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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人質 第三十五節

第四章 人質

第三十五節

「他就在我眼前把黑包給了一個人,那個人從車尾下去了。」
我說:「我要是不打電話回來,你今天晚上就只等我一個了,對不對?」
「我只見到過幼兒園時代的你,還有現在的你,中間好多空白。」寶珠憂傷地搖頭說,「路師傅,我確實一點也不了解你。」
「我責無旁貸啊。」
在火車到達戴城之前,我沿著車廂走。我不指望找到那筆錢,只是隨便走走,讓自己不要對著馬漢的臉。我在最後一節車廂看見了寶珠,那兒就她一個人坐著,風很大,車尾的門沒有了,可以直接看到鐵道呈現出尖角狀的透視關係,鐵道上方的路燈逐一向下滑落。
「事情很麻煩,明天讓我叔叔出馬,說不定還得搭上你。你是證人。你願意嗎?不願意就算了。」
火車開出站台,無數雨點迫不及待地跳上車窗,有人打開方便麵吃了起來,車廂里立即瀰漫起一股辛辣味道。這趟車在西站和安亭各停了一次,又開了一會兒,它果然停下不動了。外面雨水茫茫,黑夜像黑色的面紗遮住了一切。我想那些在雨中經過的人,看到這輛火車停著,車窗里的人們都露出倦怠的神色,會不會也感到它是一個巨大的怪物呢?它本來應該疾馳在平原上,去一個什麼地方,但是它竟然停下了。
我媽說:「你不去做黑社會就是我的榮譽了。」通情達理,而且知足。我喜歡這樣的姑娘,她是我媽。
「下雨天的上海是最好看的。」馬漢對著街景說。
後來我覺得整個世界震動了一下,醒了,發現火車正在啟動,馬漢竟然又出現了,他坐在我對面。
我默默地坐在寶珠對面。
「寶珠,你他媽的真夠義氣,而且聰明。」
火車開走了。雨水綿密,落在我們身上。藉著站台上黯淡的燈光,我認清了路,橫穿過鐵軌,把寶珠托起來送上站台,自己也跟著爬了上去。站頭上沒有人,有一個鍾指向十點整。
「寫什麼了?」
「火車來了啊,快上來吧。」
這讓我頭皮發麻,錢沒了,雖然不是我的錢,但我對此負有責任。馬漢這個王八蛋,是真的黑掉了錢呢,還是僅僅在挑逗我,想看看我氣急敗壞的樣子?
「火車不在我這根鐵軌上啦。」
那時我預感到自己婚紗店的職業生涯快要結束了,婚紗賣光了,我對此也失去了興趣,厭倦了火車站的風景。有一天陳老闆說,他要去阿聯酋試試運氣,那個國家需要大量的婚紗、頭紗,如果能拿到國外訂單,就可以讓車間里重新開工。他借了一點錢,真的去了。過了兩個星期又回來了,據說在阿聯酋他像癟三一樣混著,住最便宜的小旅館,吃牛肉方便麵,本來胃就不太好,到那邊就徹底崩潰了,什麼都沒談成,捂著肚子返回中國。
「你怎麼還不上來?」寶珠說。
「我就是愛管閑事唄。」
寶珠替我撥了陳老闆的電話,寶珠一直沒說話。
馬漢繼續說:「老陳手上還有很多錢,最起碼二三十萬,但是他都藏起來了。他不想把錢拿出來,也不想還給銀行了。他那副可憐樣子是騙https://read•99csw•com你的。」
「我這輩子最怕的就是你去做黑社會,給人收賬。」
我只要求老萬答應一件事:哪天我的狗老了,陽痿了,干不動了,也得養著它,直到它老死。老萬答應了。過了幾年,我回到戴城,我媽告訴我:老萬打電話來說,狗死了。不過它已經留下了二三十個後代,這麼死了對一條狗來說是一點也不虧了。
