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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雪、火、車悲愴三重奏

第一章 雪、火、車悲愴三重奏

背著女的登山吧,男的沒這份體力;返回停車的地方吧,又覺得好容易才走了這麼遠,豈不可惜。這裏肯定離山頂沒多遠了。男的終於下了狠心。他把女的拖到路旁一個略為避風的凹地,在女的耳邊說:
直升飛機從大廈頂到達地面約需40至50秒。在這段時間內,逃難者的臂力如果能承受住自身的體重就可以得救,支持不住便會掉到地上摔個粉身碎骨。臂力強的男子恐怕會轉危為安了。
出租汽車不同於私人汽車,由於誰都可以租著開,自然保養很差。按說,這種地方本不是計程車隨便來的。他望著發動機,只不過是給女的擺擺樣子,然而「樣子」也沒堅持多一會兒。
「堅強些,馬上就到了。」男的拍拍女伴的臉蛋鼓勵道。但是女方的精神和體力都已消耗殆盡,無論男的怎樣鼓勵、勸說,她也不想站起來了。
從中湯到平湯約用了一個小時,這時司機精神正旺,便一鼓作氣向乘鞍岳駛去。
「慢慢騰騰的,兩個人都得凍死。我這就回來,你呆在這裏別動地方。」
他倆醒得比較早,還有時間穿衣服,可是逃路只有一條——往上跑。
正當她跟著情人絕望地尋找出路時,頭上響起了螺旋槳的轟鳴聲和空氣的震顫聲——直升飛機來了。
樓頂平台也不是保險的避難場所,從下面升上來的黑煙沒多久就充滿了平台,人們再也無路可逃了。這座30層的大廈足有120米高,從平台的圍牆邊往下望去,令人頭暈目弦。
「我在車裡等你。」
她盼望離開練習場,那裡只不過是華麗的衣著和花樣技巧的競賽所。她嚮往穿行在白樺林中,越過白白的樹掛,在遼闊的無人踏過的雪原上留下自己的足跡。
前面那一事件發生了約半年之後的一個夜晚,位於東京中心區的「帝國大旅店」失火了。帝國大旅店比其他超高層建築還要高出一截,僅地面以上就有30層。
時間仍然綽綽有餘,晴空中依然萬里無雲。
正好女方的手只拽著他的右腳,左腳還空著,於是他就用左腳去蹬女伴的手腕。
「那麼,你說怎麼辦?」
然而,等男的領著救護隊返回現場時,女的已經凍死了。
直升飛機吊下了救護梯子和救護網,盤旋在黑煙籠罩的旅店上空。
到了夜裡,值班的服務員集中在10、15、20、25層樓的中心服務台,其他樓層根本無人照料。雖然這是由於人手不足或出於節省工資開銷的考慮,但既然是住人的商業性旅店,夜間客房服務台沒有服務員,就太不像話了。
「那……你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裏自己走?」
這些旅客大部分是從床上爬起來就往外跑,有的穿著旅店的睡衣,有的幾乎是赤身裸體。
他覺得像目前這種狀態是沒希望堅持到地面的。他越是絕望就越應該意識到這時讓女的鬆手等於強迫她去死,但他沒這麼考慮。
本來車裡的加熱器是可以調節溫度的,但外面的氣溫低得像要把這點熱氣吞掉似的。越往前走,雨雪越大,雨刷也不起作用了。男的擦了幾次擋風玻璃,能見度已極度降低。
「一定是昨天晚上的事引起的。」女的咬著嘴唇想著。她昨晚第一次允許了這個男人對她的佔有。這是她把愛獻給了他的證據,如果她無意奉獻的話,也就不會出來旅行了。
以這種低下的駕車水平到日本有名的大山嶽旅遊,實在是太輕率了。若在平時,車一出故障,掛個電話,維修車就會立刻趕來,可是這種時候上哪兒去叫維修車呢?
