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知道宗彥氏昨晚打算深夜到音樂室去嗎？」

兩個警察負責對水穗的詢問。其中一個是剛才那個肥碩的警察，他叫山岸。另一個是個名叫野上的高瘦警察。山岸年過四十，野上看上去在三十左右。兩人都擺著副不容欺騙的表情。

「你是被什麼聲音吵醒的嗎？」

「這是拼圖吧？」

「真慢啊。」勝之率先開口打破沉默，大家向他投以疑惑的目光，「我指的是事件聽取。」他說明道。

「這樣啊……確實，是有點太熱了。」

勝之和警察剛要離開房間，「哎呀！」房間一角傳來驚叫聲，伴隨著物體落地的聲音。轉頭一看，只見松崎手持拼圖框傻站著，腳下散落著拼圖碎片。

松崎誠惶誠恐地開口問道。「為什麼三田會在這裏？她應該在昨天傍晚時回去了啊。」

「他在那之前已經到接客室去了。」

水穗的語氣平靜不見絲毫波瀾。

兩個警察沒想到會被反問，面部掠過一瞬間的驚訝之色。

「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就持續了十幾秒吧。」

二月十一號，星期天。

「憎恨伯父……」

「嗯，大家當然都從心底感到悲傷。」

眾人到樓下，眼前音樂室的門半開著。勝之帶頭，水穗一行人進入室內。

勝子與和花子對視一眼，然後看向這個警察。

一旁的野上記著筆記，點了點頭。

「現場有什麼東西被偷了嗎？」

「我可沒這麼說。我想說的是，警方會考慮到一切的可能性。」

勝之果然還是顧忌一旁的佳織，含糊其辭地故意咳嗽一聲。

「只能這樣理解了。你剛才也說過，接近凌晨三點的時候，宗彥氏的房間透出過燈光。他也許就是在那時離開房間的。」

「不是很清楚哎……」水穗歪著頭表示疑惑，「看不出來，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吧。」

悟凈得知事件之後，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水穗的大腦被這種不合時宜的想象佔據。

說到這裏，山岸故意清了清嗓子。

「昨晚您大概是幾點回房間的？」

松崎蹲下開始收拾碎片，水穗也站起身去幫忙。「鵝媽媽」的畫損毀大半，但從剩下的些許部分中還是能看出它的原型。

勝之補充道。「他喝了酒後就更痴迷了，把我們的對話當做耳旁風。真是搞不懂這玩意到底哪有趣。」

「請問方便問你們幾個問題嗎？」

「之後您一直呆在房間里沒有出去嗎？」

佳織不安地回答道。「難道發生了什麼事？」

但是水穗搖頭：「沒有，我完全沒有頭緒。」

現在，靜香和第httpｓ://rｅad•9９cｓｗ•com一發現者鈴枝，正分別接受著警察的詢問。

青江的口吻顯得綽有餘裕，惹得勝之一陣無名火起。

兩個警察一時沒反應過來水穗話的意思，但山岸馬上就理解點頭。

「這種程度的偽裝工作誰都可以做，三流電視劇都常有這樣的橋段。再說了，殺人動機是什麼？」

「但是話說回來……」

水穗和佳織乘坐電梯下樓，全員基本上都集中在了客廳。青江，靜香，永島……還有近藤夫妻兩都在場。他們的視線都集中在鈴枝身上，她好像是剛從通往地下室的樓梯上來，只見她面色蠟白，好像被中了邪似地怵立在原地。

「你說是社長叫來的？在那大半夜裡？」

「其他人——比如說叔父他們，是怎樣回答這個問題的？」

宗彥倒在安置在房間一角的架子前，上半身卧伏在地，腰部以下的身子扭向側面。長袍的右腹部分染滿了血。拼圖的碎片散落在他身上以及周圍，就像在裝飾著他的屍體。看現場狀況，這些拼圖似乎是從架子上掉下來的。裝拼圖的箱子也倒在了一旁，蓋子落在錄音帶盒子前面。仔細一看，那個小丑人偶也被安放在那裡，拼圖箱的蓋子正好蓋在了裝人偶的玻璃盒上。蓋子上的標題為「拿破崙的肖像」。

