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素樹露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說:「三天前終於關機了,接下去是後期的工作,什麼複製啦,音樂,效果啦,到公開上演前還要做一些宣傳活動,跟諾婭一起應付接踵而至的採訪。大概要做一段時間的電影公關先生吧。」
咲世子曾確信,自己已經流了夠多的淚水,不會再哭了,但是還是沒能忍住,在淚水模糊中,聽著「甲殼蟲」的馬達聲消失在披露山住在小區外。咲世子蹲下來,就像是一頭受了傷的野獸一般嗚咽起來。
厄運。咲世子對這個詞很敏感,自己已經步入了人生的後半段,雖然不希冀比別人更好的命運,但是也願不要有更壞的事情。
「我只要一顆就夠了。」
湘南的春天快要結束了。
咲世子不由得嘆了一口氣:「是嗎,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是不是好。」
「卓治先生,這花放在這兒怎麼樣?」
今天我就回東京去,要和攝製組開第一次會議。我曾經是那麼期待著這一天的到來,但是現在卻對開拍感到非常不安。
咲世子一向不喜歡旅行時在吃的方面冒險,這次也是,第一次在飯店要的波利尼西亞風味的太平洋三文魚味道極為鮮美,所以後來就每次都要這個菜。用椰奶,香菜以及生薑調製成的沙司,澆在魚皮烤得香脆的三文魚上,非常美味可口。
「明白了。」
那個買賣人聽著不停地點頭,然後說了些什麼。
在帕皮提的市場前下了車,兩人開始倘徉在繁華街上。戴高樂將軍路,菲諾伊王子路、坡馬萊大道等幾條名字響噹噹的馬路縱橫交錯貫穿在島中心,但是對看慣了銀座或者是丸之內之類的繁華大街的咲世子來說,這些馬路都是些樸素而又單調的地方而已,每條街只要走上三百米左右,就會走到盡頭。
「我想讓你看看這個,所以跑到這兒來了。」
接著是幾張初期創作的版畫出現在畫面上,都是二十多歲時畫的,是記錄自己的變化和成長的作品。
「真正好的東西是不需要裝飾的,你就跟這個黑色珍珠一樣,啊呀,不好辦。——這該怎麼翻譯好呢?」
「你真的變成了一個出色的珍珠型女人了,不是那種把豪華的光彩四處橫溢的鑽石,而是把自己珍惜的東西深深藏在自己心裏的珍珠。男人不理解,也不用去在乎哦,男人的眼光沒什麼大不了的。」
做治瞪了咲世子一眼,嗔怪地說:「你這個人呀,心眼太實了點兒。你是畫家,又是今天的主角,你只要顧自己就行,別去想別人的事。今天晚上你就做個任性的女王,就連那個男人的事情也……」
「年輕人也許不會明白,但是,和我同齡的中年人對我的這種感覺一定會點頭表示同意的。從痛苦的歲月掙扎過來的人,經歷了狂風暴雨,飽嘗了又咸又澀的海水滋味,終於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大溪地位於南半球,季節和日本正好相反,太陽落山後就很冷,短袖外面還需要加上一件薄薄的長袖衣衫什麼的。咲世子拿起床邊的電話機,對著接電話的前台服務員說:「請日本人說話。」
「喂。」
正因為如此,就不能忘記此時此刻,今天比明天總要年輕一天,不管是哪一天,都要年輕一天。
第二天早上,咲世子不是被波浪聲而是被電話鈴叫醒了。

1

「喂,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町枝媽咪雖然沒有專門學過美術,但是,好歹也是實打實的銀座開了近三十年畫廊的人,有不同凡響的鑒賞眼光。町枝媽咪對咲世子作品的評價總是能抓住最核心的部分。
高個子男人重新回到車旁,最後又回過頭來,朝上看著,太陽光照得他有點晃眼。素樹對著咲世子家深深地行了一個禮。
又在說什麼不可思議的話了,咲世子不解地看著素樹。素樹笑了:「十幾個小時一動不動地坐在飛機上,竟然想出了下一部片子的主題,這次要拍一部姐弟戀。」
回想起來,我當時就被你吸引了。
吹拂海邊山嶽的風裡不僅有春天的溫軟,還能讓人略微感到下一個季節的熱氣。今年也一定會如往年一樣,海邊變得熱熱鬧鬧,失去理性的夏天又會來到。夏天,年輕的戀人們又會在海灘邊或在沿海的路邊玩到深夜,汽車尾氣和糜爛的事物餿味又會充斥天空。咲世子過了三十以後,就不太喜歡夏天了。
