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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碧山還被暮雲遮

第八章 碧山還被暮雲遮

「不可!」月瑤驟然抬眸,指甲都陷了夙和的肉里。月瑤滿眸祈盼的輕聲道,「仙君不是說過,今日便會求老祖給我們定下婚期嗎?」
「夙和,你記住,你可以騙過任何人。你可以說服你自己,但是本心不可欺瞞。修道之路千年萬載,你欺了本心,本心定會還你百倍千倍的苦果。總有一日,會讓你嘗盡痛苦悔恨與自厭!」凌容眯眼看了會不言不語的夙和,緩緩道:「夙和,你真得想清楚了嗎?」
「我們不說這些了,我大老遠地來看你,可不是為了和你吵架的。」紫凰不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打量四周,不禁皺了皺眉頭:「好歹也是族長之子的未婚妻,怎住得如此簡陋,連個伺候的小妖都沒有。」
雲蓮雖氣怒交加,卻也對夙和的人品極為肯定。一介凡人只用兩百年修成地仙不說,光是那渾身上下氣勢和氣度,也是極惹人青眼的。人品又是如此正直磊落,當真是萬中無一的好男兒。雲蓮心中宛若打翻了五味瓶,各種滋味齊上心頭,這般優秀的男子本是良配,卻早已有了心慕之人。倒是可惜了紫凰的那番情意,但壞人姻緣、拆散恩愛伴侶之事,雲蓮到底做不出來,故此時再看向夙和目光越是複雜了。
「站住。」帝霄冷笑一聲,鄙夷道,「無功不受祿的道理,本尊還是懂得。將你的破爛玩意拿走,省得髒了本尊的地方。」
月瑤絲毫不懼,恭順地回道:「家父三百年前能一舉飛升成仙,還多虧金仙提點。后又得金仙恩惠,才能拜在西斗神君門下。」
柳醉生冷哼:「你不是說你們往日情誼最好嗎?怎地現在連個門都進不去?就你這種性格,便是惹了誰家,也不一定知道。再說了,誰相信男女之間深厚如這般的情誼,會只是單純的情誼。你們兩個不但是青梅竹馬,當年的婚約趣事更是在三界傳得人盡皆知。他若對你半分意思都沒有,為何幾百年都對你多有忍讓,言聽計從?便是相看別家神女,也是你和夙和在一起后。說不得他變成今日,你還功不可沒呢!」
夙和垂下了眼眸,長長的睫毛遮蓋了所有思緒:「夙和與府君是良師是益友,但絕非男女之情。府君若執迷不悟下去,反而會傷了你我的情誼。」
雲蓮抖著手,撫摸著紫凰的臉,將臉頰緊貼上去,哽咽道:「不會不會!你爹有辦法了,你忘記了嗎?你爹爹可是天生的大妖,又是妖力最強的黑龍……他定然有辦法的,你莫要胡思亂想,爹娘怎會讓你出事呢?」
柳醉生笑道:「瞧你那沒出息的德行,都多大的人了,經不得半點事。我隨便說說,你嚇成這樣,哪裡還有半分大妖的風采。怪不得連個凡人的心都拿不住。」
瓊山上下除了被炸碎的殿碑,再無其他損傷。只是殿內卻失了金仙母女與夙和的身影,月瑤暈倒一旁。凌源真人面上毫無血色,忙查看女兒身上,待發現只是普通的暈倒,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只是緊蹙的眉頭卻並未散開。
雲蓮美目微轉,看向月瑤仙子,娓娓道:「你父飛升后不能忘情,心中牽挂你的母親。雖你母已是半仙之體,可到底是仙人有別,後來本座雖做主全了他們的婚事,直至今日謝媒茶本座還未喝上,不想女兒都這般地大了。」
紫凰對雲蓮眯眼笑了笑,笑中帶淚:「天際漫漫,歲月悠悠和我有什麼關係呢?妖丹都沒有的妖,用什麼修鍊?紫凰根本不可能位列仙班了,更沒有機會成為什麼龍神……娘說我還能活上多久?十年?百年?」
夙和那雙眼眸漆黑漆黑的,裏面無半分感情和顏色,猶如萬年冰窟般深寂冰冷。許久許久,他緩緩開口道:「師父如此執意地解除婚約,真的只是一心為了夙和好嗎?莫說解除婚約后,夙和在師兄師侄面前不能抬頭做人。若要娶了熙元府君,瓊山上下以及修真各大門派會怎麼想?他們會說夙和踩低爬高,是個攀附權勢的真小人。夙和不知師父是不是真有攀附熙元府邸這棵大樹之意。但熙元府君身份貴重三界難尋其二,瓊山有此機會,師父不願放棄也是人之常情。」
岸邊的亭台是用珊瑚與琉璃建造而成,被一棵巨大梧桐樹遮蔽著,遮去了大部分陽光,只有細細碎碎的光線灑進去。微微細風,粼粼湖水,帝霄半眯著眼眸,悠哉地倚在貴妃榻上。一名艷光四射的女子坐在腳踏上,偎在帝霄胸口。
夙和冰冷的眼眸,宛若一把淬了劇毒的利劍,直直刺入了紫凰心底最軟弱的地方。紫凰笑著落淚,那輕輕的笑聲夾雜了多少無奈,多少疼痛,以及多少祈盼的落空。這般的痛苦,卻又求死無門。
帝霄毫不在意地嗤笑道:「你這連妖丹都沒有的小妖,還有這般的志氣,真是讓本尊好生敬佩。不過,你莫要太看得起自己了,這神妖兩界有幾個認識你這小妖的。」
夙和娓娓道:「夙和結嬰后,我二人便該完婚,怎成想卻趕上了天下大亂妖孽四起。當初夙和執意出山,月瑤未有半分怨言,轉眼百年。我不說月瑤便不問,一直不聲不響地陪在我身邊,從不曾有半分要求,更不提完婚之事。月瑤這般待我,若真為了莫須有的事,解除了婚約,將來月瑤在眾師兄弟面前如何抬頭。她與我糾纏了兩百年,修真各派乃至瓊山上下誰人不知,她便是再想嫁人都難於登天。」
雲蓮目光寒光四射,冷笑一聲:「如此說來,倒是本座持著身份,有意為難夙和了……想來能讓夙和心系的女子,定是極為不凡的,不知本座能否有幸一睹芳容。」
凌容斥道:「我看你是誤入魔障了!你當為師看不出來嗎?你的心明明就在府君身上,卻不願承認,又執意妄為。你莫以為自己有多正直多偉大,如此這般犧牲,沒人會承情於你。做人正直坦蕩固然好,但是迂腐太過了,痛苦的只會是你自己!」
夙和忙躬身道:「金仙息怒,方才是夙和太過莽撞無禮。只是金仙所說之事,夙和萬萬不敢應。莫說夙和本人,便是以府君剛烈的性格又怎會答應此事。更何況夙和早已想好,待到今日山祭結束,便會求師父恩典,早日與月瑤完婚。」
羅睺手持乾坤斧鉞,騎著飛廉從皇城上空飛奔而出,緩緩停在了帝霄對面,獨身一個絲毫無懼地與十萬大軍對持著。羅睺雖為大修羅王,卻並不像一般的修羅那般貌丑,雖頂不上姿容俊美,卻也五官端正,面目極為硬朗。眉宇間滿是滄桑,一雙鷹眸銳利如刃,威儀天成。
紫凰冷然道:「帝霄,你以往你羞辱的是我嗎?你羞辱的只是往日的自己罷了!更何況,紫凰一直如此,並不曾改變過。只怕是殿下變了,才會覺得不一樣了。」
紫凰緊蹙眉頭,驟然抬眸:「帝霄!你這是何意?」
婉華仙子看向目光隱晦的帝霄,強笑道:「殿下不是還要去天和殿給請安嗎?這會已不早了,殿下的閱卷都看完了嗎?」
雲蓮再也顧不上金仙之尊,眾人之前,抱住紫凰失聲痛哭。只因雲蓮是天生的神女,卻執意與天妖相戀相守,二人合力強行逆天,改了天地法則,得了果報,幾萬年無子。雲蓮修了幾世輪迴,心中從不敢有半分惡念,才在此生此世懷上了麟兒。本以為天罰已是到了盡頭,怎成想最重的卻都降罰在女兒身上。夫妻本都是上古的大神,卻產下了黑色妖蛇。黑蛇本就是罪孽的化身「貪痴嗔」於一身,神佛不喜,修行再高定然無果。這些閔然和自己都不強求了,卻這般都還不夠,五百年歲時,可憐的孩兒再顯命劫早夭之相。
「你說謊!」紫凰只覺耳邊電閃雷鳴,轟轟作響。她想也不想便怒聲道,「你騙我還不夠,還要騙你自己!為何不敢說你愛的是我!你連自己都敢騙,還說什麼固守本心!」
紫凰抬眸道:「如果喜歡和愛,是付出后的等價交換,那便不是喜歡,只是報恩。你真的喜歡他嗎?他對你付出,便是喜歡你嗎?若他真愛你,絕不會願意犧牲你,他自己獨活!」
紫凰垂了垂眼眸:「你說的這些我都承認,此次在遇險之際,我也曾想過這些……那時多是我的不對,總以為自己很了不起,覺得世間沒有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所以出了事也從不找爹娘求救。我遊逛天地並非一直一帆風順,之所以有恃無恐,只怕心裏也是知道,不管出了何事,不管何時何地,你絕不會丟下我不管。只因你自小對我百般護佑和疼愛,我便以為這些都是理所當然,所以從無感激之心。」
夙和緩緩開口道:「夙和不知師父的意思,我對師父和婚約並無半分不滿。但若師父不喜,夙和也不會執意於此,全憑師父做主便是。」
柳醉生怔了怔,冷哼:「做妖做成你這樣,當真失敗,蠢貨!」
紫凰側身躲開了帝霄的手,看向一直未曾言語臉色不定的婉華仙子,十分誠懇地說道:「神女溫柔貌美又萬事以殿下為主,想來心裏十分喜歡殿下。殿下獨身多年願意迎娶神女,定然也是極為喜愛的。你們二神不管從身份還是容貌都是絕配,祝不祝福都會好合萬年。紫凰身份低微,若是專門在此討一杯喜酒,倒顯得不知進退了。」
紫凰乾咳了兩聲,笑道:「前些時日剛回家,便想來看看帝霄最近如何了……」
紫凰挑眉道:「殿下不用朝自己臉上貼金,我又不是為了你。我爹娘十分惦念叔叔嬸嬸,我自該替他們去看看。」
帝霄思及此,覺得煩亂而躁鬱,卻又覺得十分解氣。想當初自己神魂不穩,日日為她奔波勞神,絞盡心思地為她位列仙班做鋪墊。她卻從不知道珍惜半分,對自己鮮少有好臉色。每次都十分不耐,若非是有事相求,絕不會主動來東天,更不會有半分和顏悅色。帝霄暗恨當初的自己沒出息,尤是那些年只為了讓她多看兩眼,不惜落淚博取關注。
夜風微涼,人間芳菲四月天,綠樹成蔭花開滿山。
柳醉生目光微轉,輕聲笑道:「莫要惱羞成怒,沒有就沒有。但此次他將你害得如此,妖丹都沒了,便這樣就算了嗎?」
紫凰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放在桌上:「這個葯該是能治你身上的傷,本是拿給他用的。此時你先用,等我回去再派信使給你送一些過來,至於丹果……容我再想想辦法。」
紫凰渾身上下控制不住地發著抖,曾想過許多許多答案。心中甚至無數次為了帝霄給彭沖開脫,從沒有懷疑過帝霄半分。懷疑了所有的一切,甚至想都不曾想過會是帝霄。便是在爹爹面前,也只想怎樣才能保護他,怎會得來的卻是這番的真相。
柳醉生眼中的懷疑越發地重了,緩緩開口道:「那你還沒有說因何遇險呢?我們是交過手的,能讓你碎丹的道人,只怕世間只有夙和一人,故絕不是凡人。若是妖怪必然是大妖,才能逼你至此,但又有哪個大妖敢如此?剩下的便只有天界了,你與天界的交集不多,唯羽界比較相熟,你又執意不說兇手是誰?莫不是真的是那羽界尊主不成?!」
