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公司是公害企業。以前污染物隨便排放，受到社會輿論批評，現在產品開發之前要求採取防範措施。這方面的研究公司本來不想搞，對策再好還不是光花錢，沒一丁點兒盈利。」

「打擾你上班，對不起。」洋介表示了歉意。

「什麼原因被炒魷魚了？」

「阿杵婆婆。她代替母親養大了我。」

「那人有點像我中學同學。」洋介勉強掩飾過去。

「照片怎麼了？現如今，誰沒跟女人拍過幾張照片？」

小松到底跟什麼人有瓜葛呢。若不是雨宮家這條線，還是詠子。她身邊雖沒有小松的痕迹，但是，也許就像洋介隱瞞著慶子的存在，詠子也隱瞞著與小松的關係。

「不太好講。」

「母親不說什麼。」

「我很忙，不希望你說來就來。」

「不過，這保障了社會安全，提高了公司信譽，不也是間接為公司作貢獻么。」

「沒說起過。好像在賓館工作，他說準備辭職不幹了。」

剎那間，洋介心頭湧起一陣喧囂。他茫然凝視著內部陰暗角落的躁動。此刻他還沒有覺察到，這躁動跟決心除掉舟津詠子時的心理活動性質相同。慶子的話音使洋介回過神來。

洋介已經問過，進賓館工作時的住處不知道現在還住不住。小松的情況終於有了一個輪廓。好容易在賓館開了房間，一個人住未免可惜，洋介索性把慶子喊來了。

「父親不在家，和金融界的人去箱根了，打友情高爾夫球賽。」

「人家特意打聽到我的新單位，上門拜訪，不適當答謝一下心裡不安。」

「賓館有戶外擦玻璃的吊艙，按電鈕能自動上下。夜班的時候，他就坐吊艙偷看。」

「你愛給誰就給誰好了。」

「哎呀，是你呀！到公司來找我，稀客嘛。」中野走進會客室，他不再是「弄潮兒」的形象，顯示出跟機器打交道的技術人員理性的一面。應該說這才是他的本來面目。

因為手上的工作需要移交，還有些善後處理，洋介調到生田目辦公室得一個月以後。

「對了，就是公園酒店。你怎麼知道？」

「唉呀，真不像話。我有事兒託過他呢。」

「我不會再買。你別太張狂。上次是因為怕別人瞎起疑心。我問心無愧，不想惹麻煩罷了。」

「擦玻璃的吊艙？虧他想得出來。」

「一點不錯，可照片上是跟你同居的女人，https://read.99csw.com而且不明不白死在海里，這不常見吧。」

「你要多少？」最後，洋介還是就範了。

「不會吧。」

「不，從來沒見過。」

看樣子小鬆手里有不少膠捲。洋介極度絕望，眼前發黑。這種底片按對方要求一張張買下來，並不解決問題。小松錢花光了，又會找上門來。哪怕把底片全買下，也不能阻止他翻拍。

「以前我住這兒的時候，有一個叫小松君的客房服務生。」洋介不經意地開始了誘導。

利用小松會招致更大的禍患，這一點顯而易見。

洋介去了一趟澀谷的公園酒店。到人事科問起小松，對方回答，找「小松淳次」的話，去年就辭職了。照片正是恐嚇者的照片。他在賓館屬於客房部。辭職的原因沒有細說，好像因為品行不端。進賓館工作時的住址是新宿區新宿七丁目十X號五小宮山莊。

雨宮家不會想要挽回五百萬遭恐嚇的損失。而且小松顯然是洋介的同類。雖有以毒攻毒之說，使用一種更危險的新毒挖出埋好的舊毒，無論如何不合情理。

然而，這回的對手不同於詠子。詠子被大海意外地解決了，同樣的好運不會再度光顧。小松是洋介的同類。正因為如此，對方會預料到洋介的報復手法，從而早有防備。反正不可掉以輕心。

洋介按小松的開價買下了底片。

「那個老太婆呀？你是主人，用不著在意那麼個傭人。」

洋介切實感到自己在通向成功的階梯上又邁進了一步。

「打那以後，不幹活的時候，總是切斷電源，防止別人胡亂動用。現在偷看不成了。」

「原來他是這種人？看不出來。」

「光看不要錢，保證你想買。」小松從容不迫地拿出一張照片和底片放在洋介面前，不由他不看，畫面闖入眼帘。洋介和詠子親密地依偎在一起。照片拍在兩人情投意合、共同策劃美人計的時候。

辭別中野，洋介心神不定。聽說小松曾在公園酒店工作。這是偶然巧合，還是有什麼關聯？洋介以發生在公園酒店的雨宮武彥和詠子的「情事」為要挾，向雨宮家敲詐了一千萬。如今，同一所賓館的舊員工，作為新的恐嚇者出現，攫走了洋介名下的一份進賬——五百萬。

