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哈洛威說。他起立離開證人席，走向辯方的桌子，他的信息板放在上面。他沒有去拿，反而停在伊莎貝爾面前。她根本沒法正眼看他。

「哈洛威先生，請說出你的全名和職業。」珍妮絲·梅耶對哈洛威說。

「大概在一個月前，沒錯。」哈洛威說，「其中一隻毛毛闖入我的小屋。」

索登點頭。「凡加博士，請將你的信息板交給哈洛威先生。」她說。

「你必須承認，哈洛威先生。」索登法官說。

「它們學到的這些把戲足以導致一位生物學家誤會嗎？」梅耶問。

「伊莎貝爾是位科學家，她知道應該找什麼，」哈洛威說，「我估計她認為她的觀察足以作出判斷，不然她不會宣布的。」

梅耶對此眨了眨眼。「我想我們都知道你是扎拉集團的合同勘測員。」她說。

「伊莎貝爾。」他喚道。

索登法官叫到他的名字，哈洛威從辯方座位起立，走到證人席上坐好。法官提醒他必須如實作證。哈洛威看向坐在法庭後方的布拉德·蘭登，然後說他會。蘭登幾不可察地對他點了點頭。

「我認為那是毫無疑問的，」哈洛威說，「我訓練我的狗玩很多把戲，任何一隻毛毛都比我的狗聰明。」

伊莎貝爾順著哈洛威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了蘭登。她目光回到哈洛威身上，臉上表情變了變。

哈洛威轉身背對伊莎貝爾，坐回到證人席上。

伊莎貝爾交出了信息板。

「你可以離開證人席，但你還在作證中，證詞必須全部屬實。」索登說。

「好吧，除此以外，我觀察毛毛的時間比伊莎貝爾長，」哈洛威說，「雖然我不是科學家，只是一個利益相關的外行，毛毛最初在我看來只不過是聰明的動物，就像猴子或者宇宙最聰明的貓。」

「她到達扎拉23號星后不久我和她見過面。」哈洛威說，「一年後在查德·伯恩給他手下的勘測員辦的年度派對上，我和她熟悉起來。幾個月後我們開始談戀愛，持續了大概兩年之後分手，原因https://read.99csw.com剛才已經說過了。」

「好的，」哈洛威說，「謝謝。」伊莎貝爾沒有回答。哈洛威瞥向蘇利文，他的神情也不怎麼友好。他也發現這場聽證會的本來面目不過是走走過場。

「我們已經證實了凡加博士，雖然是一位專業能力過硬的優秀科學家，有時候也會作出不符合她觀察能力和對這個星球物種了解的推斷。」哈洛威說。他的聲音開始變得抑揚頓挫，斬釘截鐵，這是哈洛威過去當出庭律師時的聲音。索登和梅耶都有點被這突然的音調變化嚇到。哈洛威留意到她們的訝異，不動聲色地繼續：「誤信我的話，以為毛毛有性別之分就是明顯的例證。但她還漏看了一件事。」

哈洛威點出影片，點開設置窗口。「凡加博士用來拍攝毛毛的研究專用攝像機的其中一個優點在於，有別於一般攝像機，它能記錄下人類看不見聽不著的數據，」他說，「打個比方，除了記錄可見色譜，這種攝像機還能攝下紅外和紫外光。當然你必須用濾鏡才能看到這些數據，但是這些數據也被記錄下來了。它也能錄下人耳接收範圍之外的聲音，過濾特定頻率之後就能聽到。」

「凡加博士，」哈洛威再次轉向伊莎貝爾，「我錯了，我不應該瞞著你這個信息，讓你在沒有充分事實依據來支持主張的情況下就上庭，讓人質疑你的專業聲譽。我錯了。我為我的所作所為，還有導致的後果道歉，對不起。」

