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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借調縣公安局的事黃了 積跬步才能致千里

第九章 借調縣公安局的事黃了

積跬步才能致千里

劉清永副書記與劉清德長相酷似,劉清德長得牛高馬大,五大三粗,雖然在學校工作,氣質更像個江湖好漢。劉清永皮膚相對白晳,更具有基層幹部的穩重特質。
馬蠻子喝了酒,在隔壁追打老婆。蠻子老婆一邊跑一邊罵:「你這個挨千刀的,喝不得馬尿就少喝點,狗日的,還真打。」
付紅兵上前又是兩個耳光,道:「你這人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侯海洋是第一次以如此方式來到派出所辦公室,他和付紅兵打了個招呼,好奇地站在一旁。
「不是談借調的事,我現在被踢到牛背砣小學了,不過壞事變成好事。牛背砣小學旁邊有一條小河,裏面也產尖頭魚,數量還不少,我想幫杜主任收魚。」
侯海洋同樣是心猿意馬,自從與呂明在信中分手以後,他就沒有再與女生有過親密接觸,與秋雲牽手走了一段路,讓他一股心火朝上涌。
到了新鄉學校的門口,侯海洋將秋雲送上青石梯子,這才鬆開手。
老傅越瞧這些魚越是喜歡,勸道:「年輕人,火氣不要這麼大,你曉得這是哪個開的酒店?」
想到櫃檯上女人的惡劣語言,侯海洋既氣憤又氣倭,他盯著桶,暗道:「活人不會被尿憋死,明天我到茂東,價錢還要高得多。」
付紅兵覺得這兩條道路都匪夷所思,道:「老大,這兩條路都不太現實,還是得想想別的招。公安局的人手一直緊張,你這次沒有借調成功,還可以考慮下一次。另外,劉清德的哥哥是黨委副書記,他們一家人都是實權派,你跟他斗是雞蛋碰石頭。」
侯海洋耐著性子道:「我是從新鄉坐了好幾個小時的長途車過來,不容易。」那女子翻了個白眼,道:「你不容易,我還不容易。給你說得清清楚楚,月底結錢,少不了你一分錢。長了這麼大的個子,咋子這麼小氣?」
侯海洋跟在付紅兵身後,輕輕推了一下,道:「別像個門神擋在這裏,進去啊。」
「特殊材料做成的人畢竟是少數,下回做事不要莽撞,要懂得保護自己,為了案子把自己搭進去實在划不來。」所長瞟了一眼付紅兵,又道,「案子辦得不錯,回家休息吧。」
自從侯海洋鎮住馬蠻子以後,他的形象在馬光頭眼裡頓時高大起來。馬光頭將老資格的架子扔到一邊,熱情地道:「你去吧,有什麼事情交給我。」
走完水稻田坎,侯海洋正在猶豫著是否放手,路旁房屋裡傳來猛烈的狗叫聲,在夜空中格外兇狠。秋雲習慣了城市明亮的路燈,黑燈瞎火的農村道路在眼裡頗為兇險,她緊緊握著侯海洋的手,躲在其身後。
「你還不老實,是不是要受點苦頭?」付紅兵抬手噼啪扇了七八個耳光,再將手銬升高,這實質上是用手銬將長發男子半吊了起來。長發男子必須努力墊腳才能減輕身體重量對手臂的壓力。
「現在雞蛋和石頭已經撞上了,遲早要打上一架。大不了辭職,沒有什麼了不起,活人不會被尿愁死。」
同學們亂鬨哄地到前排來領文具,領完文具后,教辦主任老張道:「同學們,現在請鎮黨委劉書記講話。」
侯海洋將魚朝水桶里放,道:「上午我給杜主任打了電話,說好了的,咋子櫃檯上的那個女的這麼不講道理,說話還那麼難聽,好像我是要飯的,還喊我爬開。」
付紅兵道:「別吃肥腸火鍋魚,現在流行吃大排檔,我們到那裡去。」侯海洋第一次到派出所就見到付紅兵打人,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斧頭,你們都是這樣辦案?這就是刑訊逼供,違法行為。」付紅兵道:「剛才那人是個慣偷,可惡得很,反偵察能力強。這叫做不用霹靂手段,不顯菩薩心腸。」他又用興奮的語調道:「我的警服馬上就要發下來,在今年七月,茂東實行警銜制,到時我們就和國際接軌。」侯海洋從付紅兵的話中聽出了深深的職業自豪感,他內心更是失落。