「發生故障了?」女的忍著痛問道。車在這種地方發生故障,人簡直束手無策。固然周圍的環境和惡劣天氣造成了很大的麻煩,但更為嚴重的是女方的身體狀況使她無法走動。
「怎麼樣,你可別離開我呀!」
窗戶是氣密式結構,打不開。本來是為了防止旅客自殺或墜落而建造的密封式房間,這時則變成了熏人室。
「糟了!」還是男的先醒悟過來,也許是滴水成冰的氣溫使他恢復了常態。說是恢復了常態,其實只不過是他先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並不是說他考慮出了什麼良好的對策。
第一次接受男性的愛撫,對於她這個處|女來說,除了疼痛以外什麼感覺也沒有,可是那種疼痛比起現在的來,不知要輕多少。
女的竭力嘶喊著,這時男的已經起步滑走,女的慌忙追上去,但卻陷入齊腰深的雪裡動彈不得了。
天氣的突變簡直令人難以置信,剛才還是晴空萬里,可一陣大風刮過之後,雪雲滾滾而來,頃刻之間,兩個人便被惡劣的氣象環境所包圍,如同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30分鐘后,他們來到了平湯嶺,普通公路在這裏與高山公路交匯,路面變寬,可并行兩輛汽車,駕駛員稍微鬆了口氣。隨著高度的增加,山上的灌木林帶變成了爬地松九_九_藏_書帶。籠罩在頭頂的密雲向下瀰漫,變成霧,遮住了視線。其實這不是密雲降低了,而是汽車越爬越高的緣故。
建旅店時,即便可以採用新型建築材料,但卻難以從現代的生活中把石油化學產品或塑料製品完全摒除。
站在乘鞍岳山頂,可以清楚地看見海拔1944米的風吹山的峰頂,自然不必擔心迷路。他們沒用兩個小時就從乘鞍岳山來到這裏。
男的渾身都被寒氣浸透了,他鑽進車裡,故作鎮定地說:「車出毛病了,一下子修不好,可是,你不用怕,既然到了這裏,離山頂也沒多遠了,走走也沒多大關係。」
為了防止跌倒時受傷,滑雪板上有一個起保護作用的夾具,以便在滑倒時,隨著強大的前衝力鞋能與滑雪板分開。分開是分開,但滑雪板仍需與鞋保持聯繫,才不至於滑跑。為此,要用一根兩頭有扣釘的細帶將滑雪板和鞋連接起來。
女的滑雪技術在練習場上還算高水平,但是作真正的滑雪旅行,可還是第一次。她懷著忐忑的心情來了。現在隱藏在內心裡的恐慌已淹沒在對比肩滑行同伴的信賴和與他一起共度幾個良宵的歡娛之中了。
那女的對這次滑雪旅行路線沒有任何不安心理。對她來講,她的同伴是最值得信賴的嚮導,只要能跟著他,發揮出在練習場學過的技藝就行了。在這裏滑雪比在漂亮得可以和銀座相媲美的練習場上還舒服,不知為什麼她突然感到自己的滑雪技術大有長進了。這使她興奮不已。
「什麼不要緊?怎麼了?」男的故作鎮定,以滿不在乎的口氣問道。
熄了火的發動機在暴風雪中急劇冷卻,無論如何也發動不起來了。
就在這時,男的邀請女的去滑雪旅行。
由中湯溫泉到乘鞍岳要經過安房嶺和平湯溫泉。中湯至安房嶺間的路坡陡彎急,但他們順利地通過了。安房嶺到平湯是下坡路,路面平坦而且是雙車道,這對於因已闖過難關而大大增強了自信心的司機(由男的擔任)就更不在話下了。他們從中湯出發,翻過安房嶺,平安到達平湯。
