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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飛來橫禍

第十八章 飛來橫禍

「去向她本人確認那是不是事實,這種做法我不贊成。不要以為,夫妻中某一方的隱私只要雙方分擔,當事人心裏的痛苦就會減輕一半,這樣做只會加重痛苦。越是愛對方,越需要把它藏在心裏。告訴對方,只會起到使雙方傷心更痛的作用。這是因為,男女之愛,本來就是自私的。把自己愧對對方的過失告訴對方,有時的確可以減輕自己的痛苦,但是,這隻是把自己的痛苦強加給了對方而已。
「經朋友介紹,我結識了一個女孩子,兩人很談得來,已經定了婚,雙方父母也正式交換了聘禮,婚典的日子也定下來了。她畢業於東京某女大,家庭也很完整。
「從我們相撞的地點和那人被軋死的時間看,無論怎麼說先生跑開的時間都發生在那人被軋死之前。事故還沒有發生,可先生為什麼要跑開呢?我真懷疑,那人說不定就是先生您推下去的。
又是一身冷汗。
可是,除了店裡的人,我在社會上也沒和什麼人交往啊。難道那車是過路行兇?趁興殺人的罪犯也是有的,但這次不像。他的目光集中在我身上,趁興殺人的人不會用這種目光看人。那,他會是誰呢?
可是,干這事的是誰呢?貴和子心裏清楚,自己沒和人結過什麼仇。雖說對有些客人感到不快,但也從來沒露在臉上。再說,到店裡來的客人中也沒這樣的人。雖說談不上是些什麼正派男人,但他們在社會上大小也算得上是個人物。在店裡不正經,那都是逢場作戲。這種人,是不會對我下毒手的。
這時畫面上出現的,是女作家那充滿智慧的臉的特寫鏡頭。她就是前幾天在地鐵站階梯上和貴和子相撞的那個戴太陽鏡的女人。
——清楚暴走車的來由,貴和子心裏就燃起了新的怒火。要是我稍不留神,或是喝了點酒,現在早就橫屍街頭了。我這支離破碎的身子,和那天地鐵軌道上躺著的慘不忍睹的屍體決不會有什麼兩樣——貴和子想。
「聽了這些,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朋友說,你要是不信,就去問她本人好了。她為人正直、性格溫順、又有教養,看上去不像那種人。我很愛她,但是,像這樣一個隨意許身給男人的人,能作為我的伴侶陪我走完漫長的人生之路嗎?我心裏實在沒底。
「我還要買東西。」
果然不出所料,那傢伙老是藉著車子顛簸的空往她身上擠。只要不越軌,這種程度的動作就忍著點吧,只當是向他交了稅read.99csw.com的——貴和子一路上想。
「有通宵超市呢!」
貴和子並無意讓夏目弓子難堪,她只是想解開自己心中的結。無論弓子作出什麼反應,哪怕是毫無反應也行,反正,寫了這封信,貴和子心裏舒坦多了。
「行啦,反正這事和我也沒關係!」想到這兒,貴和子甩了甩頭,打算把這事扔到腦後去。
最近一段時間,夏目在廣播、電視中頻頻出現,主持了大量有關社會現象剖析、人生道路思考的節目。對一個時下如此走紅的女人,那天貴和子竟然沒認出來,這是因為當時夏目不僅戴了太陽鏡,甚至連髮型、化妝都和平日不一樣的緣故,說白了,是因為那天她化了裝。
電車要進站了,重野貴和子慌慌張張地奔向地鐵站台,不料,下樓時剛踏上階梯就和一個匆匆向上跑過來的人撞了個正著。兩個人的頭撞到了一起,對方戴著的太陽鏡也被撞掉了。
「可是,前些日子把她帶去見我的朋友時,朋友顯得很吃驚。後來他悄悄告訴我,這女孩以前在夜總會打過零工,還和男人混過。
「貴和子,你在想些什麼呀?」貴和子扭頭一看,原來是她要好的同事百合。貴和子把心裏萌生的疑團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百合。百合聽了,咯咯地笑了。
「怎麼,不是還有一段路嗎?我再送你一截。」
當時貴和子只是在想:這車怎麼開得這樣凶?回到家后,她定下神來,腦海里又過了一遍剛才的情景,這時她才隱隱約約地感到,剛才的車上也有一束纏著自己不放的那種目光。
人們都說那醉漢是腳踩空了跌下去的。可是並沒有現場目擊者,誰也沒有親眼看到他跌下去那一刻的情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只要有人從後面使勁一推,他不就一下子掉下去了嗎?雖說沒真的試過,按說這點力氣女人還是有的。更何況,對方還醉得稀里糊塗呢?