侯海洋胸中一直鬱結著一股悶氣,最受不得剌激,聽聞「爬開」兩個字,他生氣地道:「不拿現錢,我就不送。我就不信除了你這一家就沒有其他人要。」他提著桶直奔廚房,將條子還給老傅,道:「我不賣魚了,條子給你。」
「你一個星期能收幾斤?我這邊是有多少收多少。」
經過了洪水之役,劉友樹在巴山縣名聲大振,不僅解決了編製,還被提拔成巴山縣新鄉鎮黨政辦副主任,納入了組織部門的視線。聽了劉書記的話,他急忙搖手,正待客氣,劉清永道:「劉主任,小夥子就是要經常講話,多鍛煉自己,否則怎麼能挑得起重擔,莫客氣了,你講。」
老傅等到侯海洋出門,馬上把另外兩個廚師招呼過來,道:「你們快點過來看,這十來條尖頭魚真他媽的霸道,魚背是淺青色,說明河裡的水質好,水質差了就泛黃。」另一個廚師抓起一條魚,觀察一番,道:「魚嘴上沒有傷,看來是用網捕的,這大冬天用網捕,有些邪門。」侯海洋在吧台旁與中年女子爭執起來。
秋雲沿著青石梯子走回新鄉學校,侯海洋離開了學校平房,趙海也離開了,多數老師到電視室看電視去了,教師宿舍更加冷清。回到寢室,戴上耳機,熟悉的英語立刻撲面而來,頓時將她帶到了另一個世界。漸漸地,又從英語世界回到現實世界,將那隻被握過的手放在鼻端,有一股若隱若現的汗水味道,很男人的https://read.99csw.com味道。
侯海洋道:「沒有這麼多,那兩條魚我是送的。」
侯海洋翻過圍牆,見兩口子在院子里廝打,馬蠻子醉得不行,扯著老婆的頭髮,一拳拳地狠揍。馬蠻子老婆身胖力不虧,無奈頭髮被抓住,被打得嗷嗷叫喚。翻過圍牆以後,侯海洋用力從後面抱住了馬蠻子,馬蠻子左蹬右踹,也掙不掉如鐵箍一樣的手臂。馬蠻子婆娘雙手叉腰,喘了幾口氣,然後繞到側身,一把抱住馬蠻子的雙腿,兩人如抬死豬一樣將馬蠻子扔到床上。不一會兒,馬蠻子就發出了均勻的鼾聲。
侯海洋最後一堂課是體育課,他找到馬光頭,道:「下節課我要到鎮里去,你幫我帶一節課。」
到了縣城車站,天已黑,車站裡充滿著回家或是得離家的旅人,他們匆匆忙忙散入四方,空氣中帶著特殊的離愁別緒。
抽了兩支煙,正準備找旅館時,侯海洋腰間的傳呼發出了「BB」的聲音,他拖著木桶,找了一個公用電話。
初到新鄉的日子里,思念呂明是侯海洋日常重要的感情生活,也是他度過單調生活的重要法寶。此時,這個法寶變成了蝴蝶,翩翩然飛到另外的山頭。
「杜主任,我是小侯,侯海洋。」
付紅兵是第一次獨立辦事,面前這個小偷油鹽不進,讓他大失面子。侯海洋進門以後,他耐著性子又問了幾句,長發男子仍然斜著眼睛不肯老實交代。
秋雲用手在衣服口袋裡摸出一把剪刀,道:「他若真敢來糾纏不清,我就讓他斷子絕孫。」
同學們對鎮黨委劉書記沒有廿么概念,只是一下子見到這麼多的大人,都老老實實地留在座位上。
一通抱怨,將侯海洋數落得無地自容。趁著杜主任稍歇,他道:「杜主任,今天我打電話是為了另一件事。」
「小侯,既然送來了,怎麼又拿走,你脾氣還不小嘛。我在餐館里,送過來。」電話里傳來老杜樂呵呵的聲音。
侯海洋明白保守機密的重要性,含糊地道:「尖頭魚產量少,收購的人自然也少。」
白鷺是從北方飛來過冬的候鳥,有著長長的秀腿,它們在水田裡享受著南國的溫暖。侯海洋不是候鳥,沒有感受到北國的真正寒風,自然體會不到南國的那一絲暖意。
在院子里,他接連打了兩遍長拳,又在單杠上翻飛。
沒有燈光的路有三里長,侯海洋覺得很短。
正準備出發,馬光頭找了過來,他神情有些靦腆,摸著光禿禿的腦袋,道:「侯老師,有件事我不好意思出口。」
