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看著他走進列車的前段，來不及跑過去了，她趕在車門關閉前衝進了車廂。

我忽然打斷了他的話：「我們也會成為敵人嗎？」

「啊，艾伯特先生！」

桌子上有台IBM筆記本電腦，這是弗格森教授的電腦，也是龍舟宿舍里失蹤的那台——它怎麼會在旋轉門裡？

龍舟猛烈地敲著鐵欄杆：「你才是瘋子！趕快把鐵欄杆打開，切斷對撞機的動力系統，或許還可以避免世界末日。」

「不單是前世，還有今生。」

春雨不明白他為何會問出這麼幼稚的問題：「2005年。」

還剩下29分鐘，地獄天堂旋轉門就會打開，人類將被捲入黑洞。

「卡特琳娜已進入一個混亂的時空，我們不知道她在哪裡——唯一的辦法就是讓時光倒流，回到十年前的那個夜晚，將她阻攔在旋轉門外。」

一個男人衝下了樓，幾乎撲到春雨的身上，她這才看清了龍舟的臉。

「上帝啊，教授究竟在幹些什麼？」

現在他就像個小孩子，拍著厚厚的複印稿，簡直要手舞足蹈了。

「原來你也和我一樣啊。」

「你說的沒錯，看來你就是馬克的學生吧。」

這時路口已經恢復了綠燈，春雨再也無法等待下去了。她飛快地穿過馬路，只見前方的行人當中，高玄的黑色風衣還隱約可見。

春雨和龍舟在旋轉門地下數十米深處，大型強子對撞機的總控制室里，胸口中彈的艾伯特倒在椅子上。他們彷彿又來到了迷宮裡，在不斷分岔的小徑中，生與死都在一念之間。

「我們什麼時候相愛的？」

「啊！怎麼又是你？」

龍舟已無暇多想了，筆記本電腦還開著，而且是其中的文檔頁面，看來艾伯特已經破解了密碼。

「卡特琳娜穿越了時空？」

「現在我才明白，原來你就是G·A！」

「我們可沒這樣的野心，我說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愛，為了拯救我的女兒卡特琳娜。一旦地獄天堂旋轉門全部打開，我和艾伯特都將回到十年前，不但阻止卡特琳娜進入旋轉門，還將恢復為當時的我們自己——你能理解嗎？一切又回到了那個時候，我還是十年前美貌如花的女人，艾伯特也將回到35歲的年齡。」

龍舟忽然想了起來：「等一等，你剛才叫她吉斯夫人？」

可這些老頭依舊忘我地坐在電腦前工作，春雨情急之下大聲地說：「各位，今天的工作已結束了，我代表艾伯特先生命令你們，現在趕快回到飯店，回到你們自己的房間去！」

是的，他們還活著。

「一開始我還以為，G·A指的是喬治·艾伯特，這讓我感到非常地困惑，難道艾伯特與弗格森教授有同性之愛？」龍舟搖搖頭，盯著老婦人的眼睛，「但如果G·A是你的話，那麼一切就都順理成章了。」

「經歷過愛？」春雨自言自語地說，「是的，我想我經歷過。」

「5月27日。」

她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種結果，此刻對自己的恐懼已經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對全人類的恐懼。

