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害人的錢包里裝著多少錢，現在還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這筆錢被鮫島掏走了。等到這筆錢花得差不多了，他或許還會回來的。鑽石庄被置於了警方的嚴密監視之下。

「這隻是最近的事，你不會不記得吧？」刑警的目光聚焦在他臉上。

「一定是和我分了手，心裏難受，想出去換換心情，結果沒料到遇到了殺人魔，要不……」

警方立即對鮫島的住處實施了監視布控。因為一旦意識到自己被警方盯上了，他很可能外逃。要保證萬無一失。

「是啊，這一次，被害人成了這種中堅力量的犧牲品。」

和它那豪氣十足的名稱相比，鮫島租住的鑽石庄實在有點名不副實，它只是一棟時下已不多見的單間木結構出租屋。恐怕是入住者乾的惡作劇吧，房子大門口的標牌被人用記號筆劃掉了，改成了「碎石庄」。

「問題是，就在那天晚上，她被人殺害啦！」

搜查本部的計劃是，讓他自願出庭，在法庭調查的基礎上對他實施逮捕。搜查本部五名機動隊員迅速趕往鮫島的住處，與從鬼頭家直奔那裡的河西、吉原匯合。

「Samejima？」

出發前和鬼頭聯繫好了，但沒告訴他登門造訪的目的。這是因為，雖然已經查清了鬼頭本人的身份，但還不清楚他和嫌疑犯究竟是什麼關係。

「他可能還會回來。好不容易才搞到了一筆錢，找地方揮霍去了也說不定。」那須班中最年長的刑警、山路部長說。或許是年齡的緣故吧，曾一直是他的商標的那「鼻子下的汗」最近消失了。

兩人正要轉身離去，老人乾巴的嘴唇鼓鼓癟癟地蠕動起來，好像在說：「哦，這個人啊，來過。」

「整天坐在這兒，日子一長，各種各樣的聲音也就聽得出來了。只要是真聲音，我都辨得出。打電話的時候，撥號的盤要倒回去，對不對？聽它聲音的長短，不就可以知道電話號碼了嗎？」

「三〇九——五三八七」

「你是幾點鐘從田代那兒離開的？」這一回，是河西在問。

離六菠蘿樹情侶旅館幾百米處有一家六本木少見的雜貨店。這是一棟舊兩層樓房，一樓是商店。玻璃瓶里裝著糖果，擱架上放著冼衣粉、餐巾紙、麵包等東西，放公用電話的擱板下有一個裝冰淇淋的冰櫃。

「這人來過。」老人一字一字地清楚地回答。兩人一怔，急忙扭過身來，又問：「真的？」

有了老太婆的證詞，警九*九*藏*書方馬上就查出了那天晚上和犯罪嫌疑人通話的人是誰。三〇九——五三八七，是住在世田谷區南烏山三街的鬼頭勝也的電話號碼，此人是一個公司職員。查明電話的戶主后，河西和吉原馬上動身找到了鬼頭的住處。從新宿乘上京王線快速電氣火車坐四站，十幾分鐘就到了千歲烏山。鬼頭的住處在京王線北邊的甲州大街口上的一棟私人出租屋裡。從車站西口出站后，穿過滿街是自行車的購物街，再往北走一陣就到了。

「被男人拋棄了，原想到街上去治心裏的創傷，結果呢？心的傷沒治成，反而丟了性命。」

「他說他進了錢？」兩個刑警不禁對視了一眼——被害人的錢包是被掏空了的。

面對河西逼人的目光，目黑垂下了眼睛。

「大娘，那男人沒對您說什麼嗎？」

「他用百元硬幣敲著櫃檯，只說了聲換錢，真討厭。嘴上還沾著血，怕是和誰打過架吧？」

「沒……沒有的事！我不會那麼做的，我一直愛著她！」

「對。記得的確是那天晚上。」

是不是作案後為躲避警方的追捕立刻外逃了呢？如果如此，他就應該多少帶點隨身物品走。房裡本來也沒什麼像樣的東西。不過，將壁櫃的一角隔成的掛衣櫃里，還掛著幾件有模樣的衣服，旅行行李箱也在。外逃時連這些東西都不帶，這是不合情理的。

