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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聽不見的哭泣

第二十五章 聽不見的哭泣

「噢,他千真萬確對著毛毛喊了。」哈洛威故意曲解梅耶的話,「事實上,那就是他後來槍殺的毛毛。」
「您說什麼,法官大人?」梅耶問。
「告訴我們那個人說了什麼。」哈洛威說。
「把最後一位和其他人換一下。」索登說。
「你看到他的臉了嗎?」哈洛威說。
「該死的老子的臉。」奧布里說。
說完,爸爸跪在證人席上,無聲地慟哭——人類無法聽見。
「該死的老子的臉。」德里斯說。
「好。」爸爸說。哈洛威抬頭看向索登,她點點頭。「給你的人排隊,梅耶女士。」梅耶把人排好,德里斯是第八個,奧布里是第十個。
「你怎麼會認得聲音?」哈洛威說。
「我是——」它發出聽不見的聲音,「傑克·哈洛威和其他人叫我毛毛爸爸。」
爸爸猛地倒抽一口氣,屏住呼吸,接著喊出聲來:「我認識這個聲音,這個人殺害了我的孩子。這個人殺害了我孩子的伴侶。」
「你確定?」索登說。
「五號。」索登繼續。
「記得。」爸爸說。
「他什麼時候來過我的房子。」哈洛威問。
「那個人和三個人一起來的。」爸爸說,「你讓三個人進了你的房子。你不讓那個人進去。你不讓那個人從飛船里出來。」
「您的哪個當事人,梅耶女士?」索登問,「坐在那邊的德里斯先生,還是扎拉集團?」
「這些攝像頭拍下的錄像不僅發送給本星球上的治安辦公室,」索登說,「它們還同時無線傳送經過編碼的保密錄像到殖民星官方通訊衛星,再轉發給最近的殖民星官方巡迴法院的資料庫,離這裏最近的就是殖民星官方第七巡迴法院。設置傳輸這種保密錄像的主要目的是監督法官,因為在允許勘測開採的殖民星歷史上,常有法官腐敗收賄的先例。這把懸在我們上空的劍,提醒我們保持清廉,公正不阿,保持警覺。」
「夠了,哈洛威先生。」索登說。
索登看向梅耶,她似乎正準備要反對。「是你提出耳聞不可靠的。」索登不讓她開口,「你選四個人,哈洛威選四個人。先生們,如果你們被選中了,請走到法庭後面,靠牆站好,但先不要排隊。德里斯先生,你也到後面去吧。」
「這些攝像頭怎麼了?」梅耶說。
「任何一個,」梅耶說,「兩者皆是。我拒絕繼續參加本次初步審訊,我也不會讓我手下的律師起草疑似智慧生物報告。我質疑您的專業能力無法主持前者,也無權要求後者。」
梅耶咬了咬牙,把奧布里換到第四個。
「請再說一次。」索登說。
「法官大人,事read•99csw.com到如今顯然您的執法標準鬆散無度,偏頗不公,已經到了危險的境地了。」梅耶開始進攻。
「告訴我們當天發生的事。」哈洛威說。
「嗯,」爸爸說,「那個人是這麼說的。那個人聲音很大。」
「同意。」索登說,「但不要過分強調細節,哈洛威先生。」
「同樣的,如果在今天工作時間結束之前,那份疑似智慧生物報告沒有提交到我的書記員手上,第七巡迴法院會下令扣押扎拉集團價值等同於其在此星球過去十年總收入的名下財產。既然你當著貴公司未來董事會主席兼首席執行官企圖對我施壓,干預我的裁決,可以假設他如果有異議早該制止你,因此幾乎可以肯定你是奉公司之命行事,扎拉集團也必須承擔所有相關懲罰,面臨牢獄之災的包括但不限於你,坐在那邊的奧布里先生,還有今天在場每一位扎拉集團律師。蘇利文先生除外,他的運氣好,已經不在你的部門工作了。
「毛毛爸爸,你記得寶寶和斑斑被殺的那天嗎?」哈洛威說。