兩人時不時地耳鬢廝磨,遠遠看去,說不出的柔情蜜意恩愛有加。這對璧人如此地般配又相映得彰,一眼望去讓人自慚形愧了。紫凰在對待夙和之外的人,從不會有女兒家的羞澀和羡慕。見帝霄如此,卻有種吾家有兒初長的錯覺。紫凰又想起上次的壽宴那蜂擁而至的眾家神女,又不得不感嘆帝霄艷福無邊,又對他當初的失約也甚為諒解了。重色輕友什麼的,帝霄絕不是一個人,紫凰自己又何嘗不是。
紫凰杏眸中終於有寫怒意,怒極反笑:「你覺得我會求你什麼?」
夙和靜靜凝視著她淺笑嫣然的模樣兒,只覺滿心滿腔的甜意,一如當年在小仙山時那般歡快無憂。夙和墨翡色的眸中,層層疊疊嚴嚴實實的冰壘,頃刻間崩潰坍塌支離破碎。細細的冰渣,猶如涓涓溪水淺淺流淌,似有世間最美的星輝閃爍其中。不知不覺,他放鬆了緊繃已久的身形,抿成一條線的唇慢慢地有了弧度,露出一抹極為淺顯的笑意。
婉華驟然起身,指著紫凰怒喝道:「大胆!何方歹徒竟敢擅闖含元殿!」
紫凰抿唇道:「你怎知道我沒有誠意,這鳳凰可是我根據你的原形雕刻而成的,花費了不少功夫。不過你若真不喜歡,我再送別的過來就是,何必將話說得那麼難聽,平白傷了咱們多年的情誼。」
紫凰自小唯我獨尊,眼裡只有自己。一直沒有什麼朋友,但帝霄自幻化人形便百折不撓地跟在身後。不管遭受怎樣的對待和冷眼,總是笑眯眯軟乎乎地貼上去。驀然回首,紫凰從小到大從未待帝霄好過,帝霄沒有特別喜好,事事依順紫凰的意思。有了好東西第一時間與紫凰分享,不管出了什麼事都會第一時間趕到,將黑鍋背在自己的身上。對紫凰有求必應,沒有一點自我和私心。
「夙和是女兒歆慕之人。娘親如此為難,莫不是故意讓女兒傷心?」紫凰將一個小道童隨手扔到一邊,緩緩步入大殿。
紫凰知道,眼前的人形,不再是原本的帝霄,再不是自己心中那溫暖與良善的所在了。紫凰說不上有多憤怒和失望,只覺得滿心的蒼涼和悲傷。
若依紫凰以往的秉性,進不去門是決計不會進的,大不了一走了之。但此次紫凰不光為了天界集解天兵之事,自然也想打探打探彭沖的事。紫凰斷不信彭沖是奉命截殺自己,所以不管閔然和雲蓮如何打探。紫凰都不說跟誰決鬥,也是怕閔然將此事遷怒帝霄身上。在天海的日子里,紫凰因做了許多奇怪的夢,時時會想起與帝霄在一起時的日子,憶起來他不少的好處和良善。
「我無一己之力逆天之術,但是若他與我同在,我便敢逆天而行。」紫凰望向柳醉生鐵青的臉和蒼白的嘴唇,心裏一軟,輕聲說道,「我們才見面,為何要吵這些沒有意義的。不走到盡頭,誰又真的能預測到結果。我走了百年,誰知道他現在會怎樣。」
頃刻間,天地一片黑沉沉的,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夙和宛入夢境,懷中溫熱的觸感,都昭示著這並非是夢。百年的等待,百年的自責,百年的悔恨,以及每夜每夜纏綿不斷的思念與心痛,彷彿沒有止境的等待,在這一刻被懷中的人填滿。那種怡人心脾的甜和淡淡得酸,讓夙和極欲落淚。
夙和並未抬眸,緩聲道:「夙和謝師傅成全。」
夙和望著雲蓮,娓娓道:「在小仙山時,夙和多是在養傷或閉關修鍊,更是受益匪淺,只是幾年也不見府君一面,夙和九_九_藏_書與府君不過君子之交,絕非金仙所想的那般貴重,當初夙和與府君相遇之初,也只是感念金仙對瓊山的提攜之恩,秉著報答金仙一二的心思,才會不自量力想要教導府君,不成想最後受益最多的卻是夙和自身,如今想來當真羞愧得緊,萬當不得金仙誇讚。」
帝霄眯了眯眼:「若本尊一定要你留下呢?」
帝霄微挑了挑眉,鳳眸中滿滿的輕蔑之色:「本尊還以為大修羅王會繼續縮在龜殼裡不出來呢,沒成想居然敢單槍匹馬衝出城,倒是本尊小看你了。」
柳醉生將一切說完后,抬眸望向紫凰,緩緩開口道:「我說這些,並未想從你身上討回什麼。你不欠他,沒必要為他還債和內疚。我只是想讓你看清楚,他是人你是妖。不管出了什麼事,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你的安危,而是你的背叛。他嘴裏的眾生平等,從來不是人和妖,而是人和人,你可懂?」
紫凰見帝霄身上的氣息冰冷一片,滿眸的滔天殺意,不禁心生警惕,心中猶疑不定許久,終於緩緩開口道:「來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彭沖為何會截殺我。此刻見到殿下毫無遮攔的殺意,我想我已明白彭沖為何有此膽量了。」
羅睺滿臉憤恨,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意:「黃口小兒忒不知天高地厚,若非是你使了卑鄙手段,安能攻破我鹿吳山界。真以為僥倖勝幾場,便天下無敵!」
紫凰皺了皺眉頭:「那你身受重傷,他家便不管不問嗎?」
紫凰在被彭沖截殺前,一直過著天不怕地不怕的日子。只因紫凰知道,不管出了何事,總有父母和帝霄善後護佑。以往紫凰心情好時便會敷衍敷衍帝霄,若是心情不好,不管帝霄做了什麼,換來不過是奚落和欺負。每每惹得帝霄落淚,紫凰才會生出幾分內疚,便告誡自己下次一定要對帝霄好一些。無奈卻是個記吃不記打的性格,下次復下次總是故態萌生,早忘記了心中的下次誓言。好在他性格柔順良善,沒生出來什麼怨尤。如此這般,才能和紫凰好了幾百年,說來說去都是帝霄單方面在維繫兩人的情誼。
紫凰凝視著夙和,許久許久,一雙杏眸越顯溫軟,飽含無數情誼,她唇角揚起一抹淺笑,柔聲說道,「夙和,別來無恙乎?」
紫凰抬眸微皺了皺眉頭,便是知道自己與帝霄只怕再回不去從前,也沒曾想過他會如此地刻薄尖銳,翻臉無情。若是往日紫凰定然一盒子砸在帝霄臉上,可此時卻不覺得自己有何資格如此。他既然沒再說往日情誼,自己再去攀附,反而會更加地被看輕。帝霄這樣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對,只是不願再被自己哄了而已。若長大便是這樣的結果,當年便該對他好一點。這世上哪裡會有那麼多的以德報怨,誰讓往日自己欺人太甚,如今只是風水輪流轉罷了。
柳醉生初見紫凰到來,著實欣喜若狂,幾次追問當年的離去所為何事。見紫凰言語躲閃,也不好執意追問。又見紫凰眉間緊蹙,神色隱晦,便以為她又再為夙和傷身。
片刻,天空再次放晴。
凌容緩步走到夙和身邊:「莫要再看了。」
紫凰皺眉道:「哪有什麼你不知道的事,我爹娘不知道的事,你全都知道的。這些年你在小仙山外,但凡有點心事還不是都告訴你了。」
紫凰撇了帝霄一眼,嗤笑一聲,甩袖離去。帝霄眯著眼望著紫凰的漸去漸遠,心底隱有莫名的惶恐和無措,只是卻被帝霄強硬的壓在心底的角落,不露出一分一毫了。他的目光緩緩收回,望向桌上那堆粉末。碎去的玉石,即便是拼湊好了又能如何?只要輕輕一碰,便會再次的粉身碎骨。覆水如何能收?所以,帝霄不能後悔,也不會後悔,更不能給自己後悔的機會。如此,才能不回頭,不眷戀,心無旁騖的走下去。
「金仙心善之名,天地三界誰人不知。瓊山上下更是感念金仙平日的恩德,時刻不敢忘懷。但夙和的婚約,乃瓊山內務瑣事,早年便定下了,故不曾事先稟告金仙。」夙和上前一步,直接打斷了凌源的話。
紫凰看清帝霄容貌后,微愣了片刻。人間百年,天時十年。不過十年的功夫,帝霄已再不是少年的模樣,長成了硬朗朗的男兒。緊蹙的眉頭再無半分的柔弱與病態,原本白皙毫無血色肌膚,此時卻是健康的麥色。那雙水霧瀰漫的鳳眸銳利而有壓迫感,眉角的金色刻紋比以前濃重了許多,可見他的神力高了不少。那緊抿成一條線的唇讓他更像一個王者,威嚴而薄情。
紫凰驟然轉身,杏眸中溢滿了憤怒,一眼不眨地注視帝霄。許久許久,冷笑一聲:「殿下開始猜得沒錯,我本有事相求。送東西給殿下有討好的意思,也知道殿下富有天界,未必看得上什麼。之所以挑一些普通的,也是覺得但凡自己親手做的才有誠意。我秉著誠意而來,卻不曾有攀附之心。既然殿下百般看不到,便不敢勉強殿下了。」紫凰走上前去,抬手拿過那金鑲玉,用力一握,只見那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鳳凰頃刻間已變成了一堆粉末:「如此,殿下滿意了嗎?」
紫凰眼見帝霄鄙視的眼神和嫌惡的模樣,只覺氣憤難當又傷心無比,沉聲道:「若是無事,紫凰就此告辭!」
柳醉生挑了挑眉頭,笑道:「反目成仇?什麼叫絕不能因為你?……我怎麼看怎麼就是你心虛呢?是不是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
雲蓮知紫凰一心撲在夙和身上,見他如此維護別地女子,早已氣怒交加。又見他這般伶牙俐齒不肯吃虧,一介凡人是在自己面前不知迂迴,可見此人極有主見,不會被左右。不慕虛榮不戀錢權,固守本心,才是最不好拿捏的。
柳醉生閉了閉眼:「不管怎樣,他都和你不再有關係,你不要自誤下去!」
雲蓮話畢,瓊山眾長老的目光都有些意味不明,也不敢貿然插嘴,當年夙和一入山門便得凌源真人之女月瑤的青眼,早早地定下了婚約,夙和修道之路如此平坦,能得今日造化,固然是因他乃瓊山老祖關門弟子的緣故,但也與凌源真人的鼎力提攜脫不開關係。
千年都不曾變過的紫金蓮花冠,一對熠熠生輝的步搖鑲嵌著艷紅奪目的寶石。讓她看起來艷麗而俏皮,水光波動的杏眸隱含著喜悅,小巧微翹的鼻樑,嫣紅的櫻唇勾起了微笑的弧度。那身緋紅色的紗裙在微風中輕輕拂動,宛若騰空欲飛一般。如此地嬌艷欲滴觸動人心,讓帝霄捨不得移開眼眸。
「嘖嘖,不過說兩句便生氣了,剛才不是一副俯首做小的模樣。如今再也裝不下去了,還是知道討不到好處,懶得裝了。」帝霄突然有些莫名的緊張,還記得以往不管紫凰做了多過分的事。只要拉住帝霄的手溫存地說上一些好話,帝霄必然氣不起來,甚至會十分歡喜。此時帝霄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所謂何事,會這般地糾纏不放。
婉華見帝霄並無拒絕之意,便將盒子打開放在帝霄眼前。一塊很普通的金鑲玉,唯一可取的便是這展翅欲飛的鳳凰被雕刻得栩栩如生,雖如此也不算個稀罕物。
柳醉生哼道:「有幾家能與你熙元府邸比得了。更何況我和他尚未成親,難道還要他家派小妖來伺候我不成。」