第二天早晨,我和馬漢從婚紗店出發,陳老闆假惺惺地躲在辦公室里,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其他人問我們去上海乾什麼,馬漢撒謊說去談一筆生意。火車到上海時是中午,我們坐地鐵,又換車到黃浦區。楊遲的公司就在那一帶,但我沒時間去看他,錢沒到手呢。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很冷的秋雨,我穿少了,凍得連連打噴嚏。
「路師傅,你總算聰明點了。」
「沒了。」馬漢怪笑起來,「我遇到強盜了,錢沒了。」
寶珠走了過來,居高臨下看著我,向我伸出手。我手裡的打火機忽然滅了,覺得自己盲了一下。
我看著他,他看著我。此刻我希望自己也戴上近視眼鏡,穿上小幹部式的夾克,比他更矬,更戾。我也怪笑起來。
站台上很暗,天已經黑了。一輛綠皮火車停著,車窗彷彿一排暗淡的電視畫面,稀稀拉拉的旅客們,不緊不慢地在車廂里尋找座位。這班車是僅有的往返于上海和戴城之間的火車,我經常坐,很舒服,沒什麼乘客,缺點是經常無故停車。我和馬漢上車,他在前面,我在後面。上了火車我稍稍放心,到站就能把錢交給陳老闆。車廂里很空,我們甚至不用對號入座,找了一排空位子,面對面坐著,各自看著窗外。
「嘿,有人在這兒用粉筆寫了句子,應該是詩。居然有人在這種地方寫詩。」我站在鐵軌邊,端著打火機細細地看著站台側面,水泥壁上的字跡。
「你剛才說什麼?」
「晚飯取消了,下回再吃。」我說。
「你應該讓人電匯給你,這樣容易得多。」
「兩萬塊,是我們要回來的欠款。這會兒要有個手機就好了,我可以打電話告訴老闆。」
陳老闆把我叫進了辦公室,他看起來虛弱極了,已經快死了。他說:「路小路,你是我最信得過的人。你是唯一忠心我的人。」我很想糾正他,我對任何人都不忠心,但又怕這會打擊到他,令他死掉。他說:「現在我能收回一筆債,兩萬塊現金。我必須找一個人去拿錢。」
「也都很義氣的,我現在一下子想起她們所有人了。」
我沒有去找馬漢,火車太長了,順著找下去得花很長時間,也不可能砸開每一個廁所查看,還有一種可能,他趁停車時打開車窗跳了出去。我甚至想過找乘警,但是既沒有叫喊也沒有打鬥,我怎麼才能證明自己丟了一個大活人和兩萬塊?車廂里只有一些昏昏欲睡的人,我問斜對面的一個婦女,坐在我對面的人去哪兒了?她懵然不知。
「你還是慶幸自己沒有太倒霉吧,有沒有想過,會被人從火車上扔下去?」
九九藏書面凹凸不平,被重物壓得變形。我們走到出站口,大門鎖了。隔著鐵柵欄,看到外面是貨場,陰沉沉的,一個個巨大的貨箱矇著油布堆放在平地上,有兩盞燈照著。我輕拍鐵門,低聲說:「寶珠,今晚我們回不去了。」一列火車從身後經過,發出巨大的喧嘩聲,過後又驟然平靜下來。寶珠說了一句什麼,我沒聽清。
火車在戴城東站停靠的短暫的半分鐘里,我從車尾溜了下去。多年前我去上海看楊遲,經常坐這趟車回家,有時候它會在東站停一小會兒,那裡是貨場,下班的鐵路工人搭車回戴城。在列車時刻表上,這一站並不存在。
我點點頭,沒再跟他啰唆,只叮囑他:「把錢看好了,別弄丟。上海這地方沒有劫匪,但小偷不少。」
我說:「這不關我什麼事。陳老闆還說你是他的人,你怎麼把他的底都給抖出來了?」
「你可以自己去。」
我再追回車廂連接處,那個找我借火的人已經消失了,半截香煙扔在地上,踩得扁扁的。
「這聽起來太不像你了。」
