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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猶是春閨夢裡人

第四章 猶是春閨夢裡人

崇邵垂眸,彭沖的後背已潰爛不堪,崇邵抿唇跪下身來,叩首求道:「尊主慈悲,這是萬年桐木,一下便可讓普通的仙家筋骨碎裂,衛首已生生受了百下有餘,若再打下去,被活活打死也不無可能,求尊主網開一面。」
夙和閉了閉眼:「那些東西長在懸崖峭壁之上,你若不帶它去,它決計是上不去的。你幫它開智就是大錯,你莫以為這樣便是為它好,你若真的對它好就該讓它懵懂無知,無憂無慮地過完此生,你單憑一心肆意妄為,讓我好生失望了。」
天界之東,梧桐頂端,鸞鳴宮。
紫凰攥住夙和的掌心低聲,殷切地說道:「我知道錯了,我不該任性的,便是不為成仙成佛,也不能擅改人道,這些我都懂……你原諒我好嗎?不要生我的氣了,不要不理我,你若給我機會,我以後改就是,我絕對不會再食言,以後你讓我成仙成佛,做善事,我都聽你的,再不反悔!」
紫凰抿著唇點了點頭:「我原本便知道你是一片好心,那時太過傷心才遷怒於你,我自小在山上長大並無兄弟姐妹,後來出了家門后,那些小妖不是敬我怕我,便想奪地奪寶,我只是覺得他不怕我,也無害我之心,便是和我說話也是極認真的,他拿我當朋友當兄弟,我卻只能眼睜睜地看他入了陰司,才會將自己的無能與莫須有的過錯,都遷怒到你身上。」
紫凰咬著牙,不吭聲卻不鬆手,片刻只覺手腕上那三味真火燒得自己筋骨盡裂。夙和寒邪入體,本就動不了術法,此時幾乎是用血液燃燒術法,他自己也不比紫凰好受多少,可便是這般的疼痛也與不能抗拒來得好,來得讓夙和好受點,最少這身體上的疼能讓自己清醒起來,可惜連日來身體肺腑早已被寒邪侵蝕得厲害,又妄動術法,夙和可謂整個人都冷熱交替,生不如死,紫凰感到夙和的身體止不住輕顫著,壓抑的聲音似乎有說不出的痛苦。
紫凰將頭垂得更低:「是我錯怪你了,我如何能想到天譴對人更為嚴苛,你只是幫賈氏一族擋了災,卻要身受寒邪入體之苦。」
解決瓊山的事,的確有很多辦法,可唯有救助愍懷太子才是最安全最不傷天和的一招,畢竟在時運來說,當年瓊山是根本保不住的,那片山地是天定的龍穴,合該是曹阿瞞的墓穴,曹魏基業本也不會如此短命,卻被改了原本的軌道。瓊山為自保擅自用計改了天道,此處一動格局全改,從此天下再次陷入一片混亂,瓊山為自保卻犯下了滔天大罪,最重的天懲都不足為過。
棕棕悄悄地回頭看向夙和,半晌,爬了過去,十分討好地將大頭枕在了夙和腿上,夙和被壓得嘴角都抽搐了起來,皺眉看向紫凰,輕聲道:「你喂它吃了些什麼?」
突然,潭水中掀起了一個巨大的浪頭,大棕熊終是支持不住,搖搖晃晃地沉到了水底。紫凰從水裡伸出頭來,甩著巨大的蛇尾,笑得得意又開心。一顆人頭拖拽著幾十米的蛇身,到底有些可怖。便在此時,只見水下掀起了一個小漩渦,似有什麼在水底滑動,待到紫凰發現時,只見大棕熊拖著笨重的身軀快速地上了岸,四肢連用地跑到了小樹林里,紫凰幾次伸出尾巴去卷,終是沒捲住。
紫凰被推了下來還不及起身,便被夙和身上這煞氣驚得朝後挪了挪:「沒有,我只是……只是摸了摸你的元嬰。」
「棕棕!你好生狡猾!」紫凰見棕棕已不如原先好欺負,拍著尾巴大聲怒喝了一聲。
柳絮依依,風清雲暖,讓人醺醺欲醉,花香飄散彩蝶繚繞,神月譚宛若一塊碧綠色的瑰石,在柔和的陽光下更顯波光粼粼,美不勝收。陽光暖兮,夙和眯著眼躺在花圃中央,空氣中繚繞著淺淺花香,身下是藤條編成的躺椅,雖然做工十分粗糙,躺人的地方卻打磨得十分光滑,整體還算過關,也不知紫凰是哪裡找來的。
紫凰將臉伸到夙和的眼前,笑道:「這樣是不是好看多啦?」
夙和閉上雙眸收回了思緒許久,嘆息一聲:「我並未生氣,只是許多事想不通罷了。」
夙和能感應到紫凰並無惡意,也無羞辱之意,只是天真了些,但是這恰恰是夙和不知如何應對的事,他知道如何教一個人修道修心,卻不知該如何教導一個女弟子男女之分,這些事本該是雲蓮金仙該交代的,他們不但將女兒扔到人間,更是連基本道理都不曾對她說過,夙和這一刻倒是忍不住有些埋怨金仙了,不過好在紫凰年紀還小,也不著急教導這些,此時唯一的辦法也只有以後再作打算了。
冉羲見彭沖與崇邵謝恩退下,不禁也有了笑意:「母后這便起身去接紫凰來東天可好?」
帝霄抬眸絲毫不懼地與冉羲對視:「難道母后便沒有讓我失望嗎?我對母后百倍信任,從不曾懷疑母后說的每一句話,為讓母后開心也曾費盡心思,可母后卻利用骨肉親情矇騙於我,是何道理?!」