夙和被紫凰眸中的悲傷欲絕驚得連退了兩步,似乎沒有了招架之力。夙和丹田傳來一陣陣撕裂般的疼痛,他驟然轉身,緊緊地攥住了月瑤的手,深吸一口氣,才能堪堪壓住丹田的疼痛。夙和拉著月瑤慢慢轉身,兩人肩並肩地與紫凰對立而站。
夙和安撫地拍了拍月瑤的手:「仙子莫怕,師父沒有別的意思,不會強迫我們的。」
羅睺目眥欲裂,咬牙道:「你這毒蝎小兒,便不怕因果報應嗎?!」
帝霄低低笑了片刻,輕聲笑道:「本尊知道你有何憑仗,也知你為何拖延時間。不過,本尊勸你還是莫要空等,想來方才你派去西天送信的魔使,早已被彭沖截殺半路了。便是佛陀此刻前來也趕不上救你,更何況你連信都沒有送出去。」
帝霄見栩栩如生的鳳凰瞬間毀於一旦,本被紫凰注視而來的緊張與期待,頓時被滔天的怒意代替了,極冷聲地說道:「還記得本尊曾對你說過,你自小到大每次都是如此。用著本尊的時,萬般的溫言軟語,用不到的時候就冷嘲熱諷,毫不猶豫地捨棄。以前本尊太傻,日日絞盡腦汁,千方百計只想被你利用,生怕有一日自己對你無用,便會被你棄之如敝屣!」
瓊山老祖站起身來,朝三位上仙無聲地拱了拱手。雖說是瓊山老祖,只因為比自己高的瓊山師祖和師兄不是飛升便是隕滅了。瓊山剩下的道人中輩分最高的,瓊山老祖凌容雖四十來歲的模樣,卻早已五百多歲,已是天人合一的進階,離最後一次雷劫已是不遠了。
凌容拍了拍夙和的肩膀,輕聲道:「夙和,師父當年收你入門,給你定下婚約。本是一心為你好,並未考量太多,也未曾想過你將來會有喜歡的女子。實然此事是師父考慮不周,兩百年來你與月瑤見面不多,莫說相愛,只怕相熟都還不曾。你若無心,為師今日便做主,給你二人將婚約解除了吧。」
羅睺額頭的青筋突突地跳得快而急,暴喝道:「天欲其亡,必令其狂!兀那小兒!本皇便是化作厲鬼,也要看看你最後的下場!」
紫凰抬眸,只一眼,便看見了大殿上那一襲白袍。百年不見,夙和似乎沒有半分改變,一如當年初見,君子如玉,品德如蘭,容顏絕世,清冷傲然。一襲白袍站在眾人之中,身形挺拔若松,越顯飄渺如煙遺世獨立,讓人捨不得移開眼眸,彷彿要熬盡心中所有的思念與喜悅。
善惡有報,天道輪迴。
夙和深吸了一口氣,不顧一顆心的顫動,緩緩鬆開了手,肅聲道:「因為府君愛我,我便應該愛府君嗎?我若不回應府君,便罪大惡極嗎?自府君與我相識后,府君何曾有過半分女子的矜持與柔情?府君身份貴重,想施恩就施恩,想罷手就罷手,夙和怎堪生受……在夙和眼中府君不過是個仗著父母權勢、肆無忌憚囂張跋扈的孩子,又怎會對府君動心動情!」
凌容見此,不禁搖了搖頭,輕嘆道:「冤孽……」
紫凰手中的衣袖驟然離去,許久許久,抬起滿是恍惚和茫然的眼眸,吶吶道:「為什麼?只因我是妖,所以……你便不能容我嗎?你不是一次又一次地說眾生平等嗎?你不是說來日我肯定會飛升成龍位列仙班的……眾生都平等了,為什麼人和妖還要殊途呢?你為何不願意等我成為龍神,便要成親了呢?」
柳醉生皺眉道:「你別管我了,丹果的事你不要再想了。羽界尊主風評十分不好,尤其是這百年來,天界有不少他的傳聞。我雖是小妖,卻也並非一無所知,那樣喜怒無常的上神,你萬不是他的對手。更何況你連妖丹都沒有了,能保住自己就不錯了。」
柳醉生不客氣地拿起瓶子嗅了嗅:「到底是熙元府君,隨便拿出的東西,讓我們這些小妖可遇不可求。不過你也別以為我會同你客氣,這傷可是為你受的,這葯自該你出。」
帝霄恍然悟起身畔的婉華仙子,不禁輕輕一笑。將她拉入懷中,親昵地捏了捏她的臉頰:「本尊的婉華最是溫柔體貼明事理,不知比那些自以為是的女子強了多少。婉華莫要著急,待本尊打發了這小妖便陪你去看母后。」
紫凰一愣,見帝霄不但沒有幫忙的意思,隱隱一副看戲的姿態。紫凰知道他們是有意刁難,但想起以前自己對帝霄的惡劣何止千百倍,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只是心中到底失落情誼的遠逝,掛在唇邊的笑容也有些維持不住了。
婉華仙子見兩人一直對視不語,氣氛又說不出的怪異,心中莫名地感到威脅。雖眼見紫凰容貌在眾多神女中並不多出眾,可這莫名的危機感也屬第一次。便是往日對上那些有意來討好,艷光四射的神女也不曾有過這感覺。
夙和微眯了眯眼眸,驟然收回衣袖,冷聲道:「我瓊山地界,不是你這等小妖隨意撒野的地方,還不快回你的仙山去。」
紫凰搖頭道:「沒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雖然不知道我們為何會如此,但絕不是你想的那樣。這事我不想計較了,妖丹沒有就沒有了,反正我對修鍊成神也沒那麼執著。我在海邊時做了好久的夢,夢中看到了許多事。」
紫凰想不明白,只是徒增了許多疲憊和無奈,無精打采地回到家后。閔然和雲蓮都不在雀池山,便想找柳醉生散散心。
紫凰見帝霄毫不掩飾的諷刺,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心中不禁嗚呼哀哉。紫凰漏算了很多,自然也知道帝霄諷刺自己是有所求來的,但既是來了,只有硬著頭皮上前了。
紫凰忙賠笑道:「好啦好啦,你就別生氣了,哪有那麼多壞蛋,不過都是湊巧罷了。再說了以往的我也比他們好不到哪裡去,便是現在我也不一定無辜。你說得好像全天下都對不起我一樣,須知有因才有果。曾經的那些不好,定然與當初的我息息相關。所以你也別一副我吃了大虧的樣子,說不定我是佔了便宜又不自知呢!至於帝霄到底怎麼想,我們又猜不出來,管他去死呢!以後對他視而不見就是了!」
十萬天兵天將突兀而至鹿吳山,不知用何種法子十萬兵將如履平地過了這天然屏障。魔界兵將毫無準備唯有節節敗退敗退,天界勢如破竹直接壓入魔界境內三千里。又因魔界修羅族第一戰神黎摩,被羽界太子當場斬殺。首級被掛在王鳳山日晒雨淋,徹底震懾了魔界兵將,使其心志渙散失了抵抗之心。天界兵將一路壓入,如過無人之境,到處都是荒涼的城池,奔逃的魔族。以勇猛著稱的魔界大軍棄城潰散,整個魔界似乎一夕間喪失所有的抵抗之力。以至於不過半個月的光景,天界十萬天兵天將越戰越勇,包圍了魔界皇城。
兩位上仙幾次想呵斥夙和,卻被雲蓮金仙的眼神制止。只因夙和與月瑤確實早有婚約,夙和對金仙雖不卑不亢,但態度也是極為尊重的,也是留足了情面,到底不好開口斥責。但是夙和與那府君對話,卻有些欺人太甚。兩位上仙不禁想到,若換成那府君是自家女兒,便是夙和是瓊山最受寵的弟子,如何也不能再容得。
凌容眼見月瑤不自主地扣緊了夙和的雙手,不禁又嘆息了一聲,溫聲道:「莫要慌張,師父並無試探之意。你自幼入我門下,又是最小的徒兒,說是師徒實然https://read.99csw•com比父子還要親近一些。你與師父在瓊山之巔修鍊兩百年,我又如何不知道你的心意?」
當真是如此愜意奢華,惹人艷羡。
紫凰的怒氣被這句熟悉的話噎得不上不下,心裏又生出了幾分內疚:「算了,以前都是我的錯,我們不鬧了就是……此番,我真的知道你的好了,一點都不想和你吵架。這次回來也想過要補償你。」
彭沖自帝霄化成人形后,便跟在他的身邊。帝霄又是他的血契之主,彭沖便是有心做些什麼,最多也只敢暗害,怎敢明目張胆地違背血契意志截殺。他能天界行走萬年,必然沒有那麼蠢,可出了此事後,明明事實擺在眼前,紫凰卻視而不見。懷疑了很多妖和神,卻從未朝帝霄身上想,甚至為怕帝霄被彭沖牽連,而不將兇手告訴父母。
柳醉生眯眼道:「想想從前,你可有什麼想要不敢要的?可有想得得不到的?以前的你還有千年萬年的路要走尚且不怕,此時都不知道能快活幾日,為何還要縮頭縮尾的!作為一個妖,我們本就沒有那麼多規矩,你執著他喜歡不喜歡你做什麼?只要你喜歡他就夠了!」
夙和不會轉圜,不通人情世故,才會如此決絕果斷。可便是什麼都不知道,方才所說也有些過了。這般的決絕果斷,暴露出太多心虛,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知道瓊山得過金仙的恩惠,卻絲毫不給熙元府邸留臉面和餘地。雖說此事瓊山還在理上,但金仙今日本是帶著善意而來,便是拒絕也可以委婉許多,如此這般到底有些不知好歹。
紫凰一雙杏眸逐漸冷了下來,緊緊盯著依舊溫存恩愛的兩人,沉聲道:「若是以往的帝霄,他開不開心我還會在意。但此時的殿下並非是我的責任,殿下不覺得如此折辱我,有點過分了嗎?」
帝霄低低笑出了聲:「這般的懺悔討好,倒是讓本尊更害怕了。只怕你今日所求必然不是小事,否則以你的性子是決計不會在此費盡心思。你能放棄了往日的自尊自傲說出這番話來,倒真讓本尊刮目相看了。往日里當真小瞧了你,本以為你自來是個沒心沒肺,萬事不在心頭的性子。怎知你卻還是個能屈能伸的女諸葛,這番的心計當真是讓本尊自慚形穢啊。」
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合在夙和之身,本門長老雖知道夙和離山十年,修為連進三層的事,卻不知其內情,又因夙和是老祖的關門弟子,身份極高,便是長老也不能隨意打探。別家修道者開始還有些不明所以,見夙和一介道人得金仙如此青眼,當真是又羡又妒,此話仔細一琢磨便也算是猜出了真相,夙和十年連進三層的神速,早已傳遍了人間修真門派,當初眾人猜測他得了何種奇遇,不想卻是得了熙元府君的青眼。
柳醉生擺了擺手,挑眉笑道:「速去速去!姐姐等著喝你喜酒,一有消息傳信於我!」
紫凰抿了抿唇:「你能那麼說我,何嘗不是因為你不是我。如果不是你傷及內里,妖丹虛弱不能換丹救他。只怕今日我已經見不到你了,對嗎?」
雲蓮的笑意凝固唇角,雙眸凌厲地看向夙和,緩緩道:「夙和這番不留情面地拒絕,倒是好讓本座好生為難。」
雲蓮緩快步走了下來台階,緊緊將木然落淚的紫凰抱在懷中。一個若隱若現的結界將母女籠罩其中,此時蓮才敢再次落下淚來,她一遍遍的撫摸著紫凰的長發,眼眸中是遮掩不住的傷痛,許久許久,才艱難的開口哄道:「娘的乖女兒,天地間男子何其之多。夙和絕非你的良人,不要做傻事了……跟娘回家,過些時日,你便會忘了他。」
帝霄微眯了眯鳳眸:「也對,你歷來便是仗勢欺人的性格。本尊若不做你的憑仗,你自還有父母可以依靠,倒也不必懼怕。」