「他是我大學時的同學，鮫魚的鮫，島嶼的島。」

還有，只來這兒玩一夜就走的人多，定時經過這裏的人少，這種現象也給破案增加了難度。

犯罪嫌疑人的住址和身份終於查出來了。鮫島保之，二十六歲，從F大學東洋文化專業退學后，現無固定職業。家住練馬區貫井四街三十X號鑽石庄。據鬼頭說，他當初沒考上大學，在社會上盪了兩年。進大學后，三年制的專科留了三次級，後來索性退了學。

「不可能。就算鬼頭給他報了信，可是從報紙沒取這一點看，至少可以說他不是今天跑的。」河西寬慰草場說。大家決定進房裡看看再說。於是叫房東拿來原配鑰匙打開了門。站在門口，這單間里的一切都一目了然。床上還清清楚楚地留著人睡過的痕迹。房間里一片狼藉：被油垢染黑的枕頭四周，報紙、雜誌、堆滿煙蒂的煙缸、酒瓶、橘子皮、擦鼻子的紙等亂七八糟的東西呈扇形扔得四處都是，清楚地反映出房間的主人自甘墮落的生活情景。房門口的水池裡，堆滿了用過的碗碟、快餐食品的包裝袋。如果是夏天，這兒說不定會生蛆的。水龍頭擰得馬馬虎虎，在嘀嘀嗒嗒地滴水。

「一定要把這傢伙抓到！」

「為了找工作，就可以輕輕鬆鬆地把她甩了，你還九-九-藏-書說你愛她，這，說得過去嗎？」河西說著，瞪了這個市儈的年輕人一眼，眼睛的餘光卻在觀察他的手指頭。

「請您一定告訴我們。」刑警把身子湊近老人，央求道。

十月十二號這天是星期五，六本木一帶十分熱鬧。但這卻起了負作用，使案犯便於在人群中隱藏。街上每一個人都忙於追求自己的享樂，對別人的事毫無興趣。六本木的這種「成人式的自我獨立性」，成了警方調查的一大障礙。

「你說離開那兒后就直接回來了，那麼就是說，你到家的時間怎麼說也不會超過六點，那麼早就睡了嗎？」

兩個刑警一聽這話，高興得幾乎想跳起來。真沒料到，就是眼前這個乾枯的老太婆，她手裡竟然握著我們想要的線索！再看看她的臉，剛才看上去還像一具毫無表情的木乃伊，現在簡直就像一尊菩薩！

「我覺得很累，情緒很糟。」

另外，還從被害人的體內、內褲上發現了A型血的分泌物，看來，罪犯在被害人死後進行了姦淫。被害人是O型血，但在被害人的嘴唇邊發現了A型血跡。這說明，被害人在反抗過程中咬過罪犯。

「是不是犯了什麼事，你們警察要找他？」

兩個刑警在發誓。人們常說，「恨犯罪不恨人」，但是有一種犯罪，罪犯本身就可恨，他們對無關的人下毒手，在這種罪犯看來，殺人這一行為本身的意義大於動機，他們的矛頭對著所有的人，完全可以說，這種人是整個社會的公敵。

「我當時覺得，這在他是少有的事。日子總是過得緊巴巴的，怎麼今天想到要請客？我笑他說，怎麼十月份就下雪啦？他說是發了工錢。」

「鮫島是幹什麼工作的？」

「可是，那人撥的電話號碼，您還……」

「真可憐。」

「鮫島這人脾氣暴，但本性並不壞。要是沒搬的話，按說他還住在這兒。」

目黑的手指細長細長的，是適合彈鋼琴的那種，和留在被害人脖子上的指痕一點都不像。

「怎麼樣，在嗎？」大家急不可待地問。

按說罪犯身上某處應該有傷。這樣一來，就不能排除罪犯遇到目擊者的可能性。在繼續監視目黑誠次的同時，警方在案發現場周邊地區展開了調查走訪，並根據旅館服務員的描述製作了案犯模擬相。