從中湯到平湯,路就夠難走的了,由平湯再往前路況就更差了。這段路幾乎全是單車道,而且儘是S形。對這位司機來說,沒碰到對面駛來的汽車,真是萬幸。如果在這兒碰上大型轎車,按他的技術,加上崎嶇的路面,可真夠險的。他選擇這個無車季節來旅遊,恐怕也是考慮到了這個因素。
「鬆開!你給我鬆手!」男的害怕了。光支持自己一個人的體重就夠受了,還要再加上一個人的體重,怎麼能行。就在男的喊叫時,飛機已離開了平台,飛在一百多米的高空中。現在讓女的鬆手,等於逼她去死。
從飛機上弔下來一條像繩子編的梯子樣的東西,她的情人馬上攀了上去。當他抓住軟梯時,飛機正準備往上飛,這時她才意識到飛機要把自己的情人帶走了。
屋頂平台上有一座內部設有空調機和水箱的塔狀結構,塔周圍是屋頂庭園。逃難的旅客好歹算爬到了這裏。

3、車

當發動機沒有任何徵兆突然熄火而又打不著時,本應先考慮到這可能是電氣系統的毛病。可是他不知道去檢查電氣系統,只是慌張而又絕望地瞧著複雜的發動機發獃。
「別說這些沒用的話,既然到了這裏,還是往上開到得快。喂,就快到了,我們馬上就能喝上旅店的熱咖啡了。」男的對女伴的擔心一笑了之,繼續操縱著方向盤。
唯一能幫助她的男人全神貫注地開著車。野外更加荒涼,雨夾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完全變成了雪。雪馬上又變成暴風雪,刮水板吱吱地叫著。雖說預先準備了防滑鏈,可惜的是這位心急如焚的司機不會安裝。
「別不聽話,走點路沒什麼了不起的。」
作為摔下來的人中的一員,她是最可憐的。她把自己的一切都給了情人,而他卻為了自己活命把她從幾十米的高空踢了下來。
新婚者是在旅館或市內舉行結婚儀式之後,來到這裏歡度新婚之夜的。這樣一個值得紀念的、慶賀新生活開始的夜晚,剎那之間被一片呼救聲所籠罩,充滿了地獄般的恐怖。消防隊聞訊趕來,但救火雲梯只能夠到第10層樓。
「真無愧於我們的訂婚旅行啊!」
「混蛋!」男的咒罵道。突然,發動機熄滅了,他慌忙按動起動開關,可就是發動不著。他愈發著急起來,不停地按著。
「嗯,可是……」女的仍然擔心地緊皺眉頭。
與煙賽跑的取勝者,總算抓到了活命的機會,儘管這種勝利可能是暫時的。
人們被趕到平台上之後,平台就像灼|熱的鍋底一樣,他們在這裏受熬煎、被熏烤,卻再也無路可逃了。
他倆學滑雪已有些年頭了,他們相識也https://read.99csw•com是在滑雪場上。隨著在練習場上見面次數的增多,兩個人的交往發展到經常在東京市內約會,最後他們決定結婚。
如果是在阿爾卑斯山南部地區,如槍岳、穗高山附近,那裡的周圍有可以緩衝季節風的山谷。發現天氣變化的徵兆后,還有時間去躲避。而在阿爾卑斯山北部,季節風造成的惡劣天氣直接地、迅猛地沖襲那裡的山嶽,使待在那裡的人無處躲藏。
消防隊員們眼睜睜地望著樓頂上拚命求救的人,干著急,想不出辦法。
后立山群峰從這裏成Y字形分為兩個山脈。在此處順著伸向北方的主脈可以看到從三國境向東北方向分支的山脈與小蓮華山、乘鞍岳(不是南邊的乘鞍)、風吹岳、岩菅山相連。
「不行!我支持不住了,鬆手!」男的此刻只考慮到自己。
很多人看見一個人從空中摔落下來,但他們並沒看出是男的為了保存自己而踢開了女方的手。甚至摔下來的是男是女,還是落到地面之後才知道的。摔落的人不只她一個,而是像落葉一樣接連不斷。