寶珠追著我,問我去哪兒。我說咱們拜拜啦,我可不想在深夜的站台上被一群馬台鎮的傻瓜揪住了,送到婚紗店裡拷問。就算他們相信是馬漢黑走了錢,最終也會讓我把兩萬塊填上的。我太了解這些人了,他們想不出別的主意,只會硬吃硬賴。我不想在寶珠面前挨打,這太丟人,而且會嚇壞她。我還得把寶珠的手機交出來才能證明自己清白,去他媽的吧。
「真不賴。以前那種廣東老闆,都用磚頭一樣的大哥大,錄像片里用來砸人腦袋的,其實不是,大哥大那麼貴,除了黑社會沒人捨得用來砸人。但是廣東老闆都穿著拖鞋出來做生意,他們還都有香港腳,經常用手機天線搓腳丫。砸人是假,搓腳丫是真的。那些老闆,身邊都有美女,他媽的,囂張得不得了。」我絮絮叨叨地說著,擺弄了一會兒手機,「怎麼用?」
我撂下寶珠,獨自跑了回去。在我爬上來的地方又跳下鐵軌,掏出打火機細細地找。微光亮起時我覺得自己像個考古學家,正在墓穴里探寶。
陳老闆在電話里說:「什麼搶劫?狗屁搶劫。馬漢也打電話回來了,說你把錢私吞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會在站台上等你們。你們兩個,今天晚上必須有一個人告訴我,錢在哪裡。」
我揉了揉眼睛,讓自己清醒過來,問他:「藏哪兒了?」
寶珠說:「看到什麼了?火車快來了啊。」
我掛了電話。寶珠說:「我在婚紗店裡看見你,像童話一樣,你開飛碟像童話,炸雞也是。你把自己搞得那麼童話,現在傻了吧?路師傅,恐怕你還需要再打個電話,把你能打架的兄弟都叫上吧。還有二十分鐘就到戴城火車站了。」
黃昏時我們又來到了上海火車站,我在候車室晃了一圈,沒看見寶珠。中間馬漢要去上廁所,我讓他把包留下,我抱著包,坐著看電子屏幕,過了一會兒馬漢回來了。我說:「包里的錢還在,你看一下。」他沒說什麼。檢票口顯示開閘,read.99csw.com我沒等到寶珠,就和馬漢一起走了進去。
「你有多大的腦袋,能戴多大的帽子?」
我坐在那兒罵罵咧咧,一會兒罵馬漢,一會兒罵陳老闆,順便嘲笑他老婆。一時興起,我把自己前半生遇到的傻矬,凡是能想起來的,全都罵了過來。寶珠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就是不接茬。我忽然意識到自己罵得太多,就這麼一路罵回戴城?我像一個四仰八叉的人,講著自己的故事,講著講著,逐漸夾緊雙腿,最後竟然慘叫起來。
「你管好錢,別他媽的弄丟了。你是個矬人,我雖然怪物,也不想跟著矬人一起倒霉。」
「在候車室就看到你了,跟一個男人在一起。」寶珠說,「所以沒跟你打招呼。」
「我走不掉,我胃痛,而且不想讓馬家的人知道這筆錢。」陳老闆說,「你得去一趟上海。」
「我剛才忽然想,怎麼會帶著你來到這個地方呢?我每到一個陌生地方,總會覺得很驚訝,怎麼會來到這裏,它對我來說有什麼意義。」
我仰起頭看著寶珠,雨水落在我臉上了。寶珠的身後是一盞日光燈,被燈光襯著,她像一個俯身要拉我上天堂的天使。我親愛的寶珠,傻矬傻矬的寶珠,從童年時代姍姍而來的長著鬍子的寶珠,此時此刻,終於化身為神。我熱淚滾滾,呆立在原地。
寶珠從包里掏出一個小巧的愛立信遞給我。
陳老闆點點頭:「沒錯,你只需要盯著他。他負責拿錢,你不要過手現金,對你不好。」
我對寶珠說,我明天正要去上海辦事,討債拿現金,來不及去面試什麼工作。我是當天往返的火車票,對了一下時間,返程票是傍晚七點發車的,到站應該是夜裡九點。寶珠說時間有點晚,但也不要緊,她可以買這班車,和我一起回戴城。約好了,回來以後她請我去吃牛排,如果我跟不上她的步伐,這就算告別的晚餐,如果我能跟上,這就算開工飯。