這句話讓傑克的眼球微微一動——剎那間龍舟抬手打向槍口，幾乎同時槍聲響了起來，子彈的火光射出手槍，子彈擊中了隧道的頂上。

她痴痴地看著他清澈的眼睛。

幾分鐘后，爆炸和衝擊波終於停止了，古老的旋轉門飯店依然屹立，只是所有的玻璃窗都被震碎了。

春雨回到了旋轉門裡。

瞬間，她彷彿全都明白了：「你也走進了旋轉門？」

看著黑洞洞的槍口，龍舟的每一根毛孔都在發抖，他能聽到心臟撞擊胸腔的聲音，緊接著眼睫毛都開始發抖了，二十五年的生命要在此刻終結嗎？

「Hi～～～」

就在趨向絕望的時刻，電梯門忽然打開了。他們飛快地衝出去，撞進旋轉門飯店二樓的房間——0秒。

POLO車裡跳下一個年輕的中國人——龍舟，他扶起倒地的「5月27日的春雨」，得到的卻是她的一個耳光。

「穿越時空？」

「不會是防空洞吧？」

根據弗格森教授的計算，這次高速對撞一旦完成，地獄天堂旋轉門就會完全打開，出現一個巨大的「人造黑洞」，世界末日將降臨地球。

「哎呀，我差點忘了，快點把他們勸走啊。」

「艾伯特也利用了你是嗎？」

「世界末日？」

吉斯夫人接著說：「2001年，我們終於成功設定了時空旅行的坐標。但因為對撞機的能量不夠，暫時還不能回到1995年。於是，我們將時空坐標設置為2005年5月27日晚十點的大本鍾。」

熔岩發電現在僅僅只是理論，還沒有哪個國家能真正搞出來。

龍舟拉著春雨跑出了動力控制室，巨大的隧道內傳來陣陣陰風，本來綠色的燈光全都變成了血紅色。

春雨立刻捂住他的嘴巴：「不準說這樣的話，不管你是幽靈還是活人，你都是我的高玄。」

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跑步。

「對，十年前的研究還是初創階段，我們並沒有設置具體的時空坐標，也沒有自動返回的功能。所以卡特琳娜進入旋轉門后，可能被送到任何一個時空，而且再也不能回來了！」

「Gina Jess，中文可以譯成吉娜·吉斯，是八十年代全球著名的高能物理學家，她的丈夫Italo Jess教授同樣是著名的義大利科學家。1990年，Italo Jess在羅馬卧軌自殺身亡，隨後他的遺孀就帶著女兒失蹤了，十多年來從未露過面。」

只要你心底想著我，那你就會看見我。

「你還是沒有明白，我不是現在這個時空的人，我是從2001年來到這裏的！」

「砰！」

聽到這兩個字母，吉斯夫人的臉色就變了：「你怎麼知道……」

「我不會讓你從我面前逃走的！」

春雨低下頭不想再聽下去了：「夠了，你別說了。」

「E＝mc2。」

列車隨即飛速啟動，她靠在門上喘著氣，臉頰已經通紅了。

「那當然——對了，你是怎麼走進旋轉門的？真奇怪啊，你好像身上一點傷都沒有啊。」

龍舟也緊跟在後面，立即喊出了其中一個老人的名字：「Mr.Lewis！」

「明白了！Avicinar Aka就是『地獄天堂旋轉門』，你們利用大型強子對撞機，撞擊出極其強大的能量，使旋轉門成為人造黑洞——地獄天堂旋轉門！」

然而，高玄在說了一句話之後，便轉身向後邊跑去。

春雨驚訝地叫出了這個名字——竟然是旋轉門飯店的服務生傑克。

「很抱歉，這不是我的本意。馮·曼的個性和意志力都很強，最近他有些不聽話了，也可能是藥力不夠。他對艾伯特產生了懷疑，還煽動其他人逃出去，我們被迫對他採取了措施。」

「原來……原來就是你！」春雨搖著頭，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麼會是你？」

「半年以前的秋末初冬。」

他們絕望地看著彼此，耳邊不停地響著電子秒錶聲。

春雨被他的口氣嚇了一跳，雖然過去聽說過這個詞，但還不明白什麼意思。

歷時三十年的「A計劃」就此終結，Avicinar Aka——地獄天堂旋轉門永遠都不會再開啟了，諾亞方舟又一次載著人類渡過劫波。

電梯門關閉后迅速上升，春雨緊緊抓著龍舟的手，兩人看著彼此眼睛，心底默數著時間：10秒、9秒、8秒……

「Adams。」

仔細想想也確實有些道理：「之後的故事，就是人類五千多年的文明史了吧？」

果然是精心策劃的陰謀，春雨冷冷地說：「你好像對艾伯特很忠誠啊，不過他現在快要死了。」

高玄在自動售票機上買了張票，然後走進驗票口。春雨也買了張票，快步跑了進去。

「我好像在夢裡見到過。」

世上的男子大多隻愛女子的美貌，當女子失去了迷人的容顏，男人也往往會移情別戀。而弗格森教授這個痴情男子，永遠地愛著一個女人，無論能否得到她，也無論她美麗或醜陋。

艾伯特閉上眼睛對自己說：「明天就是我的45歲生日——看來我們家族的詛咒是真的，我是最後一個艾伯特了，這個三百年的詛咒也將到此為止。」

「請問今年是哪一年？」

「你怎麼會在樓上？」

「弗格森教授也是因為愛吧？」龍舟隔著鐵欄杆說話了，「因為教授一直深愛著你，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同時也為了報答艾伯特家族。正因為那麼多年來，教授全力以赴地幫助你們，否則也不會有『A計劃』的今天。」

