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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情切之誤

第三十一章 情切之誤

他帶上身後的門,脫下鞋子。
「將來有那麼一天,」他說,「如果你還想要我,我們可以……」他頓了下,輕咳了一聲,「我們可以……」
「你是讓我脫衣服嗎,翠絲?」
「你還好吧?」他說著摸了摸我的臉,手扶著我的側臉,修長的手指輕輕滑過我的髮絲。他微笑著,捧起我的臉,親吻著我。一股熱流緩緩漫過全身,恐慌就像警鈴一樣在我胸腔里嗡嗡直響。
「我知道。」他說,「我們一定會這麼做。」
「聽傳聞說你只有七種障礙要面對,幾乎聞所未聞啊。」他說。
「如果你不是第一名的話我倒是有些意外了。」他說。
一看到它,我就緊張起來。針管里的黃褐色液體讓我想起情境模擬前他們給我注射的東西。我應該已經打完那玩意兒了。
「在屏幕上看了。只有無畏派首領才能觀看完整的過程。看得出,他們對你印象深刻。」
以前我從沒覺得這麼輕鬆過。全身緊繃的肌肉頓時放鬆下來,我又可以自由地呼吸了。真不能想象跟托比亞斯一樣,閑來沒事時再走一遍「恐懼空間」。之前,在我的觀念里,「重走『恐懼空間』」是無比英勇的行為,但現在看起來,那簡直就是有受虐傾向。
我把手從臉上拿開,抬眼看著他。他眼睛里受傷的表情,還有因憤怒而緊咬的牙關,讓我大吃一驚。
「然後每個人都會叫你『小六』。」
他吻在我的眉心、鼻尖,然後小小心翼翼地吻上我的嘴唇。我緊張極了,彷彿在體內流動的不是血液,而是竄動的電流。我想要他吻我,我想要他這麼做;可是又害怕接下去會發生的事。
「入會晚宴兩小時后開始。」他說,「你在新生中的排名,包括本派生在內,我們會隨後公布,祝你好運。」
「喝水嗎?」他問。
「起碼你不怕針。」他說,「這隻是把追蹤裝置注射到你體內,當然只有在『宣告失蹤』的情況下,它才會被激活。」
我用指尖輕輕拂過無私派的圖案。九*九*藏*書「我們必須要警告他們,越快越好。」
「我還是走吧。」我輕聲說道,轉身向門口走去。
一聲緊張的笑從我的喉嚨里咯咯地跑了出來:「只是……又不是全脫。」
他的嘴唇依然吻著我,手卻把我的夾克拉了下來。聽見衣服掉在地上,我退縮了,一下把他推了出去,眼睛一陣灼|熱。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那天在火車上他吻我時,並沒有這樣的感覺。我雙手捂在臉上,遮住了眼睛。
「翠絲,」他堅定地說,「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什麼錯覺,可這對我來說也是全新的。」
燈光亮起,我獨自一人站在水泥牆面的空蕩房間,瑟瑟發抖。雙腿一軟,我跪在地上,雙手緊緊抱住胸膛。剛才進來時沒覺得冷,這會兒卻寒氣逼人,我使勁磨搓胳膊,想搓掉那些雞皮疙瘩。
「別走,翠絲。」他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回去。我用力推開他,他又抓住我的另一個手腕,我們的雙臂就這樣交叉在兩人中間。
「我很抱歉剛才說出那種話。」他說,「我的意思是,你不是那種隨便的姑娘。我第一眼見到你就知道。」
我轉過頭,親了親他喉結下面的凹處。
「對我有什麼好處?」他重複著,往後倒退了幾步,搖著頭說,「你真是個笨蛋,翠絲。」
我圍著他慢慢轉了一圈。他的背上,文身的地方多過沒文的地方。每個派別的象徵圖案都在上面——無畏派的在脊柱最上面,無私派的正好在它下面,其餘三派的要小一些,在它們下邊。有那麼一刻,我凝視著代表誠實派的天平,象徵博學派的眼睛,還有代表友好派的大樹。他文上無畏派的象徵圖案是有意義的,那是他的避難所;文上無私派也說得過去,那是他的出生地——我也是這麼做的。但其餘三派呢,怎麼解釋?