儘管無人疏導,來到太平樓梯附近的旅客,還是發現了通往上面的一條路。他們大喊著:「上!往上跑哇!」
他全然未估計到行車和徒步的差異,走路本來就比車慢,在暴風雪中就更慢了。
人們慌亂地擁向走廊,不時有人被毒煙熏倒。雖然帝國大旅店為了防火,所有的天花板採用的都是高壓板材,走廊、樓梯等可以作為避難所的地方都用了耐火材料,但這些材料阻擋不了化學纖維製作的被褥、枕頭燃燒時所產生的大量有毒氣體的擴散。
「沒什麼大毛病,我去看看。」男的故作鎮定地答道。他跳出車外,闖進刺骨的寒氣之中。他打開了發動機的蓋子看了看,其實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只會開車,對於汽車的構造知道得很少。雖然在領取駕駛執照時他大致學了一下,但因無實際經驗,所以當車出了故障時就毫無辦法應付了。
供新婚夫婦住的豪華的雙人房間集中在20層以上。樓層越高,火和煙的蔓延速度越快。當新婚的人兒從甜蜜的夢中驚醒,意識到處境危險時,大火和濃煙已經擋住了他們的退路。
可是10分鐘過去了,20分鐘又過去了,仍看不見男的所說的山頂旅店,兩個人混身是雪,成了雪人。

2、火

火是從一樓的廚房燒起來的,來勢迅猛,就像從火焰噴射器里噴出來的一樣。火勢以驚人的速度蔓延開來,一會兒就如同漲潮的激流一般從各個樓梯口衝到樓上。
路坎坷不平,天氣又變壞了,好像在有意互相配合似的。在平湯時,天空飄著淡淡的雲朵,現在則是厚厚的烏雲覆蓋在山頂上,景色一片陰鬱。目的地乘鞍岳一帶烏雲密布,天地昏暗,令人窒息。
「你真是瞎操心。沒關係,從這兒到山頂只有一條路,你想迷路還迷不了呢!」
「求求你,你別走!」
「你說些什麼呀!發熱器已經關掉,你在這裡能呆嗎?走,跟我一起走吧。」男的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把女的從座位上拖下來,挎著她的手臂,向山頂方向走去。女的沒辦法,只好忍著痛掙扎著走起來。
同年深秋的一天,一台小型轎車從北阿爾卑斯山的平湯溫泉出發,艱難地行駛在通往乘鞍岳的高山公路上。
樓梯處裝有排煙設備,本來在這裡是可以避難的,但它與整個建築物混為一體,難以發揮作用。燃燒著的石油化學製品所產生的毒煙進到眼睛里,人就會無法辨別方向;進入肺里,人則會失去行動的能力。目前還沒有一種設備能夠徹底排除有毒的氣體。
救護隊當機立斷,決定用此辦法。雖然這樣做危險,但與其當場見死不救,倒不如孤注一擲,反正除此以外再無良策。
他們在山腳下一個比較好的旅館里預定了房間,準備今晚在那裡過夜。男的對自然環境已司空見慣了。由於他的閱歷比女的深,年齡比女的大,所以他想到的是極實際的東西。他在想,昨天夜裡女的是半推半就地接受了自己的要求,今晚她也許會主動一些吧。
但是途中無路標,一旦碰到惡劣天氣,從日本海吹來的冬季季風,便會肆無忌憚地、兇猛無比地襲來。
「不行,我1分鐘都堅持不了。求求你,別離開我!」
服務員大部分被分配到帳台或宴會廳工作,關鍵的各個客房部門,卻很少安排服務員。可以說,這是帝國大旅店管理上的一個漏洞。
男的認為,要使自己的形象深深地印在女方心靈上,就得讓她看到自己的精明強幹。為了這一目的,他把女的領出來旅行。