「到這兒就行了,謝謝!」車到離家不遠的地方時,貴和子說。她心裏在想,要是讓他送到家門口,日後會生出麻煩來的。
「我馬上又責備自己,不該這樣懷疑自己尊敬的先生。可是越是想把這事捂在心裏,疑團卻越大。您說,我是不是該下決心去報警?僅僅憑自己的推測就讓先生蒙受這樣的嫌疑,這樣下去怎麼行?或許您會認為,我這點苦惱根本就不值一提,但在我看來,這卻是一件大事。請指點迷津。」
「原來是夏目弓子,怪不得好面熟https://read.99csw.com呢!」貴和子點了點頭。夏目弓子是眼下文壇上如日中天的女作家,她的成名作是《早春記》。該作品以細膩的筆觸刻畫了女人由女孩到春心萌動的少女最後成長為成熟|女性的整個過程中身心蛻變的軌跡。她的描寫,簡直精細到了就像把女人的心跡放到顯微鏡頭下的玻璃樣片上去觀察的地步。該作品獲女作家新人獎后,夏目一躍成了新聞媒體的寵兒。一度成為文藝界新潮詞的「樣片小說」一詞,就是這樣流行開的。
問題是,還不知道是什麼人在什麼地方這麼盯著自己,這就更令人毛骨悚然了。這天夜裡,貴和子不敢一個人獨自回家。在這種日子,她喜歡的那個客人卻又偏偏沒來。由於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護航」人選,出於無奈,她只好把這差事交給了一個她討厭的死皮賴臉的傢伙。
客人顯得有些無奈。他也不想想,他自己未必就好到哪兒去?下了車,貴和子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夜生活娛樂業的活看上去輕鬆,其實,遇到這種心裏沒數的客人神經也夠緊張的。話又說回來了,正是因為他心裏沒數,壓根兒就不知道我討厭他,所以才會痛痛快快地答應為我護航。貴和子想。
對?絕對沒錯!經過好一陣苦思冥想之後,貴和子終於得出了結論——今天夜裡的暴走車是夏目弓子作出的反應。我給她寄去了信,本來只想給她一個意外,沒料到卻打中了她的要害!弓子意識到我對她是一種威脅,想殺人滅口,於是就派了暴走車在深夜裡來撞我。
黑暗中不開燈偷偷向前靠,車牌也看不見,到自己身後時突然加速猛衝,這完全是衝著我來的。
「這人怎麼這樣,你不也撞著我了嗎?真是!」貴和子朝那人的背影說了一句。雖說只是一瞬間的事,那人的臉也沒有看清,但總覺得這張臉有點眼熟,像是在什麼地方見過,可是就是想不起來她是誰。
「先生是名人,眼裡是不會有我這麼一個小小的讀者的。更何況,先生您還不知道我是不是您的讀者呢!這也難怪。不過,我覺得奇怪,先生當時為什麼那麼急呢!我下到站台一看,那兒炸開了鍋,原來是有人從站台上掉進鐵軌,正好遇上剛進站的電車,被軋死了。我想,原來先生是看到發生的事故被嚇跑的。可是仔細一想,又覺得先生跑開的時間似乎太早了點。
太陽鏡的主人是一個約摸三十歲的女人,她把臉側向一旁九九藏書,接過鏡架,撒腿就跑。
「我最近很苦惱。一月二十五號夜裡十一點半前後,在我身邊發生了這麼一件事。當時,我在地鐵銀座站。聽動靜,好像電車要來了,於是我就慌慌張張地往站台趕。不料下階梯時和一個往上跑的女士撞到了一起。她戴的太陽鏡也掉到梯坎上摔破了。我看了她一眼,不料大吃一驚,原來她就是我最仰慕的作家,是先生您!可是先生連看都沒看我一眼,就這麼急匆匆地上樓跑開了。
貴和子下到站台一看,這裏已經炸開了鍋——原來是一個醉鬼掉到鐵軌上,被電車軋死了。現在,貴和子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原來,剛才那女人是被事故現場的慘狀嚇跑了的。這不,我自己不也是被嚇跑了嗎!
