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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陳獨秀 傷逝

二、陳獨秀

傷逝

過了一會,陳獨秀叫潘蘭珍去喊陳松年。陳松年進來后,陳獨秀平靜地說:「以後回家,把我的棺木和祖母的棺木都帶回去。」陳松年哭著答應了。
5月22日,陳獨秀接連三次昏倒。鄧仲純打了強心針,他才蘇醒。次日,江津縣醫院西醫鄒邦柱、康熙光到鶴山坪,給陳獨秀用了肝油定通了大便,但病情並沒有好轉。
下午,鄧仲純翻了一會日文醫書,懷疑陳獨秀是大腦中樞出血。晚上,潘蘭珍喊包惠僧進去,她一手托著陳獨秀的頭,一手拉著陳獨秀的手,說:「老先生,包先生來了!」陳沒有反應,潘蘭珍用手撥開陳的眼皮,似乎有感覺,流出淚來。至同日晚上9點40分,陳獨秀在寂寞中溘然謝世,終年64歲。
1942年5月12日上午,陳獨秀以中醫的蠶豆花泡茶的偏方來治高血壓。但此次所服的蠶豆花,採摘時遇雨,經數日始干,中有發酵者,泡服時水呈黑色,服后陳感到腹脹不適。次日清晨,陳獨秀抱病堅持寫完《被壓迫民族之前途》一文,正好包惠僧來訪。陳高興異常,讓妻子出去割了兩斤肉回來,做了一碗紅燒肉、一碗四季豆燒肉款九*九*藏*書待包。陳多吃了一些,晚上開始腹脹難忍,不能入睡,半夜將日間所食全部吐掉了。
陳獨秀的葬儀由他的生前友人操辦,收到的社會各界人士捐贈的醫藥費和賻儀費共計法幣33750元,其中蔣介石捐贈10000元,朱家驊5000元,段錫朋、王星拱、陳立夫各2000元。此外,胡小石、歐陽竟無、高語罕等人也有所贈。醫藥費及喪事費用總支出為38753.01元,超支的5000餘元則由北大同學會墊付。陳的衣衾、棺木、墓地均為江津當地資本家鄧蟾秋、鄧燮康叔侄張羅。6月1日,陳獨秀的靈柩被安葬在江津縣大西門外鼎山山麓的康莊墓園。參加葬儀者有朝野名流三四十人,其中有教育部次長、國民黨中委段錫朋,左右鄉鄰壯丁不期而會者一二百人,沿途護衛,且放鞭炮以示景仰惜別之意。陳的墳墓前臨長江,背依青山,左右則有橘林環繞,墓碑上鐫刻著「陳獨秀先生之墓」的字樣。
5月17日傍晚,陳獨秀上廁所時,因便秘暈倒在地。一個小時后才蘇醒過來,全身冒冷汗。兩個小時后又暈倒,開始發燒。
當孫九*九*藏*書、羅二人聽說他家的豬圈裡有一塊陳獨秀的墓碑時,馬上隨他進了豬圈。果真是陳獨秀的墓碑!墓碑上端已缺了左角,碑上的「獨秀陳先生之墓」中的「獨」字沒有了「犭」,變成了一個「蟲(蜀)」字。這塊墓碑已被當作一塊圈板石,與其餘的石板一起鋪在豬圈裡,上面屎尿狼藉,不堪入目……
1947年6月,按照陳獨秀生前遺囑,陳松年託福建一位行善的木商人,用木排載上沿江而下,將陳獨秀的棺槨遷回故鄉懷寧。為防止國民黨破壞,陳松年在棺材上寫的是陳獨秀考科舉時的名字「陳乾生」。此時,世界彷彿早已忘記了陳獨秀。有人感慨道:陳獨秀「江津寂寞,安慶亦寂寞矣」。陳松年將陳獨秀與其元配夫人高曉嵐合冢,立碑「先考陳公仲甫之墓」,「文革」中被毀。
1984年,羅學蓬陪詩人孫敬軒去江津訪陳獨秀當年的墓地,當地一位農民指著門前一大塊長滿綠油油牛皮菜的菜地,告訴他們:「陳獨秀的墳圈就在這裏,我把它挖出來種菜了。」隨後又很驚奇地說:「陳獨秀是個壞人呀,既是壞人,為啥又有這麼多人來看他?」孫九-九-藏-書說:「陳獨秀不是壞人。」農民問:「不是壞人,莫非他還是個好人么?」孫沉吟片刻,說:「他是一個犯過大錯誤的大好人。」農民的眼睛就鼓得很大。