傾刻間,山谷里騰起一股雪霧,滑雪板無影無蹤了。他倆傻獃獃地望著,沒作出任何反應。由九九藏書於事情來得太突然,他們一時還沒意識到自己所面臨事態的嚴重性。
「啊,原來你說的是這個。這不正好說明這山只屬於我們嗎!你在大山裡,還想嘗受市區那種交通阻塞的滋味嗎?」
「哎,就要到達這次旅行的中心地帶了,加油啊!」男的抽完一支煙,站了起來。
「是的,因為是我選擇的路線嘛。」男的看到女伴的高興勁兒,驕傲地說。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做出見不得人的事,但當時羞恥溶化在興奮之中了。可是現在,沒有興奮只有疼痛,而且是隱痛和劇痛的二重唱。
「那麼山上的旅遊休息所還營業嗎?」
天氣晴朗時,從宛如碧綠色地毯般的爬地松帶望去,可以看見遠處的以槍山、穂高山為中心的猶如岩石閣樓般的北阿爾卑斯山。
在這一帶遇上壞天氣,情景是不堪設想的。因此要求在這裏滑雪的人必須有冬季登山的經驗。可以說,這比滑雪技術更重要。到這裏滑雪要有嚮導領路,本人的技術也需精湛。
她很早就憧憬滑雪旅行,但始終沒找到合適的同伴。在這以前,她的滑雪都是在人群擁擠的練習場上進行的。
「可是……這裏只有我們倆,萬一迷了路什麼的,可就糟了。」
帝國大旅店的各個客房內都安有洒水器。當室內溫度超過規定值時,洒水器便自動放水噴洒。可是它在煙霧面前卻顯得無能為力。況且,洒水器的洒水量只有與火勢成一定的比例關係時才能把火澆滅。也就是說,火勢太大的時候,洒水器噴出的涓涓細流,很快便會被烈焰烘乾。
他鼓勵著在大風旋渦中縮成一團的女伴。風再大也得前進,在急劇下降的氣溫中可不能總停在一處。
「當然,觀光者不會絕跡呀!」
在這些從飛機上掉下來的人當中,有一名年輕的女子。當然,摔下來的絕大多數是女人,但她並不是新婚的人。
女的大驚失色,本應是最有力的保護人卻用腳蹬她的手腕,企圖甩掉她。
在夏天的旅遊旺季,這一帶車輛成行。現在是淡季,四處一片寂寥,唯有這台在惡劣天氣里朝乘鞍岳疾駛的小車算是件活動的物體。
「這樣吧,你在這裏不要動,我去到山上旅店,馬上領救護隊來,啊!」
他沒費什麼口舌,便把女的帶到這個非技藝高超者難以行進的地方。他想在這壯麗的大自然景觀的襯托下,在女的心目中樹立起高大的形象。
飛機以其最快的速度向地面靠近,但是承受著兩個人重量的男子的雙手麻木的速度比此更要快。
今天天氣很好,冬季的北方,天空一碧如洗,萬里無雲。當目光從閃閃發光的雪原突然轉向蔚藍色的天空時,強烈的反差會給人一種猶如夜空的錯覺。

1、雪

這一夜,她應允情人的請求,一起住進了這個旅店。他們共同度過了歡娛的前半夜之後,緊緊地摟抱著睡著了。是煙火把他們從溫柔鄉里驚醒的。
「到了山頂休息所,咱們好好地吃頓午飯吧。」男的握著方向盤說。他的同伴帶著睡意,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只需10到20分鐘,來,跟我一起走,呆在這兒會凍死!」
由於大眾性娛樂觀光事業的興起和地價的飛漲,迫使超高層旅店的佔地面積儘可能縮小。於是,它們都竭力向高空發展,力圖在有限的平面上製造多層的空間。
男的毫不理睬女伴的呼叫,以直降的姿勢滑向遠方。