夙和深吸一口氣,忍住丹田傳來的錐心的劇痛,咬牙道:「我自小修道,從不相信這個世界有天生的好妖,便是你父妖神也是毀譽參半!我一直將你帶在身邊也並非一心想教導你,只是怕你離開我視線后,繼續留在人間作惡,此次若非我寒邪入體,將你帶回門派后便會送你回雀池山了!」
紫凰的心宛若被烤在火焰上,整個胸口疼痛難忍:「你騙我!你若要送走我,曾有許多機會,可是你沒有,你一直帶著我還耐心地教導我,如此疼我護我,你現在說的都是氣話,便是你再會騙人,可是你的元嬰並不會騙人!」
紫凰又輕戳了戳夙和的胳膊,偷偷地抬了抬眼,癟嘴道:「你莫要生氣了,我都認錯了,你莫要和我置氣了好嗎?」
彭沖垂了垂眼眸:「屬下不敢推卸責任,尊主自然是十二衛的主人,可凰后也是主子,彭沖雖能看出你二人想法相左,但屬下當真不知該如何是好,更何況尊主也是相信了凰后所言。」
夙和一時並未反映回來怔了怔,待回過神來,不禁有些惱怒:「不許調皮,既然想讓我教導你,便不可調戲師長,再這般的隨意混鬧,定要罰你的。」
夙和有些無奈又有些生氣:「我曾同你說過,修鍊者必有仙緣,你如此強求又不會疏導,它只是一個幼年的野獸,力量太過強盛又沒有克制,你這樣只會害了它的!」
「小小年紀憑藉法寶度日,如此地懶惰成性,留你何用!」柳醉生輕蔑地撇了紫凰一眼,飛上迎上琴弦彈出的那道華光,手中的寶劍才一接觸那道光束便被生生被折斷!柳醉生驚而不亂,反手扔掉手中的長劍,只聽有鈴聲叮噹作響。
***
帝霄輕聲道:「那你可會怪我將責任都推諉你身?」
「滾!」夙和深吸一口氣,咬牙道,「滾遠點!別讓我再看到你!」話畢后,竟站都站不穩,扶住了藤椅,才堪堪支撐倔強的身形。
紫凰滿臉真誠,連聲應好,卻開口道:「修鍊固然九*九*藏*書重要,但又怎能比得了夙和重要,我與棕棕采了葯便回來打坐,待你身體大好,我定然不再分心,肯定好好修鍊,若不然以後怎保護你?我可捨不得你再受傷了呢!」
帝霄冷笑連連,咄咄道:「母后一時糊塗,故還留著幾家神女,繼續在東天遊玩。母后既然知道我是未來的鳳皇,卻當著我的屬下糊弄矇騙我,將我的威嚴置於何地?莫以為母後生我養我,便可以隨心所欲地掌管支配我的一切!」
夙和見她垂著頭,到底卻忍心再苛責,輕聲哄道:「我已說了許多次了,你不能因佔著優勢不加克制內心慾望,你需知道有的事一旦做下,便要一直做下去,它年幼且性情不知如何,又非天生靈根,萬一有了能力后,為禍人間平白又為你添了多少罪業,你怎老是不聽話,處處讓我憂心牽挂。」
紫凰不以為然,側臉在夙和的手背上輕蹭了蹭:「嗯,夙和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都聽夙和的便是。」
「我、其實我,雖然我……」紫凰摸了摸鼻子,咬牙道,「對!我是有意瞞著你的,要打就打吧!」
*****
帝霄倚著身後的長榻,不肯看向冉羲:「我不愛這走不到盡頭的漫漫天際,不喜受責任與皇位束縛,撐起天地眾生更非我所願,但為了父皇母后的期望,便是萬般不喜都一一照做,甚至比父皇與母后要求的更加優秀,我資質有限,雖沒有滔天滅地的法力,但所做的每一件都可謂盡善盡美,甚至比父皇當年都不遑多讓!」
夙和目光微動,移開了眼眸,輕聲道:「不許胡鬧。」
夙和白玉般的臉頰已漲紅一片,就連手指止不住地顫抖著,怒聲道:「妖便是妖!便是給你一萬次機會,你還是知錯犯錯妖性難改!你心思如此邪惡,恣肆妄為,根本無法遏制心中的慾望與惡根,說什麼修道修心,你從無半分修心之意,每日對我敷衍了事,如此地狡詐歹毒,詭計多端,那日便不該心軟留你於世間,合該滅你元神,讓你煙消雲散!」
彭沖抬眸,鷹眸十分坦蕩:「彭沖之心可昭日月,便是死也不會對尊主有半分怨懟。」
紫凰瞳孔微縮了縮,手中冰藍色長劍轉眼幻化成一張白玉古琴,單手按住琴,盤腿坐了下來,垂首抬眸,眸中森然殺機昭然若現。她手指在白玉古琴上輕輕一勾,只聽一聲低沉的琴音,似箭矢破空之厲嘯,蕭殺之氣猶如銀瓶乍破,鐵騎突出刀槍錚錚。
夙和怔了怔,紫凰本身已八百歲有餘,還嫌棄一百多歲的老,夙和哭笑不得,幾次想出口提醒卻覺得與小妖怪計較這些小事,倒是會失了氣度,可不說的話,這小傢伙卻一副本妖青蔥歲月、年輕貌美的沾沾自喜狀,著實讓人看不慣。
冉羲不禁有些心軟,輕聲哄道:「這些母后都心知,自你懂事以來三界六道偶有摩擦,最後終能化為祥和,固然有你父皇威勢的震懾,但也離不開你的恩威並施。你擬定的那些規則,各家菩薩連連稱善,便是那些有過天法力的大神,誰有這番才智機敏與能耐,是以,你一直都是母后的驕傲。」
帝霄微抬了抬眼並不起身,有些賭氣地說道:「帝霄不敢怪罪母后。」
