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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陳獨秀 深情

二、陳獨秀

深情

兒時,陳獨秀背不出書,總是挨祖父責打。陳母每次見到陳獨秀挨打,總流著淚對陳說:「小兒,你務必好好用心讀書,將來書讀好了,中個舉人替父親爭口氣。你的父親讀書一生,未曾考中舉人,是他生前一樁恨事。」見到母親流淚,陳獨秀也忍不住哭了,母親替他揩乾眼淚,慈愛地責備道:「你這孩子真淘氣,爺爺那樣打你,你不哭,現在倒無端地哭了!」陳獨秀後來說:「母親的眼淚,比祖父的板子,著實有威權,一直到現在,我還是不怕打,不怕殺,只怕人對我哭,尤其婦人哭。母親的眼淚,是叫我用功讀書之強有力的命令。」
在獄中,陳獨秀談到劉半農,說他對音韻一道並沒有什麼研究,但在法國人面前,大談音韻,以為法國人不懂音韻,詎料法國的音韻學家,把他駁得體無完膚,使他面紅耳赤,息鼓而逃。劉半農就是「豬八戒的媽媽飄海——醜死外九九藏書國人」,應引為教訓。現在他死了,胡適寫的輓聯說,「守常慘死,獨秀幽囚,新青年舊友而今又弱一個;打油風趣,幽默情懷,當年知音者無人不哭半農」。陳說,此聯寫得不高明,但余有同感焉。
1930年冬,陳獨秀夫人高曉嵐去世。兩年後,在獄中的陳獨秀從來探監的三子陳松年口中得知妻子已經去世的消息時,深感歉疚,沉默半晌后對兒子說:「你母親是個老好人,為陳家辛苦了一生,未享過一天福,我對不起她。我感謝她,為我生了三個兒子。延年、喬年雖然犧牲,但他們死得英雄,人民不會忘記他們。你母親也算是英雄的母親啊。」陳松年感慨地說:「父親,母親彌留之際,還念著你……」從來不迷信鬼神的陳獨秀卻十分動情地說:「松年,你回去后,替我買幾刀紙錢,在你母親墳前燒燒,聊表我對她的緬懷之意。每九_九_藏_書逢清明,不要忘了去掃墓。」
1939年3月,陳獨秀的嗣母謝氏病逝,陳十分悲痛,心緒不佳,血壓高漲,兩耳日夜轟鳴,幾於半聾,五十日後仍未見減輕。陳的大姐趕來幫助料理後事,一定要陳「為死者披麻戴孝、守靈等盡孝道的儀式」。對此,一向反對封建禮教的陳獨秀都順從了。陳還表示:「先母撫我之恩等於生母,心喪何止三年,形式喪制,弟固主短喪,免廢人事,然酒食酬應以及為人作文作書,必待百日以後。」
晚年,陳獨秀除了接待前來探望的友人外,幾乎足不出戶。有時,地方上有些重要的宴會請他來參加,即使去了,他也是沉默寡言。在楊宅居住時,寫作間隙或傍晚,陳會在潘蘭珍的伴隨下,到院子外邊的幾棵大黃桷樹下和附近的小店遊玩,和周圍老百姓攀談。但由於他的安徽話很難懂,往往是只聽其音,不解其意。在逢年過節之read•99csw•com時,鄉鄰請陳寫對聯,他都有求必應;他也給一些學校或單位題過字。另外,有的人家新房落成,也被請寫匾額。江津的龍溪灘鄉紳劉建初蓋新房時,陳獨秀應請為其寫了一個「仁壽修居」的楷書橫匾。
陳獨秀對嗣父毫無感情,卻對嗣母謝氏極為孝順,晚年客居江津時,將謝氏也帶在身邊,伺候終老。陳氏族人回憶:「大約是光緒三十二年,陳獨秀從日本留洋回來,穿一身西裝,他媽媽(指謝氏)老腦筋看不慣,說他『穿得像鬼一樣』。」陳馬上換下了西裝。
一次同桌吃飯,陳獨秀知道大姐平素把好吃的都省給子女吃,便乘她不在意時,夾了一塊紅燒肉塞在她的飯下面。次年6月,當陳獲悉大姐吳陳氏在江津油溪鎮病逝的噩耗,極為悲痛,寫輓詩憶及不久前自己與大姊分別的情景:「姊意願偕往,臨行復遲疑。送我西廓外,木立無言辭。依依不忍去,悵悵若有read.99csw.com思。骨肉生死別,即此俄頃時。當時未警覺,至今苦追憶。」
1936年,陳獨秀在獄中聽到西安事變蔣介石被扣的消息時,簡直像孩子過年那樣的高興。濮清泉回憶:「他託人打了一點酒,買了一點菜,……他斟了第二杯,嗚咽起來說,延年啊喬年,為父的為你倆酹此一杯!接著他老淚縱橫,痛哭失聲。我們見過他大笑,也見過他大怒,但從未見過如此流淚。」
蔡元培去世后一個多月,陳獨秀依然掩飾不住地流露出失去故友的痛惜與悲傷,在給楊鵬升的信中說:「弟前在金陵獄中,多承蔡先生照拂,今乃先我而死,弟之心情上無數傷痕中又增一傷痕矣!」
陳獨秀自小與大哥感情甚好,祖父去世后,更是大哥教他讀書。陳在自傳中說:「我們弟兄感情極好,雖然意見上沒有一件事不衝突,沒有一件事依他的話做,而始終保持著溫和的態度,不肯在口頭上反駁他,免得傷了https://read.99csw.com手足的感情。」1909年10月,與他隔別十年的大哥陳慶元在東北因肺病客死瀋陽的噩耗傳來,陳驚惶悲絕。他立即倉促北上,到瀋陽與兄長作生死一晤,並悲作五古長篇詩《述哀》,分寄與友人,又跋山涉水親自護送大哥的棺木返回故里。
陳獨秀早年家庭觀念淡薄,對子女並不關心,但晚年三子陳松年攜著子女來探望他時,他尤其是對幾個孫子孫女親熱得了不得,過些時不看見他們,便要派人去把他們喊來團聚。潘贊化說,此時陳獨秀也變得「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了。
1938年6月,陳獨秀準備乘包惠僧為他安排的差船入川時,闊別三十年的大姐一家逃難到了漢口。姐弟患難相逢,悲歡交集。他對包惠僧說:「老姐姐來了,我怎能撇開他們,自己先行?」於是退掉已經買好的船票,一直拖到7月初才與大姐一家搭上「中央」、「中國」、「交通」、「農民」四個銀行包的專輪入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