沉悶的槍聲回蕩在悠長的隧道中，宛如撞擊耳膜的大鍾。

他還以為春雨會傷痕纍纍呢。

這個三十多歲的英國人，穿著件大紅色的服務生制服，手中端著一支黑洞洞的手槍，宛如1888年的開膛手傑克重生。

傑克微笑著點了點頭：「沒想到你運氣真好，掉下了那個懸崖還活著！看來我還要再扣動一次扳機。」

「對，讓我再看一下他們的程序。」龍舟仔細看了看控制台上的顯示屏，忽然聽到了秒錶的「嘀嗒」聲，「什麼聲音？」

春雨覺得吉斯夫人說的確有道理，小時候爸爸出車禍死的時候，她就幻想自己能回到事發前，拚命地抱著爸爸不讓過馬路，這樣就不會讓悲劇發生了。還有很多很多事……我們每個人不都是如此嗎？一切都是因為最深最深的愛，為了愛。

「其實這段話表明了《小徑分岔的花園》的主題——時間！」孫子楚呡了口咖啡，顯得更激動了，「『時間』是博爾赫斯思考的唯一哲學問題。他認為『時間對於我們來說是一個顫抖的、嚴峻的問題，也許也是抽象論中至關重要的問題。』時間既是無限的，又是循環往複的，有時又似乎不存在。」

「對不起，時間來不及了！我要回到2001年的旋轉門裡去了。」

Bom！

高玄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這麼說我們是在2004年底認識的？」

我喃喃自語地回頭，看到了書架里的《時間簡史》。

地獄的鐘聲。

說完艾伯特倒在了控制台下，春雨扶著他的頭說：「那你怎麼辦？我們不能把你扔下。」

列車向最後一站飛馳而去，而時空旅行的終點站也要到了。

向前走了幾十分鐘，龍舟看到隧洞壁上有道亮光。走近看才發現是個儀器，亮著液晶顯示屏，他緩緩念出了屏上的文字：「Avicinar Aka」。

當這三個字還停留在春雨耳畔，高玄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read.99csw.com

艾伯特和弗格森教授設置了旋轉門的時空目的地坐標——以格林威治時間2005年5月27日晚10點15分為時間坐標，誤差不超過30分鐘；以倫敦的大本鍾作為空間坐標，誤差不超過半徑五百米。

這是張完好無損的臉，龍舟露出了頑皮的笑容。

「是的，艾伯特也發瘋了，他居然想在最後時刻放棄『A計劃』——我們十年來的努力，不能因為他的瘋狂而付諸東流，所以他必須要被消滅掉！」

「蛋殼破裂開始了大爆炸，時間、空間和質量由此產生，宇宙不斷膨脹，恆星也逐步成長，出現了藍色的地球，各種生命由此起源，人類來到世上——書中的伏羲和女媧，象徵著人類始祖的『Y染色體亞當』和『線粒體夏娃』。」

列車繼續在黑暗的隧道飛馳，春雨的淚水已模糊了眼眶，她告訴了高玄——半年前他們第一次相遇的場景，還有兩個人刻骨銘心的愛。只有那個悲慘的結局，被春雨悄悄地隱去了。

這是列車的最後一節，而高玄進的是第一節，她必須要跑到列車的最前面。

「艾伯特和弗格森教授都還是理智的。當教授計算出最後結果時，他對『A計劃』徹底絕望了。儘管他一直深愛著你，但他不能因為個人的愛情，而幫助一個瘋子毀滅世界，可惜腦瘤奪去了他的生命。當艾伯特得到教授的筆記本，並發現了最後的計算結果時，他也感到了『A計劃』的荒謬性和危險性。」