「我也不明白。」梅耶說。

「時間似乎不是很長，」梅耶說，「特別是要判斷這些動物是否智慧生物這段時間似乎不夠。」

「你不能毫無根據就對扎拉23號星首席生物學家作出這種指控。」

哈洛威又按了按信息板，播出了一段影片：毛毛爸爸、媽媽還有爺爺圍成半圓坐在一起，啃著檳迪。

「我是傑克·哈洛威，我在過去八年中是扎拉23號星上的合同勘測員。」他說。

「你改了錄像的文件名嗎？」哈洛hｔtｐｓ://ｒeａd.９９cｓw.ｃom威問。

「我儘快，」哈洛威說，「相信我，我也想趕快完事。」

哈洛威敲了敲信息板，彈出一根數據線連接上屏幕。屏幕閃了一下啟動了，等待數據輸入。

哈洛威看向伊莎貝爾，此時她臉上沒有表情。「我們是朋友，但我有事要向她道歉。」他說。

「天啊，」伊莎貝爾說，「媽媽在唱歌。」

「我沒有告訴伊莎貝爾這件事，誤導了她，」哈洛威說，「讓她以為我反對她，不相信毛毛是智慧生物，然而事實正好相反。在過去的幾天以來，我完全深信它們是智慧生物。它們會說話，梅耶女士，法官大人。它們會說話，會討論，會爭吵，還會唱歌。這不是教出來的把戲，再聰明的動物，遇上再會訓練動物的人類，也教不出來。它們不僅僅是動物。它們就像人類，是智慧生物。」

「你說的是除了我發現了一個太陽礦，只要毛毛們被裁定不是智慧生物，我就能獲得數十億收入這個事實之外的原因嗎？」

「它們這麼聰明，是不是很容易訓練？」梅耶問。

哈洛威回身面對梅耶，她看他的眼神好像他在法庭上把她扒光了一樣。「我就是這樣誤導了伊莎貝爾，梅耶女士，法官大人。」他說，朝著同樣震驚的索登法官點了點頭，「我剛剛說過最近一次我和她交談時我仍然認為毛毛不是智慧生物，我當時的確是那麼想的。但後來我看見一隻毛毛張嘴命令我的狗坐下、趴下和翻身。我聽不到聲音，但我想起來這星球上其他動物能聽到更高的頻率，我的狗也是如此。所以我回頭過了一遍錄像，發現毛毛一直會說話。」

「她在我的樹屋待了一個星期研究它們。」哈洛威說。

「我等著這與本案的關聯呢，哈洛威先生。」索登說。

「伊莎貝爾信息板里的資料是保密錄像，由專門拍攝科研錄像的攝像機拍攝，法律承認其真實性。」哈洛威說，「我知道我在席上的證詞將會受到來自多方的質疑，包括在座的伊莎貝爾九-九-藏-書。我希望所有人都能相信我要說的話，我並沒有篡改出示的證據。」

過了一會兒，哈洛威暫停影片，關閉，打開另一段毛毛爺爺和斑斑的影片。此時看來除了持續不斷的拍腦袋，毛毛爺爺還一直在叫嚷，偶爾夾雜著斑斑的尖叫，聽著氣急敗壞的。

「我的演示完畢。」他對法官說。

「沒有人指責你有意妨害凡加博士的專業能力，」梅耶安慰他，「但是哈洛威先生，你有沒有可能在別的方面也誤導了凡加博士？不是因為你告訴了她什麼事，而是因為你有些事沒告訴她？」

「這個漏掉的細節相當重要。」梅耶說，「我想除了你自己的話，你沒有旁證吧？」

「我舉個例，」哈洛威說，「我發現毛毛之後，出於我自己的推斷給它們安上了性別角色：雄性更富侵略性更精力充沛，雌性更溫柔更富有母性。所以我叫它們毛毛爸爸和毛毛媽媽，以此類推。剛來的幾天，伊莎貝爾也以為毛毛有雄雌兩性，儘管作為負責這個星球的生物學家，她知道星球上的絕大多數生物都沒有性別區分，和地球上完全不同。她向我承認她最初以為毛毛們有性別之分是因為我這樣告訴她，她以為我檢查過。」

「我們都知道，智慧生物認定的一項重要指標是語言能力。根據『程訴藍天』的裁定，這項能力是指『超出即時或眼前反應的有意義交流』。直到目前，三個物種間的交流符合這項標準：人類、烏拉族和泥疙瘩。這種能力是這三個物種共同擁有的。

