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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不可能的證人

第二十四章 不可能的證人

「但你利用這些生物打感情牌,影響我們的情緒也毫不猶豫,不是嗎?」梅耶說。
「法官大人,我也許是作秀,但我不愚蠢。」哈洛威說,「如果我只是教這隻生物鸚鵡學舌,您真以為我會帶它上庭在您面前作證嗎?這樣的把戲能堅持多久不|穿幫呢?一輪問題,最多兩輪,所有問題就都是即興的了。我不可能事先預知所有您想說的話想問的問題。然後呢?我欺騙您對我和我指控德里斯的案件有任何好處嗎?」
「你是說這些小東西靠一塊高科技產品就學會了聽說人類的語言嗎?」梅耶質問道。
「和它說說話,法官大人。」哈洛威說,「如果您覺得我是耍您,和這隻毛毛說說話。問它問題,什麼問題都可以。但我建議您用詞簡單些。它懂得的詞彙不多。」
「我遇見傑克·哈洛威之前就會你們的語言了。」毛毛說,「沒有人教我你們的語言。安迪·阿帕卡教我們說你們的語言。安迪·阿帕卡從說話的大石板里教我們。」
索登看向哈洛威,「翻譯一下。」她說。
「我想人類不會挖開自己住的地方,也不會砍樹。」毛毛爸爸說。
「這太荒謬了,法官大人。」梅耶說。
「你對我的潛在證人這麼關心我覺得真是耐人尋味,扎拉集團可是用盡了一切手段確保我找不到任何人前來作證。」哈洛威說。
哈洛威沖毛毛爸爸點點頭。「這個問題讓毛毛爸爸回答吧。」他說。
「所以我不能說話了?」毛毛爸爸用一種尖細但獨特的聲音問道,「我來這裏說話。我來這裏講我的故事。我現在不能說話了?」
珍妮絲·梅耶對此不屑地哼了一聲。
「為什麼你之前不提這事。」索登問,「你上周在法庭上竭力證明毛毛們有自己的語言,如果你一早讓毛毛說英語。你的案子就省事多了。」
「法官大人,這種公然嘲弄必須馬上停止。」梅耶炮火轉向了索登。
索登垂下眼望向毛毛,它還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索登張開嘴想說話,又閉上,臉上現出的神情好像在說:我不敢相信我真這麼幹了。她又抬眼看了看哈洛威。
梅耶猛地站起來,一陣風似的衝出了法庭。德里斯盯著她離開,半天合不攏嘴。他發現哈洛威在打量他,於是狠狠地瞪了回去。
哈洛威聽著毛毛爸爸向索登解釋這一切,又一次驚訝于這生物的智慧。毛毛爸爸的用詞很簡單——山姆信息板上安裝的軟體即便調整到最高設置也沒有較複雜的成年人用的概念和詞彙,毛毛爸爸學到的英語受到這個軟體的限制——然而毛毛說話時自信流利,它懂得的英語並不多,但它對懂得的那一點非九*九*藏*書常精通,足以應付這次審訊。
「真的?」索登說,「因為從我的角度來看,你的所作所為完全就是耍我。否則你無論如何也不會在開庭時硬塞這些動物進來。」
索登目光又回到毛毛身上。「你有名字嗎?」她慢慢地問。
「因為我傳召證人嗎,法官大人?」哈洛威問。
「沒有。」毛毛答道。
「對的。」毛毛爸爸說,「人和猴子從天上掉下來,人被——吃掉了,」毛毛爸爸用了一個毛毛的詞,「我們到飛船裏面看,找到了說話的大石板。它教我們你們的語言。」
「當然會疼,」哈洛威安慰道,「你一直壓低嗓子說話。」
「它有名字嗎,哈洛威先生。」索登問。
「我沒打算把您當傻瓜。」哈洛威說。
「幼童和這些生物不一樣,他們處於周圍人類全天候與他們交流說話的語言環境中。」梅耶說。
「別浪費我的時間了,哈洛威先生。」索登說,「我的回答還是不行。」
「是的。」毛毛爸爸回答。
索登此時注意力也轉到哈洛威身上,「他的意思是他一直卧底在你身邊,」索登說,「裝成寵物卧底。」
