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這樣，吳三桂像手捧著熱山芋，吃了也不是，丟掉也不是，不知如何辦才好！

馬寶卻說：「方兄討什麼好！哪裡有兩人都有道理的事？」

隨著楊珅說完，眾人的目光立即凝聚到楊珅身上來了。

眾人見其憨厚可笑，心裏越發喜愛他。

吳三桂問：「依方兄之意，該如何決斷？」

其實，吳三桂對永曆帝存有憐憫之心，並不是因為永曆帝在信中說：「不知大清何恩何德于將軍，仆又何仇何怨于將軍也，將軍自以為智而適成其愚，自以為厚而反覺其薄，奕而後，史有傳，書有載，當以將軍為何如人也！」對於自己是智是愚，他歷來都挺有信心，對於自己是好人壞人，他從來都不想去計較，他只問成功與否，不計較過程與手段。

方獻廷又說：「若永曆帝昏庸無能，德不能服人，智不能過人，我們救他又有何用？擁立此人有如擁立枯木，難有生髮壯大之機，不如連根拔掉，以絕人望。同時還可讓平西王立奇功一件，寵信于朝廷，不愁將來不成大事！」

眾人不解其意，怔怔地看著他。馬寶問：「你能否說rｅad.9９ｃsｗ•ｃoｍ得更明白些？」

吳三桂說：「我能否立功不要緊，關鍵在於能否成其大事！」

馬寶問：「為何要除？」

馬寶一臉不服氣的樣子。

馬寶以為胡守亮支持自己的看法，立刻問：「為什麼不同？」

楊珅說：「朝廷對我們的猜忌之心來源於我們對永曆帝的態度。我們若名為囚之，實為保之的話，朝廷不可能不知。若知道，便等於我們樹起了反旗。權衡利弊，只有殺之方為上策！」

馬寶覺得楊珅所說的有理，便不知如何辦了，反問楊珅說：「那你說怎麼辦？」

馬寶贊同說：「方兄此言確有道理！」

馬寶說：「有了永曆帝，我們便有了與朝廷抗衡的籌碼！」

吳三桂問：「此話怎講？」

尤其是當他看完永曆帝寫給他的信以後，他的心情變得異常沉重起來。他彷彿看到了崇禎皇帝那雙焦慮又無奈，且對自己寄予厚望的眼睛，也彷彿看到了永曆帝那憂鬱而哀傷的目光。

吳三桂說：「我親自去看看永曆帝，再依天意而定。」

方獻廷說：「我覺得胡兄與楊兄之九九藏書言都有道理！」

馬寶憨笑道：「我只知行軍打仗，哪管永曆帝是什麼人呢？」

楊珅說：「我覺得胡兄之言有失偏頗！很顯然，大明曆經數百年，其勢已衰，有如朽木，否則，絕不會因李自成振臂一呼而滅。我們若勉強支撐大明，與清廷對抗，就目前來說，是逆天意之舉，恐難有成。倒不如殺之，以絕人望，眾人必擇賢主而事，我們倒可以趁機以成大事！」

眾人見方獻廷分析精闢，見解深刻，大為折服。

當初，他採取敲山震虎之計目的在於想使緬甸將永曆帝擒來，所以，他一直等待著這一天到來。現在，永曆帝確實被緬甸人送回來，他卻不知道怎麼辦了。

胡守亮說：「我們引清兵入關，滅李弱明，已冷天下人之心，若要成事，已失勢于先。永曆帝雖弱，但他卻可系萬民反清復明之心。我們若殺之，便是絕天下義士反清復明之望！那麼我們將會成為天下義士的仇敵。不用說我們將來能否成其大事，我看到時候我們會無處藏身。」

楊珅說：「殺了！」

方獻廷說：「對於永曆帝之人，我們沒有見過，不知九-九-藏-書其人如何？唯有馬寶兄弟見過，你能說出永曆帝之人如何么？」

楊珅問：「為何要這樣？」

馬寶以為眾人是讚歎他的意思，便越發得意地說：「說話切不可自相矛盾！」

方獻廷笑著說：「沒關係！我倒覺得馬將軍人如其言，快語快人，甚合人意。」然後話鋒一轉，便歸了正題說：「胡兄之理在於恐失人心，楊兄之理在於要絕人望，仔細思之，確實都有道理，且並不矛盾。只是思考問題的角度不同罷了！但我為何又覺得二位又都錯了呢？原因在於眾人忽略了一個重要方面。」

馬寶說：「這倒奇了！先是說兩人有理，讓我一嚇，又說兩人都沒有理！」

眾人問：「何憂？」

眾人笑得更歡。

胡守亮說：「俗話說，人心隔肚皮，豈能在一時之間窺人之德？」

方獻廷說：「我們既不知永曆帝之人，卻在妄論其生死，豈不是在草菅人命么？」

方獻廷說：「讓人去試他再說。」

方獻廷說：「依方某看來，若永曆帝寬厚仁德，機敏過人，既有帝王之態，又有帝王之資的話，我們便不能殺他！因為殺之，一是九-九-藏-書可惜，二是確實會犯眾怒。所以，不如擁其為君而招呼天下，必成大事。即使會有不可逆料之災，也在所不惜！」

吳三桂一遍又一遍地品味著永曆帝信中的話。尤其是：「將軍猶是世祿之裔，即不為仆憐，獨不念先帝呼？即不念先帝，獨不念二祖列宗乎？即不念二祖列宗，獨不念己之祖若父乎？」這些句子一次又一次地撞擊他的心靈，令他難安。

吳三桂說：「大家說說吧！」

胡守亮說：「我倒有一憂！」

馬寶說：「讓永曆帝留在雲南！」馬寶對永曆帝的感情仍在，所以他不想將永曆帝推出去送死！

眾人齊聲問：「什麼方面？」

眾人一聽，立即將目光投到方獻廷身上。因為他們素知方獻廷為人穩重，不輕易發言，若發言便能擊中要害，所以，大家都看著他。

吳三桂思前想後，還是難以決斷此事，便派人叫心腹之人來商量。眾人來齊后，吳三桂首先將信遞給眾人看。大家便一個接一個地將信看了。看完之後，誰也不說話，各人思考著各人的問題。

吳三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現在，永曆帝已成為自己的階下之囚，九*九*藏*書但是，自己卻不知如何處置他！很顯然，讓永曆帝長期待在自己這裏肯定不行。一是自己沒有理由這樣做；二是會使朝廷對自己猜忌。然而，將永曆帝送回朝廷更不行，一是因為這會成為大明最大的恥辱；二是因為自己不能忍受這種結局，怕永曆帝遭受朝廷非人般的折磨。

方獻廷說：「殺與不殺，決定於永曆帝本人，而不是決定於我們！」

楊珅說：「為何不能殺？」

吳三桂即時制止他說：「馬將軍切不可再打岔，請方兄說下去！」

方獻廷說：「就是永曆帝。」

胡守亮說：「如何得知永曆帝之人品？」

胡守亮問：「現在還不能殺！」

那麼，他的憐憫之心源自何處呢？細細推敲，不是源自明廷的懦弱，而是源自清廷的霸道，不用說永曆帝，吳三桂自己一直也處於一種被迫之中。

眾人一聽，頓時大笑起來。

楊珅說：「可是，這樣會激化我們與朝廷的矛盾。我們勢單力薄，朝廷勢重力大，我們與之抗衡，不利的是我們！」

方獻廷笑了笑，又說：「同時，我又覺得兩人都沒有道理！」

胡守亮說：「我倒與楊珅兄的看法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