陳獨秀看著潘蘭珍說:「她還年輕,之瑜幫她找一個工作做,莫拿我賣錢。遇到合適的,再找一個人,今後一切自主,生活務自立。」並將獄中時友人贈送的五隻古碗連同一部分稿費留給了她。潘蘭珍淚流滿面,嗚咽地答應了。
70年代末,安慶當地有關部門撥款200元,草草修復,並以陳獨秀後代的名義立一新碑,文曰:「公元一九七九年十月九日,陳公仲甫字獨秀,母高太夫人合葬之墓,子延年、喬年、松年、鶴年泣立」。直到1987年,當地有關部門又撥款20000元,對陳獨秀墓地進行擴修,並改立高2米、寬70厘米的新碑,上書「陳獨秀之墓」。陳獨秀之墓又兩次擴建,並立「無字碑」,以待後人評說。
1938年,陳獨秀胃病複發,血壓高病發,甚至不能低頭寫字。至1940年,病情愈發嚴重,不能用腦,寫作稍久,頭部即感脹痛,耳鳴亦加劇。不久,陳又被查出患read.99csw.com有心臟病,心臟不能再擴大半指,否則可能活不到三年。他的病情時好時壞,血壓很不穩定,有時增高到上壓210以上,常常頭昏目眩。
1942年5月27日,包惠僧趕到了鶴山坪,得知陳獨秀從上午9時起就陷入昏迷,打了強心針和平血壓針,也沒有醒過來。包惠僧站在床前,注視著昏迷的陳獨秀,牆角旮旯里有一堆潘蘭珍自種的馬鈴薯,增加了室內的凄涼感。
當陳獨秀的靈櫬運到塋地康莊時,國民黨衛戍司令部特派得力人員親臨監視。江津縣黨部也再三盤問鄧燮康與死者的關係,鄧答:「我們不過是朋友而已。」又問:「什麼時候認識他?」答:「只不過抗戰以後,他到江津來住,我們才認識。」問:「你為什麼對於他的喪事這樣熱心!替他買棺材,辦喪事?」答:「不過因為陳先生從五四運動以來,在文化界有很大的貢獻。現在江津窮窘以死,身後蕭條,而陳先生的朋友又都是寒素書生,無法張羅。我們為本地士紳,平素又欽慕其為人,現在他死在那裡,我們不忍看他陳屍于室,不能收殮,故爾出面為他張羅。」問:「你和陳某有政治關係沒有?」答:read.99csw•com「我是商界中人,且從事銀行業務,一個單純的商人。我的叔父——鄧蟾秋——專門信佛,均無絲毫政治關係!」
陳獨秀病逝后,消息絕少見於報端。《大公報》論道:「如此一代人傑之死,此時此地,實有不勝寂寞之感。」
靜塵在《我所知道的陳獨秀》一文里寫道:「假使陳獨秀在十年或二十年前,噩耗傳來,無疑將引起全中國或甚至全世界的大衝動;可是這個時候,他的死不過像一片小小的瓦片投到大水裡,只在水面上略略掀起幾圈微波。死非其時,這情景對於一位怪傑的隕落真是最凄慘不過的。」
5月25日上午,陳獨秀知道自己不行了,對何之瑜說:「我要和你分別了。謝謝你照看我。」何之瑜鼻子一酸,說:「應該的。」休息了一會,陳獨秀說:「我的書,由你經手,送給北大。」何連忙點頭。陳獨秀躺了一會,又說:「我的書稿,你和松年、撫五等人商量處理。」何傾身說:「你放心。」
王森然說,跟他一起致力於新文化運動的人,或居黨國顯要,或受社會崇拜,「嗚呼先生!滿腔熱血,灑向空林,一生有毅力,無用武之地,吾不反為先生惜,吾驚為民族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