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想,什麼都不做、靜待事態平息是消極無用的做法,一定要好好利用這個機會,化解前野面對山岡時的卑怯心理。
「他的臉……」
這時我終於明白了。前野不是那些壞蛋的朋友,只是被迫照著其他四人的話做。他之所以被打,也是因為作弊事件敗露,那些傢伙把氣出在他身上。但這種事是否經常發生,還無法判斷。
沒人知道前野在地上躺了多久。他忍著全身傷痛爬起來后,就直奔學校的劍道場,從我的抽屜里取走了小刀。
沒有人回答我。我叫出一個姓山岡的學生,又問了一次。
「怎麼樣?你們有沒有做?」
第二天,前野以感冒為由沒來上學。又過了一read.99csw.com天,他來了,戴著眼罩,臉頰上的淤腫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打的。
但他什麼也沒說。他害怕要是不小心說出了什麼,會被整得更慘。他的害怕非比尋常,額角的汗水和手指的顫抖說明了一切。
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前野或山岡。特別是前野,據他母親轉述,在這世上,他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我。
「假設真的作弊了,我想前野也是提供答案的那一方。但違規畢竟是違規,幸好這次沒有找到證據,我只是稍加警告就完了。他是不是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接著聽下去,我就明白了。他說,前野被逮捕的時候,衣服都破了,全身是傷,整張臉扭曲變形。
這種話真叫人沮喪。
他們之中有四個人從頭到尾都是一副桀驁不馴的態度,只有一個人眼眶紅了,他姓前野。從之前的成績來看,其他四個人肯定是抄他的。不管是給人家看還是偷看人家的,都得接受相同的處罰,這是這所學校的規定。
我再一一詢問其他人,不過他們都不承認。
同年四月,我辭去教職——我逃跑了。
事情似乎不太樂觀,我思考著該如何處理。對於作弊,這個學校採取的方式是,除非當場抓到、情節重大,否則不予處罰。不過,總得讓那些學生知道,老師們並非全然不知情。必要時,必須警告他們一下。於是,某天放學后,我把他們找來。
他說,前野因傷害罪被逮捕了。
「我無所謂,只是此風不可長。一旦他們得逞一次,下次作弊的人數就會增加。」
既然沒有證據,我也不好一直追究下去。不過我很清楚,他們在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