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下篇 破魂書 審判之輪

下篇 破魂書

審判之輪

是否有一塊尖銳燒紅的烙鐵,正在彼處穿透?
身體內看不到臟腑血管,透明得接近於虛無,四肢百骸飄搖成霧,揮灑成塵,僅存的輪廓所浮現出的根本不是安,而是異靈川。—時又聚結起來成為平常的人類肌體,有穩定結構,柔軟但溫暖。
這一切,都發生在瞬息間,悄然默然,表面毫無異象,因此無人發覺。
外界都模糊了。
鋪天蓋地的蝗蟲從煙火繚繞的地面生出。
第二聲號角隨即傳來。
不夜不落不能忘懷之繁華依然。
就像川說過的—樣,他的復活,就在他逝世之處。
南美和犀牛跟了上來,南美—眼而知端倪:「異靈川?他幹嗎爭奪安的身體控制權,這死小子變成終極同性戀了啊?」
安的身體變成一個壞掉的霓虹燈,正在無常地變幻著。
觸發決絕徹底,絕無救贖餘地的懲罰。

冰雹與火,攙著鮮血降落於地上。
星星下墜。
他們眼中呈現的,平常人看不到。
很久之後,才領悟到這是告別。
終於找到了,精藍如釋重負晃晃手裡的一個白色小東西:「喏,主人的口信。」拇指大小—個紙筒,簡單的一筒一蓋,豬哥接過來晃晃沒聲響,心情很激動:「小破都會寫紙條啦?」
鎮壓下了整個世界的喧囂。
當然她很快反應過來。這和性取向沒什麼關係,每當川的形態出現,安的口唇便拚命翕動,似乎想說些什麼,那張淡薄得幾乎在空氣中隱形的臉,滿滿洋溢著歇斯底里般的驚恐。
花崗岩地面寸寸開裂。
如果有人真的大白天見過鬼,就會露出現在豬哥臉上的表情。
拍馬趕到。
人生在別處。
他一直好端端地站在這裏,沒有人對付他,沒有人偷襲他。
大地震動。
每一滴流淌著的血都在發出吶喊:上帝啊,告訴我這就是阿落,阿落就要從這裏出現了。
不用看,又是被南美偷襲了。小破在圓圈中停頓了一下,微微含笑,好像也親眼目睹了這—幕—般,接著指指身邊的小姑娘:「這是邪羽羅元神的—部分,我叫她羽羅。」這一棒功力非凡,大家都被打懵了:「這小姑娘是邪羽羅?還—部分?」上哪兒挖回來的?
從東到西,從南到北。
等待已久的伏軍發動了總攻。

幸好小破說的話夠有分量,及時把他們從想象的烏托邦里拉了回來:「我會陪羽羅回來—趟,啟動審判的程序。當設在結界門口的審判之輪開始轉動,所有分身都會成形,那時候我就在旁邊守著,一棉被把他們全捂住關起來。」他洋洋得意點九九藏書點頭,對自己的棉被大法頗為自豪。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
也許這一次會有希望。
猛地身體失去力量,他面孔向下,整個人沉重地砸在堅硬的花崗岩地面上。
就在這一刻,百樂宮酒店開始動搖。

是川被什麼控制住了。
豬哥終於從老遠所在發現了這一幕。
南美一腳踢飛豬哥,雄赳赳站起來理頭髮,發現豬哥下毒手,扯斷不少根,氣得破口大罵:「混蛋,這個假髮很貴的!」
他苦苦支持著,身心俱瘁。
他們真的沒有追上去,辟塵,安,還有最不聽話的南美。
安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
他沒有能力阻止。
他試圖思考,但思維凝固得和石頭一樣硬。
這種關子賣得太過可惡,犀牛和南美氣得發抖,正待撲上去開扁,豬哥忽然拍拍衣服,手臂伸向空中,深深呼吸,咳嗽兩聲。
就這麼頭也不回地走了。
共用同一套神經系統的好處是,不需親歷親為,便能感同身受。
只有辟塵一直沒有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看大家哭喪著臉,天真地說:「嘿,小破現在是要趕緊回去封印邪羽羅么?豬哥你能找到他肥?咱們快點走,不然見不著了。」豬哥難過地拍拍他的肩膀,聲音裡帶了哭腔:「犀牛,你別哭啊。我告訴你,那個破輪子開始發作,小破就封印不了,破魂達旦與邪羽羅一靈二體,他要被轉世了。」為了強調自己的權威性,他還把破魂之書舉起來揚了揚:「書上有這麼說。」犀牛大驚:「啥?被轉世?轉成什麼?轉完了還認識我嗎?」豬哥揪了一把鼻涕:「這個沒注意,我看看啊。」他拼老命翻書,想看看有沒有能最後關頭抱上佛腳的好料,嘩啦啦頃刻間到了最後一頁,他頓住了。
根本不是夜舞天在復活。
呼吸功能都像被壓抑了,慢慢停滯,內臟急劇減低活動的頻率,等待致命的最後—擊。
人們縱情享受,以為能夠天長地久。
儘管災難正將為他們而降臨。
豬哥轉頭看看夜色中美如天堂的城市,簡直不敢相信有人這麼愚蠢:「他怎麼知道的?他怎麼敢信?他怎麼想得出來?」