跟海邊的度假勝地相比,銀座更富有成熟的上等品位。咲世子在畫廊前,看著專門搬運美術品的運輸公司卡車卸貨。這是七月的第二個星期,鋪了瓷磚的人行道上潑灑著納涼的水。

4

「是。」素樹用法語答道。
咲世子去取素樹留下的信,是在此後的四十五分鐘后的事。
年輕女性向咲世子行了一個禮,又回到畫廊里去了。人長得很不錯,卓治目送著她白色苗條的身影離去。咲世子笑著拍了拍舊情人的肩膀,打趣地說道:「怎麼,已經有了新的情人啦?」
「是個日本男性,名字叫德水素樹,說是您的朋友,有好消息要跟您說。」
「好,好。」
「飛機上乾燥得要命,渴死我了。」
「好,你說吧。」
「是嗎,這可太好了。你和町枝媽咪要是吵翻了的話,今天的開幕招待會就會讓人難堪了。所以,我一直有點擔心。」
「媽咪總算原諒你了,太好了。」
「我也很喜歡這種顏色,不過不需要這麼圓的。」
這不僅僅是部介紹版畫家咲世子的紀錄片,咲世子相信,所有看的人都能明白,所有看這部片子的人都能一目了然,自己在陷入深深戀愛后,眼神起了令人驚訝的明顯變化。
「這有什麼看不懂的,不就是那個男人的手嗎?哼,我的手指怎麼就沒他那麼長呢?」
說著,素樹一把抓起咲世子的礦泉水,一口氣喝了下去。男人脖子咕咚咕咚涌動的樣子吸引了咲世子的目光。
也許,所有的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但是對我來說一切都是非同尋常。https://read.99csw•com
咲世子擁抱了町枝媽咪,有這麼理解自己的人,咲世子覺得很滿足了。
咲世子的雙手被素樹那雙大手緊緊握住了。這雙溫暖而有力的大手,總是能動搖咲世子的靈魂。
「那陪我一塊兒去買東西吧。」
咲世子仔細看了看錄像盒,盒子側面貼著手寫的題目:《豐饒的黑色——版畫家內田咲世子其人其作品》。好盛氣凌人的題目,咲世子含淚笑了,把錄像帶輕輕地放到了電視機上面。
二十年前的第一個畫展就是在MACHIE畫廊開的,中原町枝打那時起就是咲世子的「粉絲」,也是忘年之交。
咲世子對素樹分手后能過得這麼充實感到很高興。素樹疲倦地笑著說:「我坐今天傍晚的飛機回去。不過,飛機也是個不壞的交通工具。」
「什麼樣的人?」
咲世子發現了站在泳池邊的素樹。這家大酒店的泳池有點與眾不同,泳池的四周放了白沙,有一種瀉湖的氣氛。素樹下身是一條牛仔褲,上身是一件白襯衫,肩上挎著一個不大的苦啊肩包,挽著襯衫袖子的右手臂上搭著一件薄薄的上衣。是素樹。咲世子覺得心臟快要崩裂了,好像一次脈動心臟卻要跳兩回,胸口感到痛苦異常。
已經不需要再說什麼,咲世子把素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脖頸下。在這隻手上她感到了自己的脈跳,輕微的哭泣也許是因了大溪地的夕陽太美之故。咲世子一直把素樹的手抱在胸前,直到素樹上飛機前。
「我今天就回去,拿不到我的黑珍珠了。你替我拿著,等回到東京再給我。」
「不在乎這個在乎什麼?不是你說的嘛,男人身體當中最性感的部分是手。」
「我在畫廊上看見了畫著我的手的非賣品,你在想些什麼,就全明白了。我很感動,在那幅作品前流了淚。三宅先生告訴我所有的事情,大概是因為看見了我當時的樣子。」
素樹的電話全都使用留守電話接,而且一次也不去聽素樹的留言。
鏡頭慢慢移向咲世子穿著的黑色毛衣的胸口,在這上面用白梯子映出了題目《豐饒的黑色——版畫家內田咲世子其人其作品》,在這個題目背景下,素樹那帶點鼻音的聲音又傳了出來:「黑色對你來說,是什麼樣的顏色呢?」
「不過,這次的白色系列真不錯,你能用這麼明亮的微笑讓人落淚,真叫人心動。咲世,你呀,也真有點功夫。」
接下去的幾個月里也許回不到湘南來了。
夏天的銀座令人心醉。
咲世子心中的又驚又喜,激動得用熱烈的口吻說:「我們之間可是沒有未來的哦。」