帝國大旅店的3樓到28樓全是客房區,約有1000間客房。那天的客房率為90%,也就是說大約有900個房間里住著旅客,人數在1300名左右,其中大多數是新婚夫婦,因為那天正值黃道吉日。
雖然他們知道再也無處可逃了,但仍未停止絕望的掙扎,他們想跳到鄰近的大廈上去,但那些大廈都不如帝國大旅店高。
他們已無力與狂暴的風雪抗爭,只能在大風的咆哮聲中緊縮身體,在雪霧中拚命下滑。
「你在這裏等著,我去叫救護隊,馬上就回來。」
「你幹什麼!?」她仰起臉來想責問他一句,就在這時,男方的腳狠狼地踹在她的臉上。
「堅持住!馬上就到了!」男的向跟在自己身後快要哭了的女伴鼓著勁,其實也是勉勵自己。他方才的那種優越感已飛到九霄雲外了。
很明顯,照這樣耗費時間,不用多久兩個人都會凍死,活路只有一條。男的當機立斷,無情地說:
這兩個人沒有嚮導,卻好像頗有信心。他倆運用全制動迴轉、急轉彎等技術,在無人走過的雪地上飛馳。看來他倆的技術已遠非滑雪練習場上一般選手可比。
「我,我根本走不了。」
「鬆開,求求你鬆開!」
他們兩人前天乘夜班車離開東京,昨天從大絲線的白馬大池車站來到梅池山中旅店,當https://read.99csw.com天下午在旅店附近的陡坡山進行了滑雪練習,今天便開始了盼望已久的「風吹」滑雪旅行。
女的一直咬緊牙關忍受著下腹部的劇痛。她今天早上來了月經。按她的計算,應該再過些日子來才對,因而她才心安理得地和男的一起驅車旅行。儘管如此,她還是作了一些準備,但沒料到會來得這樣早。她想一定是昨夜與情人過分激動行為的刺|激,使其變得不太正常了。
背著女的滑行?那無論在體力上,還是在技術上都是不可能的。兩個人改為步行?在這深雪覆蓋的山中根本無法前進。風雪和寒氣無情地侵襲著這兩個束手無策的人,迅速地奪走他們身上的熱量。
「再不鬆手,我就……」男的下了決心,不,其實本能的行動比決心先反映到腦海里,他的手已不好使,不允許再有片刻的猶豫。
大風無情地刮著,捲起雪花,遮住了視線,右側的岩菅山也隱沒在雪霧中,雪塊兒不時打在臉上。
圍在旅店四周的消防隊員、救護隊員以及無數看熱鬧起鬨的人,望著火災的可怕情景,個個瞠目結舌。
男方恐怖的嘶喊聲淹沒在飛機的嗡嗡聲中,女的沒聽見。即便聽見了,她也不會鬆手。她並不是想保全自己的生命,而是要和自己的情人在一起,若一鬆手,情人就會飛走。所以她使出全力,緊緊抓住情人的腳。
平時,雖說每次都痛,但還可以忍受,痛,也不是這種絞痛,而是整個下腹部隱隱作痛。現在除了隱痛外,又加上了劇痛。
旅店方面請求航空自衛隊來救援,自衛隊派出了直升飛機,但平台上沒有降落場,飛機降不下來。其實即便有降落場,飛機也無法著陸,因為狹小的平台上擠滿了人。此時直升飛機駕駛員若稍有疏忽,就會不是旋翼打倒了爭先恐後趕來的人們,就是飛機本身被失去理智的人們拽下來。
等到救護隊趕到現場時,女的已凍死了。根據死者家屬的要求,對屍體進行了解剖,這時才知道她患的是急性闌尾炎。
而且,在她第一次和男性結合時,喜悅和激動已使得她暈暈乎乎,顧不得疼痛,只覺得自己把最寶貴的部分獻給了親愛的人。
若說接受禮品是第一次,踏上這塊土地是第一次,那麼,昨夜被男的初次親近所感到的羞澀也是第一次。這些使她彷彿進入了一個新的境界。他們準備這次旅行之後正式宣布結婚。