劉友樹這才走上前,清了清嗓子,道:「同學們,春節即將到來,黨委、政府很關心你們的學習,分成幾個組到各個學校慰問同學們,給同學們帶了些禮物。」他沒有做好準備,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咳嗽兩聲,又道:「在學校,要好好學習,報效祖國,春節回到家裡,要幫助家裡做事,減輕家裡的負擔。」
付紅兵沒有意識到情況會有這麼嚴重,道:「我還以為這人是個軟蛋,吊一會兒就哭,沒有在意。」
看到馬蠻子睡了,馬蠻子老婆臉上露出笑容,她鼻子和嘴唇都在出血,這個笑容看上去頗為怪異。「吃幾個廣柑。」她拿了幾個薄皮大個的廣柑,塞到了侯海洋懷裡。
「暫時沒有辦法,我有兩個考慮,一是考大學,我正在跟著學校一位英語老師學英語,加上我語文、政治、歷史、地理都不錯,只有數學要差一些,考大學還是有希望。二是學著做生意,條條大道通羅馬,我要從收購尖頭魚開始,挖自己的第一桶金。」
侯海洋想起杜主任到底是幫過自己,慢慢冷靜了下來,道:「好嘛,師傅是實在人,我給你留兩條,算送給你,不要錢。」
侯海洋撥著電話號碼,隨口道:「有種就來試一試,我正愁找不到擦捧的地方。」聽筒里傳來「嘟、嘟」的長撥號聲,店主還想湊過來說話,侯海洋將話筒放在耳朵旁,臉扭到一邊。店主明白侯海洋的意思,訕訕地走開。
付紅兵遲疑一下,跟著鍾家小妹走進了用屏風圍起的簡易大排檔。他剛走到門口,又突然停了下來。
侯海洋的父親就是民辦教師,他深切體會到民辦教師的酸甜苦辣,痛快地道:「馬老師,你自己去拿就行了,何必跟我客氣。」前幾天釣到的尖頭魚已經進了肚子,幸好他剛剛從山洞里捕了魚,才不至於嫌尬。
按常理,先講好價,就不能加錢,侯海洋看人力車夫確實辛苦,也就沒有計較,大方地給了五塊錢,雙手提著大桶進了餐館。
最佳的尖頭魚在兩三斤左右,十條魚應該有二三十斤。杜主任頓時心動,道:「小侯不錯,我還是剛才那一句話,你有多少我收多少。」侯海洋委婉地道:「餐館標的價是十塊一斤,我到河邊去收魚,也得十塊錢給別人。」
老傅是大圓臉的光頭漢子,他從廚房窗口伸出頭,兇巴巴地道:「把桶帶過來,放在吧台誰給你過秤。」
等到劉友樹講完話,這些人離開教室,侯海洋這才轉過身,走回到講台上。他不是反感鎮里領導來看望學生,而是反感這些人不給講課老師打招呼,闖進教室就開始講話,將任課老師視為無物,嚴重擾亂了教學秩序。
老傅當了多年廚師,眼光不俗,盯著尖頭魚不轉眼,贊道:「冬天不好打尖頭魚,你咋就弄得到這麼多?而且個頭是一般read.99csw•com整齊,真是神了。」侯海洋微笑著道:「那幫我過一過秤。」
在八十年代末期到九十年代初期,吊襠褲風行一時。所謂的吊襠褲實質是軍褲和警褲,年輕人普遍比老一代瘦高,他們穿上老一代的軍蒈褲,屁股顯得空蕩蕩的,俗稱為吊襠褲。最初是部隊和公安子弟們常穿吊襠褲,後來社會青年紛紛穿上弔襠褲,成了街道上一景。
廚房濕滑,瀰漫著一股魚腥味。侯海洋將桶蓋子揭開,主動介紹道:「我是從新鄉過來的,收了一個星期,才弄到十來條。」
那女子道:「我不管這些,對所有送魚的人都是這些規矩。還有幾天就是月底,你等幾天有啥子。」
幾個耳光並沒有讓長發男人服軟,可是吊在窗台上沒過多久,屋裡傳來哭聲。侯海洋跟著付紅兵進屋,長發男子已經鼻涕縱橫,哭著道:「放我下來,我全部都說。」
劉清永對教辦主任老張道:「我就不講了,讓劉主任代表黨委、政府講兩句。」
大桶分量不輕,侯海洋提著桶走上樓梯,頭上開始冒汗。他用手背擦了汗,道:「我給杜主任聯繫過的,送尖頭魚過來的。」
走上了公路,侯海洋抬頭看天,道:「滿天星星很漂亮。在城裡看不到這麼純凈的天空。」耳邊傳來侯海洋輕鬆的話語,秋雲鬆了一口氣,此時,才感覺到與侯海洋手拉手肩並肩的姿勢頗為親密,她並沒有抗拒,反而覺得暖洋洋的。
