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雯很識趣，從袋子里拿出一個最大的蘋果，擦了擦，狠狠地咬了一口，說：「我出去逛逛，你們聊吧。」說著對殷漓眨了眨眼睛，出去時還不忘關上病房的房門。

「我知道我利用了他們……」司徒翔垂著眼帘，看不到眼中的神情，「不過……我是警察。」說到警察兩個字的時候，他抬起頭，眼中是平靜的不起一絲波瀾的湖面。

「能重新做人固然好，不過……」司徒翔苦笑了一下，「他原本是國際器官販運組織收養的一個孤兒，年紀大一點就會被用作器官移植，是田叔買了他，才救了他一命。二十年來他所受的都是常人難以想象的教育，而且，他殺過很多人，恐怕……」

殷漓嘆了口氣，說：「田叔的手下都被捕了？」

「什麼都沒有了？」殷漓一愣，一時間腦袋竟然沒有轉過彎來。

「這個嘛……」殷漓翻了一下眼睛，「我只是猜到了一點點……」

秦雯無話可說，喉嚨里像梗著一根魚骨頭，想咽咽不下，想吐吐不出，最後終於跺了一下腳，重重地坐回椅子上，說：「那你得請我吃西餐補償我！」

「還好意思說！」秦雯使勁推了一下她的腦袋，道，「你流了身體中將近三分之一的血！醫生說如果再多一點你命就沒有了！你知不知道？」

「是啊，我們親眼看見陵墓塌了，田啟良還被昭伶公主拉進了地陷里。可是那些趕來的警察進了陵墓，卻發現裏面好好的，所有建築物都沒有絲毫的損壞，可是……」她頓了頓，道，「可是裏面什麼也沒有了。」

是誰？是誰在叫我？她掙九九藏書扎著想睜開眼睛，無奈眼皮重逾千斤。她聽到那聲音由遠及近，來到她的耳旁，輕聲呢喃：「殷姑娘，我是昭伶，我們要走了，我是來跟你道謝的，如果沒有你，我不能再見到良郎，謝謝你。」

忽然之間，她覺得身體一沉，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將她往下狠命一拉，她驚呼一聲，睜開了眼睛。

「不可思議的事情這幾天見得太多了，我已經見怪不怪了。」司徒翔笑道，「對了，有件事要告訴你，偷那幾具乾屍的是譚耀仁。」

「什麼？」殷漓猛地抬起頭，「那天我們不是親眼看見……」

「九凰陣？」

「也許吧……」殷漓的笑容更加明朗起來，像一縷淡然的陽光。

「我要救你們嘛，你就這麼對待你的救命恩人？」殷漓丟給她一個大大的白眼，靠在枕頭上，說，「這裡是醫院嗎？葉城的醫院？誰送我們來的？」

「沒問題。」殷漓長長地鬆了口氣。

司徒翔深深地注視著她，良久，才說：「你真是個特別的女孩，我竟然完全看不出你也中了『玲瓏竅』的毒，而且，你的血竟然能解毒……」

「我不僅中了『玲瓏竅』的毒。」殷漓打斷她的話，「還中了『九凰陣』的暗示，連我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也中了毒。」

「是啊，什麼都沒了，羅布草，鬼玉棺材，滿地的金銀珠寶，還有精美的壁畫，甚至連那些殉葬的奴隸，都沒有了，裏面只是一副用巨石砌成的空殼而已。」秦雯眼中滿是不可思議的神情，「真不知道這算不算奇迹。警方請了很多專家來研究呢。」htｔpｓ://rｅad.９9ｃsw•cｏm

「譚耀仁？」殷漓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過了將近一分鐘才終於恍然大悟，「你說的是考古隊的小譚？」

這時，一道黑色的身影走了進來，殷漓抬頭，看到穿著一身警服的司徒翔，微微愣了下，隨即笑起來：「你還是穿迷彩服比較好看。」

殷漓給了她一個溫柔的笑容，說：「如果還有機會唱給你聽，我希望唱的是《詩經·擊鼓》。」

「也許……」秦雯神色迷惘，喃喃自語道，「也許一切都只是一場夢罷了。」

「別開玩笑了。」殷漓翻了個白眼，說，「言歸正傳，小雯，我要你去幫我做件事。」

殷漓轉過頭去，看著窗戶外的世界，天空灰濛濛的，連枝葉茂盛的樹木都積滿了灰塵。醫院的小操場上，一群孩子正在踢足球，他們的臉上是純真的表情，讓人看了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絲溫暖和平靜。

「沒錯，他的母親病了，剛好有古董販子跟他收購乾屍，他就想把那些乾屍偷去賣掉。」

「殷姑娘……」輕柔的嗓音如春風一般掠過殷漓的胸膛，朦朧中彷彿置身於一片虛無的空白中，如同創世之前那片混沌世界。

那紅色的影子朝她欠身一拜，然後挽上白影的手，兩人一起轉過身去，越走越遠，直到淹沒在這一片混沌之中。

司徒翔坐到椅子上，道：「我以為我隱藏得很好，沒想到卻被你一眼看穿，我真是失敗。」

「真沒想到。」殷漓搖頭，「他看起來那麼老實，竟然……」

「是的，包括傑克。」司徒翔道，「他好象很消沉。」

「小漓，他走啦九-九-藏-書？」秦雯一臉壞笑地走進來，拿出一根香蕉狠狠地咬了一口，說，「怎麼樣？他有沒有跟你表白？」

「對了。」秦雯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大驚小怪地說，「小漓，我跟你說，你一定想不到，那個司徒翔竟然是警察！他是去卧底的，就為了逮捕田叔！那天我們一出墓道，就看見一大群全副武裝的警察，天啊，我一輩子都沒見過那樣的陣勢！」