夙和面無表情,彷彿未聽出雲蓮話中的意思一般,平波道:「府君靈賦異稟又得天獨厚,此次有驚無險,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想來以府君資質,只怕百年內便要飛升成龍位列仙班,夙和一介凡人不敢當金仙與府君錯愛。」
紫凰注視著偎在帝霄懷中滿臉欣喜的婉華仙子,又看了眼一臉柔情的帝霄,冷笑道:「是以殿下的意思,便是要將我二人的矛盾,晉陞至妖界與天界的對決?」
紫凰再次紅了眼眸,高聲道:「什麼良師益友!你騙得我,你能騙得了自己嗎?你捫心自問你愛的不是我嗎?在小仙山時那些陪伴,那些無憂的日子,都是假的不成?你說過,你會一直陪著我,等我一起位列仙班的,忘了嗎?」
帝霄早察覺有氣息靠近,卻並未感到危險。本以為又是潛入宮中刺探的神仙,心中冷笑連連。自己借修剪園林的名義,調兵遣將訓練精兵,蟄伏天時五年之久。直至此時天界眾神才發覺些許端倪,當真不值得畏懼。不想那宵小之輩毫不遮攔越走越近,帝霄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卻又想不出個所以然。只打定主意看他到底所圖何為,不曾想卻聽到這般熟悉的聲音。
紫凰心有餘悸地說道:「這和出息有什麼關係,帝霄自小便對我極好,以前早習慣了如此,尚不覺得有什麼。此次遇險后獨自過了許久時日,反思往日也明白了很多,覺得以前他的所作所為真是極難得的,如此便覺得十分虧欠他。那時候還想,回來定然要補償他的,誰知道他居然變得如此不可理喻……反正他可以因為任何人、任何事因愛生恨反目成仇什麼的,絕不能因為我!」
雲蓮眉頭越蹙越緊,上下的將夙和打量個來回,冷笑一聲:「夙和仙君有勇有謀,這般的玲瓏心思,當真是三界少有。你也不用拿話堵本座,你真以為憑你夙和,有資格讓本座做出攜恩圖報之事嗎?」
紫凰也笑了笑:「以殿下今日之勢,還強留不得本妖。我爹娘和眾多天神都知道我來了東天,若見我一直不歸,定然會找上門來。到時候殿下再閉門謝客也是無用。」
帝霄見紫凰陰晴不定地站在原地,便覺得自己有些厭煩。從來都是如此,若用不到自己,百年也想不起來自己,若能用到自然軟言軟語的哄騙。兩人幾百年的相處,帝霄只覺得當初數百年的真心換來這般的虛情假意和百般利用,厭煩又噁心,看都不想再多看紫凰一眼。
紫凰不卑不亢開口道:「是又怎樣?我歷來不怕惹事,更不能讓人隨意欺辱。我可以為在乎的一切退讓,但絕不是貪生怕死。殿下莫要太自以為是了,若是我不願,你又如何能隨意指責我!」
夙和垂了垂眼,臉上沒有半分喜色和得色,恭敬地說道:「夙和當不得金仙如此錯愛,仙君之稱不過是世人的繆贊,夙和愧不敢當。」
紫凰滿臉驚嚇瞪大了雙眸,連連擺手:「姐姐莫要胡說,我與他認識的時候,莫說情愛了,便是字都認不全呢!再說他都要成婚了,他和那仙女相互喜歡,不管從樣貌還是家世上都很般配。姐姐現在說這些又是什麼意思!」
帝霄放聲大笑,笑意卻未達到眼底:「你不用旁敲側擊!實話告訴你,當初就是本尊下令彭沖全力截殺於你的!」帝霄冷哼一聲,咬牙道,「怎成想你這妖孽,碎了妖丹都能不死!當真是禍害遺千年!不過,你也休想拿此事威脅本尊。你父不過是妖王,便是再受尊崇,妖界安敢反抗天界不成?更何況為了一個沒有妖丹的廢物,閔然便是想為你討回公道,也要好好思量思量!」
「蠢妖,我怎捨得……」夙和驟然回神,睜開了眼眸,種種情緒一閃而過。片刻,墨翡色的眸子再次沉寂下來,他慢慢地將懷中的紫凰輕輕推了出去,抿了抿唇,緩緩開口道:「府君能平安回來便好。」
紫凰慢慢地垂下眼瞼:「你身上的傷將養了百年,還沒好嗎?」
羅睺怒喝一聲:「億萬年來,天界佔盡天恩地寵繁盛昌榮。以魔界一己之力憑甚敢逆天而行,你以為天界若有意趕盡殺絕,魔界焉能不倒?數萬年來,每每天魔大戰,不管誰家取勝為何從不趕盡殺絕。那三界之衡乃天地默許之事,你卻行這歹毒伎倆一意孤行!」
夙和閉上了雙眸,縮在袖中的雙手情不自禁地握成了拳,止不住地微顫著,一字一句冷聲道:「你這小妖,端是顛倒黑白自作多情。開始你接近我,便不安好心,甚至連性別都不敢示人。一步步地誘惑不肯離開,騙我承諾於你,如此任性妄為不顧及他人……又整日將情愛掛在嘴邊,沒有半分女子該有的廉恥之心!我又怎會對你這樣的妖孽有半分男女之情!」
紫凰搖頭笑道:「姐姐說我執迷不悔,你還不是一樣。喜歡他,不管是妖還是人,心情都是一樣的。因為喜歡了才願意付出,不管別人覺得值不值,自己覺得值得就好了。」
紫凰抿了抿唇,目光黯淡了下來:「我連妖丹都沒有了還算什麼妖。人間百年已過,說不得他早已娶妻生子。沒有妖丹的小妖,不會有什麼大修為,他卻一直希望我有所成就,若他見我這般只怕會更失望。」紫凰的聲音越來越低,「有時候我也會想,管那麼多做什麼,想去就去,可是走了一半又不敢了。我不怕任何事,卻怕他會厭煩我,怕他並不想見我,怕他娶妻生子了。可我是那麼地想他,從分開一直想到現在……」
樹妖雖有族群,因原形必須紮根一處,不像獸妖那般群居。柳醉生家住一處深山峽谷中,因人煙罕至,這才有了修鍊成妖的機會。百年不見,柳醉生臉色卻病態地蒼白,讓她本就不出色的容貌更顯幾分暗淡無光。百年的光陰她的修為不見增長,隱隱有倒退的模樣,就連原形柳樹都有點萎靡不振。
「哈哈哈!」帝霄仰天大笑,驟然而止,冷聲道,「敗軍之將不足言勇!莫以為本尊猜不出嗎?你此番獨自前來定然是求和,即是求乞而來,焉敢在本尊面前如此猖狂?!」
「師父所說夙和都懂,修道修心,恪守卻不執著。眾生平等是六道的平等,絕非只是人與人。」夙和頓了頓,輕聲道,「當年師父與月瑤父母定下婚約。月瑤一直對夙和照顧有加,直至夙和搬去瓊山之巔。」
雲蓮眯眼道:「人極美,名字美,不知凌源何時在人間收了這般的好徒兒?」
「婚禮之事,本屬分內,怎敢當夙和仙君這一句謝!」凌容冷笑一聲,轉身拂袖而去,坐回了原坐,臉色難看得緊。
夙和回眸看向紫凰,墨翡色的眸子有厚厚的冰壘包裹住,再無半分波動與起伏:「紫凰府君錯愛,夙和愧不敢當。府君好歹是一介公主,便是自己不要臉面。莫不是還要你熙元府邸,跟著府君一起成為天地三界笑柄不成!」
紫凰眯眼看向婉華,冷聲喝道:「我和帝霄說話,哪有你插嘴的地方!」
雲蓮輕聲道:「並非我兒不好,是他不懂你的好。若你執意下去,只會因愛成恨反目成仇。我們便是妖,也該有些自我和尊嚴不是?天際漫漫,歲月悠悠,你總會遇見更好更適合的男兒。到時候兩情相悅,和美幸福,豈不更好?」
帝霄站起身來,側目看向紫凰,諷刺道:「瞧你要哭不哭的樣子,好像被誰欺負了一樣!當真可憐得很,莫不是本尊要像以前那般對你千依百順搖尾乞憐,你才會開心?」
紫凰整顆心,被這輕輕的話語撕扯得七零八落,一時間只覺胸口疼痛難忍。她上前一步,拉住夙和的手,強行讓他與自己對視:「好!既是可憐我,那便繼續可憐下去!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是為什麼,只要你肯繼續和我在一起。不管是為什麼,我都不在乎了!」
紫凰想了想,輕聲道:「我和夙和吵架時很生氣,自然有許多口不擇言。夙和的好你又怎麼知道,當初我認識他的時候,也可討厭他了,覺得他迂腐又較真,只是相處得越久,越是覺得他很難得。這世上誰沒有一些私心,夙和便沒有,心裏只有芸芸眾生濟世救人,便是修行的目的也是如此。反觀咱們,修行千年萬年誰又不是為了自己?看到他再看自己,只會自慚形穢,覺得他的好是真的好。既知道他的好,又何必和他斤斤計較,我喜歡他,自然接受他的一切,否則又怎能稱得上喜歡呢?」
婉華仙子見帝霄不語,但眸中的諷刺卻越顯濃重,便有些放心。對著紫凰這修為不太高的小妖到底是不喜:「殿下的名諱是你一介小妖能隨意喊的嗎?」
帝霄挑了挑眉頭,瞥了眼一旁的金鑲玉,臉上的嫌惡毫不遮攔:「你這小妖端是詭計多端,見拿這破爛玩意,又說了那麼多好話打動不了本尊,便退而求其次求父皇母后。不過可惜的是你久不到東天不知內情,如今這鸞鳴宮可是本尊獨自當家做主。你有那點心思,還是不要花錯了地方。」
羅睺冷哼:「就憑你也配!本皇行走天地幾十萬年,遇見對手無數。每個都堪稱當世英傑,便是敗也心服口服無怨無悔!惟你這歹毒小兒最為不堪,用毒計取性命吞修為,就你這品性也敢自封天帝。呸!本皇忒得瞧你不上!」
柳醉生咬牙道:「他這廝也夠狠的,喜歡的時候就如珠如寶,狠起來就能這般地下殺手!你連妖丹都沒有了,說什麼不怪他,你見沒有妖丹的妖怪,哪一個能活得長久!你這沒出息優柔寡斷的蠢貨!」
夙和轉過身去,平波無瀾地輕聲道:「夙和心裏住著誰,自是明白。夙和說過人妖殊途,府君年紀尚小,不分是非輕重,萬莫要任性下去。更何況我對府君只是朋友……沒有半分遐想。」
雲蓮嘴角含笑:「夙和所說本座早已知道,本座與妖神千年獨得一女,初為父母者自然不懂其中利害,只一味地寵愛,待到她日益長大才想起管教,怎知她早被本座嬌慣得有些嬌蠻,打不得罵不得,才有了那般肆意張揚的脾性,也多虧夙和的耐心教導,才讓她逐漸有了女子的嫻靜,以往本座那小妖從不會在同個地方待上十天,小仙山給了她幾百年了,在認識夙和之前一次也不曾去過,可自從和夙和在一起,她不但開了小仙山結界更是通了山中的靈氣,一住十年,想來夙和在本座小妖的心中也是極貴重的。」
紫凰終是再也壓不住心中那股怒氣,厲聲道:「殿下可以數落我,但絕對不可辱我父母門楣。我自小是得殿下多番照顧,但我爹娘並不欠殿下什麼。若殿下覺得我還欠著你,大可隨意驅使紫凰直至殿下滿意為止。」
夙和本半垂的眼瞼,慢慢抬起,眸中閃過一絲慌亂,斟酌了半晌,開口道:「婚姻大事父母https://read.99csw•com之命,媒妁之言。夙和早已沒了雙親,此事自當師父做主,夙和並無半分不喜和抗拒,師父又何出此言。」
帝霄覺得當初派出彭沖截殺此妖,是最英明的決斷。她不過是說了幾句話,便能輕易左右自己全部的情緒,怪不得當年父皇想盡辦法,一定要自己接近她。定然是在自己身上下了什麼法咒,才會致使自己面對她時,如此地失態。
「斬草除根的道理,本尊還是懂得。大修羅王莫要肖想化什麼鬼雄了。」帝霄嘴角溢滿了輕蔑與諷刺,輕輕笑了起來,緩緩開口柔聲道:「呵呵,活了幾十萬年了,還是這般的天真無邪,當真可愛。」
帝霄目光森冷,冷笑連連:"魔界大軍號稱常勝鐵軍,卻連兵不厭詐的道理都不懂。你這昏庸之徒憑什麼執掌魔界,倒不如由本尊接手,代你掌管!