此刻已然不是滑雪愛好者的世界了。嚴冬季節的北阿爾卑斯山發起怒來只允許武裝著冰杖、冰爪等器械,且經驗豐富的職業登山者存在。
她興緻勃勃地跟著男的出來旅行,但並不知道男的選擇的旅行路線到底怎麼樣。男的也沒感到有什麼危險,他曾幾次來過這兒,地形很熟,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天氣,但氣象預報說這幾天是好天氣。
但是現在一切都被濃密的雲層遮掩著,無論向哪個方向看,都看不到明快的景緻。而且,大山又把它的惱怒朝這台自作聰明、在旅遊淡季闖入它的領地的小汽車發泄。獰惡代替了明快。
車中坐著一對青年男女。他們租車自東京來到上高地,昨夜住在中湯。早上起來時,他們看著天氣好像還好,就按原定計劃準備攀登深秋季節的乘鞍岳。
同自己愛著的男人一起外出進行有生以來第一次的滑雪旅行是頗有吸引力的。雖然在練習場滑雪也算是滑雪運動,但是因為那裡有升降機和索道的幫助,所以很少有憑自己力量痛痛快快滑一場的時候,而且也沒有真正的考驗。
飛機上的救護人員對鬆了手的人毫無辦法。那些像秋天的枯葉般從高空飄落下來摔到地上的人血肉橫飛,就如同一個個熟透了的西紅柿被使勁摔在地上一樣,其狀慘不忍睹。
「憋死啦!」
「這種天氣,我們上去了也看不到什麼,是吧?哎,我們返回去好嗎?」
女的臉紅了。這不是因為愉快的滑雪旅行引起的興奮,而是她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不能讓人知道的行為。昨晚在旅館里,她第一次與他一起超越了他們的戀愛關係。
「這裏使我再次領略到滑雪的樂趣!」那女的帶著滿臉紅暈說道。他倆正在休息,一會兒就將開始做真正的滑雪旅行了。剛才不過是小試身手。
這時離地面還有幾十米,女的慘叫一聲鬆開了手,好像完全是她自己抓不住了似的,筆直地摔了下來。
一天,一對男女從乘鞍岳出發,經由天狗原,朝北部的俗稱為「風吹山脊」的方向作滑雪旅行。
白馬岳位於信州和越中之間。從阿爾卑斯山北端的白馬岳山頂望去,靠信州一側是斷崖絕壁,靠越中一側是多裂隙的岩石堆積而成的貧瘠山樑。由這九_九_藏_書裏往北大約走30分鐘,有一個叫做「三國境」的避風山坳。顧名思義,這兒是長野、富山、新潟三縣的交界處。
「天氣這麼不好,而且除了我們之外,再也沒有第二輛車。」
救護人員決定從機艙吊下救護梯子,讓旅客拽著梯子隨飛機降到地面。這當然是很危險的。
分住在各層的旅客們,被火和煙無情地驅趕著,一窩蜂似地擁到屋頂平台這塊有限的空地上,煙越大到這裏的人越多。
「不行,我,我一步也邁不動了。」女的終於倒在雪地上。
女的像似微微點了點頭,但不知她是否理解了男子所說的話的含義。男的把女的單獨留下而走了,等他來到山上旅店已經是兩小時以後。
在奔跑中,有的人被毒煙熏倒了,其他人看到了也顧不上救助他們。毒煙蔓延的速度太快,稍一磨蹭就會輪到自己。
她已經掌握了一定的滑雪技巧,所以很想去作一次滑雪旅行,而就在這時,她的戀人向她發出了邀請。為紀念這次旅行,兩個人昨晚互贈了禮品。男的禮品是滑雪板,女的回贈了登山尼龍繩。女的現在就是用男的贈給自己的滑雪板來進行這次前所未有的滑雪旅行。
「哎,不要緊吧?」一直坐在助手位置上縮著身子一聲不吭的女方終於忍不住了。旅途前方呈現出一片無比荒涼的景色,她再也無法按捺自己的憂慮。