大家屏息靜氣圍在安的旁邊,眼睛—眨不眨注視著。
一口氣說完,他隨手摟住羽羅的肩膀,長發飄動,露出一線柔肩,南美眼睛好,立馬尖叫一聲:「裸體!」
豬哥南美和辟塵站在當地,仰映跟睜睜看完這場秀。
痛苦如此不堪,強悍如安,在趕路的過程中也不時陷入昏迷與嘔吐。
錄播!居然是錄播!太傷感情九*九*藏*書了。
牙齒如獅子,胸前有甲。
硫磺的氣味傳遍能見與不能見的一切地方
「他腦子裡像—鍋八寶粥,煮得沸沸揚揚的,什麼都看不到。」只好採取比較原始的辦法,豬哥低頭,努力分辨安的口型。
結合安帶來的信息,迷惑豬哥的那個關鍵結點終於清楚了。
內心深處有一點溫柔的清涼,他知道那是利先生在全心全意地看護他。
大悲劇即將開演。
從未如此軟弱過。
他張口,不能言;揮手,不能動,口舌身體都如同死去。
靜靜地站在那裡,身邊人流如水一樣淌過,帶著虛幻感。
但他根本不知道審判之輪的存在。
從這個角度來說,川簡直像在他的腦子裡進行4D節目直播—般,只是顯像管壞了,只能聽和感受。
蝗蟲的形狀,好像預備出戰的馬一樣。
他知道川進去了。他進到了結界之中。
豬哥急忙湊上前去:「什麼什麼,我看看。」
豬哥蹲在地上,問了他幾個問題,站起來的時候,臉色比剛才還難看,簡直好像那坨屎化了凍。
面前,拉斯維加斯燈紅酒綠如火如荼。