紫凰眯著眼,點頭連連,興奮地起身轉個圈,一道紫光閃過,灰撲撲的道袍頓時化成鑲嵌金邊的對襟小衫與輕紗了羅裙。眼前的少女烏髮如瀑,一支白玉簪將小巧奪目的金冠固定在髮髻上,有細碎的珍珠點綴其中,墨玉般的杏眸,紅艷艷的櫻唇,鑲嵌金邊的紗裙與手上的紫金鈴隱隱呼應著,明是霸道陰鬱的黑色與金色,卻被這圓嘟嘟的笑臉,遮掩了肅殺之氣,一顰一笑間說不出的天真嬌憨。
柳醉生還想再追,卻單手捂住胸口「噗」噴出一口鮮血,他手指擦了擦嘴角的殘血,咬牙喝道:「小蛇妖!你敢毀我法器,壞我道行,上天入地定然不能輕饒了你!」
帝霄拉住冉羲,搖了搖頭:「方才兒臣一時氣憤出言不遜,母后也不要氣惱,但紫凰之事,以後母后便不要插手了,兒臣心中有數。」
帝霄微眯了眯眼眸,冷聲道:「若再祈求,便與他同罪論處!本尊從來說一不二,你們是知道的。」
「太子殿下好大的脾氣,是不是連母后也要一併處決了,你才肯善罷甘休?」一道金光過,凰后冉羲與侍從已站在了帝霄對面,精緻的面容飽含怒氣眉頭微挑,一雙鳳眸無比凌厲。
紫凰卻被那束目光燒得耳根都是熱的,終是忍不可忍,踹了一腳棕棕的腿:「快去道歉!認錯!」棕棕慢騰騰地挪了挪身軀,背對著紫凰繼續對手指,紫凰大怒,「棕棕你太狡猾了,明明是你掀翻的藤椅,你還想推卸責任,夙和你看它……」紫凰看向坐在地上的夙和,囂張的氣焰頓時消失不見,慢慢地垂下頭,低聲道,「好吧,我也有錯,我不該拽它。」
夙和好笑地搖搖頭:「雲蓮金仙如此顧慮也是理所當然,修道之人帶個女妖到處走,被人瞧見了總歸不好,不過你年紀尚小,倒也不太忌諱這些。」
冉羲深吸了一口氣:「那日之事,彭沖確實一無所知,你若要怪,便怪母后,怎可仗著身份如此胡作非為,你如此這般是非不分賞罰不明,怎堪服眾。」
夙和道:「你與愍懷太子說話並未避人,便是不想聽也聽到了。」
紫凰睜大了杏眸,不知想到了什麼卻眯著眼笑了起來:「懂得。」夙和微點了點頭,正欲開口再說,卻聽到紫凰又道:「以後萬不會和人勾肩搭背了,不然夙和會吃醋也會自卑。」
紫凰能清晰的看到夙和的晶瑩剔透的元嬰在丹田中笑著翻滾,這種喜悅能夙和的身體來朝外發散著,如此柔和溫暖,似乎有無盡的眷戀和牽絆,紫凰的心似乎隱隱感到了愛的本意,那個晶瑩剔透的元嬰隱隱散發著金色的光芒,似乎也有所頓悟,閉目盤坐丹田中央。
紫凰訕訕地收回了手:「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帝霄微微抬眸,漫不經心道:「本尊可不管他當年有多英勇無畏,也不管他曾為天界付出多少,本尊只知道,父皇將你們十二衛給予本尊,本尊和你定過血契,便是你們唯一的主人,為主盡忠職守才是你們該做的,若是心存背棄,便是神力過天要來何用?」
「哼哼,你就只會拿這四個字凶我,才不懼你。」紫凰摸了摸夙和紅瑪瑙般的耳垂:「咿?好熱,怎麼紅了?」
冉羲垂了垂眼眸,許久許久,輕嘆一聲:「母后只是一時想不開了,並非捨得讓你傷心難過,你若生氣不要遷怒別人,母后認打認罰便是。」
夙和的單手摟住紫凰的腰身,手指關節緊張地突起,彷彿要將這腰身鉗斷一般,不知過了多久,當兩人都不已快不能呼吸一般才捨得分開,紫凰靠在夙和的肩頭長舒了一口氣,而夙和雙頰緋紅,雙手不知何時已將紫凰整個人扣在懷中。那顆心彷彿下一刻就要跳出了胸膛,這種如上九九藏書雲霄的滿足,讓夙和說不出的眷戀不舍和顫動,彷彿空蕩蕩的胸口被這溫溫暖暖輕輕柔柔的東西填滿了一般,空蕩蕩的丹田似乎有什麼在充盈著,連日來都少了力氣的元嬰似乎也清醒過來,從心尖溢出甜意來。
冉羲道:「霄兒可是信不過母后了?」
棕棕在安全的地方歪著頭舔熊掌,聽到這一聲怒喝,撐著手掌撒丫子朝夙和飛奔而去,除了顏色有點不符之外,整體動作行雲流水,宛若一隻奔跑中的大胖棕兔。紫凰盤著蛇身自然追趕不上,一道金光恢復人形,跳上岸來,直追了過去。夙和眼見棕棕將花圃碾壓得慘不忍睹多少有些心疼,又見棕棕拖著笨重的軀體試圖躲在藤椅之下,幾乎有種想扶額長嘆的衝動,一雙鳳眸卻有壓不住的笑意。
夙和心中又驚又怒,自己的元嬰不過是結嬰堪堪十年,正是最不穩的時候,外人說半仙之體不過再說法力看似半仙而已,真正的境界卻並未突破,尚未窺得天道,只是天賦通透,學得比人快一些,但修為這東西,形神全修,總是缺點什麼,這是夙和一直未曾領悟的。眼前的小妖天生異稟可隨意觸碰元嬰,元嬰純潔如宣紙一般,根本受不得蠱惑與碰觸,她這般地有意為之,自己早該有所防備,她今日所作所為不知又存了什麼心思,便只是單純的戲弄,也讓夙和不堪到了極致。
愍懷太子終是逃不過一死,留他一時既還了賈氏之債,事後賈氏只要貪心不死,那麼愍懷太子就活不了,如此一來,既不傷天和又不該天運,各自又回了各自的軌道。只是唯一的意外的便是愍懷太子死後一直陰魂不散,雖為無助遊魂。夙和明知可能是天懲化成寒邪入體,卻怕再出意外,卻也不敢離開,繼續留下也只為等待這孤魂消散,誰知卻出了紫凰的變故。