雲蓮道:「夙和如臨大敵一般,倒顯得本座咄咄逼人了。既然你心系一人,本座自然不好勉強。世間男子三妻四妾者比比皆是,娥皇女英在人間乃千古美談。夙和如此優秀,自然不會讓一人得了,只是本座身為金仙,閔然乃妖界之主,又是上古的大神,我熙元府邸卻不能與人俯首做小,夙和以為如何?」
紫凰輕吐了一口氣:「我口口聲聲不許你仗勢欺人,看不上你出門便依靠父母和羽界權勢。但是若無這些,我被趕出家門后決計不會過得那般自在。我仗著你的庇護胡作非為,又過於自私自利唯我獨尊。明知你身體不好,卻總是讓你操心牽挂。有時便是知道你是為我好,只因我心情不好,或者覺得自己又要依靠你而不願承認,故意曲解你的好意對你態度惡劣,甚至非打即罵。」
夙和道:「徒兒的心意如何,徒兒自是知道,只求師父莫要勉強徒兒。」
婉華仙子抿唇而笑:「你這小妖忒自不量力了,尊主殿下富有天界,用得著你虛情假意的補償?!」
紫凰垂著眼道:「一番事故后,我懂得很多不懂的事。以前的我確實太過肆意妄為,三界之中各有各的法則,只因為長大了,所以才必須顧忌。我沒有資格任性,為了自己的執意去傷害那些無辜的生靈。我若恨他或是報復,我爹定然會幫到底,到時候便不是我和他的事,而是妖界和羽界的事。這種種牽扯若再出紕漏,那麼波及就會更多,更何況我確實對他恨不下起來,又下不去手。甚至想都沒想過,要將他如何了。」
凌源忙恭敬地說道:「金仙對凌源與拙荊的恩德如同再造,凌源一家三口斷不敢忘,至於婚約之事也並未……」
瓊山之所以能成為世間第一修真大派,只因與熙元府邸毗鄰而居,得了雲蓮金仙青眼,偶爾會指點一二。三界皆知雲蓮金仙心善喜助人,從不求回報,若無往日里送來的秘籍,與時不時賜予的丹藥,瓊山怎會在這些年飛升了三位小仙。放眼整個人間,所有修真門派加在一起,千百年也不過只有二三人能飛升成仙。何況那兩三個飛成者便是入了天界,也不過是不入流的散仙,更不能隨意下凡,如何能與瓊山弟子相比。
「你!……簡直愚不可及!無可救藥!」柳醉生怒道:"想去便去!命都不知道還剩幾天,猶豫來去地作甚!想見就見,喜歡就搶!你沒能力,還怕你爹娘不保你不成!不就是個道人嗎?便是成了仙,還能大過你父妖神嗎?這般猶猶豫豫患得患失成什麼樣子了!
紫凰如何也想不到,一直將自己看得比性命還重要的帝霄,會突然地這般做,可是為什麼呢?帝霄和自己好好的,甚至上次分開都沒有吵架。兩個人比以往還要好一些,他截殺的理由是什麼呢?
怎成想,卻如此狠,狠到掏心挖肺,欲死不能!
紫凰咧嘴笑道:「姐姐還是不吵架的時候最為可人。至於丹果的事,你也莫著急,我雖要不來了,但是也可以用用別的辦法。問問別的神家手裡有沒有,反正已是這般,他的病又急不來,你且再等等吧。」
紫凰愣怔,若帝霄不說,紫凰早不記得還有丹果一事。但是那麼一說,倒又想起來柳醉生了。事過百年,不知柳醉生用何種辦法解決了此事,只怕離了東天回家說一聲,還要去樹妖那裡看看。
柳醉生臉色非常不好:「是又如何!那道人不顧你的死活,心裏根本沒有你。齊賢自小到大對我很好,為我付出良多,怎能一樣?!」
少女身著緋色紗裙,層層金邊點綴,將肌膚襯托如溫潤美玉。圓臉上一雙杏眸猶如盈盈秋水,流光溢彩顧盼生輝,絳唇映日,端是耀人眼目。蓮花紫金冠叮叮作響,瀑布般的長發中有金色流蘇若隱若現。一對鳳朝凰的金色步搖點綴珍珠,從鬢角墜下,明明不是絕美的女子,一舉一動間卻極為光艷動人,處處彰顯矜貴與柔媚,將那世間傾城色都比了下去。
夙和驟然回頭,見是凌容,忙躬身道:「師父。」
紫凰怔愣良久,輕笑出聲。漆黑如墨的眼中卻凝結出水霧,淚水卻大顆大顆地掉落。紫凰啞聲道:「我是不安好心,我是沒告訴你性別,我是一步步地接近,不肯離你半分。可你不知道為什麼嗎?真不知道為什麼嗎?我愛你,很愛很愛……從第一眼見到你,從你站在彩虹上對我笑時。從你輕聲說護我回昆崙山時。從你說帶我行善積德時。我便愛上了你,這些夠嗎?」
帝霄忽又大笑了起來:「你先走便是,待本尊一統三界之時,有你搖尾乞憐的時候。」
紫凰掏出一枚玉符,絲毫不懼地說道:「自然,我與殿下非親非故,也不想沾惹什麼,這玉符物歸原主便是。」
大殿上的眾人面面相覷,只因有結界的屏障,聽不到裏面的聲音,只能看到雲蓮悲慟大哭與紫凰心如死灰的模樣。瓊山三位修成的上仙,面色有些陰晴不定,除了凌源真人臉色有些恐慌之外,剩下的兩個上仙臉色也極為不好。雲蓮雖只是金仙,但在天界中卻極受神仙尊崇,便是許多高高在上的天神見了雲蓮金仙也是十分敬重的。雖不知何故,但三人飛升之後,並未成為無依無靠的散仙,能入幾家星宿神君府邸,也是因為雲蓮金仙的緣故。
紫凰有了上次被拒宮外的經驗,此次並未走正門。鸞鳴宮的結界雖厲害,對紫凰卻沒有絲毫的影響。當年帝霄見她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生怕結界傷了她,便給了一道玉符。紫凰從未動用,沒曾想第一次動用居然是為了給閔然打探消息。
紫凰抬眸與帝霄對視:「若你這般認為,我無話可說。但我說這些並非是放棄了自尊自傲討好你,而是事實如此。我獨自一人在海里躺了許久,往日瑣事俱上心頭,思來想去明白了很多了事。實然我已經長大了,沒了任性的資格。不管喜歡不喜歡我都有自己的責任,再不能躲在一處,等待別人為我遮風擋雨了。」
帝霄站在飛龍脊背上,睥睨著整座魔界皇城。意料之中的苦難征程尚未展開,不想卻意外地一路平坦,勝利來得快而容易。十萬大軍圍城,皇城內不過五千修羅王親軍,便是魔界大修羅王魔力再高又能如何。城破之時,面對十萬大軍,還不是一樣地束手就擒。何況只因收到情報,大修羅王在平復叛亂時身受重傷,魔族也因此內亂元氣大傷。大魔尊隕落了兩個,這才是致使帝霄在短時間內便出兵的最終原因。天時五年練兵,一招得用必然一擊必中,此時若魔界失了大修羅王羅睺,還有何懼?!
紫凰將手中的盒子放在了桌前,想了想才開口道:「帝霄看看喜歡嗎?」
輕輕的一句話,宛若重重的一拳,打在紫凰的心間,胸口悶疼悶疼的,本能忍住的淚水落了下來。紫凰心中又是歡喜又是酸澀:「我以為夙和生氣了,不肯再見我了,不肯再要我了。」
雲蓮眸中溢滿了哀痛,不停地給紫凰擦拭著淚水:「娘怎不想全你心意?可那夙和迂腐不堪又極為克己守諾,軟硬不吃。他如此固執,又剛愎自用……莫說你是個妖,便是個人,他也絕不會拋下婚約與你在一起的。」
夙和忙垂首斂目,恭聲道:「夙和斷不敢如此揣測,只是夙和之心唯有月瑤一人。不想讓她為了夙和再受半分委屈與不堪,才會如此心切,萬望金仙見諒。」
鳳凰淚乃是心頭之血,每一滴都是生命和精力的流失。不管是否能達到目的,帝霄每次落淚后,都要修養好長一段時日。她每次得知自己生病修養,從來都是不聞不問。即便如此,自己仍然如著了魔般地心甘如怡,用下賤至極來形容都不為過。帝霄回想至此,只覺自厭自棄,哪裡還會想起得知紫凰魂魄散盡時的失魂落魄。
雲蓮看向一側的凌源:「凌源倒是生了個知事的好女兒。」
凌容聽到兩人稱呼,微皺了皺眉:「夙和,恪守六道並非固執己見。事有例外,你將人和妖分得太清楚了,只會誤人誤己。殊途同歸才是最終的最終,所謂的眾生平等,並非執著其中一道。人間百態,天地萬物的平等才是真的平等,你可懂得?」
整座鸞鳴宮雖經過大肆的改造,具體方位還是沒有變化。帝霄居住的含元殿,依舊是鸞鳴宮最高的宮殿,兩側的翔鸞和棲鳳延伸開來,整座宮殿宛若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含元殿內園引入了一個巨大的人工湖,此時湖中蓮花開得正好,在陽光下搖曳生姿熠熠生輝。湖心正中一座陽春白雪戲台,與岸邊的琉璃看台遙遙呼應,一派逍遙春色。
紫凰微微抬眸,一雙杏眸亮了起來,輕聲道:「如此說來,似乎有些道理。」
紫凰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又道:「我不是以德報怨的性格,回來后便想,一定要從彭沖那裡找回來。不告訴爹娘也是怕連累帝霄,可當我知道罪魁禍首便是帝霄的時候,真是又氣又惱又恨又覺得很委屈。但是思來想去,若讓我動手殺他……我決計是下不了手的。」
瓊山老祖看到結界內,母女齊齊落淚,終於不忍閉了閉眼眸。半晌,瓊山老祖側目看向夙和,只見方才還那般狠意決絕的徒兒,那雙眼眸哪裡捨得離開府君的臉龐。這般的固執又決絕,當真是一對可憐的人。瓊山老祖微微嘆息,這幺徒自小乖覺聽話,耿直又克己。將天下蒼生背負自身,恪守三界六道法則,從來不許自己做錯一步。如何能與一介小妖結成道侶,便是門第再好,在夙和眼中,妖就是妖,人便是人,只能各司其道。
「孽障!我一番好意卻被你如此曲解,當真是個不仁不孝的東西!」凌容怒極反笑:「罷罷罷,夙和,你要記住今日你所說的一切!來日莫要後悔,你要婚禮我給你便是。擇日不如撞日,趁著月瑤仙子父母俱在,待送走了金仙和府君。我便為你二人主持婚禮,今夜便讓你們入了洞房。」
帝霄卻將婉華仙子拉入懷中,輕拍安撫,冷笑連連:「婉華仙子是炎帝最寵愛的幺女,又是鸞鳴宮未來的太子妃。身份之尊貴,豈是你這個不成氣候的小妖能比擬的。莫說隨意呼喝,便是你與她說話也沒有資格。你在我東天地界,又對此處的女主人如此放肆,當真不把我羽界看在眼中。你說本尊辱你門楣,難道此時你便不是欺辱我天羽界無神?」
夙和點頭示意,大殿外響起了傳喚之聲。月瑤從人群走了出來,一步步地走上台階。明明是與眾弟子一樣的瓊山道袍,穿在此女身上,卻說不出的婀娜多姿飄渺如畫。這番的溫柔似水,便是再給紫凰千百年的時間,怕也難以企及。只見她在夙和身邊站定,兩人對視一笑,那種融不入的柔情與蜜意,又豈能是偽裝出來的。此時雲蓮的心已是沉入谷底,萬分慶幸並未帶紫凰前來。
紫凰木然回頭看向雲蓮,搖頭道:「娘,你和爹以前都不管我,萬事都依著我的心意。這次莫要阻我,更何況我不覺得自己有錯……我喜歡夙和,只是喜歡夙和而已。」
雲蓮只覺心痛欲裂,貼著紫凰的臉頰落淚。早知道女兒聰慧機敏,故兩人才將妖丹之事,輕描淡寫地略過去。平日里更是喜笑顏開的模樣,生怕她有所懷疑和顧慮,不敢和她說半分事實。又怎能想到,她不但早就知道,卻也早就想開了,甚至為騙了夫妻兩人,說一些便是沒有內丹,也不耽誤修鍊的傻話。
天界北外五百里,有座鹿吳山。此處乃人間與魔界的交界之處,山中無花草樹木,一望無際的各色石頭將魔界之口鎮壓得嚴嚴實實。若想從鹿吳山經過,必須能扛過三千極寒冰錐,三千三味真火。天地三界能安然通過過此山的魔類與天神絕不超過十個,固此屏障萬萬年來安然地隔絕著兩界。