「我不明白。」索登說。

哈洛威調整設置窗口菜單上的操作條，設置讓影片播放過濾音頻，將超過人耳接收範圍的聲音調至可聽。他按下繼續播放。

哈洛威看起來很不自在。「有。」他最後承認了，「我想我的確誤導她了。現在我對此很羞愧。我希望我不用承認那件事。」

哈洛威指向伊莎貝爾身後，「坐在那邊的蘇利文先生也聽到她承認了，」他說，「當然，伊莎貝爾最後還是發現了。她只誤會了幾天九*九*藏*書。」

「好吧。」索登說。

「伊莎貝爾知道我和她對此事有不同的看法，」哈洛威說，「我們最近一次談論此事時，我重申過我認為毛毛們不是智慧生物。」

還是毛毛爸爸、媽媽和爺爺坐在一起。但現在它們好像在與彼此交談。

哈洛威停下播放，看向伊莎貝爾。「抱歉，凡加博士，」他一邊說一邊朝她走去，「但這又是一個你觀察不到位的例子。你看，扎拉23號星球生物能聽到的頻率比人類高，我推斷這就很可能意味著這些生物可以發出同樣高頻率的聲音。然而就像你被我對毛毛性別的推斷誤導那樣，你誤以為毛毛的語言交流也像其他智慧生物的一樣，是你可以聽到的語言。正因為這樣，在你提出的毛毛是智慧生物的主張中，最重要的一點——它們的語言能力——被忽略了，你沒有聽出來。」

「沒有。」伊莎貝爾說。

「沒錯，」哈洛威說，「你想聽關聯之處，但你聽不到，因為你能聽見的頻率太低了。我們能聽的頻率都太低了。圍欄外面之所以裝著擴音器，是因為扎拉23號星上的掠食動物能聽到的頻率比我們高。它們能聽到這麼高的頻率不是隨機的，而是進化的需要。比方說，它們的獵物和其他小型動物的叫聲也在這個頻率範圍中。」

「你現在和凡加博士是什麼關係？」梅耶問。

影片里毛毛寶寶也跟著毛毛媽媽一起唱了起來，兩隻小傢伙的聲音和諧地融合在一起。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看著影像，認真聽了好一會兒。

「抱歉，法官大人。」哈洛威說，「但我不需要我信息板上的資料，我需要她的。」

「我知道，」哈洛威說，「我會說的。我想如果能借用伊莎貝爾為了演示設好的屏幕，我能更好地說明情況。可以嗎？」

「你覺得你們有不同看法的原因何在？」梅耶問。

「你與凡加博士認識多久？」梅耶問。

哈洛威把信息板還給伊莎貝爾。她接過去，手都在抖。

「你在暗示凡加博士的觀察有誤。」梅耶說。

「如果read.99csw.com這位生物學家不是外星智慧生物方面的專家，而她因為這個發現過於興奮，一時疏忽，沒有觀察到一些明顯的特徵，當然會引起誤會。」哈洛威說。

「你支持她的判斷嗎？」梅耶問。

暫停，關閉，又打開一段影片。這一段毛毛媽媽在給毛毛寶寶梳毛。媽媽發出的聲音與之前錄像里的不同，更舒緩，更輕柔。

梅耶點點頭。「你最近發現了你和凡加博士稱為『毛毛』的生物，對嗎？」

「但人類、烏拉族和泥疙瘩還有一個共同點：他們的對話是有聲的，而三個物種對話的聲音頻率都在人耳可接受的範圍。實際上，人類是三者之中聲音頻率最廣的，而泥疙瘩最窄。重點在於，我們可以聽到人類、烏拉族和泥疙瘩的談話。」

哈洛威暫停影片。「幾個星期前我參觀了扎拉集團開採由我發現的太陽礦的新工地。我到達以後，看到圍欄外面有大型擴音器，發出極高分貝的噪音嚇走扎拉速龍和森林里的其他掠食動物——然而雖然我能感覺到擴音器的震動，但聽不見聲音，因為它們播放的是25千赫的聲音，比人耳能接收到的頻率要高。」

「聽，」哈洛威指著影片輕聲說，「看它們怎麼輪流說話，怎麼對彼此的話作出回應。」他調高屏幕的音量，毛毛間的低語更清楚了。「你可以聽到語言的結構。」

「我已經登陸賬戶了。」伊莎貝爾生硬地說。如非必要，她避免和哈洛威多說一個字。

「凡加博士在此期間和它們相處了多久？」梅耶說。

「因為你最初誤導了她。」梅耶說。

「請不要在此時和其他專家證人交談，哈洛威先生。」索登說。

哈洛威指向辯護桌：「我需要信息板里的一些資料。」

「謝謝你，」哈洛威說，「你的所有錄像都能打開嗎？」

「要花多長時間？」索登問。

「她的觀察沒有問題，但我知道她會漏掉一些細節。」哈洛威說。

「嗯，」哈洛威說，「我不是有意誤導伊莎貝爾，那只是我的推斷，沒有惡意。但說到底的確是我誤導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