豬哥頓時陷入沉思,太久沒有動腦筋了,他想得有點兒費力:「唔,川已經去暗黑三界啟動結界了,小破又說要趕回去用棉被捂分身,這個,這個?」好像兒根線打成了結,糾糾纏纏牽扯不開,豬哥老覺得有一個點兒很關鍵,卻明明滅滅的琢磨不清楚。這時候犀牛不耐煩了,他看完小破的留言眼圈一直就紅著,這隻牛一直最有行動力,懶得廢話,上前揪住精藍:「小破在哪兒?趕緊趕緊帶我們去見他。」精藍脖子一梗:「不行,達旦大人沒下這個命令。」豬哥回過神來,比犀牛還激動,口不擇言:「喂,他是大老闆,我是大老闆的爹啊!你不聽我的話我扣你工資,走吧走吧。」
有文化的口信出來得有點慢,圓圈形成后,煙霧再緩緩把中心填滿,最後一道光打上去,出現了小破的身影,結結實實、栩栩如生地站著,雙手插在褲袋裡——這玩意是全息多媒體的!
唯—值得安慰的是,眼前暫時還只是幻象。
這三位別提多激動,立馬趕上去爭搶圓圈下面最好的位置,交情不要了,豬哥抓著南美頭髮,犀牛用線狀風抽豬哥的屁股,南美死死抱著犀牛的腿,三位扭成_團。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說:「喂,喂,各位老人家,不要打啦。」這一語定江山啊,三個腦袋從相當不可思議的角度昂上去看,只見圓圈中心的小破正彎腰看著他們,臉上露出慣有的無奈https://read.99csw.com神情。
內華達與撒哈拉中的沙,都變成蠕動的血滴。
來不及了。
好像有一萬年那麼久。
無數星星下墜,巨大轟隆聲在海與山之間次第傳來。
太陽穴上忽然—陣疼。
儘管不易,川還是進展順利——沒有肉體的牽絆,的確能夠省卻很多麻煩。
豬哥立刻跳起來:「耶,帶女朋友見家長?什麼出身?有車有房嗎?嫁妝記得給多一點,你爹賺錢不容易……哇,你幹嗎踩我腳趾頭?」
戴著金色皇冠,臉孔和人類似。
制止審判之輪!
順著十幾圈螺紋,筒蓋慢慢旋開,一陣縹緲的煙霧從中飛逸而出,在空中勾勒出一個圓圈。大家頗有進入一千零一夜的感覺,豬哥無限唏噓地對犀牛感嘆道:「辟塵啊,當初咱們的苦心還是沒有白費,你看小破傳個口信,還山寨—把阿拉丁!這就叫有文化啊。」
耗時十數個小時,安到達拉斯維加斯之後,川也到達了邪羽羅結界的入口。
這六個字像是—個號令。
最後是辟塵看出端倪,噼手搶過,扭麻花般一扭。
地的三分之一與樹的三分之一,都被燒了。
在川那裡。
到最後他幾乎號叫起來,悔不當初啊,當初拍死異靈川多好啊。
安在地上發出微弱的聲音:「他在金狐手上買的破魂書複印本,我想,大概關鍵的部分人家沒給他吧。」
啟動審判之輪的結果,就是世界末日。
從來沒有想到,頭回鼓起勇氣故地重遊,就被再惡整了一回。
眼珠子不錯地盯著三行黃金大字猛看。
「我跟她說了,咱們都沒通過司法考試上崗,沒那個從業資格,不審判行不行。她說不行,她生出來就是干這個的,如果不履行職責就會很快形神消散,回到原來的混沌狀態。」
而後,一切都停止了。
走了兩步,停下來,輕輕說:「別跟著我。」
精藍聽到大老闆的爹那麼拉風的頭銜,臉上露出一絲猶豫之色,乘人病,要人命。南美興高采烈上前把他一推,押著就準備上路,一面喜笑顏開,咸豬手在空中做虛抓狀,看樣子正在想象中吃人家少男的豆腐,跑出兩步,猛回頭——咦,豬哥你幹嗎往反方向跑?那兒有空間洞直通么?
川不是達旦。
遠處天空傳來沉重的雷霆之聲。
這才叫身心俱癢。
他正在跑向安。
那是川驚動邪羽羅結界的後果。
在兩者之間瘋狂切換的中間,偶爾會閃現一張女子容顏,絕美無瑕,卻眼含憂傷。
片段紛紛:川沿著靈魂十字架架設出的特別通道前行,安身上的每—個細胞便突然被置身於烈火與九-九-藏-書寒冰交替的洪爐。他忘記這血肉之軀是否還存在,只知道意識不斷陷入巨大的混亂撕扯,如凡人被十八級的颶風席捲,一時不知身在何處,—時苦悶難當,—時掙扎萬狀,一時分崩離析。
一聲嘹亮號角破空。
沙漠中捲起高不可見頂的龍捲風,盪去一切肉眼可見與不可見的活物。
想—起做的那麼多事。
忽然之間,對身邊的一切,他陷入蒙昧境地,無覺無聞,無知無感。
臉色比極度深寒下的—坨屎還難看。
靜得可怕,安閉上眼睛,試圖去追蹤川的行蹤,但他只看到巨大黑暗,濃烈如鐵幕。
安在地上低聲咳嗽,大塊血團從他喉嚨間噴出。
南美一下就跳了起來,眼睛瞪成等邊六角形:「秦禮?」以她對秦禮的了解,腦子一囀就估摸出來了:「王八蛋,他用這個法子滅生意對手?我操,金大秦你不正當競爭到這個程度,禍國殃民啊!」拉斯維加斯這個地界兒上,大家都被命運狠狠中傷過。
身後兩個,是他一生中最親近的人,卻從沒聽過他這樣的語氣。
接著揪住精藍,牙縫裡擠出兩個字:「帶路。」
看了半天,羽羅長發如雲,濃密軟厚。把什麼都擋住了,兩個色狼嘖嘖稱憾,把審判啊毀滅啊啥的全部拋在了腦後。
那一刻安被強烈的眩暈感攫取,天旋地轉。
「只只?滋滋?什盤?子論?喂,普通話說標準一點行不行?」時間流逝。
人群在哭喊中灰飛煙滅。
在那裡川遇到了麻煩,是什麼樣的麻煩安無從知道,只能感覺到川的情緒像漩渦一般活躍,強烈到簡直要爆炸的種種複雜情緒衝突不已:恐懼,狂喜,自疑,疲倦,絕望,軟弱,期待,雄心,揉成一團。
小破繼續:「我回到暗黑三界后沒有封印邪羽羅結界,反而孵化出了羽羅,她說她的天職是審判。審判結果決定其他元神的作為,到底是毀滅還是守護。

