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率的傷，比黎啟臣略重些，那只是因為他怕疼，不肯繃緊肌肉之故。

只聽到隔壁時不時有一兩聲鐵鏈之聲，更隱隱有說話的聲音，聽上去似乎是兩個人，但是說的什麼，卻完全聽不分明。

「哦……」童率似乎被打擊到了，沉吟半晌，又道：「最好儘快了結這趟差事，我要去姜國看看……」

聽黎啟臣說到行軍打仗，童率又來了精神，興奮地問道：「聽說公子瑝已經出兵了，不知道這一仗誰勝誰敗？」

黎啟臣不禁佩服童率的急智，此番營救公子琮，關鍵只有兩處，一處是找到公子琮被囚禁的所在，另一處就是找出道路，避過關防，順利把他護送下山。眼下自己進入了負責關防的『艮營』，第二處便可著落在自己身上。而找到公子琮被囚禁的所在，自然就要著落在童率身上。不管他們將公子琮囚在何地，總要吃飯的，只要留心飲食的分配，便不難發現蛛絲馬跡。

黎啟臣道：「自然是楊國必勝！那太子陽在這個時候派使臣修好，又羈押人質，無非是怯戰而已，兩強相遇勇者勝，他已經先怯了，自然此役必敗！更何況姜國比起楊國，也遠遠談不上是『強』。」

童率指著自己鼻子，說道：「那我呢？」

黎啟臣道：「看什麼？難道你要去拐帶那個龍葵嗎？」

童率點點頭：「我最擅長素食了，我平素也只吃素食、流食的。」說九-九-藏-書著，還向黎啟臣眨了眨眼，把黎啟臣弄得哭笑不得。

黎啟臣道：「你跟她走？！你這是要叛國助敵嗎？」

童率囁嚅道：「若我們攻下姜國，國君、太子、公主一類的怎麼處置？」

童率似乎很認真地想了想，說道：「我會做飯！」

至師臉上更是一副古怪表情，又要忍住笑，又要故作嚴肅：「許你上山，難道不許女子上山？難道在你眼中，世上只有男子？」

黎啟臣撩起童率的長袍，道：「我自有辦法，你先別動，等你上完了再幫我……忍著點，有些痛……」

因這小室是山壁鑿成，所以兩人都不疑心左右還有毗鄰的石室，一開始說話還輕聲輕語，但不知不覺的，越說越大聲起來。童率這一聲叫，聲音很響，難道說，隔壁有人聽到了？

黎啟臣拿起陶罐中的一柄木匙，挑出一點淺黃的葯糊，輕輕抹在童率背上。哪知剛一落手，就聽童率被火烙似的大叫起來：「啊！好疼！這是什麼虎狼葯？比晏薇的化玉膏差遠了！」

那至師上下打量了幾下兩人，問黎啟臣道：「聽說你劍術很好，是嗎？」

這一日有人接引兩人出了這「蠶室」，剛一出門，兩人都向有聲音的那一側望了望，卻只看到一面山壁，並沒有門戶，想必是那間石室和這間雖然毗鄰，但卻是從另一入口進入的……

「哪些地方啊？」童率裝作九*九*藏*書不解。

那胖子擺擺手，一臉的不耐煩：「今天不行，人手不夠，待過些日子奴隸的人數補足了再說吧！」

黎啟臣笑道：「舉世滔滔，不知有多少功臣，若能滅了姜國，沙場上那些浴血拚殺的將士，哪一個不是勞苦功高？」

童率呆了一下，問道：「若我們這次順利救回公子琮，我算不算得功臣？」

原來，是讓自己干奴隸的活計，童率強壓住心中的不快，問道：「若我一天能劈出兩天用的柴，能否明天讓我試試？」

黎啟臣心中暗喜，既然是負責關防，那慢慢打探，便能弄清楚下山的道路，兼之傳授劍法，又可以摸清他們的實力，真是一舉兩得，於是忙點了點頭，朗聲應了聲：「是。」

童率搔搔頭，嘆道：「山上還有夫妻嗎？那日講經，我看都是男的……」

兩人立刻安靜了下來。黎啟臣忙放脫了童率，趴到牆邊，用手捲成筒形，貼在石壁上凝神去聽。童率也學著黎啟臣的樣子，湊了過來。

見黎啟臣頓住了，童率忙一把抓住黎啟臣的手，急切地問道：「公主會怎樣？」

「啊？那日講經，我看統共只有不到二百人啊！」童率故作吃驚地說道。

在「坤營」的廚房這裏，童率才稍稍感受到了人間煙火的滋味，油膩的灶台、濕漉漉的地面、淡淡的炊煙香氣……這裏恐怕是山上最正常的地方了。就算是登仙入聖的ｒeaｄ.9９cｓｗ•coｍ修道之人，也是要吃飯拉屎的，想到這裏，童率不禁揶揄地一笑。