夙和倒是未曾想到紫凰會如此地坦白,有些訝異地看向垂著頭的紫凰,見她不但紅了臉連耳根都已紅了,不知為何夙和心中本有些的惱怒也不見了,就連身上的疼痛也減輕了不少,他不自主地唇角微翹,緩聲道:「不管是人還是妖在外行走,都以男身為好,這樣會少受些輕視與欺辱,我並未怪你。」
紫凰追過去,見棕棕抱著頭朝藤椅下鑽,卻因體型巨大而不得,紫凰又生氣又好笑,兇巴巴地拽住棕棕的後腿。棕棕不管不顧地就是抱著頭朝里鑽,掙扎間,兩人合力將藤椅掀了個底朝天,夙和被牢牢地壓在了藤椅下面。霎時,整片天地安靜了,林中的鳥兒依然歡快地鳴叫著,遠處彩蝶飛舞在花叢間,天出奇地藍。
彭沖面色蒼白,嘴唇已被咬得鮮血淋漓,沉聲道:「若尊主因心情陰鬱懲罰彭沖,彭沖無話可說,但若說彭沖及十二衛背主,彭沖死也不認!」
紫凰搖手連連:「他已入了陰司不管是轉世還是別的,都會有不錯的結果,你莫要將此事放在心上,寒邪入體非比尋常,養病期間莫要勞神才是,更不能鬱結於心,你若不開心就拿我出氣好了,我再也不惹你了,你莫要生氣了可好?」
冉羲頓時紅了眼眶,坐到榻邊,攥住了帝霄的手:「好好,母后此時便給在西天的雲蓮金仙修書一封,不然母后親自去接紫凰可好?你莫要惱怒,母后真不知道會如此。」
紫凰撇了撇嘴,手反而握得更緊,撇了撇嘴:「那是人和人,並非是人和妖,再說你說的是陌生人,我和你又不是陌生人,難道夙和不喜歡我嗎?」
帝霄見冉羲不語,也失了耐心:「兒臣身體不適,便不留母后了。」
「紫凰謹遵仙長教誨。」紫凰肅然拱手話畢,一搖三晃,仰天大笑出門去。
冉羲到底有些心虛,難堪地撇開了臉:「那日確實是母后一時糊塗,但你身為天羽界未來之主,如此任性妄為一意孤行,實在有失偏頗,萬不可一錯再錯。」
夙和只覺身後傳來的溫熱讓自己的心都顫抖著,那種熟悉的滿足和不舍、甜意,以及瞬間被安撫的疼痛,這一切一切都讓夙和覺得自己是如此的不堪,根本無法面對自己,也無法面對抗拒不了紫凰,一顆心似乎都不再是自己的,所有的情緒都被她的喜怒哀樂而支配,一顆心都被她揪疼了。夙和閉了閉眼,抿著唇不許自己心軟,手指輕動,一隻手緊緊地握住了紫凰環在腰上的手腕,輕聲道:「鬆開。」
「夙和,做我妖后可好?」紫凰舔了舔夙和宛若瑪瑙般的耳垂,「我願用元神起誓,從今後,千年萬年,地老天荒,你若不棄,我便不離。」
夙和動了動另一隻手,紫凰卻不願意放手,一直緊緊地攥住。夙和無奈,柔聲哄道:「你需知道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以後這般的動作,不可再有了。」
冉羲閉了閉眼,低聲道:「母后只是行差一步,在你心中便已事事不堪?」
崇邵急聲道:「崇邵求尊主網開一面,饒衛首性命!」
帝霄握住了冉羲的手,側目看向彭沖,肅聲道:「母后親自替你們求情,便饒你們一次,若敢再犯,決不輕饒!」
夙和有些無奈地說道:「以後莫要對別人動手動腳,女子者端莊守禮才是。」
紫凰見閔然被人如此編排,頓時氣怒交加:「本是同道,見你千年修行不易,不願趕盡殺絕,可你卻偏偏不知死活!」
帝霄冷聲道:「是以,此事你便全不知情是嗎?」
紫凰垂了垂眼,小聲說道:「你不要生氣,我也只是想補償它,你若不喜以後不讓它吃了便是。」
紫凰抬眸看了一眼柳醉生腰間的銅鈴,眸中滿是諷刺,嘴角輕勾。頓時,十指急促翻飛,一時間琴音猶如嘈嘈急雨,似飛瀑落萬仞之凌厲,四弦一聲猶如裂石崩天,天地闊遠渾然變色千軍萬馬廝殺奔騰爾。柳醉生繃著臉直飛而來,銅鈴與琴音碰撞發出「錚錚」的破碎之音,柳醉生手中的銅鈴碎成了粉末,整個人飛了出去。紫凰輕笑一聲,卻絲毫不敢戀戰,趁此機會,挾起夙和轉身飛上雲霄。
夙和清湛的眸中溢滿了驚訝,雖相處不久但紫凰的反骨和犟脾氣也是領教過的,這般坦然地認錯,倒也不易。夙和何嘗不知,紫凰說出的話雖有些重了,但是並非全無道理。這些時日夙和反覆思量此事,如果能有重新選擇的機會,是否便不會犧牲了愍懷太子,但思索來去終究無果,畢竟這世上沒有那麼多如果。
「才怪……」紫凰驚訝地捂著臉,眼前這乾淨得讓人暈眩的笑意,竟讓紫凰不知今夕何夕,她整個人撲倒了夙和身上,摟住了他的脖子:「夙和,你也是喜歡我的,是吧是吧是吧。」
紫凰不服氣地撅了撅嘴:「我又沒有對別人如此,夙和又不是別人,再說了,你都一百多歲了,我都沒嫌你老,你還嫌我。」
夙和體內的寒邪不知被紫凰哪弄來的靈藥壓制住了,雖還是不能使用術法,身上也沒有什麼力氣,但只要在每日坐在月亮在正中時,坐在靈氣十足的水潭裡,這寒邪便會受月光九_九_藏_書的召喚,自動排出體外,最多一年半年,便可大好,要比在師門修養來得快了數倍。