咲世子把素樹拍的紀錄片錄像帶從日本帶來了。這次旅行有兩個目的,一是要好好看一看素樹給自己的這盤錄像帶,另一個目的則是想買大溪地的名產——黑珍珠,以獎勵自己。剩下的時候只是休息,所以沒報名參加任何旅行活動。咲世子對著電話又順便說了一句:「然後,再要一個送餐服務。」
「太爽口了!是三宅先生告訴我的,個展最後一天,我去了銀座的畫廊,聽三宅先生說了你的事兒。三宅先生全告訴我了,你來這兒旅行,這個酒店。還有那天早上,你跟三宅先生之間什麼也沒發生,等等,所有的事。」
「能看懂嗎?」
「你跟那人分手了,是嗎?」
直河小姐在電話那頭笑了笑問:「還是要一直點的那個嗎?」
「哎喲,你的勁兒真大,把我抱疼了。對了,到了年底,我的畫廊也想辦個『白色系列』展銷會,我會給你挑選好客戶的。」
明明知道外面已經沒有別的人,可她還是小心翼翼地打開門,躡手躡腳地跑到外面,門毯上放著一盒VHS錄像帶,還有一個淡藍色的信封。
「你的電影怎麼樣啦?」
畫面上的咲世子好像在看什麼耀眼的東西似的眯縫起了眼睛:「是能畫出這個世界上所有東西的顏色。」
咲世子和素樹一氣跑了一家又一家珍珠店,購物中心裡有數不勝數的首飾,裏面也有很多黑珍珠,基本上都是黑珍珠穿在……(看不清),有的很時尚,也有的裝飾過多,當然也有當地風格的東西,比如黑珍珠配蝠鰭,鯨魚骨的。
咲世子也只哭了一天,之後就開始投入工作當中。儘管心中空虛萬分,可是連載小說插圖的約稿是不等人的。出門只是為了買必需的吃的東西,或是帶保羅去散步,手、眼睛和心幾乎都集中在創作上,只有躲進工作里,才能逃離痛苦。
其中的一個指著自己的胸口,表情生動地對素樹說了起來,素樹翻譯給咲世子聽的時候,使勁看著咲世子。
正在咲世子在工作室時,突然傳來了自己熟悉的藍色「甲殼蟲」大眾的製冷器發出的啪嗒啪嗒聲,素樹來了,開著「甲殼蟲」。就在不久前,只要一聽見這聲音,就像外出遛彎的保羅一樣,從門口跑出去。
「他說我很會挑東西吧。」
「這當然啦。我們又不是吵架分手的,我是既管我自己這邊,也打算每年在町枝媽咪的畫廊定期辦一些畫展,對雙方都由好處嘛。」

2

咲世子想起在町枝媽咪住的超高層公寓,町枝媽咪的確說了,女人中有鑽石型和珍珠型。
咲世子不等素樹問話,就徑直走向那群男人。

3

「行啊,別看我這樣,大學時的公共外語是法語,隻言片語還是能應付的。」
「謝謝,媽咪,我又變成一個人了。」
「明白了,你讓他在餐廳等我,我三十分鐘後去那兒。」
講好了時間,咲世子和素樹就離開了男人們。
咲世子,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個晚上放的片子嗎?
出了第七家店鋪時,素樹說:「每家店都是大同小異哪。」
咲世子從箱子里找同樣顏色的珍珠,發現了一顆不太圓的大珍珠。
咲世子微笑著點了點頭,素樹現在在什麼地方呢?兩個人在一起的幾個月能帶來這個創作系列也不算虛https://read•99csw.com度了。咲世子什麼也不說,只點了點頭。
咲世子立即就感到自己的眼皮腫的要命,是昨晚在看錄像時一直流淚的緣故,酒店管理部的日本人說:「對不起,打攪您休息了。有個客人說想見你,我不知道是不是能讓他去您那兒。」
一個半小時后,酒店的大堂里,咲世子和素樹見到了剛才的那個男人。這個男人說自己叫「羅貝爾。基卡尼」,然後用粗壯的手臂把一個中等大小的鋁合金箱子輕鬆地放到了桌子上。羅貝爾「咔噠」地打開箱子的金屬扣子,掀起了蓋子。箱子裏面用黑色的天鵝絨層層隔開,小塑料袋裡放著很多黑色的珍珠。男人表情嚴肅地拿出一個又一個袋子,把裏面的黑珍珠拿出來給咲世子他們看。素樹說:「這個人跟你一樣,對黑色很講究,說是黑珍珠,其實也有很多不同的黑色,最普通的是帶綠的黑珍珠,還有灰紅色的,藍黑的、紫黑的、灰黑的、幽綠的等等。要說起來,沒完沒了,但是最重要的是要和這個人的肌膚相配。」
卓治吹了一聲口哨,幾個朋友輕輕地笑了,咲世子已經不再難為情了,自己只能是現在的自己,即使歲數會增長,臉上的皺紋和體重會增加,皮膚和頭髮會失去光澤,但是,不會都是可怕的事。
這是個連夢都無法入侵的完美的睡眠。
「你們好,這樣的黑珍珠,在哪兒有賣?」
到那時,也許我也已經成為跟你一樣的名副其實的職業藝術家了。