「不,」索登說,「誰教了你我們的語言?是傑克·哈洛威教你的嗎?」
「安靜,梅耶女士。」索登火了。梅耶閉上了嘴,朝哈洛威射去了一道惡毒的眼神。哈洛威板著臉,表情一片空白。索登沉默地坐在法官席前,還在消化這一連串的事態發展。
「他只不過教這隻動物背了幾句話,」梅耶急切地想挽回局面,「這隻能證明它和鸚鵡一樣能學舌。」
「我們想知道為什麼你們做那些事。」毛毛爸爸說,「我們找到說話的大石板,我們知道我們可以學習怎麼和人類說話。我們學了,我們找人說話。我們找不到好人。我們只找到壞人。」
「你什麼感覺,毛毛爸爸?」索登問。
「如果真是這麼一回事,那麼這隻小東西一直在利用你,哈洛威先生。」索登說。
「又一次休庭,」索登說,「為什麼不呢?」她轉身進了她的辦公室。
「說得對,」哈洛威說,「但只要想一想它們的生存方式和食物來源,就不難理解它們為什麼把勘測員和工人當作壞人。出於同樣原因它們找到了我,山姆·漢密頓生前的勘測地挨著我的。不久以前,新來的勘測員在我們的勘測地邊緣地帶發現了銅礦,扎拉集團就來了,挖了個底朝天。毛毛爸爸的毛毛族人肯定是因此失去了棲息地,自那以後一直在樹上不斷遷徙,尋找新家。如果您想聽一個好笑又悲哀的故事,問問毛毛爸爸為什麼它覺得住我家是個好主意。」
「沒錯,https://read.99csw.com就像人類幼童。」哈洛威說,「非常神奇。」
索登點點頭。「我能叫你毛毛爸爸嗎?」她問毛毛。
「我也沒有硬塞這些動物進來,」哈洛威冒著進一步惹怒索登的風險繼續辯解道,「襲擊的錄像和遭到襲擊的毛毛的屍體是對本案相關指控的實質物證。」
「那是塊信息板。」索登說。
「而你遇見傑克·哈洛威時沒有對他說我們的語言。」索登又說。
「我不想讓傑克·哈洛威知道,」毛毛爸爸說,「我們不知道傑克·哈洛威是好人還是壞人。你們有很多壞人。壞人搶走我們的家和食物,逼我們離開——」聽不見的停頓,「我們不知道還有沒有好人。我們見過的所有人都很壞。我們離開家以後,找到了傑克·哈洛威的家。我想去看看,就去看看了。傑克·哈洛威和卡爾來了,我害怕了。但傑克·哈洛威是好人,他給我吃的。我回去告訴我的同伴,我說我找到了一個好人。」
「那麼我要請求休庭三十分鐘來準備。」梅耶說。
「我也並不打算特別照顧你,任由你來影響我的情緒。」索登對哈洛威說,「我們在庭上討論的是案件的事實,哈洛威先生。我之前放你一馬是因為我以為你快要講到事實了,但這種伎倆——」索登一臉不贊同地朝著毛毛爸爸的方向點頭示意,此時毛毛爸爸已經走到了法庭中央,好奇地看著他們三人,「——清楚地說明了你並不打算還原事實,而是別有目的。你帶了一具這些生物的屍體上庭作秀已經夠糟了。我不會讓你再帶一隻活的上庭來愚弄我。我放你一馬,你卻不懂懸崖勒馬,非要一頭栽下去。」
哈洛威伸手指向德里斯。「如果我騙您,下場是在治安拘留室被他的狐朋狗友特別關照。」他繼續說下去,「所以,這不是什麼把戲。隨便您問什麼,隨便您問多久,直到您相信為止。」
毛毛轉過身站好,回頭看向法官,慢慢地說:「你好,索登法官。」
「現在不要對我說教,哈洛威先生。」索登警告道,「我真的沒這個心情。」
「說話的大石板是什麼?」索登問。
索登法官坐下了。
「我的名字是——」一陣無聲的停頓,「傑克·哈洛威叫我『毛毛爸爸』,但那不是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
