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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黑債務」

第二十二章 「黑債務」

「但土谷君也曾說過他認識您。」
在二千多與會者的最後一行,站著一位不引人注目的老太太,誰也沒有注意到她。如果有人注意的話,就會發現這位老太太久久地凝視著故人的遺像,竭力抑制著悲傷,象念經似的不知在念著什麼。這是只有老太太自己聽得見的自言自語,但她的神態好像堅信她的聲音能傳給祭壇上的土谷。
在決定對德島清隆起訴的同時,A縣警察本部沉痛地為土谷榮一郎舉行了警察的葬禮,天空秋雨綿綿,街道上霧氣蒙蒙。
老太太獨自在吟詩。這是詩人藤村作的一首詩,是土谷榮一郎少年多情時贈送給他初戀的少女的。
贈送我鮮紅的蘋果,
「不必了,我確實認識她。」
「果然,您還是認識土谷君嘛!」
「是,您說過如果美代到我這兒求救時,就叫她到土谷先生那兒去。」
「我不明白,美代為什麼要和叫立花的人一起坐著自衛隊的飛機逃跑?」
但是捉弄人的命運又給死者的遺族「增添了新的不幸」,這使中谷改變了自己的生活道路。他想自己之所以能活到今天,是以兩條生命和好幾位遺族的不幸作為代價的。但自己卻成了暴力集團的爪牙,去拐騙女人。如果為自己犧牲的那兩個人死後有知,他們一定會難過的,會覺得是無謂地犧牲了寶貴的生命,救活的竟是人間的害蟲。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已經無法彌補了,但目前至少應救出那個受過自己欺騙的死者的遺族……中谷就在這種思想的支配下,營救了美代和土谷。但這是用一種消極的方法,就是使自己在中戶組的安全不受到威脅的前提下乾的。
「啊,萩生科長!」老太太吃驚地說。
「是,我是這麼說的。那麼您有沒有再把土谷君的住地告訴過別人?」矢代美代母親的臉上表現出為難的樣子。
「是!」中谷承認了。萩生對準他的弱點,出其不意地進攻,使中谷敗下陣來。
「我曾經跟您說過土谷君在羽代的住處吧?」
萩生並不知道土谷榮一郎和矢代美代母親之間九_九_藏_書曾產生過純潔的愛情。後來,北衫布美和矢代結了婚,生下了美代。矢代以身殉職后,全靠布美一個人勞動來撫養美代,過度的操勞使她四十多歲就象個老太婆。現在布美身上為土谷當年所愛慕的初戀少女的風韻已不復存在,土谷可能是從美代身上看到了布美昔日的容貌,這次土谷和她的女兒美代乘坐的飛機在羽代湖上空相撞,通過這種意外的形式結束了他們沒有開花結果的初戀。
「矢代女士。」
頭上戴著花簪,

有大場的支持,中谷秀行當選是不成問題的。中谷從一個為中戶組「拉皮條」的騙子搖身一變成了國會議員,將來一定會把國會作為舞台去做更大的壞事。當選議員之後,中谷也一定會和德島一樣陰謀攬權,而只要有大場的勢力作為後盾,這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夢想。
當你剛剛結髮時,
「是的。我覺得我再一本正經地干也無濟於事了。我所背的思想包袱,隨著認識的提高將更加沉重,得過且過的悔過於事無補,反正我這條命是犧牲了別人的生命和幸福換來的,我不能湊湊合合地活著,我要進到中戶組的中樞里,使人們更加不幸。但被通緝就不能自由活動,因此為了弄清是非我自己主動找警察署。在這裏我要說清楚,我並不是來承認自己犯了拐騙罪,我與拐騙沒有任何關係,我的罪名最多是違反了『職業安定法』罷了!」中谷的原形又暴露了。