「沒回來？」

刑警們臉色大變，嚇得房東往後退了一兩步，說：「信箱里積下了好幾天的報紙。」

「她說，為了你的——不，為了我的前途，她可以乾乾脆脆地退出來。」

目黑誠次無法證明案發時自己不在場。他是位於東京都內的某名牌大學經濟系的四年級學生，二read.９9ｃsｗ.coｍ十二歲，住在中野區本町二丁目的一家出租屋裡。十月十二號案發那天夜晚，他說自己離開田代裕子住處后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接著就睡了。可是，他拿不出證明這一事實的客觀證據。

「他大學退學后，在到處打零工。」

「因為這會影響我找工作。我想去的地方對人的要求很苛刻，如果讓他們知道我和女人在交往，事情就糟了。」

「說是好久才總算進了點錢，想約我去喝一杯。」

「既然是對你這麼好的女人，為什麼要和她分手呢？」

經這麼一說，刑警們明白了。電話機的撥號盤各不相同，反倒回去的時間長短也有個性差異。但在同一台電話機上，各個數碼倒回去所需的時間是固定不變的。所以，根據這個時間的長短反推出所撥的號碼，這個並不難。

「當時，你沒覺得他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嗎？」

「於是，你就去勸她死了這份心？她痛痛快快地答應你了？」

「他找你有什麼事？」

「你是問，十月十二號晚上九點前後給我打電話的人嗎？」鬼頭像是在記憶里搜尋。

寒暄幾句后，刑警馬上說明了來意。

鬼頭約摸二十五六歲，目光銳利，一看就知道是個幹練角色，他似乎在學生時代喜歡過某種運動項目，由於走上社會後突然停止了活動，身體有點微傲發胖。這人身板硬朗，皮膚帶著一種剛洗過澡時的那種光澤。顯然，對警方的登門，他是有所防範的。

不一會兒，房東搖著頭回到了守候在附近的刑警們面前。

「好像是鮫島吧。」

老太婆說著，嘴角露出了笑容。

「請告訴我們他現在在哪裡。」

「我最恨的就是這種罪犯。一般說來，殺人總有某種動機，有泄憤的，有報仇的，有痴情的，有為某種信念的，還有圖財的。總之，殺人犯總有某種與被害人在一段時間的接觸中形成的動機。罪犯是不可饒恕，但他們的動機是或多或少還有一些人性。這種犯罪中，被害人是確定的，罪犯不會加害於其他人。可是，從那種連剛在街上認識的人都殺的殺人案中，我們找不出人性。他們遇到誰就殺誰，把人當作螞蟻。」平日言語不多的吉原怒氣沖沖地說。

「他說話時用手捂著嘴，我沒聽見他說了什麼。不過，我知道他撥的電話號碼。」

「當然記得，嘿嘿……」

河西、吉原迅速和總部聯繫，讓他們通過計算機核實鮫島的前科。結果是，他曾犯過傷害罪和強|奸罪各一次。看來，這次他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根據食品垃圾和房間里的情形分析，看來主人已經有好幾天沒回家了。從十三號的晚報開始，報紙就沒人取過。十三號，正是田代裕子遭殺害的第二天ｒeaｄ.９９ｃsw.cｏm。十二號的晚報和十三號的晨報在房間裏面。

「哎，看樣子好久都沒回來了。」

當天下午，警方對被害人進行了屍體解剖，結果進一步證實，被害人是脖子被勒導致窒息身亡。從解剖的時間往前推算，被害人死後已經過十八至二十小時。也就是說，這起殺人案發生於頭一天晚上八點至十點之間。

刑警們心頭掠過一種不祥的預感。

迷宮般的居民區里，孩子們騎著自行車竄來竄去。甲州大街的北邊，有一條被稱為「小京都」的寺廟街，這裡是世田谷區深處好不容易才保留下來的一片閑靜之處。

「我們不妨這樣認為，你向她提出來分手，可是她不答應，於是你就惱羞成怒，把她帶到情侶旅館去，把她卡死了。」

「那，你和他一起去了？」

河西和吉原的主要任務是對案發現場附近的居民進行調查走訪。

「要不是什麼？」

「為什麼？」

這意味著，十二號案發當天晚上鮫島回過家，看過十三號的晨報后，他外出一直未歸。鮫島看過的十三號的晨報上，還沒有刊登田代裕子被害的消息。最先刊載這條消息的，是十三號的晚報。而這份報紙鮫島沒有取去看。