「是的，但是佳織會經常來信向我彙報現狀。」

「肯定又被宗彥先生叫來了吧。」

「之後到您睡著前，有聽到什麼聲音嗎？哪怕只有一聲也好。」

「是的。」

「應該是剛過十一點吧。」

——話說話來，今天那個人恐怕會再度來訪。但現在可不是談論那個人偶所有權的時候了。

「總之快去看看吧。」

警察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盯了她蒼白的臉一會兒，再次沉沉地坐回沙發上。

青江搖頭表示不認同他的說法。

「昨天是初次見面。只是做了簡單的寒暄而已，沒有做過什麼特別的交談。」

「好像是鈴枝阿姨的聲音。」

「您對這個事件相當冷靜呢。青江先生……是這麼稱呼沒錯吧？雖說那個人也很鎮定，但還有一種讓人感覺到異常的冷靜。」

「我們剛才到竹宮先生的房間里調查過了，那裡也擺著一幅未完成的『拾稻穗』拼圖。」

此時水穗想起昨天下午在這個房間里的事，那個叫悟凈的人偶師所說的「悲劇小丑」傳言，再次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不，佳織小姐和我一起。」

水穗把宗彥房間透出燈光的事告知兩個警察，他們不禁興奮地向前湊過九-九-藏-書身子。

看來昨晚晚餐后，宗彥和勝之等人有到接客室來飲過酒。水穗記得昨晚鈴枝也說過，勝之他們還陪宗彥一起玩拼圖來著。

山岸點頭。這信息他們應該已經從佳織口中聽到過了。

松崎用粗短的手指拾著地上的碎片，低聲嘟噥道。

「您離開這個家好像有一年半了，聽說你是出國了。」

永島略帶顧忌的插嘴問道。水穗感到他在此時開口，並不是想陳述自己的看法，真正的意圖在於扯開二人的話題。

「準確時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先是看了一會兒書，然後到樓下拿了罐啤酒，回房間時是三點。」

「你也到音樂室看過現場狀況了吧？事態一目了然，一定是三田殺了社長之後自殺。也就是說，這完全是殉情。」

警察點頭。

「但這稱不上是決定性的根據吧？」

「有在窗戶里看到什麼人影嗎？」

正如青江所言，警察似乎打算逐個詢問。

「我認為這種觀點更有說服力，但得先調查一下門窗是否有被動過手腳。」

「這是鈴枝姐和我說的，那個女人的車有時候會一大早出現在停車場里。我還以為昨天是姐姐的四十九日，那個人多少會自律一點，沒想到……」

「我剛醒來打開窗戶時，確實有些讓人在意的事。」

「老爺他……」她顫抖的嘴唇中，漏出獃滯的聲音。

「不是的，只是睡不好而已，也許是因為暖氣太熱了。」

過了一陣子，靜香終於回來了，她身邊還跟著個身材肥碩的寸板頭男人。靜香沉默地坐下，閉上雙眼，如石像般紋絲不動，就像是在拒絕他人與自己說話。

警察看向地板上的碎片，「案發現場也散落一幅叫『拿破崙的肖像』的拼圖碎片，竹宮先生似乎興趣與此。」

對勝之的反問，她俯著身子明確地點了點頭。

和他一起來的男人環顧室內一圈后，視線停在近藤夫婦身上。

「也就說是，伯父是在大家睡著之後，偷偷離開房間到音樂室去的？」

水穗不知該怎樣回答，只是緘默不語。

「那狀況表現的還不夠清楚嗎？社長側腹被捅，而三田在一旁用刀子插|進自己胸口。」

「不知道。」

「這到底，是什麼狀況……？」勝之硬擠出聲音說道，其餘的人都啞口無言。這時剩下的和花子數人也來到了房間里，和花子看到眼前的慘狀不禁發出悲鳴。

看到青江比較贊成永島的觀點，勝之鬱悶地擰滅煙頭。

「我們兩個一起？」警察沉默地思索片刻，「那麼先從先生開始吧。」

水穗九九藏書點頭答道。「我在澳大利亞呆了一年，最近才剛回國。亡父朋友公司在那邊有開分公司，我就在那兒工作。算是社會實踐。」

「我不清楚。」水穗搖頭回答道，她看向兩個警察。

勝之示意性地瞥了坐在房間一腳的佳織一眼。佳織雙手交疊在腿上，身子一動也不動。

「原來如此，案發現場是宅邸北側的地下室，離您的房間最遠啊。」

聽到水穗的回答，兩個警察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水穗看著警察，而警察徑直面對她的目光，好像是在等著她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他昨晚還在這個房間里拼這幅拼圖呢。」