紫凰回眸看向帝霄,冷哼:「殿下一而再再而三的貶低我,便是貶低自己的以往。以後這般損人不利己的事還是少做的好,今日已無他事,紫凰便先告辭了。」
「夠了!」雲蓮站在最高處,閉了閉眼,拭去了眼角的淚痕。她一雙水眸蕩漾著說不出的難過與不舍,輕聲哄道,「凰兒,休要胡鬧了……」
柳醉生見紫凰不欲接自己的話,不禁有些氣惱:「你到底要執迷不悟到什麼時候!那道人根本不會是你的良人,你為何總是不聽勸!」
總以為的永遠卻沒有永遠,總以為觸手可及不會丟失的,轉眼消散。
紫凰望著空空的手掌,似乎還留有那人的餘溫:「你明明答應了我許多許多,卻都不算數了……你可還記得,你曾說過只要我修成龍神,你便會從我生生世世。你都許了我生生世世的,為何不肯等等呢?為何不多給我些時日?我會位列仙班的,也會成為天地間人人仰慕的龍神,再不敢偷懶倦怠了……夙和你為何不敢回頭,回頭看我一眼?……只因我是妖嗎?」
柳醉生真真又氣又憐:「才幾歲的人,便這般地成熟世故!你便是恨他,也是他該得的!」
紫凰閉了閉眼深呼吸,緩緩開口道:「這本就是弱肉強食的世道。我雖是妖,卻也有自尊,若能打過你,自會為自己找回來。我若技不如人,便不會自找沒趣,也斷不會拿此事威脅你。好歹我與你曾有過幾百年的交情,若被神妖兩界知道出了反目成仇的事,不說會有多少神妖看笑話,我也會顏面無光。」
紫凰點頭輕聲道:「我知道爹娘都是為我好,會想盡一切辦法的。娘也活了好幾千歲了,可聽說過自上古以來,那些沒有妖丹的妖活了千年萬載的?爹此去西天,為何數日不返,說不定佛祖都不會見他。」
紫凰睜大眼眸,不許自己示弱,不許眼淚九_九_藏_書落下。可依然淚如雨下,她抿了抿唇,啞聲道:「好!你說你不愛我,那你為何對我那麼好?為何要照料我?為何要悉心教導我?為何處處為我著想?為何願意為我洗手作羹湯?」
羅睺眯眼望向帝霄,一雙鷹眸迸射出陰冷的光芒,緩緩開口道:「兀那小兒!你真當我魔界無將不成,竟敢如此欺上門!」
柳醉生冷笑:「我和他的事,你不必操心。不管怎樣的結果,都是我心甘情願的。只是你自小得父母庇護,活得太過天真放肆,怎知道這世間許多的苦處?沒有結果的事,為什麼要執意去做?人和妖在一起無疑是逆天,你一己之力如何逆天?」
帝霄聽罷此話,沒有一絲一毫地動容:「帝釋天迂腐不堪優柔寡斷,本就不配掌管三界。本尊既敢出兵,自然想過最壞的後果。本尊上不懼天地,下不懼神佛魔妖,何畏果報乎?如今已然如此,讓因果來報就是,本尊有甚可怕!」
紫凰尷尬地笑了笑:「丹果的事可是給姐姐打了包票的。便是我沒有這面子,我爹總有。哎……誰知道帝霄會變成這般模樣,以前的他沒有什麼脾氣,沒什麼架子,極為好相處的。只是此時……大概我們都長大了吧。」
紫凰閉著眼將頭歪著雲蓮的肩膀上,極輕地說道:「我知道娘的疼愛之心,我也知道天地間優秀的男兒很多很多。可……可是我卻情不自禁地喜歡著他,一顆心早已落在了他的身上。那時、那時紫凰躺在海中,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卻從不曾怕過,只因心有所戀,才無懼無畏……因為人間還有他,我心裏惦念的全是他,滿心滿意地只有他。所以,我什麼都不怕。這麼多年了,紫凰從未求過娘什麼,此番只求娘能成全我……好不好?」
帝霄諷刺的笑容中又多了幾分不耐和不喜,冷笑道:「你丹田裡已沒了妖丹,便是給你丹果,你也活不了多久。不過是平白浪費了一顆丹果,再說若要相求便需拿出誠意。這種人間處處可見的破爛玩意兒,當真以為本尊還如以前那麼傻嗎?」
柳醉生淡淡地開口道:「這些年,他病得越發重了。他家幾乎用盡了所有靈藥,族長為求靈藥幾乎用盡了辦法。我既幫不了他,也不能再給他添麻煩。」
月瑤抬眸望向雲蓮,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說道:「瓊山凌源真人座下弟子月瑤見過金仙。」
紫凰皺眉低聲道:「你又怎麼知道我的難處,這世上除了爹娘,便是他對我最好。幾百年如一日地好。我們兩個在一起的日子,比和爹娘在一起都多得多。我以前待他極不好,非打即罵,如今想想只會內疚。可是知道此事後又不能一點都不怪他,是以絕交了也好,省得相見的時候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眼前的帝霄讓紫凰十分陌生,隱隱有些明白。兒時的夥伴,那個曾對自己百依百順軟聲軟語的帝霄,已經遠逝了,此時站在眼前的是天羽界的尊主殿下。這一瞬,紫凰說不出的失落和懊惱。若早知會如此,當年該對帝霄好一些。如此才不算辜負了這段無暇的友誼,只是現在看來,從此以後還有沒有機會都不好說。
帝霄側目看向紫凰,見她似乎並未生氣,就連剛才想發火的苗頭也似乎被掐了,著實有多些奇怪。帝霄記憶中的紫凰可不是如此能忍辱負重的性子,見她這般說,便是真的沒有生氣。可不知為何,帝霄卻十分生氣,冷聲笑道:「你一介小妖,有甚資格求見本尊的父皇母后?」
「你亂想什麼!」紫凰起身,有些焦躁地說道,「你好好養傷不要胡思亂想了,一點點小傷養了百年還不好,真不知道你平日里都在幹什麼。」
柳醉生哼哼:「說來說去,最可恨就是那夙和!明明佔了便宜,還一副受害的模樣,當真是看不上他半分!」
紫凰似乎知道夙和要說什麼,眼淚一滴滴的落下,無聲的搖著頭。宛若一株隨風飄蕩的柳絮,似乎只要一陣風,便會隨風而去。又似乎扎在大殿上的一棵松柏,迎風而立,明知是一場風暴,卻只能獨自一個,屹立在風雪中。
幾百年如一日的付出,讓紫凰早已習慣了帝霄所有的好。紫凰以為不管他為自己做什麼,都是應當應分的,對他提出要求,更是理直氣壯趾高氣揚得很。根本不會因他的幫助生出感激,這般肆意揮霍來得容易的善意和好,卻從不覺得自己會失去帝霄。紫凰甚至覺得天地三界都會背叛自己。帝霄卻不會,便是對夙和也沒有這種信任和安全感。
浩瀚天河,天地悠然,歲月漫長。
夙和緊緊抿著唇,肅聲道:「熙元府君身份矜貴,天地三界難有女子出其右。夙和一介凡人不堪匹配,更何況夙和早年曾立下夙願,一生一世只娶一人。金仙恩德夙和銘感於心,但卻萬死不能接受!」
夙和輕輕將人摟入懷中,緩緩閉上了眼,氣息不穩地喃喃道:「你這小妖,端是好狠的心吶……」
人間修真門派良莠不齊,有記錄的真正成仙者,不過寥寥五人,三人便是出自瓊山山門,而每十年的山祭,這三位上仙均會露面,因能得見三位上仙真容,各家修真門派前來道賀的多是有身份地位的修道者與各家極為出色的青年才俊,而雲蓮金仙的親至,自然又給瓊山添了無上的臉面和榮光。
柳醉生逐漸褪去了初見的欣喜,平靜地訴說了紫凰離開后夙和的反應,一字一句,沒有渲染也沒有隱藏,似是在說極為平常的事。當說到兩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夙和起了殺心重傷柳醉生時,一直平靜無波的紫凰終還是抖了抖手,暴露了內心的不平靜。
帝霄見紫裝毫不猶豫地拿出玉符,又是這般冷硬的態度。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應對,以前兩人相處時,便是紫凰心情再不好,最多是不耐地數落自己,卻有分寸,絕沒有這般冰冷的臉色。此時,帝霄只覺得氣血翻湧直上心頭,心中那股嗜血殺戮毀滅之意越顯濃重,怎麼也壓抑不住。
紫凰點頭笑道:「姐姐的話宛若醍醐灌頂,讓紫凰幡然醒悟,是我迂腐鑽了牛角,既早就不怕什麼果報了,這世上還有甚可怕的,便是不能愛一生守一世,讓他恨我一世也成,畏頭畏尾得倒是失了大妖的格調,既做不到心地純善,為何要委曲求全,姐姐且養好身子等著,不管如何,我這便去瓊山將他掠回來,做我的壓寨夫人。」
紫凰卻不肯鬆開夙和的衣袖:「夙和你敢轉過臉來嗎?你敢看著我說嗎?你若心意堅定,為什麼不敢面對我?你心虛了嗎?你為何要執意人和妖的殊途?不管怎樣,我們不都是為了修仙嗎?你到底要逃避到什麼時候?你為何不敢面對自己的心?為什麼可以娶一個不喜歡不熟悉的凡人,卻不敢說喜歡我!」
羅睺怒到了極致,咬牙喝道:「黃口小兒,休得猖狂!」
凌源緊蹙眉頭,站起身來恭順道:「凌源愧不敢當。」
這一聲怒喝,將帝霄和紫凰都拉回了現實。帝霄嘴角溢出一抹諷刺的笑意,今日的紫凰穿著一身緋色紗裙,手中還拿著精緻的盒子。緋色是以往帝霄最為喜歡的顏色,至於手中的盒子定是些不值錢的小物件。帝霄嘴角的諷刺更重了,紫凰有意投其所好時,定是有事相求。千百年來,有事鍾無艷無事夏迎春,這拙劣的伎倆倒是一點都未改變。
「嘭!嘭!嘭!」幾記響雷,驟然炸碎了瓊山祭祀殿碑。
帝霄側了側眼眸,語氣不善地說道:「你覺得過分嗎?若本尊記得不錯的話,以往也是本尊拿你當責任,為你善後。現在本尊不過是不願平白幫忙,也是理所當然的。你卻拿往日情誼做籌碼,這番死纏爛打要挾本尊。當真失了你雀池山和你爹閔然妖神的臉面。」
帝霄見她眉頭越發緊蹙,心情再次好了起來:「本尊與你好歹有幾百年的情誼,知你雀池山貧瘠拿不出好物件,也並未想貪圖你什麼。但今日你若能跪下求乞,不管你要什麼,本尊都應你可好?」
雲蓮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頭,又輕聲道:「夙和不必自謙,本座獨女自小頑劣不服管教,多虧了夙和悉心教導,方能如此地知事明理,此番親自前來不光是為參加瓊山山祭,本座也有答謝夙和之意。」
紫凰望向柳醉生,輕聲道:「實然天地三界六道輪迴都是一樣的,沒有誰高誰一等。若是開心,一年或是十年百年就夠了。若不開心,活一萬年也沒甚意思。只是想到我死後,我娘會很傷心才有些鬱郁。但是我爹那般地愛著我娘,我便也放心了。」
紫凰抓狂地撓了撓頭:「什麼他不他的!反正沒有因愛生恨的事!完全沒有,一點都沒有!一點苗頭都沒有!就是突然很突然地這樣,我都不知道是為什麼,也想不通……就好像昨天我倆還好好,沒有吵架沒有鬧脾氣,然後沒幾天就很莫名其妙地翻臉了!毫無原因!!甚至沒有一點徵兆!更沒有因愛生恨!!」
夙和側目,對上了月瑤清湛湛星輝般的眼眸,只覺混沌疼痛的丹田注入了一縷清泉。心中的那些疼痛,那些紛亂,以及那些不敢細究的不舍與軟弱,頓時被打壓的七零八落。夙和似乎在瞬間,恢復了全部的清明和堅持。月瑤眸中是全然的信任和信賴,這女子無怨無悔地等了兩百年之久,克己本分一心修鍊,只為與自己並肩而立。如何敢辜負這般的深情託付!如何還忍心愧對這般的信賴!如何還能繼續容忍自己的情不自禁和肆意妄為!