內田咲世子女士:
可是,現在不同了,咲世子急忙上樓,跑進二樓的卧室,她不想讓別人覺察出屋裡有人。咲世子從卧室的窗邊透過窗帘俯瞰著素樹把車停下。
看了這部片子的人一定會發現,我們之間的關係非同尋常,兩人之間的空氣是那麼的和諧,他們甚至會感到妒嫉吧。這裏既沒有鬧著玩,也沒有利益關係,唯有的是愛。
咲世子走向了正用親切的眼光看著自己的其他客人。
咲世子不大擅長在別人面前說話,不像卓治,能即興在眾人面前發揮,還能把話說得非常周到,但是,這次不同,在來東京途中的車上,把要說的話反覆練習了幾十遍。夕陽透進了白色的畫廊,把室內染成一片溫和的赤紅色。咲世子兩手抱著話筒說:「這個個展完全是因為一個年輕男性給了我靈感的結果。我已經度過了美好的有意義的人生前半部分,以為自己的明天就只是為了重複以前的創作,在這麼想著的時候,一個年輕的男性走進了我的世界,漂流物本來是每天看慣的東西,卻因為他在我的世界里,漂流物讓我產生了美感。」
「是啊,我沒有及時表示反對,也真是太傻了。」
素樹從還冒著硝煙的藍色汽車中下來了,上身穿了一件自己沒見過的藏青色西服,裏面是與其很相稱的白色襯衣,沒系領帶,下身的牛仔褲是細腿款式。手裡拿著個什麼東西,走向了自己的家門。走到一半,又抬起頭,用一種眷戀的眼神眺望房子上方。咲世子一瞬間真以為素樹已經發現了自己,胸口驚得怦怦直跳。
思念和痛苦在心中幾乎要炸裂開來,畫面里的咲世子緬甸地說:「這跟我總是穿黑色衣服有關係,在讀美大時,沒有錢去買新的衣服,即使買了新的衣服,也馬上就會被油墨弄髒,所以就只買黑色的衣服了。」
咲世子,你教會我知道了什麼是成熟|女性的魅力,謝謝你。
「哎,把你的手給我。」
只要聽到這個名字,心臟就會從本來應該在的地方跳出來了,咲世子看著鍾,還不到早上九點。
咲世子沉默了。素樹又對男人說了些什麼,男人掩飾不住高興的樣子,又拿出幾顆黑珍珠。
咲世子眺望著染透了心裏每個角落的夕陽,總有一天會和素樹永別,十七歲的年齡差是永遠無法填埋的。
畫面突然被白色覆蓋了,還有跑在披露山斜坡上的保羅背部,鏡頭又轉向雪花飛舞的天空。咲世子看到這裏,停下了錄像帶,腦子裡刻下的記憶太鮮明了,使得她不敢一氣看下去。下面也許是在雪中的公園,自己對著素樹大笑的畫面吧,自己的愛情就是從那兒開始的。咲世子怕看到自己陷入情網時的表情,又往空杯子里倒上了涼透的香檳酒。
素樹把椅子轉過來,向咲世子伸出右手,咲世子仔仔細細地打量起男人的手來,回想起來,一切都是從這隻手開始的。
從客廳的落地窗眺望遠處無邊無垠的逗子海灣,春天的大海和天空都顯得很懶散,水天之間沒有特別明顯的界限,渾渾然連成一片倦怠的藍色。咲世子把自己失去的戀情畫在了這片藍色上,對素樹說了那麼些無情無義的話后,已經過了三天。
對一個專心致志於攝影的人來說,下面是個很幸運的畫面。咲世子在沙灘上高高地舉起手,這時,雲間透出的一道強烈的太陽光直射在咲世子手中的碎玻璃片上,咲世子的手上放射出幽黯的寶石般的綠色光彩。
咲世子看了兩遍素樹拍的紀錄片,放第三遍時已經是深更半夜了,在波浪聲中,咲世子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購物中心街的人行道上,有幾個男人湊在一起,不知道在幹什麼,個頭雖然不高,但是,個個就像海上漂來的原木一樣,身材健壯,結實,典型的大溪地男人。咲世子看見了一個膚色淺黑色的男子,短褲上面是一件在普通不過的夏威夷襯衫,敞開的領子下,用細細的繩子吊著一顆沒有磨洗過的黑珍珠。
但是,現在就這樣很幸福,無需用腦子去想什麼,只要憑自己的身體去感受就行。以後的日子里,也許還會碰得頭破血流。也許又會詛咒自己是個無用的人,或許還會憎恨眼前的這個青年。
「你還記得我以前對你說的話嗎?就是有兩種女人的話。」
「別到處嚷嚷,開個玩笑沒個輕重,別人要是真這麼想,怎麼辦?」
「喂,這些畫可要小心搬運哪,全都是這位大畫家內田先生的傑作啊。」
能推出這一點的人,那家店裡只有你。九_九_藏_書
回到屋裡,咲世子拉上窗帘,開始讀起信。
