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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家人的遺物

第四章 家人的遺物

町野決定自己一個人去認領遺體。
然而,他嘴裏說出的話卻截然相反:「這到底是誰乾的?」口氣中包含著對兇手的銘骨仇恨。
已經十幾年了,沒想到他還保存著。葫蘆透出烏黑的光亮,好像在炫耀它被長久保存的歷史。
「好,我點。」
可也是,等了半個多小時好不容易才排到,這麼近的路剛夠基價,放在誰頭上也不會有好臉兒。可從小嬌生慣養的她哪會想那麼多呢。她從小過慣了靠別人服侍的生活,與其說缺乏對別人的體貼,倒不如說她壓根兒就認為不需要那麼做。她的信條是,只要付了錢,我想幹什麼別人就得為我幹什麼。
「是的!」町野答道。
筱澤無奈,返回餐館去打電話叫包車。不一會兒,來了一輛「賓士」。
「都二十三了,到哪兒去還要管!要問你去問!」
兒子出生后他到醫院第一次見到他的情景,兒子第一次站起來會走時的情景,第一次叫爸爸時的激動時刻,幼兒園的入園式,從小學到初中到高中時的入學式和畢業式,一家三口出外旅行時的快樂……。兒子誕生后的一幕幕,像走馬燈似的又浮現在町野的眼前。
司機還是不住地叨叨。
「沒什麼。今夜還會回來吧?」
桌子上擺放著從遺體上取下來的東西,有錢包、手錶、香煙、打火機、手絹、鞋拔子等等。
「公一去哪兒了?」町野以前從沒有問過公一的事,兒子在不在家他從來不關心,他巴不得公一天天不回家,家裡還安靜點兒,心情也好受些。
「是的,他是我兒子。公一惹什麼麻煩了?」他一定在外面犯了事讓警察抓住了!一股不祥之兆頓時湧上町野的腦間。不知何時妻子也滿臉焦慮地來到旁邊。
「我也想!」
「那怎麼啦!我姐姐那位不也在父親底下的一家公司嗎?」
「別說俺!」這個時候她還抱著尊貴小姐的觀念不放。
沒辦法,只好上了一輛計程車。
「這是……」町野從遺物當中翻出一樣東西。原來是一串木雕的小葫蘆,葫蘆上系著一個骰子,是系在錢包或鑰匙鏈上的小裝飾。町野隱約記得這串葫蘆的來歷。
「我也是!」
「聽你的!」
看到筱澤一副為難的樣子,大橋牙子噘起了嘴。
「今天晚上我想喝香檳。」進了餐館坐在預約好的餐桌前,牙子說道。侍者恭恭敬敬地遞上菜單,牙子伸出纖細的手接過來。
問題是法院能認同這種價值比較嗎?在法院的態度不明時,與其援用緊急避難法,不如偽造交通事故更安全。
「對不起,有點兒急事,我出雙倍的錢。」
「我也一樣。弄不好就翻臉。」本來以為掌握公一的行動很簡單,沒想到會這麼難。跟在後面監視是不可能的,連地方都https://read.99csw.com不知道,埋伏就更談不上了。如果掌握不到行蹤,計劃就得全部推翻重新修改。
對於她來說,吃飯不僅僅是吃飯,而是享受氣派。最重要的是要向餐廳的老闆和周圍的人顯示自己的富有和體面,而自己的食慾則是次要的。
現在,牙子「粘著」在筱澤身上。也許牙子是在逢場作戲,但筱澤卻另有打算。自己不過是一個公司的小職員,恐怕一輩子也不會有出頭之日。如果能和她訂婚,就能一躍成為那個巨大企業集團的一員,成為集團總裁的乘龍快婿,也許能在那塊龐大版圖的一角尋得一個舒適的職位。即使得不到職位,到時他的千金小姐帶來的嫁妝也足夠了。
「叫一輛包車吧。」牙子淡然地說。
對方通報了遺體的下落,町野茫然地握著電話,下面的話一句也沒有聽清。自己費盡心機要致其于死地的公一被車撞死了,這怎麼可能呢?
「還『怎麼』?你不點我一個人點有什麼意思!」牙子露出輕蔑的笑。
「實在吃不下了,你拿一份兒我吃一半兒就行了。」
「我不想走嘛!」大橋牙子揚著頭,一副自命不凡的樣子。
町野現在的任務就是摸清公一的生活規律。雖然是自己的兒子,但公一從不把他的行動告訴任何人。同住在一個屋檐下,可公一對町野就好像是對敵人一樣,在心裏築起了一道堅固的防線。