媽的——洋介差點罵出聲來，又吞進喉嚨里。在小松面前，他得裝成個陌生人。

「聽說你這回大顯身手啊。」生田目看起來很高興，九_九_藏_書洋介先鬆了口氣。

「小松最近去了嗎？」中野的口氣表明這在他意料之中。

「哎呀，大和休閑俱樂部可是大和建設集團的一流公司。你算找到個好去處。」中野的目光好像重新認識了洋介似的。

洋介出錢封住小松的嘴，暫時度過了難關。但恐嚇的升級就在眼前。

「你父親？」

「慢著，說話好聽點。我也不情願來賣這種照片。不巧，賭馬輸了，弄得一個子兒不剩。這幾天連像樣的東西都沒吃過。我要是把照片交給警察，恐怕你擔心的麻煩會找上門來。」

「差不多吧。你到公園酒店打聽打聽，也許有線索。」

「前些天，過去當救生員的小松君來了。」洋介不經意地轉入正題。

「本來每張一百萬，便宜點算了，五十萬。還有不少更精彩的畫面呢。」

「對不起，失禮了。」小松鞠了一躬，瞥了洋介一眼，擦肩而過。那眼神在說：「你小子幹得不錯呀。可別忘了，你的幸福全靠我保持沉默。」

「狗東西！」

「他這個人最會裝笑臉兒，只奉承給小費的客人。其實他是被炒魷魚的。」

在大家的要求下，慶子也出席了。慶子穿著色彩鮮艷的友禪綢長袖和服，給晚會錦上添花。最近由於洋介的開發，慶子日益顯示出女性成熟的魅力。

「大和休閑俱樂部。」

「哎呀，這不是我的。」慶子說道。

「那今天晚上就造成既成事實嘛。」

「請你約時間你肯嗎？」

「阿杵婆婆對我來說比母親還重要。」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小松出現后，洋介時來運轉，越走越順。儘管還沒訂婚，周圍已經把他當成了慶子的未婚夫。正因為如此，小松的恐嚇更能奏效。

「咱們應該沒有見面的必要了。」

「混蛋，你想幹什麼？」

「叫什麼來著？好像是澀谷的賓館。」

「剛才那人你認識？」慶子問道。她感覺到洋介反應異常。

「這種詞兒談生意的時候不用為好。怎麼樣？買不買？」

「是么，太好了。這回是什麼工作？」看樣子中野以為洋介找到了別的零活。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他常到海邊來玩，所以混熟了，泛泛之交。因為救生員人手不夠，我去請他的。」

「也有這方面原因。小松這人不地道，三天兩頭曠工不說，還調戲女顧客，經常有人投訴。」

「那當然。」

「我跟你沒關係了。」洋介背過身去。雖然不想再見這張臉，卻有一種預感ｈｔtｐｓ://ｒｅａd•99cｓw.ｃｏm，一次了結不清。他來幹什麼，洋介能猜出個大概。小松已經沒什麼可怕，只是令人不快。

「那我試試看。」

「是因為不知道他住哪兒嗎？」

「有件事跟你說，怎麼樣，到我身邊來吧。」生田目接著話題隨口說出來，洋介一下子沒明白「我身邊」是什麼意思。和慶子結了婚，不是自然就來到生田目身邊了么。

「我從來不在外面過夜。」突然被洋介叫到賓館來，慶子很興奮，也有點詫異。以前，在外面不管多晚她總是回家的。

「好了，別嘴硬，看看貨色。你肯定感激我沒有預先交給警察。」

「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小松弄到救生圈的過程清楚了。可能舟津詠子死後，小松就瞄準了洋介，一直在耐心等待時機。肯定是打算放長線釣大魚，時刻觀察著洋介的動向。

「想讓你當我的秘書。當然，我有好幾個秘書，最好能安排個自己人，靠得住。」

「嗨，沒關係。我乾的活兒又不給公司創造效益，有沒有我這個人無所謂。」中野臉上閃過自嘲的微笑。

「他這人特別孤僻，跟誰都不來往。您到人事科問問吧。」

「當秘書？」

洋介正逐步得到生田目的信任，能加入他身邊的小圈子，說明這信任非同小可。然而，小松帶來的底片極具威力，有可能把這信任徹底粉碎。

洋介去拜訪中野，他在一家大型化工企業當工程師。中野熱愛大海。海濱不開放的季節，他定期去游泳俱樂部夏季周末在海灘當救生隊長。中野是個性格怪僻的人。

「溫泉烏托邦」計劃初見成效后，洋介被叫到生田目滿壽的辦公室。他不知底里，誠惶誠恐地前來拜見，生田目正在等他。

「托他什麼事兒？」

「您到底什麼事兒託過他？」女服務員不知是計，好奇心顯露無遺。

要除掉小松，該怎麼下手呢？得想一個周全徹底的辦法。

「話是這麼說。企業的頭等大事總是盈利，只有這一條受重視。公司要存在和發展雖然少不了污染防治部門，可這一部門跟企業盈利相矛盾，當然抬不起頭來。要是不去看看大海，真有一種今生虛度的感覺。你看，話題扯遠了，最近你連游泳池也不來了么？」向海邊打工的同伴發了一通牢騷之後，中野用探究的目光看著洋介。