卓治的聲音迴響在銀座七丁目的後街上,咲世子狠狠瞪了他一眼。
咲世子又哭又笑地抱緊了小個子的町治媽咪。
「別再提他的事了。」
兩人一起吃了一頓簡單的早餐。咲世子要了一份法式早餐:一塊麵包加一杯奶咖,又向素樹推薦了波利尼西亞風味的烤魚,快要吃完時,咲世子問:「你現在還有時間吧?」
男人從泳池邊走向了餐廳,在木槿花、緹亞蕾花南國熱帶鮮花的襯托下,素樹走了過來,這是一幅出乎咲世子想象的場面。咲世子深為自己不是攝影師而感到遺憾,如果自己是攝影師,而手邊還有攝影機的話,一定會馬上把這一瞬永遠記錄下來。
大溪地的夕陽透明度極高,從地平線的彼岸射過來的金紅色好像是穿過玻璃而來的,沒有絲毫的渾濁。咲世子和素樹一起並排坐在水上小屋的陽台上。
我一直不許自己談電影的事。下次見面時,我們一定好好談談關於電影的事情。
但是,不管什麼造型的,都被裝進了漂亮的玻璃盒裡。對這種包裝美觀的東西,咲世子根本不為所動,雖然都很漂亮,但並不是自己所追求的東西。
那個穿夏威夷襯衫的買賣人雖然聽不懂素樹在說些什麼,但好像從氣氛里覺察出什麼來了,說了聲「這就好」,就嘻嘻地笑了起來。咲世子驚訝地看著這兩個男人,素樹和羅貝爾緊緊了握了握手。兩人臉上泛出一種心照不宣的微笑。
手裡拿著的只是浮著冰塊的香檳酒玻璃杯和錄像機遙控器。咲世子一口喝光香檳酒後,按下了遙控器的開關。窗外,透明清澈的藏青色夜空一直延伸到地平線的彼岸,這種透明感用版畫能表現出來嗎?咲世子覺得自己像是患上了職業病,不由得苦笑著把視線轉向電視屏幕。
「有什麼不對,今天你就是大畫家先生嘛。這個版畫展是我這次巡迴展的一大亮點。」
素樹走進店堂,衝著咲世子點了點頭,就徑直走了過來,在坐下后就開始從包里找什麼東西。
「不是你的,是我自己的護身符。」
結束的時候,所有的東西都一起結束了,盛況空前的個展閉幕後的第二個星期,連續畫了八個月的報紙連載小說插圖也結束了。咲世子把保羅寄存在寵物託管店,一個人來到了這個度假勝地。
「到了這樣的人間極樂世界,卻才半天就要回去,我可真是個大傻瓜。」
素樹翻譯了這個問題,咲世子只能聽懂NOIR(黑色)這個單詞。素樹只問了一句,但是那幫男人兩手比畫著說了大約幾分鐘。素樹笑著聽完了他們的話,告訴咲世子:「在大溪地,珍珠與其說是裝飾品,不如說是護身符,不分男女,大家都掛在身上,可以辟邪,能去掉厄運,是很靈的東西。」
男人表情嚴肅地選出三顆來,都是晶瑩透亮的黑色裡帶著藍色的光彩,又拿出小鏡子一起遞給咲世子,做了一個你自己看的手勢。咲世子把珍珠放到自己的脖子上,看著鏡子。素樹在旁邊說:「他說你皮膚白,藍黑色比較相稱。」
男人瞪大眼睛看著咲世子,嘰里呱啦說了些什麼,不用翻譯也能明白了。
才第一天,已經有五幅作品有了買家,雖說招待客人中大都是咲世子的朋友和「粉絲」,但是可以說有個很好的開頭,卓治笑著把右手伸向咲世子:「請各位鼓掌歡迎內田咲世子女士給我們講幾句話。」
咲世子對自己說:「想要一個人活下去的話,只有工作。」
不過,我跟你的這幾個月,從記錄的意義上來說,應該是一部值得紀念的作品。我用很長的篇幅來介紹了你作為版畫家,以及作為女性的魅力。
我是在一個工作沒結束前,不能做下一個工作的人,諾婭和清太郎幾次來催我,但是,我必須先把你的紀錄片做完,所以讓他們等著我了。這盤磁帶興許是我迄今為止最好的作品,作為一個搞創作的人,誰都會以為自己現在創作的作品是最好的,所以,到了下個月,我也許就會說,現在拍的長篇是最好的作品了。
水上小屋裡只有一個小小的電視機,黑色的錄像放映機用三根線和電視機連在一起,咲世子吃完飯以後,把餐具什麼的放到推車上,然後把推車放到小屋外面。
「好吧,他說,很羡慕我,說你到了晚上一定是顆更光彩奪目的珍珠。」
「我想要這樣的,問問他們在哪兒能買到?」
咲世子開始往臉盆里放熱水洗臉,水蒸氣前面的鏡子里,有個和昨天錄像里一樣眼神的女人。
「我是不是又給你添麻煩了?不管怎麼樣,我要做的事已經做到了,就是想讓你看看這個獎盃。另外再說一句話,我來這裏的目的就完成了。」