杜主任開的魚館以尖頭魚為特色,生意火爆得很,最麻煩的事情是尖頭魚比較稀少,人工還不能飼養,貨源因此供不應求。有一次高智勇局長想吃尖頭魚,特意帶著局班子成員來到館子,恰好那天餐館尖頭魚斷貨,搞得杜主任很是尷尬。
「同志,請問付紅兵在不在?我是他的同學。」
「蔣剛和杜主任對我還是不薄,等會兒找個落腳點,再給蔣剛打個傳呼,讓他給杜主任解釋今天的事。」他只有蔣剛的傳呼號,卻沒有杜主任的傳呼號。
侯海洋道:「牛背砣小學就在河邊,我平時也能釣到幾條,還可以沿河收一些,每個星期估計能收到十多條。」
「上午,我給杜主任說好了,不信,你給杜主任打個電話。」
咬著牙生了一會兒悶氣,他才開始講課,沒有講幾句,下課鈴聲就響了起來。
老傅找了張紙,在上面寫了一個電話號碼,道:「山不轉水轉,你這個人耿直,對我的脾氣,我寫個號碼給你,說不定以後我們還要打交道。」原本以為能馬上將尖頭魚換成錢,沒有想到遇到了一個不講道理的潑婦,侯海洋極為鬱悶,他提著桶走了幾百米,又餓又累,一屁股坐在街道上,摸了一支煙,慢慢抽。
侯海洋的目光從呂明身上移向其身邊人。呂明這一桌有六個人,三男三女,從氣質、相貌、穿著來看,這些人應該是縣城裡的機關幹部。機關幹部與學校老師從理論上沒有區別,實際上這兩類人還是很容易區別出來。呂明身邊坐著一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兩人並排而坐,凳子之間相互接觸,男子一隻手放在呂明凳子的扶手上。
「五塊。」
老傅舉了舉大拇指,道:「你這個小伙耿直。」
兩人聊著天,到了天然氣公司前面的大排檔。
侯海洋的目光越過付紅兵,與裏面的一個女人對視。
「這些尖頭魚都沒有受過髒水污染。」侯海洋緊了緊眉頭,道,「算屎了,不說這事。明天我把魚送到茂東,活人不會被尿憋死。」
「活人不會被尿悠死,憑什麼我就不能飛黃騰達?」侯海洋走到路上,咬著牙,胸中憋著一股氣。
「三塊。」
老傅擺手道:「這個我不管,規矩是老闆定的,我只管收魚開票。」說完,背轉身,與另一位廚師說話,不再理踩侯海洋。
得到了領導表揚,付紅兵這才鬆了一口氣。到了樓下,髙興地道:「怎麼現在才來,走,想吃點啥?」
十二條尖頭魚被倒進了魚格子,這些魚被悶在桶里,早就不耐煩,入了水,立馬竄來奔去,激起不少水花。
侯海洋太熟悉付紅兵的聲音,他這樣罵法,說明已經是氣急敗壞。推門進去,見身穿便衣的付紅兵叉著腰站在屋中央,窗檯邊上手銬銬著一位穿平底布鞋、吊襠褲的長發男子。
坐在屋頂平台,樹梢滑過的冷風吹得人直打哆嗦。侯海洋吃著冰冷的廣相,想了一會兒遠在鐵坪的呂明。呂明的選擇如慢刀子割肉,他越是回味越覺得疼痛難忍。此時的秋雲恰如一碗草藥,一點又一點地減輕身心的疼痛。
付紅兵道:「別開玩笑,我是認真的。那個女的是不是經常和旁邊男的一起?」小鍾嫣然笑道:「那一桌是財政局的,經常在這裏吃飯。女的好像姓呂,與朱科長在耍朋友。」
大排檔在縣天然氣公司前面的三角地帶,侯海洋參加縣籃球隊時,在這裏吃過幾次,感覺還不錯。兩人沒有坐三輪車或者坐計程車,步行十來分鐘,來到了大排檔。
老傅安排手下將魚過了秤,叼著煙,寫了一張條子:收到尖頭魚二十七斤,傅。侯海洋接過條子,道:「我到哪裡去拿錢?」老傅道:「第一回來送貨吧,你拿著條子到櫃檯蓋個章,一個月來結一次賬。」侯海洋是打定主意現錢交易,道:「我沿河收魚,都是給現錢。若是拿不到錢,下個星期就沒法收魚了。」
星期六下午,村小早早放了學。
侯海洋到山洞九*九*藏*書里捕撈了近十五條尖頭魚,十二條魚放進水桶,扔了三條在水缸。尖頭魚生長在暗河,暗河水冷,尖頭魚皆瘦長,野性十足,在桶里和水缸中快速地遊動著,發出嘩嘩的水聲。