「這也是我,以後你會慢慢了解我的。」
寶珠回到座位上,拎了包,又跑回來,跟著我一起下了車。我們倆站在火車屁股後面,彷彿又回到了從前。
「到底寫什麼了?」
「對方只認我和馬漢,別人去了拿不到錢。還有,馬漢其實是我的人,雖然有點靠不住,但他也比其他人稍微好些。」
「路師傅,你現在看起來好嚴肅啊。」
「找個暖和一點的地方。」我說。
「想讓我去?」
我說:「我已經找不到能打架的兄弟了,童話里的主角是不會死的,我這次看來要死定。」
「這個矬逼把我們討來的錢黑掉了,他居然說遇到搶劫了。就這麼硬黑掉了。」
「你發愣了,路師傅。」
寶珠冷冷地說:「我面試找工作當然要穿得體面些。你太矬了,跟著你坐這班綠皮火車,停了有一個鐘頭。坐特快車我早就已經回戴城了。到底怎麼回事,你被人黑掉了多少錢?」
「你回去怎麼交代?就說自己倒霉?」我問。
我點點頭。話是對的,但你丫對現代金融不是很了解,所以會傻逼到貸銀行幾百萬,以為自己變成富翁了。你以為別九-九-藏-書人給你錢就是賺了。
我說我看清了,然後慢慢地念給她聽:
「沒看清,讓我看看。」
我回到座位上,覺得很困,馬漢不在了,我反而可以睡一覺。火車還是沒啟動,雨點繼續落在窗上,我靠著,覺得這雨的節奏像是要把我拖入睡眠,過了一會兒真的睡著了。
「我說我冷。」
我說收賬不是黑社會,我這個只是去拿錢,不需要用槍指著別人的腦袋。幹完這票,我就找份正經工作(這口氣還是像黑社會)。我對媽媽說,真是不好意思,讓你用微末的退休工資養了我三年,別人家的兒子都沒這麼矬的,將來發大財了回想起來,我肯定羞愧得想死。
他的包也沒有了。他笑起來的樣子顯得古怪,全世界沒有比他更古怪的人了。那張戴了黑框眼鏡的臉,穿著最普通的夾克,我看不清他的眼睛,如果他溜到人群中,我也很難將他辨認出來。從頭到尾,他一直在觀察我,似乎我的存在是一道設了陷阱的智力問答題,最終答案應該是腦筋急轉彎,可他猜不出來。我心想,這個矬逼真是令人憎惡啊,他像風乾的鹹肉一樣嚴肅,從來不笑,但此刻他正在對我怪笑。
「錢沒了。」他說。
「看什麼?我也很久沒拿到錢了。」
「我只管自己。」
馬漢說:「你真是個奇怪的人——怪物。你幫老陳這麼賣命,一分錢都沒拿到。我想了很久,想不出理由。」
「你不是說不要馬家人知道嗎?」
我一直沒看見寶珠,覺得不太高興。忽然意識到寶珠對我很重要,沒找到她,竟然會如此失落。我是個不能承受別人爽約的人。
黑夜,有如正午般莊嚴
我不想跑這一趟,又覺得沒什麼不可以的,我不是白領,而是馬仔。馬仔負責收賬是天經地義的事。回家收拾了一下,不需要帶衣服,將一把匕首拿出來,又覺得沒必要,我二十六歲了,無須每次出門都帶這個。我找了找錢,抽屜里只剩下二十塊。我媽問我去哪裡,我把事情說了,她立刻擔心起來。
「是啊是啊。」我敷衍道,心想你個傻逼能懂什麼。
我把狗送給了萬師母。萬家搬走了,沒臉再住在農藥新村。萬師母已經改邪歸正了,但是做雞這件事不比殺人放火,改邪無效,但是改了總比不改的好。事情就是這個邏輯。他們搬到郊區,老萬跟人合夥開了個養狗場,他說我的狗可以送去做種犬。
「只有你能去了,只有你是我的心腹。」
我說:「我只是從來沒見過員工敢這麼偷聽老闆電話的。你繼續,讓我開開眼。」