雲蓮金仙這番毫不掩飾地示好,所謂何事不言而喻,雖然金仙之女是個小妖,可到底是妖神與金仙的女兒,位列仙班是早晚的事。這番好運,倒是都讓夙和一人得了,怪不得金仙說他氣運護身,只是二女一夫,雖是美談,卻有些不好安排,以金仙的身份斷不會讓女兒去給人做小,而月瑤素來孤傲又與夙和早有婚約,又怎甘心將夫君分出一半,這到底是桃花運還是桃花劫,端要看事情的發展才是。
帝霄抿著唇,明明才十年的光景。她眉宇間的稚嫩與青澀已然褪去了,整個人多了幾分溫柔繾眷。明明身著赤紅色的紗裙,卻再無往日的英姿勃勃肆意飛揚的神采,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祥和之氣。想來所有人都以為她魂飛魄散時,只怕她是被佛家救走了,否則這般的祥和暖意,絕非十年便可以修鍊出的。雖救回了性命,但一個沒有妖丹的妖怪,還能有什麼用處,只怕命都不會長久。
瓊山山祭十年一次,趕上整數更為隆重,今年正是百年的整數,自然比往年山祭來的隆重許多,往年來得大多都是修道中人,身份最高的也只是瓊山本門飛升的三位上仙,瓊山往年也會朝熙元府邸送入請柬,但云蓮金仙只會遣小仙送上賀禮,不想此次山祭熙元府邸女主人云蓮金仙親至於此。
紫凰忙道:「是是是,小妖十分承情。還請姐姐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記恨和夙和才是。」
瓊山老祖目光轉到一旁月瑤身上,也是用情至深聰慧至極的傻孩子。明明知道夙和心系他人,明明是心裏極為不安,甚至恐慌到了極點,卻還要裝作懵懂信任的模樣。每一次兩人對視都要費盡所有心力,只為得夙和一次回眸。只為與他相守到最後,三個都是極好的孩子。
瓊山位於崑崙山脈,人間修真門派中最靠近熙元府邸的一座靈山,因有些鄰里的關係,故而瓊山才會多次得雲蓮金仙相幫,逐漸地屹立在人間修真界之首。
這一聲落,帝霄莫名的驚慌失措和一些錯亂。驟然抬眸,一眼似歷經了千年萬載,帝霄只覺得自己整個人被什麼狠狠地敲了一下,胸口隱隱作痛,耳邊轟鳴陣陣,頭暈目眩,各種滋味齊齊湧上心頭。想哭又想笑,思念、心痛、憤恨、怒意、歡喜,目接不暇地轉換著,但似乎什麼都沒有。腦中心中都是空空一片,只有眼裡的這一人。帝霄許久沒有反應,怔愣原處。
一覺醒來,卻已百年的光景。在紫凰看來,卻是短短的時間,兩個人突然長大了。在神和妖漫長的歲月里,成長只是個短暫的過程。長大后便註定了一些得到和失去,註定了一些銘心刻骨和往事如水,註定了一些即將的形同陌路。如此地現實卻又不甘心,可又能如何呢?
凌容對月瑤視而不見,繼續道:「只怕你初見時,便想收了她,卻發現她身份尊崇,才不敢貿然下手。日久生情后,你明明心念牽挂於她,卻不敢承認半分。你夙和仙君,乃承天之祜,天生的玄晶元嬰的擁有者,佛家道家最正統和正義的存在!怎麼能對一個天生邪惡的妖物動心動情,你根本無法面對這般的自己,才一步步地退開,絕情決意,揮劍斬情絲!」
雲蓮與閔然相戀數萬年,修了幾世輪迴才得了這麼一個如珠如寶女兒。雖生來便是神佛不喜的黑蛇,卻不敢有半分埋怨,日日謝天地垂憐。自知她有命劫乃早夭之相后,便日日求乞蒼天大地。不管有什麼辦法,只為她活得長久一些,再長久一些。菩薩說佛祖要收,便是知道出家後會與父母長久的分開,閔然和自己也不敢有半分的捨不得。不管身在何處,只要她活著便好。這樣好這樣好的女兒,自己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怕化了,卻讓一個凡人糟踐如此,怎麼甘心、怎能甘願!
紫凰只覺心神劇痛,恍恍惚惚地看不清楚眼前的人形。這臉龐如此熟悉,嘴角掛著無所謂的笑意。明明該是溫言軟語的模樣,為何卻變成了這陌生的樣子?為何好好的情誼在不知不覺中已面目全非了?這般蓄意地對自己截殺,對他來說似乎很微不足道,帝霄的心底到底隱含了多少恨意與不甘,才能如此的痛下狠手。
帝霄的手指細細地摸著婉華的臉頰,不在意地笑道:「帝霄這名字可不是你這一介小妖隨意叫的。你口口聲聲說自己錯待了本尊,難道還不許本尊給自己討回一些公道嗎?你來求乞,自然要拿出所有的誠意和耐心。如今才受了幾句話,便又擺出這般臉色,你真當本尊是三歲的稚童,可隨你戲耍嗎?」
柳醉生咬牙:「瞧你那沒出息小樣!好歹是妖界的公主,為個凡人尋來思去委曲求全。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麼,我當時是打那元嬰的主意了,但誰讓他拿話激怒我。但你放心,我以後絕不會如此了,他天分了得,便是再給我三百年也追不上了。我又不想找死,斷斷不會再去尋他晦氣了。」
雲蓮身著白底赤金紗裙,頭戴道家蓮花白玉冠,舉手投足間琳琅玉佩輕聲作響,一舉一動卻又光艷逼人,眉宇間又有飄渺脫塵之色九-九-藏-書,這般的美絕非塵世之人能比擬,她將站在大殿中央的夙和打量了幾個來回,一雙美眸全是滿意,嘴角的笑意更顯柔和。
柳醉生蹙眉道:「母親靈根受限不得大成,三百年前便壽終正寢了。」
雲蓮端坐祭祀台大殿內最高位,她的左手依次坐著三位瓊山得道的上仙,及瓊山門主瓊山老祖,右手坐的便是各家的修真有成者,能在殿內站著的均是眾門派極優異的弟子,剩下的普通弟子端坐在殿外的祭祀廣場。
紫凰眯眼,吹了一個口哨,調笑道:「尊主殿下艷福不淺喲!」
柳醉生狐疑地看了紫凰一眼:「不說那尊主在天界如何。我在下界,便聽說羽界為搶一塊萬年靈玉建園子,曾活生生打死那一家小妖。雖不是他親為,但有此手下,想來本主也是個兇殘的上神。在此之前,我卻從未聽說過羽界尊主有何不良的風評……如此說來他往日該是個很低調上神。莫不是在你遇難后,又出了什麼因愛成恨的事故。」
雲蓮抿唇,柔聲道:「夙和仙君靈根萬中無一,又有氣運與造化傍身,想來再過個三五百年,修為定然會在本座之上,瓊山能得此子,乃是幾世修來的福澤。」
夙和微皺了皺眉,手指微動衣袖輕甩。紫凰已被一股氣力推出四五步,堪堪站穩腳步,眉宇間溢滿了震驚與受傷。那雙本該燦若星辰的杏眸,此時悲痛得如訴如泣,水洗的眸子只哀哀地望向夙和,嘴唇輕動,卻未發出聲音。
大殿里,是死一邊的靜寂。許久許久,夙和緩緩開口,極輕聲地說道:「我不過是可憐你罷了。」
紫凰狐疑地說道:「你母親呢?她怎會將你獨自丟在此處?」
紫凰驟然起身,雙眸晶晶發亮:「姐姐說得對,我是妖又不是人,為什麼要將人的框架套在自己身上,他喜不喜歡我有什麼要緊,我喜歡他就夠了!不管如何先搶回來再說!」
夙和望著月瑤的眼眸,一字一句地柔聲道:「夙和自始至終心中只慕一人。夙和一生要娶的也只有一人,獨月瑤仙子爾。」
紫凰連連搖頭,急忙說道:「不要一出事,姐姐便覺得是我乾的好嗎?我走之前他還好好的,便是因愛生恨和我也沒有半分關係。我知道他母后當年有意為他相看各家神女,後續如何我是不知道的。那十年我與夙和在小仙山上,根本沒問過天界的事。」
柳醉生起身笑道:「對,如此這般,才是真正的熙元府君,妖族公主!看你方才,實在憋氣得很,本就捨不得,要死要活的,卻故作大方,當真虛偽得緊,又不是白蓮花裝什麼聖母情懷,何況你自來便不是委曲求全的性格,喜歡就去搶才有往日風範!」
眾家修道者意外得見金仙真容,均是激動異常艷羡無比。山祭過後,瓊山弟子與各派弟子並未散去,守在祭祀台上聆聽金仙教誨,雲蓮金仙的心情極為不錯,親見了幾個年輕的修道者,賜下了三件極為罕見的法器于瓊山,別家修真者每人都各得一瓶丹藥。金仙此番作為,讓瓊山在人間的地位更為穩固牢靠,第一修真大派的寶座,百年內再無門派可撼動。
雲蓮冷笑一聲:「好一個風姿卓越的謙謙君子,本座一片好意,你卻推諉來去!你瓊山不過是個人間的小小山門,便如此不將本座看到眼中。你說來說去,還不是嫌棄本座的女兒只是一個小妖,配不上你這已得地仙修為的夙和仙君!」
紫凰慢慢的停了笑,瞪大了淚眼,怔然的望向夙和。她微眯了眯眼,想甜甜一笑,卻只能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紫凰歪著頭,凝視著夙和冰冷無情的臉龐,似乎怎麼也看不夠一般,又彷彿要將這無情的人,印在心尖最疼的地方。
紫凰卻泄了氣,坐了下來:「我和夙和吵架負氣而去,心中惱恨又極為憋屈,巴不得山崩地裂才好。卻在此時遭遇了彭沖的突襲,那彭沖雖是厲害,但我若想要保命,手裡多的是法寶,他最多重傷我,決計殺不了我。可我當時就像瘋了一樣,非要拼個你死我活,甚至到了最後,我都看出來彭沖的猶豫。可我還是選擇了碎丹一拼,那種情況和那種怒氣,如入魔障,我自己都擋不住我自己。」