侯海洋走出校門,臉色陰沉了下來,走在路上,他進行了自我剖析,今天除了討厭官員不跟任課老師打招呼就直闖教室以外,他還在暗自嫉妒劉友樹。當初他和劉友樹同時跑借調之事,結果劉友樹贏了,如今他被貶到牛背砣村小任教,劉友樹成為新鄉政府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一次看似普通的競爭,實則造就了兩個不同的人生。
巴山大排檔很奇怪,在寒風和酷暑這兩種極端天氣時,大排檔反而更熱鬧。付紅兵雙手抄在褲子口袋上,背微駝,帶著侯海洋來到「鍾家絕味大排檔」。鍾家妹子迎上來,道:「付公安,進來,我這邊還有位置。」鍾家小妹是巴山少有的高妹,足有一米七,腰身細,對著付紅兵甜甜地笑。
侯海洋聽其話音,還是覺得劉清德並沒有死心。此時他嘸有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又有考大學的想法,還有做生意找錢的想法,就是沒有一點點留在新鄉牛背砣的想法,再次教訓劉清德的想法在心中撲騰:「哼,我遲早要教訓他一頓。你走吧,星期六下午我要進城,星期天上午回來,下午你過來吃魚和燒白。」
付紅兵轉過身,道:「我們換一家。」小鍾美女站在身旁,扯著付紅兵的胳膊,道:「付公安,請了你幾次,都不來。來了就不準走,是不是瞧不起我們的小門小店?」
辦公室走進一位穿警服的中年人,他看了長發男子的手腕,道:「放下來錄口供。」說完轉身就走。
幾位穿西服的客人從包間里出來,李姐迅速走出櫃檯,招呼道:「趙局,我們今天收到一批質量好的尖頭魚,明天過來嘗嘗。」高個子趙局停下腳步,與老杜打了招呼,故意調侃李姐:「你這麼說,今天晚上的尖頭魚是孬的?」
趙局臉微紅,帶著三分酒意,嘴裏噴著酒氣,道:「新鄉沒有什麼污染,尖頭魚想必不錯,明天給我多留幾條,我有客人。」
侯海洋又問:「劉清德還敢來糾纏你嗎?」
「吃尖頭魚的霸道魚庄,幾塊錢?」
講好價錢,三輪車師傅賣力地蹬車。上坡時,他完全站在踏板上才能騎上坡,儘管是冬天,汗水透過數重衣衫,打濕了外衣。侯海洋暗道:「三輪車倒是能找錢,就是太累,不能吃苦的人做不了三輪師傅。」到了目的地,師傅用毛巾擦著汗水,道:「你這桶里裝的是魚吧,太重了,能不能加一塊錢?」
然後,王勤、劉友樹等人將手裡的籃球、乒乓球等文具搬了進來。王勤見侯海洋虎著臉將書本放在講台上,便主動招呼道:「同學們,過來領文具。」
看著侯海洋離開的背影,李姐撇了撇嘴巴,道:「姐夫,你的心太慈了,對這個青屁股娃兒太客氣了。」
杜主任在電話里嘆息一聲,道:「我說小侯,遇到這些事怎麼不說一聲。屁|眼大的事情,我給老朱打個電話就擱平撿順,居然還捅到黨委會上去,煮熟的鴨子都飛尿了,我還沒有辦過這樣窩蠹的事。」
想著呂明和姓朱的坐在一起的畫面,侯海洋黯然神傷。他既擔心呂明上當受騙,又傷心她的斷然絕情。
侯海洋出生於具有書香傳統的農家,書香傳統能提高眼光和思維能力,農家生活經歷讓他比城裡孩子更早接近市場經濟,讓他不至於眼高手低,也不至少於陷入空想。
那女子無動於衷,道:「這種事打啥子電話。你這人,送貨就送貨,板眼還這麼多,不想送,就爬開。」
「好嘛,每斤魚就漲一塊錢,再多我也就沒有利潤了。」
等到劉友樹講完,教辦主任老張等人帶頭鼓掌,學生們也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掌聲。在老張、劉友樹講話時,侯海洋拉長著臉,走到窗口,背對著這些大大小小的幹部。
「你這人要管好自己的嘴巴,剛才差點把一個財神趕走了。我問過老傅,侯海洋送來的尖頭魚質量好得很,價錢也合適,只要他能夠按時送貨,你自己算一算,能給我們賺多少錢。」