這個貨運站離戴城還很遠,我從未來過這裏,只知道它靠近一個鎮。在它和戴城之間隔著很多丘陵,大片的樹木,可以稱之為森林,中間穿插經過一些公路。它似乎離孤兒院挺近的,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走,也許並不近。空氣凜冽,站台的頂很高,飄進來細密的水汽,我和寶珠往裡走。倘若現在上路,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會凍得受不了。
我把外套脫下來,給寶珠穿上。
我們在一家婚紗攝影館收了兩萬塊錢九_九_藏_書,把預先開好的發票交給對方,事情很順利。錢裝在一個信封里,馬漢問:「放你這兒還是我這兒?」我說:「你這兒吧。」他就把錢揣進了包里。我們找了個公用電話,打給陳老闆,說已經OK了,為了防止有人偷聽電話,我沒有提到錢。
陳老闆說:「馬漢也會一起去。」
過了一會兒馬漢去了賬台,又要了一個漢堡、一杯可樂,走出來遞給了我。我發給他一根煙,吃了起來。
這天正好寶珠打電話給我,說她在上海,打算跳槽到一家大公司上班。我問她什麼意思,這就算告別嗎?寶珠說不是的,那家公司需要很多職員,像我這樣夜大畢業、學會計、會推銷婚紗的,也許可以嘗試著推銷五金。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我是不是會像老楊和小蘇一樣,最後都被姑娘們撈出水面呢?神往之。姑娘們奮鬥,順帶捎上我們,下半輩子拴在她們褲腰帶上,在黃金海岸歡快地奔跑。就連我最矬最矬的寶珠姑娘,都做到了這一點,讓我感動死了。
那時已經是下午了,我餓了。馬漢找了一家麥當勞,狠狠地吃了兩個漢堡。戴城沒有麥當勞,只有轟轟烈烈的炸雞店,我也饞漢堡,但一摸口袋裡只有二十塊錢,吃個小漢堡也不頂餓,乾脆不吃了,買了包煙站在屋檐下抽,隔著玻璃窗看馬漢吃。
「明白了,你是讓我盯著馬漢,又讓馬漢盯著我。」
「我們這種生意人,都是現金交割的,萬一他說匯出來了,我說沒收到,就永遠也說不清了。你跟著我學生意,要記得這個,只相信現金,什麼匯票啊賬號啊,都是假的。現金只會被人搶走,但別人沒法從你手裡騙掉。」
陳老闆說:「你哪兒來的手機?馬漢哪兒來的手機?你們他媽的都不簡單,我會問清楚的。」
「你那八個吻過的姑娘,都有我這麼義氣嗎?」
很長時間,火車紋絲不動,我坐不住了,跑到車廂連接處抽煙。這時的火車和一九九五年不一樣,規矩變了,車廂里不給抽煙。我在黑暗的地方咔噠咔噠地按著打火機,它一直不亮。我把打火機揣在口袋裡,讓它休息一會兒,或者說是另下一注,再掏出來按,它終於出火了。我在暗處抽煙,覺得心情低落,全無興趣。這時有人過來借火,說自己是戴城的,我說我也是,他要找我聊天,我敷衍了幾句,回到車廂里,發現馬漢不見了,包也沒了。桌上剩下一個空的礦泉水瓶子。
「原來有兩個人啊,不對,很可能是三個。他說對了,真打算把我從火車上扔下去呢。」我搖頭說,「寶珠,你打扮得真好看,半夜坐火車也這麼挺括,不容易。」
寶珠裹緊了我的外套,彷彿真的很冷。我茫然地拍著褲兜,又去掏外套口袋,發現我的香煙不見了。這晚上我不能沒有煙。它大概是掉在鐵軌下面了。
這件事花掉了他所有的錢,他回到店裡,躲在自己低矮的總經理辦公室里,傷心欲絕。有一天我看見馬漢在外面拿了分機電話,堂而皇之地偷聽陳老闆講話,旁邊一群馬家的人,都饑渴地看著他。掛了電話以後,馬漢瞪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