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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蘇曼殊 滑稽

三、蘇曼殊

滑稽

沈燕謀回憶,一天,蘇曼殊與沈閑談,引證前事說:「我昨天云云,你昨天云云。」沈感到意外,對他說:「和尚不打妄語。你昨日何嘗云云,我昨日又何嘗云云耶?」曼殊說:「馬馬虎虎罷了,何必認真?」沈說:「『馬馬虎虎何必認真』這八個字,就是曼殊的人生觀了。凡知曼殊者,必是我說。」
蘇曼殊有句口頭禪:「沒有閱歷可不行呀!」他臨終前,孫伯純去上海廣慈醫院看望他,只見他衰弱異常,仍指著枕邊新做的帶銅紐扣的青棉襖,呻|吟似地說:「沒有閱歷的人穿了太時髦,有閱歷的人才穿這種衣服吶。」
蘇曼殊怕鬼,故其友人經常在晚上講鬼故事,嚇唬曼殊。在日本時,一夕,眾人圍坐談鬼,曼殊閉目隅坐,縮瑟不語。及寢,輾轉難安。邵元沖與他同室,天未明,曼殊哀聲呼邵,問其所以,則答:「尿憋得難過。」邵問道:「那為什麼不快去廁所?」曼殊說:「藍面大頭鬼在室外……」邵為之失笑,乃離衾伴送。
在爪哇時,蘇曼殊差不多每天都到好友黃水淇家中小酌。一次,黃替人餞行,拉曼殊作陪。這天曼殊興緻很高,開懷暢飲,席還未散,他便已醉了。曼殊遂告辭離開,說要回學校去睡覺。友人怕他路上出事,提出要送,他婉辭謝絕。曼殊出門不久,黃水淇越想越不放心,決定跟出去看看。誰知剛走出門沒幾步,便看見他橫九_九_藏_書卧在一家商店門外,呼呼大睡,黃忙將他攙扶回去。
又一天,曼殊獨吟「人意好似秋後葉,一回相見一回疏」句。沈說:「和尚奈何也作感慨語耶?」曼殊反問:「呀,你說什麼?」相與一笑而罷。
「次日,蘇曼殊教授因病請假。第三第四天,又因病請假。到了第五天,他不請假。茶役打過鈴后,見他不到,特地跑到房間里去請他,大喊『蘇先生,鐘點到了,請去上課』。他蓋了被,睡在床上,一聲不響。茶役見他真的病了,趕快奔到樓下去報告。那時我沒有功課,在樓下走廊中閒蕩,聽到這個消息,馬上趕上樓來看他。我推進門去,他的頭剛巧從被中伸出來。我問道:『和尚,怎樣又病了?昨晚,今晨都是好好的。』他舉起手來搖了幾搖,輕輕問我道:『茶房——茶房去了沒有?』我答到:『去了,早已去了。』他道:『好好,我起來了。』
某君欲請蘇曼殊作畫,曼殊也不推辭,落筆繪一老樹一月。某君大喜,說:「我將以糖果餉君。」說罷就到樓上去取。等他下樓,發現曼殊以濃墨繪曲線繞樹身及月。某君大駭,問:「是何為者?」曼殊曰:「此所謂『金繩系月』也。」遂拂袖去,后不復往。
上海市長張岳軍,與蘇曼殊有同黨之雅,極慕其山水之作,屢以為請,迄不可得。後知曼殊嗜朱古力糖,遂購來請曼殊品嘗。九-九-藏-書久而久之,曼殊覺其意,笑曰:「君豈欲得余畫耶?不然,胡以日破慳囊?」張欣然點頭,曼殊為其作一小幅,遠山新月,疏柳寒鴉,極慘淡蒼茫之至。張見后道謝不已。曼殊笑曰:「未及。」忽以墨筆自月斜引至柳梢,作一長線,擲筆起身曰:「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張岳軍急忙起身制止,然已不及。
「開課的那一天,茶役引領他到課室中去——我親眼見他拿了書本『慢吞慢吞』地下樓。不久——約半小時后——他又垂頭喪氣地回上樓來。我問道:『和尚,鍾還沒有打,為什麼就回來了?』他道:『我已經教過他們五六遍——這二十六個字母。他們還記不清楚。我一個人念來念去就是這幾個字母,真難為情,只好回來。』
一日,某鄉人持紙向蘇曼殊求畫,曼殊以紙張劣質為由,不肯動筆,但經不住鄉人苦求,遂于紙的一角畫了一艘小船,又于相對的另一角畫了一個小人。鄉人頗不高興,以為曼殊有意嘲弄他。曼殊不理會,旋即從容畫線一條,一端繫於船頭,一端牽于小人手中,遂成一幅絕妙書圖。