「多半會吧!不過他可沒準兒,誰知道呢!今天刮的是哪陣風?你怎麼突然關心起公一來了?」
甜點根據個人的口味任選,可以一個人拿一份兒幾個人分著吃。
「對不起,告訴您一個不幸的消息,有人在本署管轄區內撞車身亡。經查,被害者叫町野公一,我們想請家屬來認領一下遺體。」對方例行公務似地說道。
筱澤終於從牙子那裡學到了一課:兩個人在外面吃飯,不能想吃什麼就點什麼,而要考慮雙方的平衡。
「啊,大概去朋友家了吧。」
上去后說了要去的地方,司機吃了一驚,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那不就在前面嗎?」
町野計劃先搞清公一的行動規律,然後在他的必經之地埋伏好,等他一出來,就開車撞上去。這雖然有點兒冒險,但確是最安全的,因為公一回家一般都是在半夜或黎明,這時作案被發現的可能性極小。町野甚至準備好了偽造的車牌,以防萬一。
町野茫然地聽著警察的陳述。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感到面頰被眼淚浸濕了。但他並不認為自己在哭。他為自己的心態感到奇怪,為了除掉兒子,自己甚至請假制定了周密的計劃。是的,即使兒子不被軋死,自己也會殺死他,而且是用同樣的手段。現在兒子九*九*藏*書已經死了,可自己卻在為兒子的死難過。我不應該難過,應該高興才是。現在不僅省去了作案的麻煩,而且不用擔心作案后被警察追查。不僅妻子的生命保住了,而且家庭也恢復了平靜,應該感謝兇手才對呀!
「肇事者已逃離現場,我們正在追查。遺體……」
「是我的兒子公一,沒錯。」町野自言自語地說。
這更加激勵了筱澤下這筆賭注的決心。牙子的父親大橋平太郎在日本財界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綽號「天下太平」,他以其強大的經濟實力把勢力擴展到了政界,被稱為政界商界和執政黨後台的大人物。牙子是大橋平太郎和新橋的藝妓生的第二個女兒。大橋和正房沒有孩子,所以雖然牙子是庶女,但仍倍受大橋的寵愛。他把牙子當嫡女對待,甚至給她和自己一樣的姓氏。牙子所說「我的話他什麼都聽」大概不是吹牛。
「那像什麼樣子,快拿一份兒!」牙子有點兒不悅的樣子,她從來沒想過還有兩個人分吃一份東西的事。這隻有窮光蛋才能想得出來,根本不配到這種餐館里來。
「一天見不到你,我,我也許會發瘋的!」
「怎麼?」筱澤不解地問。
「公一被車撞了,被誰?」驚慌失措的町野完全忘記了身邊的妻子。
「太不幸了。您的兒子昨天深夜被一輛汽車撞倒,看來汽車的速度非常快,汽車撞到了小腿靠上膝蓋靠下的部位,說明出事的時候肇事車根本沒有踩剎車。如果踩剎車,車頭應該下沉,撞的位置還要低。從您兒子的情況分析,他是先撞到保險杠,被掀到發動機蓋上,然後撞到駕駛室前面的玻璃窗上,最後翻滾到了地上。死亡原因看來是由於頭部受到強烈的撞擊,頸椎骨折。」
「是町野家嗎?」電話里傳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她點的是一家有名的法式餐館。筱澤不喜歡吃肉,所以平時很少去法式餐館。再說,飯店的法國菜比外面的要正宗得多。筱澤不禁皺了皺眉。
「噢!」
凌晨兩點,突然間電話響了起來。急促的電話鈴聲劃破了深夜的沉寂。這時候誰會來電話呢?
「已經向各署發出了通緝令。肇事車輛在現場留下了痕迹,很快就可以知道是什麼車型。」
看著飯店前面等著拉客的計程車排成了長陣,筱澤想,實在不行就打車去吧,可這麼短的路實在不值得。
町野安慰了妻子幾句,硬讓她留在家裡,便一個人去了玉川警察署。
她的擔心是出自母性的本能,與旁邊準備動手焦急等待的父親有著天壤之別。
「你喜歡吃什麼,拿一份兒!」牙子勸道。
「公一沒事吧?」妻子還是不放心。
「一定要抓住兇手。我兒子才二十三歲。抓住兇手后,https://read.99csw•com我恨不能把他碎屍萬段!」