「等等!」她喊著,抓住了在自己眼前晃蕩的情人的腳。飛機繼續往上飛,吊在梯子上的一男一女如同線穿的珠子一樣懸在空中。
滑雪路線的全程是這樣安排的:從梅池登上天狗原,然後從天狗原經過風吹山,再由岩菅山西側山腰的梅缽向北,通過位於岩菅山和箭筒岳之間偏西北方向的山萮沼澤地,到達與林間公路相通的大絲線上的平岩車站。
更糟糕的是,這個新建的旅店尚未對服務員進行處理意外情況的訓練。火災發生后,服務員不是把客人們向安全地帶疏散,而是為自己尋找出路而亡命地奔逃。
即便戴上太陽鏡,強烈的光線也還是刺目耀眼。他倆悠然自得地踏上旅途。他們認為時間足夠,便從旅行的起點——天狗原來到了乘鞍岳山頂。這種時間的充足感也是從他們的自信中產生的。
在平台上為尋找安全場所而四處亂竄的人們,你爭我搶地抓住救護梯子,救護人員和被救的人都使出了平生的力氣。
但是,現在她感到的疼痛比以往哪一次都厲害得多,彷彿肚裏有把刀在擰絞似的,甚至倚在座位上都沒有絲毫減輕。
煙一到樓梯口,就像到了煙筒口一樣,頓時被抽了上去,它的上升速度大大超過人的跑動速度。
「走!?」女的絕望地睜大眼睛。她的下腹部更加疼痛,連坐都坐不住了。在這種情況下別說讓她在暴風雪中行走,就是想想那種情景也會使她不寒而慄。
雲層愈來愈厚,愈來愈低,浮遊在霧中的水滴,因氣溫急劇下降而凝結,於是雨夾著雪下了起來。
但是,她的滑雪板離開鞋子之後,卻在雪地上哧溜哧溜地滑起來。原來,男的送給她的滑雪板上的扣釘脫落了,滑雪板徑直朝幽深的山谷滑去,彷彿由它本身的意志指揮著似的。
到走廊,容易中毒,留在屋裡,又會被火熏死。房客們進退維谷,一片混亂。
滑行路程約20公里,連途中休息在內所需時間約6至7小時。這裏的雪質好,而且在快速下滑時能夠鳥瞰白馬岳北面的朝日岳、雪倉岳等山脈的大斜坡和日本海,這是很令人興奮的。在這一帶的滑雪路線中,它是一條獨特的、具有發展前途的路線。
突然女的驚叫了一聲。由於地面不平,她跌倒了。在這一剎那發生了最糟糕的事:她整個身子滾倒在地,雖沒受什麼傷,可就在地撲倒時,右腳上的滑雪板脫落了。
「怎麼辦?」他問女的,女的怎麼回答他呢?突然女的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哭又有什麼用!滑雪板掉到深谷里,靠他們的本事是無法從那樣陡的山坡上滑下去的,即便下去了,也不知道滑雪板究竟在哪兒,怎麼找?
他如願以償了。自從女的被帶到這裏,進行名副其實的滑雪旅行之後,可以經常聽到她的驚嘆,諸如「很好!」啦、「太棒了!」等等。她的眼睛里充滿著對同伴的讚許。
梯子上載滿了人,飛機飛向空中,途中不斷有人從軟梯上掉下來。是臂力不足嗎?也許是,但也有可能是由於初次遇到這種非常情況而驚慌失措的緣故。四五十秒是短暫的,但拽著梯子的那些人在空中被盪得頭暈眼花,臂力可能還沒用完,恐怖和驚慌便使他們鬆開了雙手。
「救命啊!」
剛才還以溫柔的微笑迎接他倆的雪原、山嶽、樹林,現在卻與風雪一起凶相畢露地咆哮著。男的雖然幾次來過這裏,但現在也驚呆了。使他震驚的與其說是天氣的突變,更不如說是自然界的突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