「你知道我的名字。」爸爸說,它在證人席上,沒有坐著,而是站在座位上。
「這是爸爸說的那天。」哈洛威開始播放斑斑用屁股蹭玻璃惹得德里斯拍打飛船的錄像,「很可惜這段錄像沒有錄音,但我想大家都能看到德里斯先生嘴巴可沒有閑著。」
「他說『該死的老子的臉』。」哈洛威翻譯。
「他們?」索登說。
「好的,法官大人。」哈洛威轉身繼續問爸爸,「告訴我們當天發生的事。」他說。
「誰?」索登問。
「肯定是我一時忘了,」哈洛威說,「大概因為他沒有真的進入我家,他被困在飛船里。正如你們所見。」
「我認識這個聲音。」爸爸說。它的語氣令人驚訝地堅定。爸爸抬頭看著索登的眼睛。「你有孩子嗎?如果一個人殺了你的孩子,你會認得那個人。你會認得那個人的臉。你會認得那個人的手。你會認得那個人的氣味。你會認得那個人的聲音。這個聲音就是殺害我孩子的人的聲音。我見不到我的孩子。我抱不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沒了。這個人殺了我的孩子。我認得這個聲音。」
「現在今天的動亂已經平息了,」索登歡快地說,「我想我們應該聽聽哈洛威先生的證人有什麼話說。」
「我說,你太遲了。」索登說,「因為我也不是真蠢啊,律師女士,你去起草這一疊法律垃圾的同時,我在我的辦公室里也修改了我有關進一步研究毛毛的裁決。裁決現在改為要求扎拉集團提交https://read.99csw•com疑似智慧生物報告,不再是兩星期內,梅耶女士,立即提交。你可以從在場你手下這麼多人之中挑一位,在我們繼續開庭聽取證詞時起草報告,在今天辦公時間結束之前交給我的書記員。所以這份申請——」索登拿起第三個文件夾,「——已經過期作廢了。」
「你叫寶寶的是我的孩子,」爸爸說,「你叫斑斑的是我孩子當時的伴侶。」
「好吧,」哈洛威看向奧布里和蘭登,「他們來是為了賄賂我,讓我在裁定毛毛是否智慧生物的聽證會上作偽證。他們願意為此給我整塊東北大陸。」
梅耶不經允許就衝到了法官席前,在索登面前扔下了一個文件夾。「申請本次初步審訊延期,」她說,然後又在桌上甩下第二個文件夾,「申請更換本次初步審訊法院,」第三個文件夾緊接而下,「申請擱置並重審您之前進一步研究毛毛以認定其智慧生物身份的裁決,」最後第四個文件夾,「申請因瀆職撤換您本人。」
「哈洛威先生,你沒有提到德里斯先生以前去過你的住所。」索登說。
「如你所願,被告不能開口了。」索登說。
「我請求您,法官大人。」
五號也念了那句話,爸爸沒有反應。六號,沒反應。七號,沒反應。
「寶寶和斑斑和你什麼關係?」哈洛威說。
「那奧布里先生去你家做什麼?」索登說。
「我不確定這與本案有什麼關聯。」哈洛威說。
「我現在將遵從您的裁決,」過了一會兒,梅耶繃著臉說,「但您的書記員仍然會收到我撤換您的申請。」
「我認識這個聲音,」爸爸說,「這個人那天進了哈洛威的房子里。這個人不是殺害我孩子的人。」
「她太棒了。」哈洛威悄悄地對毛毛爸爸說。毛毛爸爸好奇地注視著眼下發生的一切。它也許不能理解其中的細節,但哈洛威覺得它能從各人的情緒上推斷出事態的大致走向。
「那個人在飛船上喊得很響,」爸爸說,「斑斑去看那個人,那個人不喜歡那樣。我在樹上,我聽到那個人喊了。」
「證詞成立。」索登說,「所有人歸位就座。」

「你可以詢問證人了。」索登示意哈洛威。
「我們讓他們說什麼好呢,哈洛威先生?」索登問。
「哈洛威先生,請你的證人準備好。」索登說。