和素樹在一起的時候,感到一個星期過得很慢很清晰,就好像是在瀏覽一張又一張的書頁一樣。而獨自一人後,不知不覺時間就流逝了。晚春過後,轉眼就是梅雨季節,然後就是炎炎夏日,照得海邊的大路都滾燙滾燙的。
「是嗎?太好了,可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男人用一種「快說呀」的表情看著素樹,咲世子燦爛地笑了起來。
町枝媽咪撫摸著咲世子的頭說:「沒什麼,我可以陪你一起去看戲,看歌舞伎啦,歌劇啦,直到你有了下一個男人為止,我來陪你。」
問話的是一個不到三十的年輕女性,她剛才在給運輸公司的人指點著什麼,穿著一身白色的夏季衣褲套裝,有一種很能幹的感覺,束在腦後勺的頭髮散發出誘人的光澤,這是四十有五的咲世子望之而嘆的部分。卓治看了看擺放在玻璃門兩側的花籃,又離開人行道幾步打量著花籃的位置。
這部作品得參加今年夏天仙台市舉辦的紀錄片電影節。
不知為什麼,美術界人士好像多喜歡穿黑色,又或許是因為顧及到「黑色咲世子」這個綽號,所以,受到招待的幾十個人不約而同地穿https://read.99csw.com了素色的禮服,而咲世子則是一條珍珠光澤的白色衣衫裝扮。卓治先致辭:「首先,我對各位在百忙之中前來光顧畫廊一M深表感謝。本次個展是版畫家內田咲世子創作的作品,從以往的黑色世界走向充滿溫馨的白色世界。」
雪中場景拍的無可挑剔。
素樹如放射利箭一般毫不猶豫地說:「我在東京等你。」
職業藝術家的生活實在是太有規律了。
「右邊那個再往外挪一挪,……對,就這樣好。」
「快譯呀,反正這兒沒有其他人知道。」
「有。」
「町枝媽咪,謝謝你。」
「直河小姐,有沒有能看日本的錄像帶的機器?」
卓治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看了一眼手裡拿著香檳酒杯站在自己邊上的咲世子,又繼續說:「我對內田女士作為一個創作者,也作為一個成熟的女性,能開創出一個新的天地,感到無比的驚訝。什麼叫藝術家的成長,在創作的世界里,這是一個永無止境的過程。而能說明這個成長過程的作品就在這個個展里。我相信,等到展覽結束時,這裏的作品大概都已經銷售一空,捷足者先登,各位,有中意的作品請馬上告訴我。」
那是《瑟堡的雨傘》和《黑暗中的舞者》,接連放那兩部片子還是因為凱瑟琳。丹妮芙的緣故。
咲世子就好像生活在畫面的空白處一樣,除了報紙連載小說的插圖以外,一直在畫著海上漂流物的白色系列,去海邊散步,尋找新的主題,畫寫生,刻銅版,以高超的技術反覆地操作機器。
素樹欲言又止的樣子。
沒有預告,也沒有題目的開頭部分,突然就開始了,整個畫面全是咲世子的臉,這是素樹第一天到工作室來的時候拍的,表情緊張,去年的咲世子突然開口說:「內田咲世子,職業版畫家,已經有二十年的經歷了。」
「漂流物光彩這個系列也是我本人進入更年期后的心靈的寫照。隨著潮水沖洗,日光暴晒和歲月的流逝,這些小東西被漂白得失去本來的色彩,失去本來的面貌,但是東西的形狀卻還頑強地留在那兒。這樣的漂流物使我感到了愛,漂流物的光彩也是我自身的寫照,我在這些明亮的光彩中找到了現在的自己,並通過這個尋找自我的過程,我第一次發現了另一個新的創作天地。我會繼續畫過去的『黑色咲世子』風格的作品,但是今天晚上請各位盡情欣賞我的新作品『白色咲世子』,看看我是怎麼面對四十有五的自己的。無論是哪幅作品裏面,都有我現在所擁有的光彩。」
咲世子準時走進了一個大茅草房頂的餐廳,因為沒有玻璃窗,所以海風橫穿店堂,即使是這個時候,餐廳的客座率也有三分之一,灰色的桌布上倒立著一個洗得一塵不染的葡萄酒杯,環視餐廳的店堂,根本沒有素樹的影子。咲世子對自己的失望感到可笑。
「我看你根本不用勉強把他讓給什麼女演員,你也算是個正兒八經的畫家,在男人問題上應該激烈爭奪才行,就算是為了那個男人的未來著想,你也退得太快了點兒吧。」
事實也是事實,由四張畫面銜接起來的大作是以素樹的手為主題買就是這雙纖細而有力的男人的手給了自己靈感。咲世子不打算賣這幅畫,所以特地貼上了「非賣品」的紙條。
「這人說自己是珍珠的中介商,如果你真要的話,他呆會把珍珠拿到酒店去給你看。」