崇邵滿眸不可思議,肅聲道:「尊主開恩,衛首萬年來盡忠職守,一心一意守護天界,崇邵雖不知衛首所犯何事,但卻罪不至死。」
八百歲的小妖對凡人來說不過是十五六的年紀又如何懂得那麼多,自己已活了上百歲,若和它一樣是妖,算是與她父母同輩了,更何況她那時候又是少年裝扮,怎可能防備她,身處黑暗便是她一時不見都覺得惶恐不安,走在人世知道她盤在自己懷中,便覺得不是那麼孤單和安心,這種難以啟齒的依賴,夙和如何訴說。夙和無聲地嘆息,她如此坦率倒把自己襯托越是不堪了,若真在意了又顯齷蹉了,可這些道理,總該是讓她知道的,若自己開口來說,這些女兒家的私房話,到底有些不甚合適。
彭沖咬牙道:「還請尊主明察秋毫,還屬下清白,便是死彭沖絕不敢背負背主罵名!」
冉羲氣怒交加,卻也深知帝霄之脾性,若鬧得太僵,彭沖不但保不住,甚至會傷了母子原本的情誼,她目光微動,上前一步,當看到彭沖早已皮肉翻飛的皮肉,心中又加了幾分惱恨,卻不肯再動聲色。
帝霄語調中有說不出的明快與得意,那美若冠玉的臉頰暈染著柔和的華光,眉角的金色刻紋,緋色的唇角微微翹起,琥珀色杏眸波光晶瑩熠熠生輝,瀲灧出層層漣漪,整個人宛若天地間最華美的篇章。
逐漸地,夙和那雙霧氣朦朧的眼眸逐漸變得清晰,直至凌厲無比,他極輕柔地開口道:「方才你做了什麼?」
夙和側開臉躲開了紫凰的目光,耳根卻升起了一抹緋色,輕咳道:「不許胡鬧,我說過會教導你,必然會好好用心教你,但你是也要聽話才是,莫要再說什麼喜歡不喜歡這些胡話了。」
紫凰悄悄地攥住了夙和的手,杏眸中難得有些內疚:「夙和我錯了,你別對我失望,我以後不會了就是了,它只是比別的熊聰明一些,並不會做壞事,它自己也走不出小仙山,不會傷人的。」
柳醉生低聲笑了笑,逐字逐句地說道:「好狂妄的口氣,憑藉妖族榮寵對族類囂張跋扈,今日我便要狠狠地教訓教訓你,讓你知道知道,何為敵我,何為對錯!」
夙和只覺丹田傳來陣陣疼痛,胸口也又悶又疼,他驟然轉過身去,冷聲道:「我此時所說,便是心中所想,絕無半分敷衍之意。當初放過你,並非我之本意,你該慶幸自己有一對好父母,若非知你父是妖神,你母又對我瓊山有大恩,便是你如何求乞,當時我也不會饒你性命!」
夙和忍住以頭搶地的衝動,輕咳道:「罷了,這些事,以後慢慢教你便是。」
夙和待到紫凰的身影消失不見,這敢輕輕的舒了一口氣,慢慢地坐了下來,一雙眼眸閃爍不定卻又有些擔憂,一時間只覺心煩意亂,方才那股惱恨逐漸化作失落,胸口空空蕩蕩,整個人如墜冰窟,渾身的力氣似乎被瞬間抽光了一樣。
當初夙和以為自己可以壓制入體的寒邪,並未著急回師門去,待到想用法術時,才發現所有的修為都用來壓制寒邪,居然連普通的法術都用不了,唯有徒步回師門。長安城離崑崙山脈萬里之遙,走了兩個月,還是被寒邪侵入了肺腑,這種冷和痛,是夙和終生都不願意再體會的,幸好有紫凰跟在周圍,否則後果真不敢想。
冉羲怒道:「孽障!莫以為你父皇不在,你便有待無恐!彭沖乃天羽界戰神,可是你說打殺便可打殺的!更何況他一心為你,並無過錯,你如此是非不分,遷怒於人,讓母后好生失望!」
夙和想綳起臉,只是被她這般的撲過來,心中的喜悅卻止不住地冒了出來,這種宛若焰火驟然四濺的喜悅與滿足,將夙和心中所有的執念雜念都壓住了,他不假思索地單手圈住了懷中的人,宛若嘆息:「……是喜歡吧。」
冉羲眼眸微動,輕聲道:「霄兒還在和母後置氣嗎?」
紫凰被這突來的狂喜沖昏了頭,側目對上夙和那雙眼眸因喜悅波光瀲灧,更趁得眉宇間的硃砂痣嫵媚嬌艷,還帶著笑意的嘴唇,彷彿天地間最美的一切都聚集。紫凰宛若著魔般將唇壓了上去,伸出舌頭舔舐了起來。夙和腦海有一瞬間的空白,張了張嘴,卻讓人趁虛而入,試探性地舔舐並未遇見阻力,紫凰便大起了膽子,用舌尖逗弄著那不知所措的舌尖,慢慢地碾磨,將這人逼得退無可退,夙和王了今夕何夕,小心翼翼又生澀地迎合紫凰的舌尖,兩人的氣息已經逐漸不均勻。
帝霄眼眸輕動,擦拭冉羲的眼淚,柔聲哄道:「是兒臣不孝,又惹母后傷懷了。」
夙和側目點頭:「你莫要想這些,多放些心在修為上,不出幾年便可大成,到時候你便會知道,今日所作所為所思所想,並不值什麼。」
一人一熊,傻坐原地,想逃跑又不敢,棕棕瞄了瞄紫凰,自以為很迅速地把藤椅拽到了一邊,一人一熊相對坐在花圃里,面對面地對手指,就是不敢看向從藤椅下掙扎坐起來的夙和。紫凰感覺一束憤怒的目光,對著手指,慢慢地垂下了頭,棕棕的頭都快垂到肚子上了。
夙和抿唇而笑,方才所思被這句話打斷了,不禁失笑地搖了搖頭:「我自小獨自修鍊,便是師父也一年難得見一次,並不知道怎樣是喜歡,卻也不明白厭惡,我們修道之人,本就是要摒棄個人喜惡,才能做到心無旁騖天地歸一,若將心思花在小情小愛上,倒也不值。」