侯海洋身體僵硬了片刻,對付紅兵道:「斧頭,走吧,換個地方。」兩人離開了小鍾美女,走了十來米,付紅兵又轉了過去,招手將小鍾喊過來,問:「正對著門那一桌,對,就是六個人的那一桌,你認識嗎?」小鍾笑道:「怎麼,遇到了老情人?」
杜主任道:「別送,我們做生意就講生意的規矩,你也是花錢收來的魚,而且還有車費,還得添置工具,這些都是成本。」
「不賣,我一條都不賣。」
「好男不跟女斗,男人家的心胸要寬點,我跟他們說了,結現錢。」如此一說,侯海洋反而覺得自己的心胸小了,他提著桶又氣喘吁吁地返回霸道魚庄。老杜站在櫃檯外面,正在和櫃檯里的女子說話。見侯海洋上樓,道:「小侯,今天的事是老哥不對,我忘記給櫃檯上說這事了。以後你收魚過來,直接找李姐拿錢。」
侯海洋這才明白,李姐長著兩副面孔,對待上帝自然是春天般溫暖,對待送貨的這類有求于酒店的人則很挑剔。此時,他對自己的魚有了信心,暗道:「杜主任態度這樣好,看來還是因為我的魚質量好,交情倒是其次。要強得自己強,沒有實力始終不會受人尊敬。」
交完電話費https://read.99csw.com,侯海洋下意識地摸了摸衣袋裡的錢。雖然現在還沒有錢,可是有錢的日子馬上就要到來了。他先去雜貨店買了一個有蓋子的大桶,然後毫不猶豫地走到豆花館子,大大方方地要了一份豆花、一碗紅燒肥腸,再要了一份燒白,風捲殘雲般將幾碗美食吞進肚子。
中年人朝裏面努了努嘴,道:「最裡面的那一間。」
教辦主任老張走進了教室,他朝侯海洋點了點頭,然後大聲道:「同學們,春節將至,鎮黨委、政府非常關心同學們,今天劉書記來看望大家,給大家送文具來了。」
櫃檯上的女子臉倒是轉得快,道:「小侯老師,你這人也是,說清楚是姐夫介紹的,不就結了。這是378元。」
付紅兵聽了最近發生的事,吃驚得嘴都合不攏,道:「老大,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啥子倒霉事都讓你遇上了。下一步咋辦?」
「不回。」黑暗遮住了灰色表情的秋雲。
加蓋且有透氣孔的木桶足有五十來斤,侯海洋將木桶提到車站,累得氣喘吁吁。
老傅用血淋淋的大手指了指一個空魚格子,點了一支煙,道:「以前我們還沒有從新鄉收過魚,倒進格子里,我先看看成色。」
她的手腕潔白纖細,手指細長靈活,這是一雙彈鋼琴的手。此時這雙鋼琴手在粗大的鍋台上翻飛,很是靈巧。到了八點,秋雲要離開牛背砣回新鄉,侯海洋拿著手電筒送她出去。
杜主任口氣比以前冷淡,道:「啥子事嘛?最近借調人員都已到崗,借調的事得等上一段時間。」
侯海洋只得拿著條子到櫃檯。
侯海洋道:「馬老師,有事請說。」
杜主任把話圓了過來:「霸道魚庄沒有孬的尖頭魚,只有頂尖和一般的尖頭魚,給你們上菜以後,才收到從新鄉送過來的尖頭魚,我給你留兩條,明天過來嘗鮮。」
長發男子鼻涕吊在空中,晃來晃去,糊在臉上,他哀求道:「我錯了,我不懂事,放我下來,我交代。」
櫃檯的女子是杜主任小姨妹,脾氣怪異,餐館里人人皆知。老傅無奈地搖頭,道:「你別收完了,給我留兩條。」
「我問清楚了,呂明是和財政局一位姓朱的科長在談戀愛。」付紅兵拍了拍侯海洋的肩膀,道,「兄弟,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侯海洋滿嘴苦澀,滿臉苦痛,他佯裝洒脫,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不怪呂明,只怪自己沒有本事。我不相信憑著我們的智商,當真就比不過那些沒有什麼文化的招聘幹部。」