「啊,如果是NTSC制式的話,我們這裡有專用的錄像放映機。」
咲世子從床上跳了出來,趕緊去洗手間整理頭髮,眼睛紅腫,臉頰上還留著枕頭的痕迹,頭髮蓬鬆得就像個鳥窩,但是為什麼臉上卻掛著笑容呢。
很想馬上看,但是還是決定先不看,看了的話,也許心情會受到影響而不能工作了。就像素樹所說的那樣,到了能坐在一起暢談過去的那一天到來時,再看吧。
咲世子伸出右手,和這個男人緊緊地握了握手,對這個男人說:「我住在艾美。」
「我的畢業論文是《法國新浪潮電影的時間感覺》。以前,我是個很用功的學生,還看過很多原版書呢,當然都是電影雜誌什麼的。」
從大酒店坐上酒店的免費卡車去了小島的中心。咲世子和素樹坐在卡車的長椅上,任憑大溪地乾燥的海風吹過來打在身上。大溪地的冬季,氣溫也有二十五六度,沒有車頂的卡車廂令人心情舒暢。
咲世子的笑臉被放大,可以清晰地看到眼角的魚尾紋,和素樹剛認識不久的自己頗有信心地說:「就像不能選擇其他的人生一樣,對我來說,沒有選擇其他顏色的餘地。」
「聽說,內田女士學生時代的綽號是『黑色咲世子』,能不能請您談談這個綽號的由來。」
咲世子打那以後只見過一次素樹,那是在諾婭電影新作首映的記者招待會上,好像是兩個月前吧,白天的娛樂節目中放的一段新聞,大概三十秒,素樹在表情緊張地微笑。咲世子如雷灌耳一般看著這個畫面,接著馬上關掉了電視機。
等一切都過去,我們能坐在一起笑著暢談往日的那一天到來時,能不能請你再到「碧露咖啡」來呢?
「是的,再加一小瓶醇悅香檳。」
素樹點了點頭,把魚皮也都全吃了。
但是,這個世界上不管是多麼單調的重複的生活也終會有結束的那一天,平靜會被打破。對咲世子來說,眼下,打破平靜的是個展的開幕。
抬頭一看,町枝媽咪正用手絹抹著淚水站在自己面前,身上穿著一件銀色的晶片點綴的緊身長禮裙,因為已經過了五十,所以她……(看不清),露在禮裙外面的脖子和肩膀,顯得頗為性感。
素樹不再多說什麼,男人說只要一天就能穿好,加工好了后拿到酒店來,那時再算錢,約好了用旅行支票付款。咲世子看著男人給的質量保證書,又馬上還給對方:「不用,我看不懂。」
這家酒店的管理部有日籍工作人員常駐,咲世子對那個自稱是橫濱人的年輕女性很有好感。
咲世子笑了,笑得流出了淚水。她緊緊地扣住素樹的手不放,男人也緊緊抓住了咲世子溫九-九-藏-書軟的手。至少,在這個時光不要去想什麼多餘的事,咲世子這麼暗暗下定決心,把自己的手完全交給了男人。
畫廊前的花籃里沒有素樹的禮花,也許是他不太習慣這種場面吧,因為不想打擾他的工作,再說白色漂流物系列里的大部分作品,素樹也是看過的。咲世子本人也只打算出席第一天的開展儀式。
咲世子笑得一片燦爛:「喲,沒想到你還這麼在乎啊。」
咲世子和卓治一起看著花籃——和嶄新的畫廊一樣,花籃也是以白色玫瑰,蘭花已經百合花為主。花籃里有咲世子畫插圖的報社送的,也有那個筆頭很慢的小說家送的。其中,卓治的原來的僱主——MACHIE畫廊的主人町枝媽咪送來的豪華花籃很吸引人的眼球。
「咲世,你真長大了。」
有客人?咲世子想不出這個地方會有什麼人找自己,正因為此地沒有認識的人,自己才坐了十一個小時的飛機飛到了法屬波利尼西亞來的。
最初的兩天,都是在波浪聲中睡覺,也不出酒店。吃飯不是要送餐服務,就是去餐廳Le Carre。這是一家面向海,有著茅草房頂的法式餐廳。咲世子一直到第三天才開始想做點什麼。
咲世子怕的就是聽他說這一句話,她不去看素樹,而是把眼光落到純白色的泳池邊。
「哎,你看。」
卓治瞄準的客戶不是這個行業所鍾愛的那些所謂有錢人。銀座有很多畫廊,基本上都是以有錢人為對象,做著不賠本的買賣。而卓治所針對的客戶是一些開始想收藏美術品的新客戶,他們可能手頭錢還不多,但是卻很年輕而且很有審美觀。與其銷售著名大畫家的作品,還不如找一些有時代氣息的畫家和有大幅度升值可能性的中堅畫家。咲世子的作品有一些固定的女性客戶,也有一定的名聲,對畫廊一M來說,是個理想的畫家。
咲世子把藍色的信紙緊緊抱在胸前,這就好,素樹終於回到屬於他的電影世界里了。眼淚奪眶而出,不是後悔,而是為所愛的人找回幸福流下的熱淚,雖然空虛的心靈在吶喊,所愛的人已經不在此時此地回東京去了,回到自己完全陌生的電影世界里去了。