張卓身回憶:「壬子(1912年)春,曼殊由滬來杭,所御衣物頗華貴,詢之,則系乃兄所贈。予與李一民伴遊湖上,並在錢塘江畫船征歌選舞,以盡地主之誼。晚間下榻舟中,曼殊謂:『生床睡不著。』一伎誤聽為『生瘡睡不https://read.99csw.com著』,即笑問:『先生生瘡么?』予不禁為之軒渠。」
「他爬起身來,整整衣服——他睡下去的時候連皮鞋都沒有脫去——然後對我說道:『我不生病,我依舊好好的。今晚我們依舊可以聚餐。我怕去上課,已經請過三天假了,再去請假,豈不難以為情?周君,明天搖鈴的時候,我仍舊要這樣。倘然茶房碰見你,叫他不要到房間里來。拜託,拜託!』」
一日課畢,有某生年逾知命,向蘇曼殊請假,曼殊問何故,該生說:「兒子結婚。」曼殊笑曰:「我先生尚未結婚,你學生的兒子倒要娶妻了。」滿堂為之嘩然。
汪精衛回憶:「曼殊工繪事,而懶不多作。朋輩固請,恆不能得。偶或三五茗談,糖果滿前,則酣飫之餘,往往欣然命筆,頃刻數紙,朋輩爭先攜去,不較也。……有某者,知其然,看曼殊至,故設佳餌以待。曼殊引手取啖,則故格之,請先下筆,然後進食。在座皆竊為不平,而曼殊夷然不以為忤。便作一橫幅,秋柳數行,映帶江水,殘月一輪,搖搖欲墜。神味淡遠,誠柳屯田所謂『楊柳岸曉風殘月者』。某狂喜,滿掬糖餌以進。曼殊飽啖后,忽引筆于月輪中略作數描,則頓成為制錢形,廓圓而孔方,孔中且貫以小繩一串。在座者嘩然,某驚且沮,曼殊擱筆一笑而卻。嗚呼!絕世風流,誠所謂勝打勝罵十倍者。朱執信聞而九-九-藏-書狂笑曰:『此可抵一部馬克思《資本論》矣!』」
蘇曼殊的畫作一畫難求,溫一如在《曼殊軼事》中說:「據知友之推測,欲求之者,須資助其遨遊名山大川,並伴以美人,始可著手。」
文濤在《蘇曼殊的怪性》中說:蘇曼殊「最喜歡給女子畫畫,真所謂有求必應……不,有時簡直是毛遂自薦:『某某,我把你畫畫好不好?』故一般妓|女見大師一到,即喊:『蘇和尚,給我畫畫。』大師即笑眯眯地答應一聲:『嘎!』提起筆來就畫。至於男子要求他一畫,那是要命,不要說是一個向不往來的要求一方一尺而不可得,就是素相知交的,恐怕也要今天挨明天,一天一天地挨延下去,或許終於不可得。但有一種法子可以得到,你如其看到他已經畫好的東西,你只要說一聲:『蘇和尚,這畫我拿去了!』你拿之就走,他也默不作聲,這便是最便利的一種法子。還有一種法子,可以得大師的畫,不過機會很難遇的。比方今天忽然下雨,下傾盆的大雨,那你先磨好墨,攤好紙,他還是來看看桌上的紙,去看看門外的雨,總要真箇下得他實在不能出門了,方始給你畫起來。但切記,你要畫,切不可說要畫,若說要畫,他一定寫字的。總而言之,大師的畫畫,在女性則賤若泥沙,在男性則貴若珠玉,從不肯爽爽快快地給男性畫畫!」
有一次在東京,蘇曼殊發現一名藝妓正上電車九_九_藏_書,他情不自禁,拔腿就追,剛跑到電車站,電車就開動了。因跑得太急,他在站台附近跌了一跤,磕掉兩顆門牙。事後,眾人戲稱他是「無齒之徒」。
蘇曼殊的書信末押日期頗為奇特,一般直接寫「某月某日」,有時加上陰曆、陽曆,不標註年號或歲次;有時則用佛歷,如「佛滅度后二千三百八十三年」;在一封信末則寫道:「皇帝宣統六年十一月二十日,洋皇帝四年一月五號」。宣統三年未滿清廷即倒台,曼殊此寫法,頗具諷刺意味。
蘇曼殊和沈燕謀(字易生)在盛澤編纂字典時,時常閑談。一次閑談中,曼殊靈感突至,賦詩一首。沈當時並未做詩,曼殊因為談得高興,竟隨手以《依易生韻》為題。此詩在報紙發表后,友人向沈索要原詩,沈無以應,告以原因,相與一笑而罷。
蘇曼殊到安慶安徽高等學堂任教,同事周越然回憶:「不過我們中的和尚,未免太懶,太不肯用功。教務主任派功課的時候,他再三聲明他的西文不良,不能擔任高級。高等學校沒有低級西文班。三年二年的學生,他不願教,連一年的新生也不願教。文學修辭,他不願教,連簡易作文也不願教。教務主任大笑而問道:『和尚,那麼你願意教補習班么?他們沒有讀過西文,今年開始學習字母,每日一小時。你願意教么?大材小用嗎?』他道:『我很願意,最好也沒有了,我喜歡教愛皮細(A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