我微微一笑,還沒等他的話說完,就用胳膊環抱著他,側臉貼在他的胸膛上。他的心跳震動著我的臉,他的心和我的心跳得九九藏書一樣快。
「你得回宿舍嗎?」他問,「要是你想靜一下的話,那就跟我在一起,待會兒一起去晚宴。」
「別說你沒事兒。」他的聲音很冷,抓起我的胳膊,「喂,看著我。」
隨後,一小群人魚貫而行,走出房間,但托比亞斯逗留了一會兒。他在門邊停頓了下,招呼我跟上他,我於是照做了。基地深坑上頭的玻璃房間里擠滿了無畏派。他們中的一些人正在頭頂的繩索上走著,有些在成群結隊地說笑。他沖我笑了笑,看這情形,他一定是沒有觀看我的情境模擬。
「你說什麼?」他鬆開我的手腕,那種受傷的眼神又回來了,「你怕我?」
艾瑞克手拿注射器和針頭走了過來,我撩起頭髮,頭歪向一邊。艾瑞克用消毒棉在我脖子上擦了擦,然後輕輕把針頭推進皮膚,我把臉扭向一邊。一陣劇痛蔓延過脖子,疼痛,但是短暫。他把用過的針頭放回匣子,又在注射部位貼了一層膠布。
「沒有,是刺的另一個文身,已經愈合了。我只是……想遮住它。」
「翠絲,恭喜,」艾瑞克開口了,「你順利通過了最後的考驗。」
「也許以後你再也不會出現在我的『恐懼空間』了。」我喃喃說道。
「在去參加歡迎宴會之前,還有一件事。」說著他朝身後陌生人當中的一個擺了擺手,一個藍發的女子遞上來一個小黑匣子。艾瑞克打開匣子,取出一個注射器,還有一根長長的針頭。
我點點頭,喉嚨綳得緊緊的。我往下拉了拉袖子,露出肩膀。他低頭盯著我的肩膀看了一會兒,然後用手指撫摸著它。手指跟著我的骨骼起起伏伏,這部分骨骼比我想要的樣子突出多了。當他撫摸著我,我感覺所有他觸碰過的肌膚都發生了某種變化。有一種觸電般的感覺直達腹部。不只是恐懼,還有點別的。好像是一種渴望。
他揭起繃帶一角,目光在無私派象徵圖案上漫遊,然後笑了。
「你也怕我嗎,托比亞斯?」
「有時候我https://read.99csw•com在想,」我儘可能平靜地說,「這對你有什麼好處。這好處……究竟是什麼。」
「你……你沒觀看情境模擬?」
他低下頭,緩緩地親吻我。
「怎麼樣?」他問道。
我的胃一陣扭絞。
我慢慢地點點頭。
「我認為大家犯了一個錯誤,」他輕聲道,「在強化自己派別優點的過程中,開始貶低其他派別的美德。我不想這麼做,我想讓自己勇敢、無私、聰明、善良、誠實兼具。」他清了清嗓子,「我不斷努力,就是想做到善良。」
他眉頭蹙起,抓住T恤的下擺,一下子把它從頭上擼了下來。
沒過多久,大家就注意到了我,有人還指指點點。我緊緊靠在托比亞斯身旁,不過無法走得太快,免不了要接受一陣歡呼,接受人們好心拍我的肩,還有一些祝賀。看著周圍這些人,我意識到他們在我父親和哥哥看來有多詭異,而在我看來又是多麼正常,儘管他們臉上全都掛著那麼多金屬環,胳膊、頸部與胸部都是文身。想到這兒,我用笑容回應著他們。
「錯覺?」我一字一頓重複著這兩個字,「你是說你沒有……」我揚了揚眉毛,「哦,這樣子啊,我只是假定……」就是因為我被他深深吸引,總覺得所有人一定都迷戀他,「嗯,你懂的。」
他這話好比掄拳狠狠擊中我的肚子。我當然不會是他第一個考慮的人——不是第一人選,不是最漂亮的,不是最誘人的。想到這兒,我雙手貼緊腹部,扭過頭去,強忍住淚水。我不是會哭鬧的那種類型,也不是大喊大叫的那種。我眨巴了幾次眼,放下雙手,抬頭看著他。
「不常有。」艾瑞克皮笑肉不笑地說,「這是一項新發明,蒙博學派的好意饋贈,這一整天我們都忙著給所有無畏者注射,我猜其他派別很快就會效仿我們。」
他也點點頭,溫柔地拉起我的手,領著我的手放在他的腹部。他的眉毛耷下來,往上推著我的手,越過他的腹部,越過他的胸膛,然https://read.99csw.com後停在他的脖子處。我的手掌強烈地感受到他皮膚的溫暖和平滑。我的臉滾燙,不停打著戰。他看著我。