檢查官曾經考慮過以比「拐騙」罪輕一級的「違反職業安定法」提出起訴,但檢查官一般是不太願意降級起訴的。最後,檢查官決定對中谷緩期起訴,即在未得到新的證據之前保留起訴的權利。這實際上等於不起訴。
「我不是強加給他的,他有義務保護市民。我知道土谷先生的身份,但並沒有告訴中戶組。憑這一點,他也應該去保護美代。」
十月十五日,有個自https://read•99csw.com稱中谷秀行的男人到A市警察署自首,但他堅持說不是來自首的。中谷說:我因公到全國旅行,昨天才回來,從朋友那裡聽說警察當局以營利拐騙罪的嫌疑對我下了逮捕令,使我感到很吃驚,所以才趕來警察署的。
「你認識矢代布美這個女人嗎?」萩生從完全不同的角度對中谷進行審問。
土谷在警察學校的同期同學、縣公安委員、縣警察本部部長、A市警察署署長、縣知事、市長、警察學校學員以及一般市民等陸續來到A市市民會館。
「我第一次拜訪您時,您曾說過土谷君的名字很象您認識的人的名字。」
鮮紅的秋果啊—你,
「沒想到您會來。」
確實中谷在拐騙女人問題上,沒有做什麼具體的指示。大致上可以推測出,中谷是中戶組的代理人,但是沒有確實的證據。這時,萩生也來參加對中谷的審訊。
「我收到美代的信,說她被一個叫中谷秀行的人騙了,我立即就知道騙子是你。你的生命是用我丈夫的生命換來的,我並不要求報恩,因為我丈夫是因公殉職的,援救處於危難中的市民是他的職責。但是他殉職后,卻留下失去了丈夫和失去父親的兩個不幸的人。你的一生是建築在一個人的生命和兩個人的不幸的基礎上了。我不需要你報恩,但你沒有權利讓那些以自己的生命換取了你的生命的人的遺族更加不幸。不僅是你,任何人也沒有權利使別人不幸。特別是你,更應該對別人給你的生命負責。」
松原忠太的兒子是中谷小時候的好朋友,因為兩家是鄰居,兩人經常在一起玩。有一次,這兩個孩子在街上空地里的一口古井上玩,當拉好繩子往井下溜時,繩子斷了,井裡的水淹沒了他們的脖子,中谷踩著這個朋友的肩膀爬出了井口,但等中谷去叫人來營救這個朋友時,朋友已經沉到井底了。當時松原對中谷說:「從現在起希望你把我兒子應盡的責任也一起承擔下來,今後我就把你當做我的兒子,看著你長大成人,往read.99csw.com後要怎樣生活是你的自由,但希望你要常常記住人生不是屬於你一個人的,你一個人要當兩個人活下去!」松原的話和矢代布美的話加在一起,沉重地壓著中谷的心。
「弄錯人?!不可能弄錯,矢代布美女士的丈夫是為了救你才丟了性命的!」萩生的話起了作用,中谷不說話了。
「是的,不過您為什麼要問這個呢?」
「是的,不過真的只是相似而已。」
「不,不認識。」中谷雖然否認,但掩飾不住內心的恐慌。
「因為沒有土谷先生就沒有人去保護美代。」
點燃了我初戀的火!
中谷自己的生命是用兩條生命換來的,是在好幾位犧牲者的遺族的不幸的基礎上度過了自己的一生,是沉重的一生。每每想到這些事,中谷的心情就很沉重,無法控制內心的痛苦。為了忘卻這些痛苦的回憶,他便踏上了人生的黑暗道路。
「在土谷君面臨危險時你也通知過他,你對他並不存在報恩的問題,你為什麼要救他呢?」
「什麼事?」老太太也有點緊張了。

不知老太太是否明白了萩生強調「緣分」這個詞的含義。
「萬萬沒想到美代坐的飛機和土谷先生坐的直升飛機會相撞。」
下午一時,在蒙蒙的霧雨中土谷的妻子胸前抱著土谷的骨灰來到會場,後面是遺族的行列。在縣警察樂隊演奏的肅穆的哀樂聲中,骨灰受到儀仗隊的致敬,並在與會者的注視下,被鄭重地送到祭壇前,安放在祭壇的中央。祭壇上擺滿了鮮花,會場兩側排列著國家公安委員長、警視廳長官、管區警察署署長、縣警察本部部長以及知事和其他各界人士贈送的鮮花和花環。
在接二連三的追問下,中谷開始承認了。
容貌如玉似花!