由於不是趕場天,場鎮顯得很冷清,侯海洋走到經常打電話的那家商店。還未開口,店家滿臉笑容,道:「侯老師,要買點什麼?」侯海洋道:「我打個電話。」店家見左右無人,湊在侯海洋身邊,道:「侯老師,你得注意點,劉老七最近一直在放話,說是要收拾你,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你得小心點。」
呂明一直不願意直面侯海洋,她希望面對面的那一天永遠不會來。可是,縣城只是屁股大的地方,要想永不見面太難,這一點她很清楚。不過以這種方式見面,還是讓她心如刀絞。
侯海洋把桶暫存在霸道魚庄,步行一段,來到城關鎮派出所。城關鎮派出所冷冷清清的,一位穿著黃色警服但是警服沒有肩章的人坐在斑駁的桌子後面出神。
趙良勇等老師也在坐車,他驚奇地問道:「你提個木桶幹什麼?」侯海洋不願意暴露自己的秘密,道:「在河裡弄點魚,給朋友送過去。」
「魚的品質絕對好。我是借錢收的魚,能不能付現錢?」
「要得,明天我給趙局把包間和魚都留起。」李姐嫵媚地笑著,站在門口向著客人揮手。
付紅兵又問了些細節,這才返回。
「沒有想到新鄉的尖頭魚質量不錯,以前新鄉那邊怎麼沒有人送過?」杜強比在公安局辦公室更加和藹,在公安局他是辦公室主任,在這裏他是和氣生財的生意人。
當夜,呂明找到了縣城裡的陸紅,她抱著陸紅痛哭一場。
「你知道的,我還是民辦教師,一直沒有轉正,今年又有轉正的指標。」馬光頭長長嘆息一聲,「我們站了這麼多年的講台,工資少得可憐,全靠老婆種點小菜賣,否則娃兒的學費都湊不齊。我想去找一找代校長,又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你能不能借兩條尖頭魚給我。等哪天我釣到尖頭魚,再還給你。」
平底布鞋、吊襠褲和長發就是當年社會青年的三大標誌。
杜主任明白其意思,道:「新鄉這一片你幫我收魚,每斤魚我給你三塊錢提成。」
「杜主任,我們教師工資低得很,長期發不了工資,我要運魚過來,算上運費,還得添置些密閉桶,三塊錢提成低了些。」
在下山時,小路上竹葉多,路極滑,侯海洋用手電筒照亮,在最陡的幾步梯子里,伸手牽了秋雲。下了坡,走上了水稻的田坎。7欠稻田坎隨著地形伸展,彎彎曲曲,兩人牽著手,一前一後在微弱的手電筒燈光照亮下摸索著前進。
「你做啥子的?」剛到門口,就被吧台的一個女人叫住。
「你帶著桶,重得很,四塊。」
離開場鎮時,新鄉學校的下課鈴聲傳了過來。侯海洋不願意與新鄉學校的人遇到,他加快了腳步,很快就將新鄉學校拋在了腦後。走遠以後,回頭遠眺,新鄉學校已經被愈來愈多的雜草樹林所遮擋。
他仔細回想了杜主任餐館人來人往的熱鬧場景,以及杜九-九-藏-書主任催促賣魚老闆趕緊送貨的焦急表情,覺得自己的方案沒有錯。
杜主任在電話里呵呵笑道:「明年,等看黃色錄像的風頭過去,我再向局長提借調的事情。身邊缺寫手啊,遇上寫大文章,還得由我來提筆,真希望小侯能趕緊過來給我撐起。」
兩人在車上坐在一起,趙良勇的話題總是圍繞著新鄉學校。侯海洋被逐出新鄉學校以後,最不願意聽的就是有關新鄉學校的事,他敷衍著應答,眼光瞧著窗外的冬水田以及在冬水田裡出沒的白鷺。
「那你到牛背砣來,教我學英語,我請你吃尖頭魚。我還準備煮點燒白,解博。」燒白是巴山特色菜,用三線豬肉為主料,切成薄片,在鍋里爆油,再和農村土鹽菜放在一起蒸,肥而不膩,正是解饞的好菜。「嗯。」
上午,侯海洋正在上課,透過窗檯,他看到從校門口走進來七八個人,為首的是鎮委副書記劉清永,後面跟著教辦主任老張、校長代友明、分管小學的副校長王勤以及劉友樹等人,他們手裡提著些文具等禮品。侯海洋對三尺講台總是心懷敬畏之心,他看著這些所謂的領導們走進校門,沒有理睬,繼續講課。儘管村小的學生調皮搗蛋且基礎不好,但是站在講台上,他就是老師,就有責任好好講課。