2

「該你了。」牙子把菜單遞給筱澤。
「這是在現場撿到的,是您兒子的遺物嗎?」
「我……,我再也不要離開你!」牙子躺在床上急促地喘息著。
「是您的兒子嗎?」一旁負責辦案的警察面無表情地問道。看到町野的神情,明知道無需再問了。這不過是履行一下手續而已。
筱澤何嘗不想天天見面,可他深感囊中羞澀,力不從心。但牙子已經對他這樣傾心,他要趁熱打鐵,緊緊抓住她的心,直到划向成功的彼岸。這是一場馬拉松式的賭博,現在就要抵達勝利的終點。
「公一到底怎麼了?」妻子緊緊抱住町野問道。她還不知道公一已經死了。町野猛然間醒悟過來,公一的死現在絕對不能讓妻子知道。
自從認識她以後,她那含情脈脈,她那調情似的撒嬌,令他多少次心潮翻滾。她那不惜金錢精心雕飾的容姿令多少男人企足翹首,甚至同性之間也投來嫉妒的目光。她的柔情綽態令筱澤欲罷不能。
「可是,可是我們之間的身份……。」
「俺,不,我也是。可是你父親能同意嗎?」
「下次我們什麼時候再見?」
「這麼近的路……」從飯店到那家餐館不過兩三百米遠,筱澤干夫一時不知怎麼辦才好。
他暗下決心要在牙子身上狠狠地按上自己的烙印。有朝一日,牙子的肚子隆起之時,就是我筱澤干夫出頭之日。
「天都這麼晚了。」聰子看著表擔心地說。
「我真想……和你結婚!」
「請來一瓶最好的香檳。」這麼一瓶酒,筱澤半個月的工資就沒了。
他雖然考了駕駛本,但自從發生了一次小的事故之後就再也沒摸過車。
吃完晚飯後起身準備回旅館。不巧,因為剛才下起了雨,等了一會兒一輛空車都沒有。
「怎麼,不想和我一起吃飯嗎?」和牙子約會吃飯,她點的都是最高級的菜,絲毫不考慮筱澤的承受力。一次約會差不多就得報銷他半個月的工資。但是,一想到她那位財大氣粗的父親,把她弄到手就等於得到一大筆財產,筱澤的心便平靜下來,權當是先行投資吧。
「你的心情我們完全理解。」值班警察說著指了指一張桌子:「這是您兒子的遺物,請認領一下吧。」
町野把公一的遺物逐個拿起來看著。被魔鬼奪走的公一現在又變成原來的公一默默地回來了。
「只要我說的,他什麼都聽!」
這天晚上,直到深夜,公一還沒有回來。以前也經常有不回來的時候,沒什麼大驚小怪的,但正趕上要動手之前,町野不免焦躁起來。
町野今天向公司請了一星期的假,準備明天開始行動。
read.99csw•com牙子的姐夫是大橋下屬一家子公司的董事。
「話是那麼說,可『天下太平』的千金,怎麼能嫁給一個小職員呢?」
然而,筱澤在挑選女人上,自有他的一套標準。長相不是主要的,即便差一點,也要找有後台的闊小姐。這是最最明智的選擇,不會有錯。再漂亮的女人,她的臉蛋兒也只是曇花一現,她的魅力也不會保持永遠。不能被女人華麗的外表所迷惑而遺誤終生。