索登沖梅耶眨了眨眼。「梅耶女士,難道在過去幾分鐘里你和我不是身在同一個法庭上嗎?」她問,「我懷疑我和這隻生物剛剛的對話比你和你當事人之間的所有交流加起來時間還要長,內容還要深入。我現在的疑問不再是這些生物是不是智慧生物了。這個問題幾分鐘之前就https://read.99csw.com得到了圓滿解答。現在唯一的問題在於這隻特定的生物是不是一位可信的證人。因此,我將要聽取它的證詞,梅耶女士,然後再作判斷。」
長久的停頓之後,索登意識到她說話必須更直接具體。「請告訴我你的名字。」
「您要把我交到扎拉集團仁慈的治安官們手上嗎?」哈洛威說,「您還真打算把我推下懸崖啊。」
「他不能傳召陳博士,梅耶女士。」索登說,「他不能傳召任何證人,我重申一遍,哈洛威先生。你被判藐視法庭。我宣布休庭,直至你找到與你案件有關的全新實質法律證據。重新開庭時,你可以入庭,可以和你的新代表律師溝通,但僅此而已。初步審訊結束后,你將因藐視法庭被收押。」
索登看向毛毛爸爸。「你在遇見傑克·哈洛威之前就懂得我們的語言了。」她說。
「法官大人,我強烈反對。」梅耶說,「這種生物的智慧生物身份還未得到認定。它給出的證詞,無論在殖民星官方管轄下還是地球上的任何法庭都不應予以採用。如果允許它作證,您就縱容了您一直竭力避免的荒唐鬧劇。」
毛毛爸爸轉向哈洛威。「我喉嚨疼。」它說。
「有的。」毛毛說。
「告訴我,我是真聽到了我以為我聽到了的聲音。」索登法官人還站著,嘴裏喃喃地念叨。
「夠了!」索登喝道,「哈洛威先生,到法官席前來,馬上來。」
「這隻生物就是我的證人,法官大人。」哈洛威笑盈盈地說,「如果您真如您所說想知道真相,就應該讓我請它作證。」
「你這是藐視法庭,哈洛威。」索登狠狠地說。
「我沒意見。」哈洛威說,「但您試著和毛毛說說話吧。」他和梅耶回到了他們的桌旁。
「您的問題可能還要再直接點。」哈洛威說。
「不,」毛毛爸爸說,「我能說,還有其他一些同伴能說。不是很多同伴能說。你們的語言不好學。只有我和跟著傑克·哈洛威的其他幾隻學了。」
「因為你把我當傻瓜耍。」索登說。
索登又抬起頭,一臉困惑。「我沒聽見它說什麼名字。」她說。
「有個叫山姆·漢密頓的勘測員,」哈洛威說,「他養了一隻寵物猴。他的飛船墜毀了。他被扎拉速龍吃掉了。毛毛們從飛船的殘骸裏面找到了他的信息板。山姆差不多就是個文盲,所以他裝了教小孩識字的軟體學習認字。這種軟體會根據用戶的理解能力和自身水平調整難易程度和學習進度。」
索登看著毛毛。「你為什麼想住在傑克·哈洛威家裡?」她問道。
「你打算怎麼做呢?」梅耶說,「你突然成了毛毛溝通的專家嗎,哈洛威?還九_九_藏_書是你打算讓陳博士來翻譯?請一位一旦確立這些生物的語言就立刻名成身就的外星語言學家作證肯定完全沒有利益衝突。」
「這裏面諷刺的地方就多了。」索登說。
哈洛威在心裏默默讀秒,看看過幾秒才有人反應過來打破沉默。他數到九。
「不介意,法官大人。」哈洛威說。
「我一直想告訴你這件事,法官大人。」哈洛威飛快地開始解釋,「我有一位證人,它準備好了可以作證。」他轉向梅耶,「它也不需要翻譯。」他又與毛毛爸爸目光相接,爸爸好奇地看著他,「向索登法官問聲好吧。」哈洛威示意爸爸。
「它們不是動物。」哈洛威出言糾正。
「好吧。」索登說,「毛毛爸爸,你怎麼說我們的語言?」
哈洛威走上前。珍妮絲·梅耶徑自也跟著走上前去。
索登聽著瞥了哈洛威一眼:「我猜你還沒有告訴你的朋友你靠什麼謀生吧,哈洛威先生。」
德里斯交叉手臂,直視前方,不理會哈洛威。
哈洛威看上去有些尷尬:「我們沒談起過。」
「你為什麼想學我們的語言?」索登問。
「想想看吧,法官大人,」哈洛威說,「拋開這句話本身的諷刺性不說,這種想法建構了一種認知模型,非常了不起。這隻毛毛利用它對人類的所知,推測出我們的行為模式,還想到了如何利用我們的行為模式,為它自己,為它的族人謀取利益。」