說完，和花子像是要抑制住自己憤怒的情緒，重重地咽了口唾沫。

「這種事情真的要那麼花這麼長時間嗎。」

「我只是覺得這東西放在這裏太障人了，想把它移到其他地方……」

「聽你的語氣，就像是在說殺了那兩人的兇手就在我們之中？」

「沒有。」

水穗指尖頂著嘴唇，腦海里回憶起昨晚的情景。

青江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滿臉幸災樂禍地說道。

「對啊，他經常偷偷從後門把三田小姐招進家，兩人在音樂室見面。有時還一直呆到天亮……」

一旁的水穗對宗彥的膽大妄為有了個全新的認識。母親琴穗曾經說過，幸一郎去世后，宗彥的偷情行為只是顯現出一些萌芽而已，而賴子的死好像讓他的不倫之舉變本加厲。

「就只有您一個人嗎？」

「松崎先生你應該會被問到關於公司里的事吧，比如說最近公司有沒發生什麼變故一類的。還有就是，昨晚的行動。」

「當然是所有人的行動了，這還用的著問嗎。他們一定會分別訊問我們，然後細緻入微地從證言中尋找矛盾。一旦發現不自然之處，就追根究底。這就是警察的破案方法。放心啦，大家只要做到句句屬實，警察自然不會找碴。但若有人言行可疑的話……」

「那我們把話題往回拉一些，您昨晚十一點回房間之前，宗彥氏在哪裡做什麼您知道嗎？」

聽見慘叫之時，水穗正醒著躺在床上。從那之後她就沒怎麼睡著，昏昏沉沉地迎來了黎明。

水穗離開音樂室之時，拼圖箱蓋還是蓋在小丑人偶頭上。她一想到那張令人不舒服的臉，內心裡就感到一絲恐懼。

水穗腦中回憶那時的情景。若真如這個警察所言，自己如果早點下樓取啤酒的話，事態也許會發生變化也說不定……

「有這樣的人嗎？」

一時間整個待客室陷入沉默，在場所有人都思緒萬https://read.99csw.com千，卻無法用言語表達心中所想。

「因為死者是個大人物啊。」

「嗯，佳織陪我聊天到十一點半，我把她送回房間之後，洗了個澡就睡覺了。」

勝之等人的視線集中到他身上，「也就是說……」永島舔了舔乾燥的嘴唇繼續說道。

「都是些無足輕重的交談，比如說有沒有結婚什麼的。我也都是在湊合應付，伯父也對我的事沒多少興趣。」

至此一直保持沉默的和花子以平淡的語氣說道。她並沒有稱呼宗彥為義兄。

最先採取行動的勝之，他推開鈴枝，用與肥胖身軀不符的敏捷動作跑下樓梯，永島與青江也跟在他身後。水穗正想跟著下樓，「騙人的……」佳織顫抖的哭音從身後傳來。

「剛才的聲音是怎麼回事？」水穗問道。

「大概是人際關係或叔叔最近的舉動一類的問題吧。」青江再次回答道。

說完警察轉向勝之再次催促道，「那麼，麻煩你了。」勝之輕輕點頭，和他一起離開了接客室。

「老爺他……死了。」

警察們在做現場搜查的時候，水穗一行人回到接客室。勝之與和花子並排坐在沙發上，水穗永島和青江坐在他們對面。水穗身旁是坐著輪椅的佳織。佳織到剛才為止一直白到發青的臉色，現在終於恢復一些血色。