1

町野也不知道公一每天到底都去哪兒。據說是去了高中時候的同學家,他們都沒考上大學或者沒有固定工作。在家無所事事、遊手好閒。
「朋友家?哪個朋友家?」
「公一出了一點兒交通事故,用不著兩個人都去,你在家等著,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雖然自己有一輛半舊的「皇冠」,但眼前這位嬌小姐根本不屑一顧,好像一坐這車就降低了身份似的。
不管怎麼說,總算得到了她。
「錢包里有一張醫院的挂號證,我們是和醫院聯繫才知道您家地址的。」
「是您兒子的東西嗎?我們還以為是兇手掉的呢。」值班警察淡淡地說道。
「喂!喂!」電話機里不斷傳出急促的呼叫。
筱澤不喜歡在吃飯前罐一肚子酒。
「我真想把你這個東西摘下來,把它永遠埋入我的身體!」牙子激動得一時忘記了她的「高貴身份」。
雖然是萍水相逢,但他們相互配合之默契,連他們自己也感到驚訝。
「公一!」町野呆立在屍體旁邊,禁不住嗚咽起來。
「啊,不能總這麼放任他。下次他再出去,得問他上哪兒!」
「噢,在他上小學的時候,我們一家到高山市去旅行,路過一家賣紀念品的小店,是在那個小店裡給他買的。這麼長時間他還留著吶!」
「俺也是!」
町野開始為實現自己的計劃做精心準備。晚一天,妻子的生命危險就會增加一些。
飯店裡的飯吃膩了,所以筱澤提議今天晚上到外面吃。
町野只覺得眼眶一陣發熱,低下頭出神地盯著這串葫蘆看。它是在去高山旅行時在日下部家對面的一家紫杉雕刻店買的。那天在市內觀光以後,想去日下部家看看,等走到時天色已晚,已經閉館了。大街上遊人漸少,在寂靜的街道上,只有那家小店的燈光格外引人注目,於是走進小店,看到店內擺滿各種精細的紫杉雕工藝品。據說紫杉雕年頭越長越發亮。聽了店主人精彩的介紹,公一吵著要買,便買了幾個,這串葫蘆就是其中的一個。
「不嘛!你沒見這麼大風,凍死我了!」說著她攏了攏頭上時髦的長發,這是她在最新潮的美容店做的。
「現在還說這些傻話!」牙子從鼻子里哼笑九-九-藏-書一聲。
「公一!你……」町野不禁感慨萬分。小時候跟著爸爸媽媽旅行時買的紀念品他還這麼珍貴地保存著,可是父親卻要致他于死地。
也許自己的行動是大逆不道,但更大逆不道的是虐害母親的兒子。這是正當防衛,或者可以說是緊急避難。這是自己和他人(妻子)的生命受到危害時,為了避難而不得已採取的行動。所以,這種自衛行動所造成的損害如果低於受到侵害的程度,就不應受到懲罰。對於町野來說,妻子在他心中的分量遠遠大於兒子。沒有兒子可以活下去,但如果沒有妻子,他一天也活不下去!
飯吃完了,侍者推來了甜點車,上面放著各種甜點。筱澤感到肚子已經鼓鼓的了,最多再來一小碗冰淇淋。

3

公一的遺體放在警察署大禮堂的一個角落裡。據說是在轄區一條小巷裡出的事,被發現時已經沒氣了。
公一的生活沒有一點兒規律。不去打工的時候,上午在家睡覺,中午起來吃完飯就又回到自己的屋裡看錄像。晚上有時候一出去就待到深夜或第二天天亮才回來,甚至有的時候晝夜不歸。
「嗯,也許是佐佐木家,或是山本家。我也搞不清,問他也不說。怎麼啦?」丈夫以前從未問起過這些,聰子不禁疑惑起來。
誰也不會想到殺人兇手是親生父親。現在萬事俱備,只等著選擇動手的日期了。
「我是玉川警察署,請問町野公一是住在這兒嗎?」
牙子有著女人所特有的對性的渴望,雖然進入那個極樂世界頗費一番功夫,但其奔放的體|位,大胆的動作,簡直不敢想像她是出自名門大家的嬌小姐。再強壯的男人,面對這美妙動人的肉體,也會敗下陣來。
到了飯店,兩個人進了房間。就為了這一個小時的情歡,筱澤特意訂了一個豪華套房。那種公司小職員才用的標準間,牙子是絕對不會進的。
「我去接!」焦躁不安的町野擋住正要從床上起來的妻子。
「我也是!」
這是一場賭博,筱澤決意把這場賭博賭到底。這筆賭金終於沒有白花。現在,牙子表現出一種超乎尋常的「灼|熱」。
當天夜裡,公一沒有在家。
「你不知道他跟我不說話?」
他正要翻過去,牙子趕忙按住他的手說:「那我也退了!」
公一安靜地躺在那兒,頭蓋骨被撞裂了,頭髮上沾滿了血跡,血跡已經變干。面部沒有太大的損傷,依然保留著生前的容貌。
他打著如意算盤開始接近牙子,並討好她,雖然這要花一大筆錢,但一想到這筆錢以後還會回來,便在所不惜。
町野決定請一星期的假進行準備。不知一周時間夠不夠。反正不能再拖了。如果順利,也許一天就可以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