「你的處境,角度正好和我說的相反。要是問了她,說不定她會離你而去的。你能失去她嗎?這才是問題的核心——與其去問她,不如先問問自己對她的愛有多深。我是這麼看的。」
一想起那天夜裡撞見的情景,貴和子就覺得噁心。夜裡,她屢屢被惡夢驚醒。真見鬼,怎麼撞上了這種事?她想。
那麼,她為什麼要跑呢?想到這兒,貴和子心中的疑團越來越重了。
「多謝了!」貴和子衝著車的尾燈做著鬼臉,頑皮地點了一下頭。這個不值深交的新客人的出現,使貴和子暫時忘記了纏在她身上的那道討厭的目光。突然,自衛本能使她意識到,自己身後有一個殺氣騰騰的東西,像一隻潛伏在黑暗中的猛獸正在朝自己撲過來。
去告警察吧,他們肯定不屑一顧。說戴太陽鏡的女人是夏目弓子,這隻是我自己擦身而過時得到了印象,找不到任何證據。憑這點靠不住的印象就把一個名人說成是犯罪嫌疑人,這事萬萬做不得。
兩眼一直心不在焉地在電視畫面上晃著的貴和子看到這兒,突然睜大了眼睛,情不自禁地叫出聲來,「她,她,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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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管她是誰呢!不過,這人也真夠怪的,電車明明還沒進站,她為什麼匆匆往外跑呢?按說應該是電車進了站她慌著往下跑才對呀!她的舉止怎麼和常人倒過來了?
貴和子出了一身冷汗。好險啊!幸虧我年輕、反應快,再加上又沒喝酒——貴和子慶幸自己逃過了一劫。
「是啊,經你這麼一說,倒也是。」
「一個大男人,是不會被人輕易從站台上推下去的。」https://read•99csw•com
「沒錯!我說,以後別坐地鐵回家啦,還是找個人每天晚上來接你吧!」
這是電視節目「知心話」中的一段對話。先由節目主持人朗讀一封「我的煩惱」的觀眾來信,然後由客座佳賓——一位女作家侃侃而談地作了回答。
看著自己寫好的這封求教信,貴和子撲哧一聲笑了。連她自己都覺得,這是吃飽了撐的。
那女人是在靠近樓梯上方三分之一的地方和自己相撞的,要在那兒和自己撞上,她離開站台的時間就應該在醉漢被壓死之前。這麼說來,那女人就不可能是被那場車禍嚇跑的了。
那女人當時的慌張神色不同尋常。再說,電車正要進站,她卻反而從站台往樓上跑,無論怎麼說,這本身就不對勁。
想到這兒,她咬了一下嘴唇:這不是報復,是自衛!要是我不採取任何行動,她肯定不會就此罷休的。在對方走第二步之前,我一定要攔住它!