「你受傷了嗎?」他關切地問。
「我不會主動讓別人看我的身體。」他說,「實際上,沒人看過。」
「沒,」我沙啞地說,然後清了清喉嚨,「也不是。我只是……害怕自己想要的東西。」
「我才不笨呢,」我說,「正因為不笨我才覺得有點奇怪,這個世上有那麼多姑娘可以選,你偏偏選了我。所以你只是要找……嗯,你知道……就是那個。」
「謝謝。」我說。
「你想要什麼?」他的臉繃緊了,「我?」
「我想不通為什麼,」我柔聲道,「我是說,你看你。」
他轉身向著我,我想要去碰碰他,可是又害怕他裸|露的身體,害怕他也要我那樣子。
我們再次親吻,這次,開始讓人覺得熟悉——我們知道該如何更好地擁抱彼此。他的胳膊圈住我的腰,我的手抵在他的胸膛,他的嘴唇壓上我的嘴唇。我們要好好記住彼此。
「這個嘛,你想錯了。」他眼睛看向別處,臉上泛著光,好像有些難為情,「你有什麼話都可以跟我說,說什麼都可以,真的。」他伸出雙手捧住我的臉,手指冰涼,掌心卻是暖暖的。「我比訓練時的樣子要溫柔些,我保證。」
「嚇到你了嗎,翠絲?」
「沒有人是完美的,」我低聲說道,「也不可能那樣,一件壞事消失,就會有另外一件來替代它。」
我用冷酷取代了怯懦,讓殘忍代替了軟弱。
我相信他,只是這與他的溫柔無關。
我想笑,但是笑不出來——無法抖落被搶指著頭的回憶,眉心仍然感覺得到槍口的冰冷。
「怎麼了?」我皺著眉問。他看起來有點不安。
「經常有人失蹤嗎?」我皺了皺眉頭,疑惑地問。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什麼也沒說,真的。怎麼了?」他說。
「我能看看嗎?」
「你是我『恐懼空間』中的一種恐懼。」我的下嘴唇顫動著,「這件read•99csw•com事你知道嗎?」
他的手移到我的肩膀,手指輕輕撫著繃帶的邊緣,然後皺起眉頭,往後退開。
他按下繃帶遮住文身,把我的襯衫拉回來蓋住肩膀。
我搖搖頭。
我們沿著樓梯一路往下,去基地深坑。我咬著嘴唇說:「我有個問題,有關我『恐懼空間』的事,他們跟你說了多少?」
「怕死了。」
「怎麼說呢,七個總比不過四個令人印象深刻啊。」我應道,「但是也足夠了。」
門開了,我站起來。麥克斯、艾瑞克、托比亞斯,還有幾個不認識的人,排成一隊走了進來。一小群人站在我面前。托比亞斯沖我微微一笑。
「真的啊?我能看看嗎?」
「我也有個一模一樣的,」他大笑著說,「在背上。」
「那個什麼?找人上床嗎?」他怒視著我,「你要知道,如果我就是想干那事兒,我可能不會第一個考慮你。」
我不想回到宿捨去,也不想讓自己怕他。
「走吧。」我說。
我感覺胃裡一陣翻騰,不能讓他給我注射任何東西,特別是來自博學派的那些發明——說不定還來自珍寧呢。但我也不能拒絕。我若拒絕,他就會懷疑我的忠誠。
他點點頭,笑容突然退去。他抬頭望著我的雙眼,拉開運動衫的拉鏈。衣服從肩膀滑落,他把它扔到寫字椅上。現在我不想笑了,能做的一切就是讓眼睛直直盯著他。
一片無畏派的火焰蓋住了他右側上半身,但除此之外,胸膛上沒有別的文身。他的眼光慌忙移開。
「不是怕你。」我緊咬下唇想讓它不要哆嗦,「是和你在一起……和任何男生在一起……以前我從來沒和人約會過……你比我大些,我不知道你的期望是什麼,而且……」
「好吧。」我喉嚨緊得難受。
「老四和小六。」我說。
「不了,謝謝。」我雙手交握在身前。
「沒什麼。」我把一塊鵝卵石踢到路邊。
我們走進玻璃房間,人們仍然聚集在那裡,不過由於最後一個新生——我——剛才已經結束考驗走了,這會兒人已經稀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