索登皺起了眉頭。「你叫他『爸爸』。」她說。
「這些話毫無意義。」梅耶說,「一點意義沒有。」
「法官大人,」過了一分鐘,哈洛威催促她,「您得告訴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麼辦。我想知道我是否仍被判藐視法庭。」
「用我的嘴說。」毛毛爸爸回答,臉上帶著不解的神情望向索登,好像困惑她連這種事都不知道,還問他怎麼感覺。
「我有一位證人,法官大人,」哈洛威大聲抗議,「你必須讓我的證人說話。」
「為什麼?」索登問。
「您聽不見,」哈洛威說,「毛毛的語言在我們可聽見的頻率之外。記住,當它在用英語和您對話時,它已經用上了所發出的最低頻率聲音。」
「再次證實了它們是智慧生物,法官大人。」哈洛威說。
「好了,法官大人。」哈洛威說,「我能提醒您一下嗎,雖然眼下這一切對我們大家都很有啟發性,我帶毛毛爸爸上庭是為了在此次初步審訊中作證。如果法官大人您已經相信它不是我耍的花招,不是鸚鵡學舌,我希望它可以站上證人席作證。」
「隨便你怎麼檢查。」哈洛威說,「隨便你用什麼掃描儀檢查它的身體,你只不過是浪費時間。不過你執意如此,我也隨你便。」
九_九_藏_書夠了,哈洛威先生。」索登說著站起身來。
「我用手感覺。」毛毛爸爸說。
「我並不打算特別照顧你的情緒,梅耶。」哈洛威說。
「生物學失誤,」哈洛威說,「我先入為主想當然了,又有什麼辦法呢。」
「你為什麼不問毛毛自己呢?」哈洛威說。
「傑克·哈洛威叫我毛毛爸爸,你能叫我毛毛爸爸。」毛毛爸爸說。
「我想再去找傑克,但我的同伴很害怕。」毛毛爸爸說,「我告訴它們卡爾的事,卡爾就和跟著我們的猴子一樣,是一種不太聰明但人類喜歡的動物。我說我會再去,但我不說話,看看傑克·哈洛威和人類到底是怎麼樣的。我不說你們的語言。我不讓傑克·哈洛威知道我會說你們的語言。我想知道傑克·哈洛威會怎麼對待不會說話的我,然後再看看他會怎麼對待聰明的我。如果傑克·哈洛威是個好人,我們可以讓他知道我們是什麼,我們很聰明。如果傑克·哈洛威是壞人,我們躲起來離開,就像以前那樣。」
「哈洛威先生。」索登轉向哈洛威。
「誰是壞人?」索登問,「你說有很多壞人。」
「是的。」哈洛威說,「但並不完全像寵物。毛毛爸爸很聰明,這點很明顯,我開始只是不知道它的智力水平已經達到了智慧生物的水平。還有,不是『他』,毛毛沒有性別之分。」
「看來你的律師不再優先考慮你的利益了,喬,」哈洛威說,「如果我是你,我就該擔心了。」
毛毛爸爸轉身指著哈洛威的信息板。「那就是說話的大石板。」他說,「你們的叫法不一樣。」
「這證明不了什麼!」梅耶還在抗議,「那東西身上可能裝了送話器,它照著說就行。」
「是的,」爸爸說,「壞人有機器,挖開地面,拔走大樹,空氣都臭了。大樹是我們的家,我們的食物也在上面。壞人來了我們就要離開。他們看不到我們,因為我們看到動物靠近他們,他們就殺掉動物,我們躲起來了。」
「哈洛威先生,我可是一點都不意外。」索登故意說著反話。
索登視線掃向哈洛威。「哈洛威先生,如果我發現哪怕一丁點兒證據表明這名證人與你所言有所出入,你要擔心的遠遠不止是藐視法庭的懲罰。」
「這些生物和幼童也不一樣,接觸到信息板的毛毛們已經成年了,智力水平足以理解信息板上顯示的內容,」哈洛威說,「你還在這些生物只是普通動物的前提下思考。它們不是普通動物。它們就像你我一樣聰明。」
「好吧,不管了。」索登把注意力又放回到毛毛爸爸身上,「你的所有同伴都能說我們的語言嗎?」她問。

「你不介意?」索登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