「好狠的心啊!」
——一定是有什麼事讓她覺得呆在站台上對她不利!而且這件事肯定和那場落軌事故有關。
「啊,難道?!」想到這裏,貴和子大吃一驚,整個身子都僵住了。一旦想到那可怕的目光,貴和子便明白了,今天晚上那暴走車的行為決不是偶然的。
想到這兒,貴和子眼睛突然一亮,她似乎想到了什麼。
一旦清楚了戴太陽鏡的女人是誰,貴和子心中的疑團就更大了。夏目弓子她為什麼要化裝呢?其中的原因一定和那天發生的醉漢落軌事件有關!
「你是電視看多啦!說不定,人家是發現了站台上有自己不想見的人呢?說不定,人家是突然發現自己丟了什麼東西呢?就說我吧,就因為受不了地鐵站台上的那股味,不也在電車進站前離開過嗎?離末班車的時間一近,站台上就有那股怪味,就是那種酒味、吐出來的東西的味和女人化妝品混在一起的味,你說呢?」
「我確實想過去問她。但是,如果朋友的話都是事實,那時我們兩個人誰都不好受。想到這裏,我又猶豫了。我是該這樣把這件事藏在心裏和她結婚呢,還是該一切推倒重來?請指教。」
一想到夏目弓子讀這封信時的神情,貴和子就覺得有趣。如果她真的心中有鬼,肯定會嚇出一身冷汗。如果是清白的,她肯定會笑彎了腰。不管怎麼說,她會作出某種回應。
貴和子下意識地猛然朝旁邊一閃,那黑乎乎的猛獸擦著她的身子吼叫著呼的一聲過去了。原來,這是一輛關著燈偷九九藏書偷地溜到她身後,然後突然開足馬力向她撲過來的車。
「這個女人,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行竟然連我都不放過,決不能讓她得逞!」
以前自己也被人盯過。一個女人,被人盯著看看也不是什麼壞事。可是,今天的目光和往常的不一樣,不僅令人不快,而且帶著一股惡意。這目光,像一把纏在身上怎麼也掙不脫的尖刀。
「看來還是我想得太多了。」
太陽鏡落地水泥階梯上,一塊鏡片彈出鏡框,碎了。貴和子一下不知如何是好,趕快拾起鏡架交給對方,並連聲道歉。
「想幹嘛?!」貴和子怒不可遏地大吼了一聲。車已經在黑暗中消失了,車牌也沒有看清。
可是,日子一長,她又覺得那天的事有點不對勁了。記得她和女人相撞時,的確聽到了電車的急剎聲,這就是說,當時車還沒有停下來。而醉漢跌下軌道的地方,是在站台靠近樓梯口處。電車的車頭是在自己下完樓梯時從那兒經過的,換句話說,在醉漢被軋死的那一刻,自己已經要下完樓梯了。這麼說來,那戴太陽鏡的女人往上跑的時間不對呀?是不是太早了點?
「那,豈不更不划算嗎?」百合的話,似乎有道理。但是貴和子還是覺得不對勁。這不是百合的話解釋得通的。不管是站台上有自己不想看到的人也好,趕回去取忘了的什麼東西也好,地鐵站台的味道難聞也好,和別人撞了,卻一聲不吭就跑,這怎麼說都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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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的,那天晚上,貴和子老是覺得不自在。她老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監視著自己。起初,她還以為是自己的心理在作怪,可是時間一久,她反而覺得這道目光越來越強烈了。
「這麼晚了,商店都關門了吧?」
不過,她馬上又排除了這種可能。不至於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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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沒轍了。當心點,路上有流氓呢!」
「你的處境的確很為難。不過,眼下社會上這種事也不算少。最關鍵的問題是,你是否真的愛她?一方面你說自己愛她,一方面你又說自己沒信心和她共同走完人生路,沒錯吧?這意味著,你對自己的愛沒有信心。沒錯,戀愛期間、新婚初期的愛,在以後的夫妻生活中的確會發生變化,咱們就稱它『變質』吧,產生這種情況的根本原因在於,許多人當初深信不疑的愛,其實是『性|愛』,是好奇心驅使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