一眨眼兩人已撲倒在了地上，龍舟死死抓著傑克的手，而手槍始終都在傑克手裡。他們用盡全力扭打著，不亞於戰場上的絕死肉搏，而這短短的幾秒鐘，便是他們生與死的旋轉門。

「吉斯夫人！」

她緊緊挽著高玄的手，生怕有人要將他從身邊奪走。

「拜託，那扇門旋轉得那麼快，我可不想被打成肉醬。」龍舟俏皮地做了個鬼臉，「我看到二樓有扇天窗，我就從旁邊的落水管爬到樓頂，再打開天窗爬了進來。」

於是，春雨對準傑克握槍的手，重重地踩了一腳！

這是艾伯特家族最後的樂章。

「聽起來就像未來戰士！」

他拭去她臉上的淚珠：「你真是我前世愛的人嗎？」

此刻，她又回到了2005年5月27日，晚上10點30分，倫敦大本鍾下的國會廣場。

——她自己。

是的，她見到了她自己！

老婦人此刻也不用隱藏了，說出了娘家的姓氏Adams，通常譯成「亞當斯」。

「那就等到你們分開以後再下手。我在懸崖得手后，馬上離開了海岸，自行趕往詹姆士大學，潛入宿舍偷出了教授的筆記本電腦。」

忽然，身後又響起一陣急剎車聲，她知道是那輛酒後駕車的賓士車，但願這回沒有再出車禍。

「那你呢？」

龍舟氣喘吁吁地爬起來，激動地抱住了春雨，嘴唇嚅動著卻說不出話。

他掏出一枚硬幣，上面印著維多利亞女王的頭像，幣值僅有一便士。他將這枚古老的硬幣塞到春雨手中。

「我相信你也明白這個結局，但你仍然一意孤行，不斷欺騙別人也欺騙自己，你寧願相信全人類都可以回到過去——即便這隻是你自己的幻想，因為你被愛迷惑了雙眼，完全失去了理智，為了找回你的女兒卡特琳娜，你已經把整個世界置之度外，這樣的愛太自私了！」

傑克的腦袋已經開花了，腦漿和鮮血灑滿了一地，弄得龍舟的身上也都是了。

不僅僅是長得一模一樣，而且她肯定那個人就是自己——5月27日晚上剛到倫敦的春雨，她剛剛目睹了大本鍾停擺，隨後又將見到高玄。

此刻，在數十米深的地下，大型強子對撞機已自我毀滅，火焰吞噬了地下隧道的一切。小徑分岔的花園燃起了熊熊大火，迷宮中心古老的旋轉門，也已被炸飛上了天。方圓幾公里之內，整個大地都在劇烈顫抖，宛如一場小型的地震。

要是她在5月27日的晚上，看到了七天以後的自己，一定會被嚇得魂不附體吧，這樣或許就不會再見到高玄了，更不會找到旋轉門，她的生活就會完全改變——而此刻進入旋轉門的她，也將成為一個不存在的悖論！

這是一個難以想象的可怕後果，甚至比自己的死亡更可怕！

「阿鼻地獄？」

原來旋轉門飯店裡的老頭們，每晚都在這裏工作——但他們到底在幹什麼？

孫子楚又繼續念出下一段——

「別說了！」

「每天子夜零點，旋轉門會自動旋轉，任何人進入其中，就會被送到固定的時空坐標？」

「既是博爾赫斯，又是愛因斯坦？」

沒有什麼能比看到自己更恐怖的了：現在這裡有兩個春雨，出現在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一個是6月3日子夜的春雨，一個是5月27日晚上的春雨。

就在距離控制台三米遠的地方，突然從頭頂落下一道鐵欄杆，瞬間擋在了龍舟面前。

說著她第一個衝進了動力系統房，龍舟只能跟在後面。這是個充滿了各種儀器的房間，他仔細查看了一下說：「還有一個小控制室。」

頭髮和上衣仍然濕漉漉的，那是七、八天前的雨水。回頭看旋轉門依舊高速轉動，反射的光線直刺眼球——這就是傳說中的時空之門，任何人穿過這扇旋轉門，就能抵達2005年5月27日晚10點的大本鍾。