夙和失笑連連,心尖說不出的甜膩舒暢,再也說不出嚴厲的話,輕聲道:「想玩便去玩,還找那麼借口。」
紫凰見夙和一直沉默不語,慢慢垂下了眼眸,雖是想到了結果,可還是有些傷心,如此自律的人,怎會如此輕易說喜歡不喜歡的呢?自己似乎好像有些挾恩逼迫的意思。紫凰拽著夙和的手,哼哼:「夙和好討厭,不過問你一句,你便如此為難,不喜歡便不喜歡,大不了我以後也不喜歡你了就是……少喜歡你一點就是了!」
小仙山山脈不知隸屬何處,說是嶺南卻似乎並未真的在嶺南地界上,此處比瓊山的靈氣還要濃厚純凈許多,人間難得的修鍊寶地,若自小在此處修鍊,大成會提前數百年也說不定,山脈四處有奇花異草與靈果,又有多處仙法結界守護,想來此山頭便是雲蓮金仙送給紫凰的修鍊之地。
帝霄輕「嗤」一聲:「母后休要勸阻,莫以為我真的一點都不怪母后,兒臣只是心有惶惶懼怕業報,是以才不敢犯下忤逆的大罪。」
這輕輕柔柔的誓言與耳畔傳來酥麻的觸覺,宛若驚天巨雷將夙和炸得神情劇變,夙和猝然瞪大了雙眸,猶如驚醒了一般將紫凰推了出去,一雙眼眸滿是不知所措的茫然,更多是卻是心慌意亂的凄惶與錯亂。方才的一切猶如魔咒般,固守的道心被那樣甜美壓抑住束縛了不得掙扎,眼裡心九九藏書裏只能看到眼前這個人。那一瞬間便是她要自己的性命,自己也會毫不猶豫地給予,似乎會為她傾盡一切,這是怎樣的術法,如此可怕又讓人心驚,卻這般的心甘情願。
紫凰起身,從身後環住了夙和的腰身,輕聲道:「你喜歡我,你騙得了自己,騙不了我!」
棕棕起身將藤椅拉了回來,放到夙和身邊,繼續低頭站在原處,彷彿做錯事的孩子,夙和見兩個稚子般的小傢伙,再大的氣也生不出來了,他就著紫凰的手,想站起來,卻渾身無半分力氣,一直偷看夙和的紫凰,忙十分有眼色地將夙和扶到藤椅上,自己跪在一旁,頭枕在了夙和腿上,棕棕也坐了下來,想有樣學樣地枕著夙和的另一隻腿,卻被紫凰一把推開了,棕棕畏懼紫凰,便也不敢枕了,老老實實地坐到了一旁。
紫凰眯著眼連連點頭:「那你睡會,我出去和棕棕聊天去。」
紫凰偷瞄夙和,他如玉的面容一片祥和,鳳眸如清泉般澄澈晶瑩,又猶如潺潺流水怡人心脾,紫凰心生歡喜,便不自主笑了起來,攥住夙和的手也緊了緊:「既然說好不生氣啦!以後不許找后賬,也不許動不動就丟下我轉身就走,你說過要教我術法,帶我入世,若再扔下我,我便……我便再也不喜歡你了。」
夙和抬眸看向紫凰,聽著這番溫言軟語,前段時日那寫鬱結全部消散了,清湛的眸光不禁柔和了下來,輕聲道:「我雖沒有顧及愍懷太子,但所做的一切,也並非只是為了賈氏,雖有對師門的責任,更多的還是怕連累天下蒼生。若留下愍懷太子性命,等於逆天而行,你修道多年也該知道,逆天的結果大多都會比原本的結果還要糟糕。當初瓊山占帝王墓時,師父便存了僥倖,雖極力彌補到底還是連累了世間之人,我不能憑一己之念,再赴其後塵,所以才未曾救下愍懷太子性命。」
紫凰恍然大悟,鬆開了雙手,連連退了幾步,抖著聲道:「我不抱了就是,我、我去給你煎藥。」
紫凰歪著頭想了半晌:「小情小愛也是愛,萬物生靈皆離不開愛作支撐,天上地上都有很多道侶,相依相伴數萬年,若說無愛又怎會不膩。」
帝霄身著月白暗紋長袍,腰束玉帶,手指在溫煦的陽光下顯得晶瑩剔透,他漫不經心把玩著胸前的硃紅色玉牌,半垂著眼眸,長長的睫毛遮蓋了全部心思。空氣中傳來,木棍敲打皮肉的聲音,一下下的許久都沒有停下的意思。十二衛崇邵已打的手軟,不動聲色的放慢木棍下落的速度,時不時偷看帝霄的臉色,只是帝霄一直走思,似乎並未注意此處,崇邵心存僥倖地下手輕了不少。
帝霄抿唇而笑,雙眸卻冰冷異常,喃喃道:「每每憶起少君曾在宮門外徘徊一日,甚至被眾人私下嗤笑非議,本尊心如刀絞鬱氣難平,自然此事責任並非全在你身,可不管如何你該知道,你唯一的主人到底是誰,便是為了父皇母后忤逆于本尊,也絕不能原諒,是以,不殺你,怎解我心之郁恨!」
紫凰驚訝地睜大了雙眼,心虛地不敢與夙和對視:「就是西天上的開明草和星蘭芝,別的就沒有什麼了。」紫凰說話后,還極為心虛的,將棕棕的大頭推了下去,諂媚地給夙和拍了拍腿。
夙和背對著紫凰,冷笑連連:「當初我雙目失明自然離不開你,後來又有師門要事也顧不上你!怕你趁此跑掉為禍人間,自然要好言相勸百依百順,先穩住你,你莫要太認真了!」
夙和將這些小動作都看在眼裡,嘴角不自主地勾起了一抹笑意,只覺一顆心心莫名其妙地軟了下來,他撫過紫凰的長發,看了看她一直戴著的紫金花冠,輕聲道:「自與你相識,便見你帶著這花冠,從不曾換下,這玉簪是法寶,花冠可也是?」