「小松怎麼了？」

五百萬姑且堵住了小松的嘴。不知道能在多大限度上讓小松保持沉默，但是救生圈已經收read.99csw.com回，暫時度過了危機。儘管如此，小松的存在依然令人擔憂。小松這個姓也不知是真是假。來歷不明的敵人很難對付。

洋介原以為小松早搬走了，沒想到他還住在那兒。周圍小松有可能光顧的飯館、香煙鋪子、小酒館，洋介都若無其事地打聽了一遍。看樣子小松沒有固定工作，整天無所事事。既無朋友，又無鄰里交往，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洋介沒有辦法再去核實。應該說，小松的情況已有眉目，比來歷不明的時候進了一步。

必須幹掉小松。只要他活著，肯定跟自己作對。而且，儘快下手為好。等小松在身邊頻繁出現，給周圍人留下印象就晚了。

隨時能把生田目的女兒約出來，這足以證明他地位的穩固。

「就為這事兒？你也太客氣了。送送救生圈，用不著那麼多禮節吧。」

「他沒說大概住在哪一帶？」洋介忍著失望繼續問道。

「你跟我沒關係，我跟你還有關係呢。」小松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老實說，他告訴我有好看的地下錄像帶，我給他一筆錢，托他買。」

「照片印多少數量不限，我考慮順便給生田目寄一張。」

「提到澀谷的賓館，除了情人旅館，只有公園酒店一家。」

「太惡劣了。怎麼偷看法呢。」

「我比阿杵婆婆更重要吧。」

「有沒有辦法跟小松聯繫上？」

「還能有誰對你嘮叨呢？」

當前買下小松拿來的底片，會在陷阱中越陷越深。但是，無論如何，洋介得盡一切努力防止照片出現在生田目和慶子眼前。

「那麼你母親？」

「我還有件東西想賣給你呢。」

現如今小松和洋介的關係還無人知曉。就算中野是惟一的知情人，他也不會把小松的橫死與洋介聯繫起來。

「我找到工作了。」

「如果您覺得我行，願效犬馬之勞。」洋介表示接受的同時，喜悅傳遍了全身。政治家的秘書工作性質如何，他還沒有清晰的認識，但是被提拔到了生田目身邊，這一點確定無疑。

「自己不行，別人怎麼扶也白搭。你幹得不錯。」生田目的眼光是善意的，至少不是初次見面時考官的神氣。

「嗯，你太太出事以後，留下一個救生圈。我想，那種東西送去有什麼用呢。不過畢竟是遺物，我就保存起來。小松說要交給你，就拜託他了。」

「也沒什麼，都是大夥支持我。」https://read.99csw.com洋介不恰當地謙虛了一下。

「偷看人家情侶的房間。」

「對，怎麼樣，干不幹？」

「什麼事兒呢？」

「是這麼回事兒。當時疏忽，忘了謝他，也沒問他的住址，我想中野君可能知道。」

「澀谷的賓館？是公園酒店嗎？」洋介依著澀谷的地名隨口一說，中野的表情做出了反應。

「家裡會發火的。」

「小松」不是假名。當天洋介在公園酒店開了房間。一個上了年紀、看去性情溫和的女服務員來鋪床，洋介向她打聽小松的情況。

等二天，打發了慶子，洋介去查找小松新宿的住處。賓館記錄上的地址在拔弁天附近堆滿垃圾的一角，那兒有一所公寓。

「你剛才的樣子好像認識他似的。」

「好的，我求之不得。」洋介沒完全理解這番話就作了回答。他預感到這不是壞事。

而且，對方還說「想安排個自己人，靠得住」。這不是說明他把洋介看成了自己人么？短時間內，洋介的地位從「無名小卒」上升到了「自己人」。

「啊，小松么，他不幹了。」女服務員不知底里，接上話茬。

「喂，東西掉了。」招呼慶子的聲音很耳熟。洋介不經意地回頭看去，立刻呆住了。站在那兒的是小松。他拿著一塊手絹正要遞給慶子。

「賓館？哪家賓館？」

「這下可糟了。還有筆錢在他那兒。你知道他的住處嗎？」

難道真的出於巧合？要說雨宮家的報復心操縱了這新一輪恐嚇，似乎不可能。

好像瞅准了掃尾工作即將結束這個時機，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小松淳次。

恐嚇雨宮家時，洋介採用了同樣的手段。所以，他知道自己落入的陷阱有多深。

「真的么？小松還干這個？您運氣不好，錢肯定追不回來了。」

同伴們露出羡慕的神情，對慶子的美貌讚嘆不已。酒菜和氣氛都無可挑剔，洋介忘記了小松的威脅，陶然而醉。賓主盡興，晚會結束了。洋介護衛著慶子往賓館門口走。這時，大堂里有人從身後打招呼。

「我不想看，滾！」不安湧上心頭。洋介覺得，一看東西，又會受到糾纏。

交接和掃尾工作全部完成，調往生田目辦公室的前夜，一起做項目的同伴簇擁著洋介，在市中心的賓館為他舉行歡送會。

「所以呀，你就別廢話了，晚上跟我在賓館過夜。」洋介覺得慶子為難的樣子很有趣。

「原來中野君你知道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