他剛從重傷昏迷中醒了過來，也想到了唯一的挽回辦法——動力系統，於是用最後一絲力氣走到這裏，輸入密碼打開了鐵欄杆。

她也快步跟在後面，一直趕到那個路口。

她看到傑克的手腕在動，槍口又緩緩指向龍舟的腦袋了。而龍舟一隻手掐著傑克的手，另一隻手則被傑克反制著。

「你怎麼會知道？」瞬間，龍舟腦海里掠過在懸崖上的驚險一幕，從背後推下他的那隻大手，「居然是——你乾的嗎？」

「什麼是對撞機？」

高玄離開2005年5月27日，回到了2001年的旋轉門。

龍舟立刻同時按下紅色與綠色按鈕。

「阿鼻地獄計劃？」

龍舟戰戰兢兢地跟著她，剛看到隧道便發出了驚嘆：「天哪，這裏真是地獄嗎？」

「不錯，教授早就愛上了我，我也知道他是很好的人。但在挽救回卡特琳娜之前，我和他之間是不會有結果的。」

深夜11點30分。

「你說了半天博爾赫斯，現在該說說愛因斯坦了吧？和清朝人余問天又有什麼關係？」

他們跳過傑克的屍體，向進來的方向狂奔而去。兩個人都恨不得再多生出四條腿來，似乎秒錶就掛在他們的背後，秒針的每一格走動，都催促著他們快點跑出去。

我只能為他伺候了一杯速溶咖啡：「你不會又失戀了吧？」

龍舟看著控制台前那些複雜的按鈕，慌亂地說：「到底怎麼做才能切斷電源！」

然而，劉易斯卻似乎不認識他，繼續看著眼前的電腦。周圍的那些老頭，也有好幾個很面熟，好像都在什麼學術年會上見過。龍舟大聲呼喚著他們，但一個個都目光獃滯，什麼反應都沒有。

老婦人後退幾步，抓住自己的頭髮，就像發作了癲癇——實際上她確實患有間歇性癲癇症，一旦發作起來誰都不認。但她不發病的時候，卻是精於計算的科學家，深藏不露的陰謀家。或許從十年前，卡特琳娜消失於旋轉門裡那一刻起，她就陷入了科學妄想與瘋狂之中。

「不，弗格森的計算有錯誤，不該調整那些參數。」

多麼熟悉的場景啊，宛如看到了一部拍攝自己的紀錄片。

秒針一格格轉去，春雨已心急如焚，她真想讓時間凝固下來，如同停擺的大本鍾。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春雨突然大叫了一聲，目光投向傑克的身後。