一番話，說得黎啟臣啞口無言，黎啟臣想回說苟活是一回事，嫁給敵國之人又是一回事，但轉念一想，若并吞了姜國，難道兩國就該永不通婚嫁嗎？再一看童率滿臉怒氣，脖頸上的青筋都漲了起來，忙笑著安慰：「你彆氣，算我說錯了行嗎？你也別胡思亂想了，先過去眼前這一關再說，你轉過身去，要上第二遍葯了。」

童率一瞪眼：「怎麼？你覺得我配不上她？」

那胖子說道：「大約三百人左右吧？」

至師臉上掠過一絲嫌惡，隨即點點頭：「那好，稍後我著人安排，帶你過去。」

黎啟臣沉吟道：「就別國的例子，國君必然是要殉國的，太子也是一樣，公主嘛……」

「問那麼多做什麼，快去幹活！再不幹活，連今天的份兒你也干不完了。」那胖子很不耐煩，揮了揮手，轉身去了。

黎啟臣無奈搖頭：「你是滅了她父母之邦的楊國人，她若肯跟你隱姓埋名苟且偷生，這姑娘的人品也不值得你這樣惦記……」

童率興奮地搓了搓手，問道：「山上大約有多少人吃飯？給我個准數，我心裏好有個譜，看劈多少柴合適。」

「你，快去劈柴！別在這愣著！」管事的是個胖子，用山藥一樣的粗手指，戳著童率的胸口說道。

童率急道：「我們……我們不住在一起嗎？https://read.99csw.com」

「哎呀！你背後的傷，是不是還沒上藥呢？」童率這才想起來，恍然大悟地叫道。

童率怒道：「難道她只能自殺殉國，才算人品無虧嗎？你這是把人往死路上推啊！難道姜國滅了，全姜國的人都要自殺才對？天底下沒有這個理！若拿下姜國，派你去治理，你就希望處處暴亂，人人復國？百姓安安分分過自己的日子，便是沒氣節嗎？」

兩人換了粗麻的褐衣，被帶到一個「至師」面前，黎啟臣細看他衣服上的字，卻是「兌二十三」。

童率道：「你自己看不見，夠不到，怎麼上啊？」

話音剛落，便聽到一聲清晰的鐵鏈聲響，似乎從隔壁傳來。

至師冷笑道：「按胸口的字型大小，分營而居，自然不能在一起。不過……每月初一、十五，夫妻可以去合歡房同居……你們這樣的……也可以去……」那至師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古怪，又是鄙夷，又是忍笑，又是好奇。

那至師似乎很看不起童率，輕哼了一聲，說道：「這可巧了，『坤營』便是負責衣食住用的，但山上禁肉食，素菜你能做得嗎？」

黎啟臣把童率身子扳過去，笑道：「等你想起來已經晚了，我自己早已經上完了。」

童率愣了半晌，說道：「總之我一定要去看看，也許碰巧便救了她的命，她肯跟我隱姓埋名也未可知……」

黎啟臣道：「不是配不上配得上的事情，你是楊國read.99csw.com人，楊國又在攻打姜國，她若跟你走，便是叛父叛兄叛國，她承受得起嗎？」

童率眼中掠過一絲不快，但隨即便裝出了一副乖巧的笑，回道：「我烹調手藝極好的，要不要讓我試試？」

「哦？」那胖子眯起眼睛看著童率，「你若真有那麼大本事，那自然沒有問題。」

只聽那至師冷哼了一聲，說道：「你會些什麼？」

黎啟臣有點恍惚，這又是從何說起？隨即便想起悅安君為他編造的身份當中，他是身負重傷，殺人逃獄而出，並且隻身殺退童率家門人家僕多人，把童率搶了出來……這讓人哭笑不得的故事，上山前似乎說過多次，看來這些人考察的倒是嚴謹……想到這裏，忙點了點頭，說道：「是。」

那黃色的葯糊雖然被童率稱為虎狼之葯，但效果奇佳，兩人的鞭傷本就是淺表的皮肉傷，此時已經基本痊癒，行走坐卧均無礙了。

「你懂什麼！講經又不是人人都去的，有些地方可是一刻都離不了人的。」那胖子說道。

童率囁嚅道：「大不了我跟她走……」

一晃七日過去了。

那至師點點頭，說道：「你加入的『艮營』是負責關防的，除了『艮營』的晨課、午課、夜課和講經必須參与之外，每日午前和午後各一個時辰，你便教大家習劍吧，到時候自有人安排！」

黎啟臣道：「各國不同，但是誅殺的倒少，有自盡的，有羈押的，也有賞給宗室功臣做妾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