中谷完全達到了他自首的目的,擺脫了拴住自己拐騙嫌疑和通緝犯的羅網。
「這位先生救過美代好幾次,我應該來。」
「請你詳細說說吧。」
來到蘋果園樹下,九*九*藏*書
萩生感到,曾經被自己抓到的中谷,如今已逍遙法外。現在對付中谷已是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了。於是萩生自言自語地哀嘆道:「唉!他們不知欠下了多少債呀?!……」
「那就把矢代布美女士請到這兒來吧!」在萩生的進一步追問下,中谷徹底垮了。
首先由警視廳長官將警察功勛獎章授予土谷的遺孀,接著縣警察本部部長宣讀頌詞,縣知事和F縣警察本部部長贈送了表彰狀。追悼儀式很隆重,最後由葬儀委員長悲痛地致了悼詞。
在警察審訊時,中谷一口咬定:「我和中戶組沒有任何聯繫。僱用大槻是受朋友的委託,自己一點也不知道大槻拐騙女人的事。我只是指示大槻把女人護送到羽代市的工作單位。後來才聽說大槻是中戶組的成員,感到很吃驚。」
「我有件事想請教您。」萩生的表情有些嚴肅。
萩生一直懷疑,德島把松原忠太和肇事車推下水是中谷的主意。要不是田澤弘的推理和自衛隊飛機的墜毀,暴露了德島的罪行,中谷肯定還會為了爭權奪利和德島火併的。
在北國昏灰的天空上,他似乎看到了十字架的幻影,那是以無數的犧牲和不幸為基礎建立起來的黑十字架。這個以國家的權力作為後盾建立起來的萬惡的象徵——黑十字架絕不會「半途而廢」的。
「不會不認識吧!對方說她認識你。」萩生以銳利的目光注視著他。
中谷開始供認,說他是中戶組賣淫組織的幫凶,他的任務是把女人搞到手後送到羽代市。秋本和子和矢代美代都是他搞到的女人。把美代送到羽代市后不久,中谷接待了美代母親的拜訪,這時他才知道,自己幼年時曾因玩火造成了火災,把他從火中救出來的消防隊員就是美代的父親。但美代的父親救出了中谷后自己卻因為沒有退路而被火燒死了。在這次拜訪時,美代的母親嚴厲地譴責了中谷。
「土谷先生說過這樣的話嗎?」老太太脫口而出。
「是你救了布美女士的女兒美代吧?土谷君有危險時,向他報信的人也九_九_藏_書是你吧?」
中谷覺得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陷入萩生巧妙的誘導訊問里了。他承認救過美代和土谷這一事實,就等於承認了和中戶組的關係。因為不在中戶組內是沒法救這兩個人的。
「現在矢代美代和松原忠太都死了,你也可以放下那種重擔了吧?!」萩生挖苦了中谷。
「您。來參加葬禮僅僅是為了美代嗎?」萩生目不轉睛地看著老太太的臉。老太太的頭髮已經發白,牙齒也掉了。如果她就是土谷曾經講過的「四十過半」的女人的話,她現在的蒼老就是由於沉重的生活負擔的早衰。
萩生聽到對中谷緩期起訴的消息,感到很失望。
葬禮結束后,土谷榮一郎的骨灰在縣警察樂隊演奏的《離別之歌》的樂曲聲中,和遺族一起離開了會場,接著,參加葬禮的人們也按順序離開了會場。
「您的女兒受到了這樣的遭遇,太可憐了。」
「弄錯人了吧!」
當時中谷譏笑了矢代布美的勸告,但是自從松原忠太在羽代市失蹤后,矢代布美的話在中谷心裏的份量越來越重了。
「不,就算認識也是通過美代間接認識的。」老太太勉強敷衍著。
你那溫柔潔白的手,
最後因證據不足,不能以拐騙罪對中谷秀行提出起訴。中谷堅持說,他曾經給幾個女人介紹過職業,但並沒有強迫她們賣淫,而且在介紹職業時,事先都取得了她們的同意。
有人輕輕拍了拍正在和人群一起離開的那位老太太的肩膀。
「這可能有某種緣分吧!」萩生強調了緣分這個詞。
「你想保證自己在中戶組裡的安全,就不可能保護美代,所以就把這個任務推給土谷君,是嗎?」
兩年後,萩生聽說中谷秀行已成為眾議院大選的候選人。他全盤繼承了德島的權勢后成了候選人,因為大場一成需要讓中谷代替德島打入中央政權。萩生不知中谷怎樣鑽營才贏得了大場的充分信任,但他忘不了中谷吹噓他「就是幹壞事也不能忘記犧牲生命救他的兩個人」的鬼話。
「你不惜背叛中戶組救出這兩個人,是想報答布美女士的丈夫的恩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