「這哪像人住的地方！」看見房間里邋遢成這般模樣，那須搜查本部的刑警禁不住叫出聲來。房東卻愣愣地站在那裡，不知說什麼好。

「吉原，你看呢？」回家路上，河西問。

「您怎麼知道的？」

「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他說話時好像舌頭不太靈便。我當時還想，這傢伙怕是已經喝醉了吧？怎麼，是不是鮫島出了什麼事？」

「你是說，十月十二號晚上九點前後打電話來的，就是這個鮫島？」

「大學畢業后參加工作，將來成為日本社會中堅力量的，難道就是這種人？」

鬼頭所住的房子是一棟時下流行的兩層樓拼裝建築。據說，這種把構件拖來直接組裝的房子功能齊全，住起來感覺也不壞。但它看上去與其說是居民樓倒不如說更像寫字樓，不僅外觀如此，裡邊也是功能濃縮型的。

首先得確認當事人是否在家。大家決定向房東大嫂道明原委，請她去查看一下。說來也巧（對破案班子而言），鮫島已有幾個月沒交房租了，正好請她去催。

鑒於這種情況，警方將鮫島作為「殺人搶劫」嫌疑犯，向全國發出了一級（一經發現，當場拘捕，移送東京警方）通緝令。

「就在這兒。他換了錢，還在那兒打了公用電話。記得好像是十二號晚上九點左右。」

「那天晚上我很累，於是就對他說，下次有機會我一定去。結果惹得他發了火，說我不夠交情。這reaｄ•99cｓｗ.ｃｏｍ一年我很忙，和他只是偶爾通通電話，沒見過面。」

「恐怕，還是捨不得和她分手吧。她對我確實很好。」

老人每天在這裏看店，聽著同一部電話機的撥號聲。日子一長，自然就能分辨出打電話的人所撥的號碼了。但是，要把它記下來，就另當別論了。

「這傢伙只有那麼大本事，不是作得了殺人案的人。」

「夥計，叫他給溜啦！」刑警草場不無遺憾。他是那須搜查本部的一員。

「是您替他撥的電話號碼？」即便是這樣，老人的記憶力也夠厲害的了。就在這時，一個行人走過來準備用公用電話。老人在嘴唇上豎起食指，仔細聽著，那人的電話一接通，老人便扭過身來，壓低噪門說：「剛才撥的號，我也知道。是四六七——八七二九。嘻嘻。」

「要不就是，她是為了和我賭氣，所以才跟著素不相識的男人走的。」

「真厲害！您是怎麼記下來的？」

「他在打電話時說了些什麼，還記得嗎？」吉原眼角掃著冰柜上方的電話機，又問。這個距離，按說是聽得見的。

鑽石庄位於西武池袋線富士見台站的北面。時下，住宅開發方興未艾，而在這裏，卻還能找到昔日武藏野的遺風，看得見一片關東火山灰形成的深紅色的旱地。

排放著香煙的玻璃櫥窗后，一個膝頭上躺著貓的老太婆似睡非睡地坐在那兒。看樣子，她的視覺聽覺都喪失得差不多了，一副老態龍鍾的模樣。

「哦，原來你也這麼想啊？我也有同感。那雙手，撥算盤珠子還行，人的脖子，卡不了。」

「什麼厲害不厲害，把它記成『牛奶垃圾不喜歡』不就行啦？剛才那人撥的電話，不就是『別靠近，討厭的肉』嘛！」

河西和吉原交換了一下眼色，隨隨便便地靠近老人，大家都沒指望在這兒會有什麼收穫。他們掏出模擬相，問老人最近是否見過這個男人。老人毫無反應，冷漠得像一具木乃伊。河西他們已經沒什麼興趣再問了。

「下午五點左右吧。」

房間里充滿了難聞的臭氣。

老人的描述正好和被害人嘴邊有血這件事相吻合。

然而，鮫島一直沒有回來。後來從目黑誠次那裡了解到，田代裕子的錢包里一般都放著三萬元左右。假設鮫島是十三號離開家的，那麼，無論他怎麼省著用，那筆錢應該早就花光了。

兩人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於是，吉原又問了一遍：「大娘，您剛才說什麼？」

鬼頭翻開通訊錄，遞給刑警。

「現在還說不準，所以，我們必須見到他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