所長就是那位穿瞀服的中年人,他看完筆錄,道:「你今天下手重了,再吊一會兒,手就要廢掉。」
侯海洋與趙良勇分手后,叫了一輛人力三輪車。
付紅兵道:「蠻子,我最信任你,是金子總要閃光。咱們和那個財政局姓朱的幹部是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呂明總有一天會為自已的選擇後悔。」
那女子帶著挑副的眼光從櫃檯里伸出頭,看了看桶,扯著嗓子道:「老傅,過來看魚。」
「櫃檯上的那個女的喊我爬開。」
侯海洋知道這夫妻倆都是粗拙之人,也沒有客氣,拿著柑,翻過圍牆,回到學校。
走到門口,屋裡傳來了一陣罵聲:「你做的啥子事情,老子早就曉得……你給老子裝傻。」
侯海洋默默地將錢收起。他一個月的工資未突破一百元,如今賣一次魚就有近四百元,他表面平靜,內心已經被這些錢燒得燙了起來。
她的臉莫名其妙地紅了起來,暗道:「我這是怎麼回事,老是想朝牛背砣跑,侯海洋只是十八歲的小男孩,和我不合適,再說,我遲早要讀研究生的。」在心裏列舉了與侯海洋的種種不合適,手心卻總是感覺被一張寬大溫暖的手掌握著。
霸道魚庄外裝並不是太好,內裝也不豪華,以野生尖頭魚為主要特色,每斤尖頭魚價錢在六十塊錢一斤,加上耍點秤,每斤尖頭魚至少能賺四十塊錢左右。能進霸道魚庄的人非富即貴,富者有一部分是衝著公安局辦公室主任而來,貴者則全靠魚正宗且味道好。老杜賺錢賺得歡,深悟其中三昧,很看重侯海洋送來的魚。
侯海洋沉默了一會兒,道:「好吧,四塊就四塊。」
杜強斷言道:「侯海洋幫著收魚,他肯定不會是十塊錢一斤,我們就算他是五六塊錢一斤從農村手裡收來,除掉收魚的成本,十條魚他有幾十塊錢賺頭,我們是幾百塊錢的賺頭。要想賺錢,就得對這些下力人好一些。而且,侯海洋是正兒八經的中師生,寫一手好字,籃球也打得好。十八歲就下海,絕對不要小瞧。」
生活有了追求,精神頭自然就足。侯海洋從隔壁馬蠻子家裡要了農家花椒,加上馬光頭老師留下的干辣椒,煮了一鍋麻辣尖頭魚,與酸菜尖頭魚相比又是一種風味。秋雲吃得鼻尖帶汗,大呼過癮。吃過飯,還主動站在灶台邊洗碗。
李姐也明白這個道理,略紅了臉,道:「我看他秀秀氣氣,不像是做生意的料,說話也就不太注意。」
杜強仗義地道:「你有多少尖頭魚,我這邊就收多少,見貨付錢,―分不久」
秋雲揚手理了理頭髮,溫柔地道:「回去路不好走,慢點。」侯海洋湧出把秋雲抱在懷裡的衝動,強忍住,又問道:「星期天回家嗎?」
侯海洋從新鄉一路過來,還沒有吃飯,肚子餓得咕咕叫,道:「肥腸火鍋魚,想起就流口水。」
經杜強這麼一說,侯海洋的怨氣也就消了。
「好吧,星期六我吃一天素,專門在星期天打牙祭。」
複雜的感情交織在一起,五味雜陳。
付紅兵擺了擺頭道:「讓他一個人爽一會兒,我們出去。」兩人出了門,站在門口聊天。
付紅兵這才罵罵咧咧地將長發男子放了下來,開始錄口供。這一次,長發男子是豌豆滾竹筒,將所犯之事全部講了出來。付紅兵作完筆錄,將長發男子提到黑間,再拿著筆錄去找所長。
老傅實在是瞧上了這十來條尖頭魚,勸道:「小兄弟,別這樣沖,我老傅又沒有惹到你,我私人出錢買兩條。」
他瞧見馬光頭手裡還有幾張紙,借過來一看,居然是一份手抄的《國家教委、國家計委、人事部、財政部關於進一步改善和加強民辦教師工作若干問題的意見》。他趕緊拿起紙筆,為父親也抄了一份。
當臉頰被吹得麻木以後,侯海洋來到了樓下,他在心裏盤算:「明天給公安局杜主任打電話,約談野生尖頭魚之事。他的收購價是每斤魚十塊錢,我的貨源穩定,可以提高收購價,我想杜主任應該會同意。」
她的眼光與侯海洋眼光接觸以後,匆忙躲開,低下頭。
「侯老師,來救我。打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