「是的，這個發現令我異常興奮！你還記得蘇州西山的迷宮遺址嗎？那個中國版的小徑分岔的花園，正是余問天心目中宇宙的形象。」

「也許是傑克手下留情，我猜子彈正停在我的心臟旁邊。」

她悄悄地躲在後面，觀察著高玄與另一個自己。

春雨低著頭喃喃自語，如果時光可以倒流……

「等一下，你真是我三年後愛上的人嗎？」

「有這麼厲害嗎？」

春雨還聽得一頭霧水，只能跟著他繼續向前走。似乎永遠沒有盡頭的綠光，竟一下子變成了明亮的白光。隧道也開闊了許多，內側出現了一堵巨大的玻璃牆。

「這恐怕是一個永遠都解不開的謎了，也許他確實窺透了天機，或由某種天外的神秘力量給他以幫助。」

「簡直是兩個人吧？」老婦人打斷了他的話，苦笑道，「其實，現在我已經不是人了，我是旋轉門裡的女巫。」

「Gina Adams！」

龍舟像發現新大陸一樣跳了起來，立刻衝出了總控制室。牆上有對撞機的內部結構圖，動力系統就在前面不遠處。

龍舟不知該說什麼好，但看看時間便拉起了春雨：「快走！」

他們竟在這裏！春雨幾乎要叫出來了，玻璃牆旁邊有扇小門，馬上推開門沖了進去。

隔著玻璃看到許多台電腦，和各種奇形怪狀的儀器，還有幾十個老頭子。

這句話真讓我摔倒在地上了，我苦笑著站起來：「你怎麼不說是曹雪芹第一個發明了原子彈啊。」

她終於也笑了出來，只不過同時掉下了眼淚：「哎呀，你這個命大的傢伙，嚇死我了。」

「我知道。」

春雨心底深深的感動了，她溫柔地摸著龍舟的臉頰說：「傻小子，你真是個傻小子啊！地獄天堂旋轉門一旦打開，誰都沒辦法逃掉，我們必須要完成任務。」

「Jack！」

「在大部分時間里，我們並不存在；在某些時間，有你而沒有我；在另一些時間，有我而沒有你；再有一些時間，你我都存在。目前這個時刻，偶然的機會使您光臨舍間；在另一個時刻，您穿過花園，發現我已死去；再在另一個時刻，我說著目前所說的話，不過我是個錯誤，是個幽靈。」

喝完咖啡的孫子楚似乎恢復了精神，拍著複印的書稿說：「余問天果然是超級天才，他既是博爾赫斯，又是愛因斯坦！」

「呵呵，是我命令傑克開槍的，其實傑克一直聽命於我。五年前他因殺人而被通緝，隱姓埋名來到旋轉門飯店，是我收留了他那麼多年。傑克對我非常感激，他願意為我做任何事。」

他痛苦地捂著胸口，鮮血依然汨汨地流出來，對春雨苦笑道：「很抱歉，我這輩子第一次打女人，而且還是個老太太。」

「反正我已是等死的人了，而你們還年輕，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然後他又看著龍舟說，「對不起，是我讓傑克將你推下懸崖的九九藏書，你不用原諒我，我會在地獄里受到懲罰的。」

「你和艾伯特一樣，被弗格森教授的計算欺騙了。」吉斯夫人露出了陰冷駭人的目光，「任何人膽敢阻攔『A計劃』，就會被立即消滅掉，就連艾伯特也不例外。」

「就像博爾赫斯的小說，總在不斷地循環往複，所以你才會說余問天——既是博爾赫斯，又是愛因斯坦！」

周圍是一群土耳其遊客，他們正仰望著大本鍾停擺的奇觀，只有個十幾歲的女孩注意到了春雨。這個女孩有著漂亮的眼睛，但現在已經目瞪口呆了，因為她看到春雨如幽靈般從空中浮現出來。

現在是凌晨兩點，大雨籠罩著整個倫敦，這對年輕的中國男女，終於擁在一起喜極而泣。

龍舟再也無法遏制自己了：「你們都走火入魔了，馮·曼是弗格森教授的朋友，教授在九泉之下絕不容許這麼做！一個月前弗格森教授的中國之行，使他對整個『A計劃』有了新看法，他對人造黑洞的計算公式做了調整，最後的計算結果令他完全沒有料到——」

龍舟的目光一下子豁然開朗了，向隧道深遠的兩頭望去，看起來是永無止境的直線，實際上是條封閉的曲線。

龍舟低頭想了想說：「吉斯夫人，請問你結婚前姓什麼？」

「完全有可能——在未來的某個時空。」孫子楚終於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事實上任何人都有可能成為敵人，只要能夠在時空中相遇。」

龍舟先爬起來，然後將春雨也拉起來。這是他第一次來到這房間里，原本華麗的裝飾已被震得面目全非，許多珍貴的古董摔在地上。壁櫥炸開一個大洞，裏面露出了深深的電梯井。

但只有90分鐘，只要到點就會自動返回。她記得第一次進入旋轉門，看著高玄被失控的汽車撞死，然後她就昏迷了過去，可能被抬上了救護車，到了11點多鍾就自動消失了，估計會讓旁邊的救護人員嚇呆掉。第二次進入旋轉門，她在倫敦街頭的槍戰時中彈了，她記得自己明明被打死了，之後大概就是所謂的靈魂升天吧。但是，即便她在時空旅行中失去了生命，也無法抗拒90分鐘的時限，仍然會準時回到旋轉門裡。