「被害的兩隻毛毛,」哈洛威說,「我叫它們寶寶和斑斑。寶寶是被踩死的那隻,斑斑是中槍的那隻。」
「這隻是無根據的指控,法官大人。」梅耶說,「而且,這點上哈洛威先生說得對,這一系read.99csw.com列問題不適宜在本案討論。」
「至於剩下的這些申請,」索登指著那疊文件夾比畫了兩下,「你申請本次初步審訊延期不予批准,申請更換本次初步審訊法院不予批准,至於申請撤換我,儘管交到我的書記員手上好了,這份申請連同其他任何申請會在今天辦公時間結束時一同上交。所以我們現在可以照原定計劃繼續開庭了。」
「一號,說吧。」索登說。
「法官大人,這太過分了!」布拉德·蘭登說。
「法官大人,幫我個忙讓德里斯先生不要開口。」哈洛威說。
「嗯,奧布里和他的助理,布拉德·蘭登。」哈洛威說,「查德·伯恩也在場,但我確信他只是一個幌子,他們利用他對合同勘測員的正式探訪掩蓋這次秘密碰面。您可以問他。我相信此刻他非常樂意告訴您。」
「然而,這種裝置還有另外一個目的,」索登繼續說,「如果一位法官察覺持有勘測開採權的當地企業想利用手中權力干涉法庭,或者,比如說,當地的法律總顧問幻想她能非法推翻法庭裁決,又或者面臨更嚴重的事態時,法官可以按下一個緊急按鈕,啟動實時錄像傳輸,送往巡迴法院其中一位當值法官的辦公室。這隻不過是我們的小小手段,提醒大企業的高管們,即使身處遠離地球的封閉行星,他們也不能凌駕於法律之上。我在回到法庭之前就按下了那顆小小的按鈕。
「勞你費心了,梅耶女士。」索登說,「但你不走運,這裏不是美國最高法院,現在不是19世紀30年代,你也不是安德魯·傑克遜。至於我如何執行我的裁決,我請你看一下我頭頂牆上安裝的保安監視攝像頭。」
「那人說『開斯的撈滋的臉』。」爸爸說。
「我想『該死的老子的臉』就可以了。」哈洛威說。
「恕難從命。」梅耶說。
「繼續。」索登說。
「謝謝,他一旦開口了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哈洛威說,「事實上,從毛毛爸爸進入法庭之後,德里斯一直保持沉默。所以我有個建議。梅耶女士說爸爸不可能認出只聽過一次的聲音。好吧,我們來列隊指認。」哈洛威沖庭上的律師團招手,「旁聽席上坐著這麼多位先生,你愛挑幾位挑幾位,讓九_九_藏_書德里斯站在他們當中,讓毛毛爸爸背對他們,別讓他看到他們的臉。再讓他們說同一句話。如果爸爸指錯人,認不出那個聲音,那它的證詞自然不成立。」
「先說他為什麼去你家。」索登說。
「看到了。」爸爸指向德里斯,「是這個人。」
索登看看那沓文件夾,又抬頭看看梅耶:「半小時工作效率夠高的。」
「法官大人。」過了一會兒,哈洛威低聲說。
哈洛威掃了一眼梅耶,然後再看看坐在他們律師團當中的奧布里和蘭登。他一個接一個地對他們送上微笑,拿起了他的信息板。
奧布里走到牆邊。
「作為一名堅持職業道德的專業律師,我無法繼續本次審訊,」梅耶說,「我認為我的當事人無法在您的主持下得到公正審理。」
「這是場徹頭徹尾的鬧劇,法官大人。」梅耶說,「您任由哈洛威毀謗奧布里先生和蘭登先生已經夠糟了,而讓這隻動物作證簡直可笑至極。這隻動物不能指認德里斯先生就是戴著面具的兇徒。我們難道竟然相信這隻動物可以認出事前只聽過一次的聲音嗎,還是在案發好幾天前聽過。這是場騙局,法官大人,就這麼簡單。」
哈洛威和梅耶各自選了人,德里斯也拖著腳步走到了牆邊。「我也要選一個人,」索登說,「奧布里先生,請到牆邊去。」