帝霄冷笑連連:「你以為東天是什麼地方,讓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帝霄滿眸諷刺,隱有殺意:「本尊沒以為你是誰,只是這東天鸞鳴宮不是你家後院,不是能讓你隨意來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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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來,鸞鳴宮變幻多端的景色,饒是見多識廣的紫凰也不禁嘖嘖稱奇。自小跟著閔然去過天界各處,那些也曾讚歎過的景色,此時回頭看,哪裡及得上新修鸞鳴宮的萬一。這麼多年不見,帝霄似是將所有的心思都花在這宮殿的建造上,可謂處處雕樑畫棟精妙絕倫。不知花費了多少金銀與法寶,好在羽界家底甚厚,鳳凰族又是出了名的好奢華,帝霄如此倒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柳醉生握著手中的藥瓶,輕聲道:「我又何嘗不知道呢?每每見他躺在床上望向窗口時,我心裏都說不出的難受。若我能替他,斷不會猶豫半分,只是……到底還是舍不下他。我又何嘗沒有慶幸過自己身上有傷呢,如此才能說服自己繼續陪在他身邊。若是沒有這傷,我定然早已同他換了……罷了,不說這些了。」
帝霄越顯濃重的諷刺和無聲的靜寂,讓氣氛越來越尷尬。紫凰想好的溫言軟語也有些說不出口。往日說這些是把帝霄當孩子哄,毫無負擔。今日對著這般的帝霄說這些,到底是顯得太過伏低諂媚,沒自尊了。
「你!……簡直愚不可及!無可救藥!」柳醉生怒道:「想去便去!命都不知道還剩幾天,猶豫來去地作甚!想見就見,喜歡就搶!你沒能力,還怕你爹娘不保你不成!不就是個道人嗎?便是成了仙,還能大過你父妖神嗎?這般猶猶豫豫患得患失成什麼樣子了!」
大殿里,一遍遍的回蕩著夙和的話,如此冷清又絕情。只一句話,便將紫凰打入了地獄之中,似乎要被永生永世的黑暗籠罩其中。
帝霄只瞟了一眼,嗤笑出聲:「你這廝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這般溫言好語又拿了東西來,不知所謂何事?該不是想拿這破爛玩意,換本尊九萬年才得一顆的丹果吧?」
夙和天賦靈根,又是承天之祜。幼年上山便得盡了瓊山寵愛,所有人都對他抱有極大的期望。只盼他能成為瓊山第一個直接晉陞金仙的道人,故不會有人拿瑣事擾他修行,也極少讓他插手門派中事。便是與金仙的關係,也是一知半解,並不知其中利害。
雲蓮點頭連連,目光卻溢滿了殺戮之意:「你想完婚,也要問問本座的意思?本座若執意如此,你瓊山上下誰敢與你做主!」
夙和抬了抬眸,極為恭敬地說道:「金仙怕是誤會了,當年夙和機緣巧合與府君相識,后得知她的身份,見小小年紀天真懵懂不知讓人間險惡,生怕府君在夙和走後出了差錯,若有萬一瓊山不好給金仙交代,這才想將她送回崑崙山脈,只是後來山門有了急事,夙和才不得不帶著府君四處奔走,事畢后本是要將府君送回,不想夙和卻受了重傷,當年多虧府君仁慈才將夙和帶回小仙山調養,這才有了十年光陰。」
紫凰一步步走近,好像每一步都踏著夙和心尖。那種從容與光艷,幾乎奪去了夙和的呼吸,讓他不禁神思恍惚。此時的夙和忘記了內心的抗拒,忘記了那些禁錮,忘記了要恪守的一切,眼裡心裏只有眼前巧笑顧盼的容顏。
夙和抬眸看向紫凰,緩聲道:「夙和當初一時心軟,怎知你卻如此地糾纏不清。你若要結果,我便給你一個結果。」
雲蓮目光微轉,柔聲道:「夙和不必妄自菲薄,自家女兒如何頑劣,本座焉會不明,只怕夙和還不知道,她與你分開后,便在西海遭遇劫難險些喪命,前些時日才得以脫險歸家,如今越發的懂事可人了,你二人離別百年之久,她卻還常在本座面前誇讚仙君,可見仙君待她是極好的。」
月瑤急聲道:「老祖何出此言,夙和怎會是這種人!你莫要因他不願從你,便要如此傷他的心,夙和當真是不喜那小妖罷了。」
帝霄身姿挺拔地坐在金色祥龍脊背上,身著銀色鎧甲,手中的指天劍金光四射,眉宇間再無當年的稚嫩。雖還是一樣的五官,但是經過此次戰役的洗禮,褪去身上所有柔軟與澄澈。一雙鳳眸銳利如劍溢滿了暴戾與蕭殺,這般的英姿勃勃威儀棣棣,堪比日月星輝還要奪目,當真使萬物都失了顏色。
紫凰被徹底地無視了,見自己的品性又被帝霄拿來討好芳心,不禁又好氣又好笑:「不用你打發,正好我也想去凰后與鳳皇,與你們同去便是。」
夙和微微抬眸,漆黑的眼眸平靜無波,無半分意動,緩緩道:「府君聰慧過人又極有天賦,三界難尋其右,夙和當初雖有指點教導之意,怎成想府君極為通透舉一反三,不過數日夙和便有些力不從心,後來夙和又得施手救助帶至小仙山養傷,府君恩德夙和銘感心肺。」
帝霄微眯了眯眼:「你區區一介小妖,有何資格與本尊叫囂,安敢用此威脅!」
帝霄踱步上前,輕佻地拉了一縷紫凰的散發,調笑道:「你這小妖忒得無情,不過是說兩句你不愛聽的便翻臉無情了。好歹咱們也幾百年的交情,本尊馬上便要迎娶太子妃了,你何不留下喝杯喜酒道句祝福再走。」
大殿內眾家修道者已奔到殿外,萬里天際被一條擎天巨龍遮蓋了嚴實。龍身在半空中若隱若現,眾人驚呼出聲,紛紛跪下身來。
月瑤終是露出一抹歡顏,拽了拽身旁的夙和,忙福了福身對凌容道:「謝老祖恩典!」
東天之上,梧桐樹之巔,鸞鳴宮。
紫凰木然地搖了搖頭:「我不需要虛情假意的千依百順。你以前的好我記得,雖會懷念但絕不留戀。如果換作往日,知道你有今日這般神力,我自會為你開心,當然也可能有意依仗。但此時,你我走到這般境地,我便是再傻,也懂得再也回不去的道理。我自來沒有什麼小女兒心態,也不會說一些矯情的不舍挽留。殿下不必多慮,我從來不是糾纏不清的性格。」
紫凰攥住了夙和的衣袖,淚洗過的杏眸一眨不眨地望著眼前的人,輕聲道:「夙和,我們不要再逃了。你明明就是極喜歡我的,為何不願承認?」
紫凰的笑意越顯甜美,她伸手抱住了夙和的腰身,輕聲道:「夙和,我好生想你。」
帝霄冷笑一聲:「本尊只記得以往你的百般不喜和敷衍,可不記得和你有什麼情誼。若說真有什麼,也不過是你對本尊的利用罷了。平日里口口聲聲說要靠自己的本事,到了出事卻總是等著本尊營救。晚了一會都會對本尊甩臉色冷嘲熱諷,還說什麼眼裡只有帝霄,沒有羽界尊主。若本尊不是這東天的太子,拿不出護你的權勢,只怕你連敷衍都不肯。」
柳醉生側了側眼眸,了悟般地點了點頭:「果然是他。」
夙和抬眸望向雲蓮,不卑不亢地沉聲道:「金仙若對夙和不喜,夙和當聽教誨。但夙和自幼得瓊山養教深恩,本就無以為報,萬不敢因自己聲名累及瓊山上下,還請金仙留情。」
「你以為我真不知道,你這般決絕到底所謂何事嗎?」趙簡臉色鐵青,怒道,「說什麼婚約在身,說什麼恪守天道,不過是騙騙眾人的把戲!你只是嫌棄那府君是只妖,是傳說中天生邪惡滿身罪孽神佛不喜的黑蛇妖,你所有的顧忌都來於此!」
紫凰微微一笑:「我會怕你?」
「夙和……你以為我在乎嗎?你以為我在乎的是什麼呢?……千秋萬世移山造海福祿繁華,我本就不稀罕。」紫凰閉著眼,點了點頭,宛若陷入了最甜蜜的回憶里,她如夢遊般,輕聲道,「我就是喜歡仙君,只要能跟著仙君。你說修鍊就修鍊,你說拯救蒼生便拯救蒼生,我都聽你的……仙君若願做我的妖后,以後千年萬年,我日日伴在仙君左右,定讓仙君每日都喜樂開懷,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你喜歡他,是他的造化,他喜歡也得喜歡,不喜歡也得喜歡,就算得不到他的心,你就得了他的人!反正左右也沒有幾年好活,你幹嘛不活得暢快一些,為了那些莫須有的,委屈自己作甚!總之,愛也好,恨也好,總歸你死後也讓他也忘不了你!你若如此下去,便是你死了他也不知道,更別說什麼記得你了!」
柳醉生不屑地哼道:「你就是紙老虎,平日里看著兇狠,不過就是個樣子!爛泥扶不上牆的性子,什麼時候也成不了大事!如此地畏頭畏尾,哪裡還有一點初見你時的風姿!當真是沒出息!」
夙和絲毫不懼,恭敬地說道:「天地三界,各司其道,人妖殊途,難以同歸,金仙得道多年,其中利害要比夙和懂得,更何況府君本身也不會同意金仙的擅作主張,夙和歷來心小,除了天下蒼生,心裏唯系一人安危,我和她早已有了婚約,又有百年的情誼,萬不敢誤了府君,更不能受金仙好意。」
「你以為本尊在乎你能否瞧上。」帝霄執起金光閃爍的指天劍指向羅睺,眯眼輕笑道,「天地三界誰不知魔界修羅女個個貌美絕倫,尤大修羅王羅睺的三位明珠更是傾世無雙。本尊心慕多年,待取了你的性命,佔了你的城池……便將你家魔后與幾位如花似玉的修羅公主掠上天去化去修為,賜予我天羽界眾將士尋歡取樂,豈不快哉!」
雲蓮冷笑連連:「你的意思是,本座會給她委屈和難堪了?憑你二人也配得本座如此心思?本座憐你才華惜你人品,才與你多說了幾句。你莫要太高看了自己,不過才是地仙的修為竟如此放肆,不將本座放在眼中,倒是讓本座對你瓊山的教養刮目相看了!」
帝霄抿了抿唇,臉上的調笑再不復見。許久許久,才開口道:「我們相識幾百年,本尊有多了解你,你就有多了解本尊。是以你說這些話肯定是有目的的,既如此我們便不必繞圈子,說說你到底所求何事?」
柳醉生恨道:「你這個榆木疙瘩!平時看你機靈得很,怎麼到了關鍵時候就成了一根筋!那彭沖可是有名的戰神,你和他硬碰硬作甚!你平日里不是心思花哨多得不行嗎?……你氣死我了!那夙和也不是好東西,不知說了什麼話,才讓你如此!還有那羽界尊主也忒狠毒了,沒有一個好東西!你看看你什麼眼神,交往的都是些什麼人和神!周圍都是些什麼事!當真不知道你以前是怎麼活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