山岸用威壓感十足的低沉聲音問道。

下一瞬間，一陣奇妙的空白時間流過。在場的所有人都毫無反應地呆立當場。

說完，青江環顧在場眾人。

「我看這幅畫快要完成了，想試著完成它來轉移一下注意力。只差一點點了……這下倒好，功夫全白費了。」

「那燈光大概持續了多長時間？」

水穗看到現場的狀態，不禁伸手捂住嘴。永島他們也不禁瞠目結舌。

「他有這樣的習慣嗎？」

松崎停止擺弄拼圖，帶著不安的表情點燃香煙。一行人只有他和勝之在抽煙，但僅僅他們兩人吐出的煙霧，就讓整個房間的空氣混濁不清。

「您對宗彥氏的印象如何？他和以前比起來有什麼變化嗎？」

勝之表情扭曲，正面盯向青江。

「殉情？真是古老的說法呢。你這麼說有什麼根據嗎？」

「恕我直言，不僅僅是你，這個宅子里的全員都顯得有些太鎮定了。但是當然啦，你們的內心裡一定對宗彥氏的死感到傷心吧？」

勝之開口闡述出自己的想法之後，似乎更加確信自己的觀點，重重地點了點頭。

「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都說如今的女性行動力強。——也就是說，在回國之前您都沒和其他人見過面咯？」

水九-九-藏-書穗仔細琢磨之後，選擇了這種慎重的回答。

此後在場眾人被逐個叫出，最後一個接受詢問的是水穗。詢問地點在食堂。

水穗看了看時鐘，指針正指向七點左右。她爬下床，迅速地換上衣服跑出房間，正好碰上佳織乘著輪椅行駛在走廊上。她從身後向佳織道了聲早安。

他放在桌上的雙手相互摩擦，「比如說，有沒有憎恨宗彥氏，把他當做眼中釘的人存在？」

「現在不是說這種事的時候。」

「有。」

「三田理惠子小姐——也就是死在宗彥氏一旁的女性，您和她以前見過面嗎？」

「動機肯定是有的啊。那兩個人之間……咳，有著各種各樣的關係。」

「也就是說，這是會不會是強盜所為……」

宗彥的屍體已經足夠讓人震驚了，但給予眾人衝擊的卻不僅於此。宗彥的一旁，還躺著另一具屍體。這一具屍體以蹲伏的姿勢倒在宗彥身旁，胸口上插著一把刀。

「昨晚的行動？」勝之面帶疑惑的表情反問道，「你是說社長昨晚的行動？還是說……」

「確實如此，但目前看來這種可能性是最高的了。」

「您和宗彥氏一年半沒見了，見面後有進行過怎麼樣的交談？」

松崎稍稍遠離眾人，站在窗戶旁的架子前。架子上安放著宗彥還沒完成的「鵝媽媽」拼圖。他低著頭，百無聊賴地嵌著拼圖碎片。

「順便問一下，您對本次的事件有什麼線索？比如說……」

水穗的腦海中一瞬間浮現出幾張臉。而山岸好似看透了她的微妙心思，站起身向她湊去。

「其他關係者都知道宗彥氏有睡前到音樂室聽一兩個小時音樂的習慣。但大家都不約而同地表明宗彥氏並昨晚似乎沒有去音樂室。好多人都目擊到他離開接客室后直接回房間了。」

「這到底是什麼狀況？」勝之口中再一次吐出同樣的台詞，「為什麼三田理惠子也死在這裏？」

「我們會被問到什麼樣的問題呢？」

「今天是星期天不會出報紙，但明天的報紙一定會把這個事件登在頭條上。只要世間一關注起這個事件，作為警方就越想儘早破案。所以他們從以開始就會全力徹底搜查，就算只是小小的事件聽取，一定也會細緻入微的。」

「大約在幾點醒來的？」山岸問道。

「夜裡有醒來過嗎？」

「很抱歉，我的房間在南側，就算有什麼動靜我也聽不到的。」

山岸環顧室內，「您下樓拿啤酒事，有沒遇上什麼奇怪的事？比如說聽到什麼聲音，看到什麼東西，見到什麼人。」

「這樣啊……」山岸點頭表示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