「你……」秦雯跳起來，「你不是答應過我什麼都不瞞我的嗎？為什麼這麼大的事情都不告訴我？」

「每個人都有些不想為外人所知的過去，傑克也不例外，他還年輕，希望能夠重新做人。」

「你真的這麼認為？」司徒翔放下手裡的一大袋水果，望著她的眼神很溫柔。

白，還是一片純凈的白色，只是在這片白色中，還坐著一個女孩，那女孩用殷切的目光望著她，見她醒來，立刻高聲尖叫：「小漓！你終於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了？」

「對了。」秦雯彷彿突然想到了什麼，「小漓，說出來也許你不信，那座陵墓沒有崩塌。」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殷漓笑了笑，抬起自己的手臂，手腕上的傷口已經用紗布包紮好了，但還是有些隱隱作痛。

「哦……」殷漓點了點頭，秦雯神色一窒，彷彿突然想通了什麼，抓住她的衣襟，將她扯到自己眼前，說，「你怎麼一點都不驚訝？」

殷漓沉默下來，似乎若有所思，空氣中立刻瀰漫起沉悶的味道，司徒翔彷彿想到了什麼，說：「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的血怎麼能解毒。」

殷漓呆了read.99csw.com一呆，頓時豁然開朗，笑起來：「研究？有這個必要嗎？那座墳墓原本就不屬於這個時代，昭伶公主的一切已經隨著那座恢弘的陵墓一起沉入了歷史的河流。它永遠不會落在俗世之人的手裡。」

「小雯？」殷漓掙扎著坐起來，頭還是昏昏沉沉的，「我怎麼了？這裡是哪兒？」

「沒辦法，他不許我說啊。」殷漓連忙將責任推得乾乾淨淨，「你想想，要是你不許我說你的秘密，我卻說了出去，你會不會生氣？」

殷漓感到一股溫暖從手一直傳上來，流遍全身，她笑了笑，說：「山虎他們也是警察嗎？」

「我不是說過嘛，我外祖父喜歡拿我當藥罐子，小時候不知道給我吃了什麼，我的血就能解毒了，而且是解百毒。」殷漓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怎麼？是不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殷漓一愣：「這麼說……他們被捕了？」

「就是那件紅色袍衫上的圖案。」殷漓道，「我一直都覺得那圖案很眼熟，但怎麼都想不起來。在那塊玉佩將我從瘋狂中拯救出來的時候，我終於想起來了。我很小的時候曾偷看過外祖父收藏的禁書，書里有許多邪教的陣法。『九凰陣』就是其中之一，它會讓人迷亂瘋狂，神智完全被施陣者所控制，即使施陣者已死了幾千年，陣法的功效也不會喪失。甚至這種陣法還會自動尋找最適合的受法者，我、李教授、山虎都是中了這種陣法，而小雯才是真正中了『玲瓏竅』的毒，所以她的癥狀與我們完全不同。在這個世上，能破解『九凰陣』的只有玉佩蟶雲。當時我還太小，不認識這個九_九_藏_書『蟶』字，所以對它印象不是很深，現在想來，原來所有的答案都在我腦海里，只是一直被我放進了記憶的抽屜，如果我早一點打開抽屜，也許郭桐和山虎就不會死了。」說到這裏，她的眼中浮起一絲愧疚，司徒翔猶豫了一下，還是握住了她的手，道：「這不是你的錯。」

「為什麼我要覺得驚訝？」殷漓跟她裝傻。

「你……」秦雯皺起眉頭，咬牙切齒地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司徒翔退出病房，在門外愣了半天，心想，《詩經·擊鼓》是什麼歌？

司徒翔臉色一窒，垂下眼帘，道：「為了接近田叔，我的確做過一段時間的盜墓賊，他們是在盜墓的時候認識的。」

她突然想起某位文學家說過，生活在陽光和日光燈下的孩子們，對這個世界真實的一面知道得實在太少了。

殷漓看著他們遠走，覺得懸在心頭的巨石一下子消失了，身體輕盈起來，宛若飄在雲中。

是昭伶公主？殷漓吃了一驚，拚命睜開眼睛，怎奈這身體彷彿不是她自己的，任她如何努力，也只能睜開一條小縫，朦朧中，她看到一個模糊的紅色影子，在她的身邊，站立著一道白色的身影。

「沒辦法，人心這種東西是看不透的。」司徒翔站起身來，「你休息吧，我回警察局去了。」走到門邊，他頓了頓，回過頭，道，「小漓，你的歌很好聽，希望以後還有機會再聽。」

「沒辦法，是人都有職業本能。」殷漓聳了聳肩膀，「在看到郭桐屍體時，你問了句『死亡時間是多少？』我實在難以想象，這麼專業的話會從一個盜墓賊的口裡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