「我從樹里出來就聽到很大的聲音。我從你房子旁邊的樹里出來看到那個人踩我的孩子。我看到那個人殺了我的孩子。我看到那個人舉起我的孩子扔進你的房子里。你的房子著火了。然後我聽到那個人說話。」
「沒有證據可以證明這點。」梅耶說。
「有些字我不認識。」爸爸說。
「你太遲了,梅耶女士。」索登打斷她。
「少惹我,蘭登先生。」索登說,「你老闆要麼到牆邊去,要麼因藐視法庭到拘留室去。你選吧。我沒有多少時間等你們。」
「什麼?」索登說。
哈洛威走到證人席前,讓爸爸轉身。「不要看,」他說,「如果你聽到認識的聲音,就說出來,好嗎?」
「學他說。」哈洛威說。
梅耶往後退了幾步,還死死盯著牆上的攝像頭。
「我聽到斑斑叫我,斑斑說那個人不是你,是別人。我聽到我孩子的叫聲,然後沒了。我聽到斑斑在喊,那個人在喊。然後斑斑叫救命。
「該死的老子的臉。」一號說了。哈洛威看看毛毛,爸爸沒有反應也沒有出聲。
「到了這地步,你不提交申請我才失望呢。」索登說,「與此同時,梅耶女士,離我的法官席遠一點,回去幹活吧。」
「法官大人,當天發生的事我們已經看過幾read.99csw.com遍錄像了,」梅耶說,「事件過程已經確定了。」
「我欣賞你的勇氣,梅耶女士——為了你的老闆一意孤行,非要扔一支扳手卡住法律的滾滾車輪。但是我的裁決已下,你無從阻撓。」索登說。
「請說出你的名字。」索登對毛毛爸爸說。
「你怎麼知道是同一個聲音。」哈洛威問。
「請你重複一遍,梅耶女士。」索登說。
「好了,梅耶女士,面對鏡頭微笑吧,告訴我你的選擇。」
「你走了。」爸爸說,「你走了,我們離開你的房子,去和我們的同伴說話。寶寶聽到你的房子有飛船的聲音,寶寶去看,寶寶想去看卡爾,斑斑跟著寶寶去了。我也在附近,但我在樹上吃東西。我沒有跟它們去。
「所以,梅耶女士。輪到你選了。要麼你代表你的當事人德里斯先生繼續本次初步審訊,要麼我請求巡迴法院派幾個殖民星法警來,以藐視法庭和妨礙司法公正的罪名將你帶走。你很有可能會被吊銷律師資格並面臨在監獄服刑的懲罰,而且由於你是扎拉集團的管理人員,貴公司也要承擔一筆相當高昂的罰金。
「因為他是威頓·奧布里的所謂保鏢。」哈洛威說。
法庭沉寂了。
「二號。」過了一分鐘,索登接著叫號。那人也說了這句話。爸爸沒有反應。三號也是一樣。
「好吧,我不能說我對此非常意外。」索登不慌不忙地坐下說。
「同意。」哈洛威說,「不過我現在回想起來,德里斯怎麼能開伯恩的飛船就解釋得通了。他獨自留在飛船上的時候完全可以複製鑰匙,在對毛毛大喊大叫以外的時間他完全可以做到。」
索登神色怪異地看了哈洛威一會兒,「德里斯先生,」她說,「在我允許你開口說話之前,你不得發出任何聲音。明白了請點頭。」德里斯點點頭。
「我沒看到他的臉,」爸爸說,「我不需要看到臉,我認得聲音。」
法官索登走出辦公室時,扎拉23號星上的整個律師團還有布萊德·蘭登和威頓·奧布里正等著她呢。
「那次你看到那個人的臉了嗎?」哈洛威問。
「法官大人,如果證人不能描述案件,還算證人作證嗎?」哈洛威說。
「儘管我不認為這是場騙局,但梅耶女士說的有她的道理,哈洛威先生。」索登說,「目擊證人之所以叫做目擊證人而不是耳聞證人是有原因的。」
「那個人以前來過你的房子。」爸爸說。
「您的裁決已下,」梅耶說,「我想您現在不一定能執行吧。」
「說出來我會判斷。」索登說。
索登目光投向奧布里,臉上的神情在說:可抓著你了。奧布里還是滿不在乎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