「母后不要胡思亂想,我不會因此對母后心生怨尤,但我二人之間的事,母后並不知內情,只會越幫越忙,兒臣別無所求,只望母后以後不排斥她便好。」帝霄頓了頓話語,看向還在沉思的冉羲,悄聲試探道,「但若母后當真容不下她,兒臣也不會強求,到時兒臣自會帶她遊走四方再不回東天,母后只當沒有生過兒臣便是。」
夙和一雙鳳眸冰冷冰冷的:「凡間的女子矜持而高貴,唯有你這小妖每日將如此不知羞恥的話掛在嘴邊,不知你存了什麼心思對異性攀附糾纏!妖便是妖,便是給你千年萬年的時間,你也難有人性,卻日日妄想找人做道侶,當真可嘆可笑!」
夙和忍不住扶額嘆息道:「話雖如此,但你與那愍懷太子勾肩搭背,實屬不妥,雖說是朋友,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更何況以後所識的那些人,不一定有愍懷太子的坦蕩,你可懂?」
冉羲微搖了搖頭,輕聲道:「此事是有欠妥當錯在母後身上,彭沖乃你的左膀右臂,天界十二衛對你忠心耿耿,你莫要因母后的失策打殺彭沖,他們不但是你的依仗,更是天界羽界的憑仗,你若有氣朝母後身上撒便是。」
紫凰杏眸微動,雙手摟住夙和的肩膀,咧嘴笑道:「我才沒有胡鬧,我本就喜歡夙和,喜歡就喜歡有什麼可躲藏的,夙和你可喜歡我?」
紫凰搖了搖頭:「不是呀,我自小就戴著的,娘不許我摘下來,不過這個可大可小,我長大它就長大,十分有意思的,我戴習慣了,便也不想摘了。」
紫凰撅了撅嘴,不服氣的說:「又不是我讓它吃的,是它自己吃的,我也沒想讓它成仙成佛,就想讓它聰明點,又不是什麼大錯。」
夙和曾問過自己,若讓自己失了修為,能助一介孤魂回天,自己可否情願,想了許久夙和都想不出結果,這世上沒有那麼多如果……
帝霄輕「嗤」了一聲,並未抬頭:「你若累,本尊便換一個神家來幫幫你?」
紫凰努力地睜大了雙眸,不想示弱不讓眼淚流出來,可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滑落,一滴滴地,每一滴都讓心痛又多了一分:「我便是妖,也絕沒有如此不堪,我從不曾看不起你,你明明也是對我很好,沒有輕視過我,為何要這般說?」紫凰哽咽道,「你說過要帶我修道的,還說以後要好好教導我,你也是喜歡我的,我犯過那麼多次錯也壞過你的事,可你從來都沒有真的生過氣,依然對我很好很好,從來沒有因我是妖,而排斥過我,你對我是真心的,我能感覺到,可你現在為什麼要說這些話讓我傷心?」
紫凰想上前,可對上夙和滿是厭惡的眸子,不禁懦懦地退了兩步,又見他唇角已溢出了鮮血,急忙擺手道:「你別生氣,我走,我這就這走。」
嶺南極南小仙山,層巒疊翠的青山,碧波蕩漾的神月潭邊,幾間嶄新竹屋,籬笆圍成的小院內開的幾分田地,一些作物已長成,屋間有裊裊炊煙飄蕩開來,屋內器具雖有些簡陋卻很齊全。夙和臉色十分蒼白,越顯眉間的菱形硃砂嬌艷欲滴,他咽下最後一口草藥,眼眸未抬便放下了碗。紫凰忙討九*九*藏*書好地將一顆削好的水梨遞了過去,伸了半天也不見夙和來接,不禁有些委屈的癟了癟嘴。夙和似是有些無奈,雖有幾分不願還是接過了來,咬了兩口便不肯再吃。
帝霄望向冉羲,十分鄭重地說道:「母后莫以為這隻是一時氣話,方才所說句句均是兒臣肺腑之言。母后需知兒臣並非純善純孝之神,在兒臣心中,父皇母后以及三界眾生放在一起,也不一定有她一個來得重要,是以母后只要對她好便是對兒臣好,對她和善才是真的心疼兒臣,母后要記得兒臣心中除了她,並無他求。」
夙和感覺手背傳來的體溫和觸感,一顆心似乎被溫水泡著一樣,說不出的舒適安逸,他不加思考地反手捏了捏紫凰臉頰,果然很多肉,一時竟是笑出聲:「不知聽誰說過,有些人只吃不長肉是思緒太重,而有些人吃得很少都會變成肉的,大多都是沒心沒肺,可見此話還是有些道理的。」
風暖水柔,不遠處神月譚里傳來了嬉笑聲,一隻笨重的大棕熊在湖裡打著轉,看似要沉下去,卻總能浮上來,一條黑色的蟒蛇盤旋在潭水裡,是不是用尾巴拽著棕熊的後腿,拉得它團團轉著找不到方向,棕熊只有努力使用狗刨式,看似笨拙又極為靈活地躲避著蟒蛇尾巴。
夙和對上紫凰黑白分明滿是好奇的杏眸,責備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只有將她的手從耳朵上拿了下來。夙和自己也很奇怪,紫凰本為妖怪,自小所受一切均與修道者背道而馳,她大多的所做所想也都是夙和不甚贊同的,雖極力扭轉卻大多都是徒勞無功,但是每次只要看到她無辜又分不清的模樣,便是再多的氣也是發不出來的,合該前世欠了她一樣。
帝霄輕笑道:「彭沖素有戰神之名,曾重創過修羅王斬殺過將魔尊,莫說區區百棍,便是一千棍也是受得的。」