咲世子一句不落地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隨著她輕輕地吐出一口氣,掌聲四起,在畫廊幫忙的那個年輕女性送來一個白玫瑰和白色絲石花相同的花束,咲世子微微紅了眼圈,把花束抱在胸前向大家低頭致謝。
「但是有現在。」
第一天尚能時時感受到的海潮的拍擊聲,習慣了以後也就不覺得了。反而覺得在這波浪搖晃中,自己一直都能睡下去。咲世子獨自來到了南太平洋上的小島——大溪地,住宿的艾美大酒店是從Fan's國際機場坐計程車只要二十來分鐘的路程。能俯瞰花園的一般客房也不錯,但既然來到了大溪地,咲世子還是加了百分之五十的價錢,要了一間水上小屋。
咲世子不再去跟他打趣,而是走到人行道上觀察起卓治的「畫廊一M」來。透過玻璃窗,畫廊室內看上去好像是一個白色的紙箱子,就像時髦服裝的專賣店或咖啡店一樣,沒有什麼多餘的裝飾。
「你怎麼啦。」
「真的嗎?」
卓治穿著一身黑色西服,裏面是白色襯衫和黑色領帶,全都是注重款式的名牌,開了畫廊以後,看起來他好像年輕了五歲。
咲世子已經忘記自己說過什麼了,但是重新又聽了一遍以後,發現竟跟個展開幕那天反覆練習的致辭幾乎一樣。畫面上的咲世子眼裡閃爍著光彩,目光追隨著湘南大海遙遠的地方,海面上有幾隻色彩鮮艷的衝浪帆板在飄動。
傍晚六點半,銀座的天空還殘留著暮色,個展的開展招待會開始了。
咲世子眼淚簌簌而下,本人呆住了,臉上是一副渾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的表情。春天裡的咲世子在落淚。咲世子看見自己在哭也哭了,這是高興的淚水。
咲世子躺在床上仰視著天花板上不緊不慢地旋轉著的風扇,決定在晚餐送來前,先沖個淋浴,這也是第一次看素樹作品的禮儀吧。
素樹就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站到了門口,門鈴聲在空蕩蕩的房子里響了三次。咲世子僵硬著身體,獃獃地站在昏暗的卧室里。素樹好像死了心,把手上提著的盒子輕輕地放到了畫著狗的圖案的門檻上,又從西服口袋裡拿出一封信放到了盒子上。
睡夢中也能聽得到波浪聲。
「那你跟他說,我要像他那樣用黑色皮繩穿起來的,不要什麼傷白金啦白金的,就像我這個人一樣,不需要什麼裝飾。」
這盤錄像帶一直到夏天來后的幾個月里都沒去動過,上面開始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咲世子甚至不敢去碰它了。
咲世子找了一個靠角落的座位,從這兒能看到大酒店的景色,然後要了一瓶礦泉水和一杯奶咖,開始耐心等待男人的出現。咲世子想,自己可能還是屬於珍珠型的女人,與其讓人等,還不如自己等別人,這樣會很心安理得。
素樹把一個小小的水晶獎盃放到桌子中央,坐下后說:「在仙台的紀錄片電影節上,我們的作品獲得了大獎,昨天和前天是頒獎儀式。」
畫面上插入了咲世子最近幾年的作品,「美柔汀」技法表現的柔和而又溫馨的黑色,一張又一張作品不斷重疊出現,主宰著畫面,咲世子繼續在說:「還是唯一能表現出事物的深層內涵和人的心靈深處的顏色。」
「這個,怎麼樣?」
「哪裡哪裡,就是開個展時請來幫忙的。有了亞由美那件事,我可真不再敢碰女人了。當然,與其說是女人可怕,不如說是自己的慾望可怕。」
接著畫面拍攝的介紹版畫製作過程的場面中都有濃郁的浪潮聲,影片的最高潮是在逗子海邊攝製的場面。手裡拿著汽水瓶碎片對著鏡頭說:「我對這些長年累月漂流在海水中的殘片,產生了一種親切感,這些殘片被海水沖洗得連傷痕都消失了,就連顏色也是一樣,被漂白到原來是什麼樣的都不知道了,只有形狀留了下來。我看了它們,甚至想,這些孩子們也是在拚命的啊。」
素樹赤著腳,把牛仔褲的褲腳卷到了膝蓋下面,小腿上的肌肉很有力地露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