在平復過來的一刻,他期待著阿落復活后的美好時光,也許可以請求神演醫學研究所出手,為利先生再造身體。
第三聲號角聯袂而至。
離開開羅,直奔拉斯維加斯的—路,安猶如經歷—整個重生的過程。
預示全部生命的終結,一切萬劫不復。
把他翻過來。
但他的互聯網創業之夢只持續了一秒鐘,因為小破接著說:「我知道你們三個要是再見到,一定會打起來的,沒說錯吧?」
川顯現的時間越來越少,在某一次輪迴之後,安回復到自身形態,面色如死地躺著,許久后慢慢睜開眼睛,喉頭咯咯兩聲,終於緩過來,大口喘氣。
南美把手九-九-藏-書放在安的腦門上,通心術完全發揮不了作用。
滿城建築開始崩塌。
貪婪邪惡的眼睛,緊緊盯著僥倖還逃得性命的人們。
紙醉金迷依然。
一切的青草也都被燒了。
第四聲號角又被吹響。
翅膀不祥地煽動,帶出青色極毒的霧氣。
四肢軟弱之極,而靈魂無能為力,身心都被放逐在萬古長夜之中,不知所措。
第—眼看到豬哥,便啞著嗓子,吐出兩句沒頭沒腦的話:秦禮騙我!
熱情洋溢地點點南美的腦袋:「叫秦禮給點風投來推這個,看不打QQ、Skype和微博一個馬趴。」

傳說中一家三口平淡團圓的生活,是他們從來看不到的極樂。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連神都無法定論。
但她立刻被犀牛發出來的膏藥風「啪」一聲堵上嘴,空翻白眼,聲帶無所作為。小破的聲音繼續:「爹,辟塵,南美阿姨,給你們見個人。」煙霧圓圈轉了兩下,—道紫色霧氣瀰漫而上,再退去,跟舞台換布景似的。圓圈中除了小破,還冒出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長發如海藻,披散到地,倚在小破身邊,烏溜溜眼腈四面看。
川苦心孤詣架設靈魂通道,是想去孵化邪羽羅的元神,使其為自己所用。
飛到空中盤旋。
但上帝沒有時間理會他。
根本沒有任何人要復活。
趕緊打開,拔了兩下,居然拔不動那個蓋。豬哥瞪大眼睛看了—會兒,張嘴用牙去咬,屁股后突然著了一腳,飛出兩百多米遠,在空中被辟塵一陣包裹風兜住又拉了回來,一落地就見狄南美表情格外猙獰地和那個紙筒較勁,用「火動訣」燒,用「水動訣」泡,用「地破式」鑽,都無濟於事。該紙筒防禦系統之強大,實在史無前例。

那些沉積埋藏,一點點儲蓄起來的惡。
豬哥熱淚盈眶,伸手去夠小破,一面很慈父地呼喚著:「小破,喂,這是什麼即時通訊系統,誰發明的?」
要說的那麼多話。
如是大恐怖。
很久都沒有得到任何川的訊號,安有濃烈不祥之兆,冷汗如崩。
真是他有生以來最可怕的經驗之一。
然後對大家彎腰看看:「爹,辟塵,羽羅不能暴露,我暫時不方便去找你們,你們都還好吧?」
他抱著全部的希望,靜靜等待。
溫存的,安靜的,可是最堅決。
他拚命集中精神,希望令豬哥感應他的異樣,但後者卻忙於在半空揮汗如雨,鎮壓揭竿起義的酒店,心裏或許還嘀咕著怎麼安不趕上來扁他,助夜舞天—臂之力。
天使號角,召喚的不是未來。
植物都成為焦黑。—切水源乾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