彭沖道:「屬下天不亮便等在宮門前,不敢有半分懈怠,是凰后著人讓屬下前去,屬下不敢怠慢,走時曾囑咐過門外守衛,凰后說少君有事耽擱,那日不會來了,不許彭沖再去宮門,讓彭沖等在她宮中,她有事交代,不多時尊主便親自來了,也曾親耳聽到凰后之言。」
夙和與紫凰對視許久,手指動了動,勾唇輕聲道:「我從未責怪你,雖是氣怒時的口不擇言,但你說的話也並非全無道理,這些時日我時常反思所作所為,你有時比我想的通透,那時我也不該將你扔下,你不怪我便好了,我又怎會怪你。」
夙和想起了那隻被放在此處的小棕熊,皺眉道:「你平白失了三百年的修為,此時需更努力才是,修鍊之事一日也不可倦怠,若我再見你偷懶,定會罰你的。」
紫凰瞪大了眼眸,不可思議地望向滿身煞氣的夙和,許久許久,才抖著聲音說道:「我我、我不過是喜歡你,自然也喜歡你的元嬰,我並無惡意,只因它也很喜歡我的,你怎可……怎可如此說我。」
帝霄回頭,紅著眼眸瞪著冉羲道:「母后明明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不求大機緣,更不求奇珍異寶無上榮光,不過只求能與紫凰長相廝守,父皇都以許我天長地久,母後為何偏偏要阻止呢?」
師門若要避開這種種,必須有人來背負這些,賈氏一族不懂繁極必衰的道理,定是會有滅門之禍的,若幫他們真正地脫開此等大禍,那所有的債業都會由瓊山背負,此次師門專門傳訊督辦此事,夙和自然要謹慎為之,而讓賈氏躲開一劫的辦法雖有很多,但唯一一個不傷天和不改天運的便只有愍懷太子。
夙和很喜歡這不知名的山,便是沒有濃厚的靈氣,也比瓊山修鍊之地好太多太多,師門對夙和寄予厚望,總是將最好的留給夙和,瓊山之巔雍竹峰是整個瓊山靈氣最濃的地方,但因山峰過高,一年四季積雪不化,常年的冰天雪地雖能激發潛能,卻也少了許多趣味,百年來一直生活在白雪皚皚的山峰上,在下山前早不記得四季的美妙。
夙和又惱又怒,又不知該怎麼和紫凰說這些,畢竟這些東西便是夙和也很少接觸,自嬰孩時便被師傅收入瓊山,因天賦奇特,一直獨自住在靈氣最足的山峰,得恩師單獨指導。與夙和同輩的女修大多已白髮蒼蒼,與夙和年歲相當的女修誰不恭敬喊一聲師叔或師叔祖,從未遇見這般不知世事的女娃,自然不知如何應對。
紫凰挑了挑眉,一根手指挑起了夙和的下巴,將他的臉轉向自己,諧戲道:「夙和,可是在害羞?」
紫凰一雙杏眸閃閃發亮地盯著夙和,歪著頭笑了起來:「我就知道夙和與那些修道者都不一樣,夙和從來沒有因為我是妖就便看不慣我,一直都對我那麼好,我當初雖不想瞞著你,可是娘說怕你知道后,不許我跟著你,便先不要說,我也是怕如此才會瞞著你,現在你不怪我,我也不用騙你了,真是太好了!……你都不知道,我騙你的時候我心裏有多負疚,而且你給的道袍真的很難看!」
帝霄卻慢慢地垂下了眼眸,低聲道:「我所說這些,並非為了讓母后服輸認錯,也非要真的拿母后怎樣,只是不想以後母后再一意孤行從中作梗,紫凰並不會因在宮外等了一日,被人嘲笑便斤斤計較,但是你該知道,當聽到那些非議時,當聽到她受到不公際遇之時,我猶烹油鍋,更何況此事又因我而起,你如此行事便只會是折磨你的兒子而已!」
夙和卻將紫凰推開了,輕斥道:「你雖為妖,理應明白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以後萬不可再這般肆意妄為,更不許隨意摟抱他人,你年紀尚小不懂何謂喜歡,以後這些話也不可隨意亂說。」
帝霄驟然睜大雙眸,冷然一笑:「你的意思是本尊冤枉了你?」
帝霄攥住冉羲冰涼的手指,笑得開懷,抱住冉羲撒嬌道:「兒臣謝母后恩德!」
「我錯了,你原諒我可好?」紫凰十分氣弱地拽了拽夙和的衣角,低聲道:「你莫生氣了好不好,你這般病著,讓我好生難受。」
冉羲手指微微顫動,緊緊抿著唇,許久許久,啞聲道:「母後知道了。」
帝霄眸中已溢滿狂風驟雨,目光凌厲又有幾分森然:「本尊讓你去門前接少君,你為何會在母後宮中候命?」
夙和突然不敢與紫凰澄澈的目光對視了,若說喜歡,卻並非是男女之情,若說不喜歡,又有些違心,夙和自來一帆風順,平生吃的最大的虧便是被紫凰傷了雙眼的那次,剛失明那會,突然身處黑暗中,對陌生的環境有不知名的恐慌,雖面上平靜心中卻隱有恐懼,不好表現來,那時她便一直牽著自己的手不曾放開,白日晚上同自己說話,逐漸消除了那些隱在心中未知的恐懼。
夙和緊蹙眉頭,額間的菱形硃砂仿若被擰成了一條血線,緩聲道:「你莫自責,此番我也有錯處,我處理這事確實有欠考量,愍懷太子若成厲鬼或是煙消雲散的話,只怕我也會內疚終生,你這般做反而是替我消了業障,我不該一味責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