春雨沒有說話，沿著昨晚走過的路線，向隧道的正前方走去，綠色的燈光打在她身上，宛如來自火星的美人。

那個人就站在泰晤士河邊，穿著黑色的衣裙，撐著一把雨傘，目光焦急地注視著前方。

而前一個春雨穿越了旋轉門，來到5月27日晚上的大本鍾下，見到了七天前的自己。

「所以你們一定要除掉我？」

「是不是這裏？」

「OK！太棒了！我還以為你理解不了呢。」

他仰頭看著高大的隧道，完全可以開大卡車了，腦中立刻閃過很多種可能性：二戰時期的地下工事？某個古代文明的墳墓？甚至是外星人的秘密基地？

「我也看不懂，英文里沒有這個詞。」接著龍舟又念出了另一段文字，「Large Hadron Collider」。

龍舟的面色要比艾伯特還要白了，究竟哪個魔鬼按下了啟動按鈕？

「也許可以切斷對撞器的電源系統！」

當她攤開手心，看到那枚一便士硬幣時，才明白一切都無比真實，她確實與高玄重逢了，只不過是2001年的高玄——而與她相愛的那個高玄，已在半年前的冬夜死去，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艾伯特咳嗽幾下，嘴裏吐出血絲：「同時按下紅色與綠色的按鈕！」

「你還挺機靈的。」

「對撞機啟動以後，動力系統是無法切斷的。」這句話又讓龍舟跌入了深淵，但艾伯特緊接著說，「但如果改變對撞機的運行方向，地獄天堂旋轉門就不會打開了，而整個系統都會自動毀滅！」

接著他就在大本鍾下見到了春雨，至於大本鍾突然停擺的原因，高玄自己也無法解釋。

「等一等。」龍舟提出了他的疑問，「修建如此巨大的隧道，還有大型強子對撞機，需要極其可觀的資金，你知道歐核中心總共投資了多少錢嗎？」

「這是旋轉門的末日！」

「閉嘴！」

他仔細看了看文檔，這是教授的程序運算記錄，有一些令人驚訝的奇怪公式。在這些文檔里多次出現一組詞——Avicinar Aka，也是隧道里那組奇怪的詞，但龍舟從來都沒聽說過。

2001年春天，高玄帶著《迷宮夢》的複印件，來到萬里之外的英國倫敦。他找到《小徑分岔的花園》里的艾伯特莊園——就是今天的旋轉門飯店，也發現了小徑分岔的花園。因為有蘇州西山的迷宮路線圖，他走進迷宮發現了旋轉門的秘密。飯店老闆喬治·艾伯特非常驚訝，原來旋轉門裡也有《迷宮夢》的部分抄件，但遠不及高玄擁有的手稿完整。於是，高玄和艾伯特做了個交易：高玄將《迷宮夢》譯成英文交給艾伯特（手稿原本依然留在中國），艾伯特將森林中那棟白色別墅送給高玄，還有飯店319房的永久使用權。最關鍵的一條：他將有幸成為旋轉門的第一個實驗者。

老婦人抹去臉上的眼淚：「因為我愛我的女兒，艾伯特也愛他的未婚妻，我們都不願失去卡特琳娜，必須想辦法把她救回來。」

「聽好了，我要說了——余問天是世界上第一個發現了相對論的人！」

「余問天是1885年去世的，那一年遠在德國的愛因斯坦只有六歲。在余問天離世二十年後——1905年，愛因斯坦發表了《論動體的電動力學》，這是相對論的第一篇文章。」

「5月27日的春雨」不能讓他離去，緊緊追在身後不放。

我做了個撥算珠的手勢：「不就是中國人的算盤嘛。」

「黑洞？」

「哈哈！」老婦人仰天狂笑起來，「這不是件很好的事嗎？老人們可以再多活十年，女人們可以再年輕十歲！這十年中許多戰爭和悲劇也不會發生，說不定世界還可以變得更美好。」

眼前的密道似乎直通地球中心，盤旋而下了幾十分鐘后，終於進入了巨大的地下空間。

龍舟和春雨跑出去幾十米，剛看到動力控制房的牌子，耳邊就響起了一記槍聲。

高玄已經穿過了馬路，「5月27日的春雨」也奮不顧身地跑過去，正好一輛藍色的POLO車路過。她在車燈前倒在地上，車輪差點壓到腿上，這一幕驚險萬分，全被她看在了眼裡。

「一枚雞蛋引起的血案。」

春雨說話了：「這一切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這又叫什麼？」

龍舟聲音變形地打了聲招呼，因為那支槍口正對著他的胸膛。

在列車抵達下一站之前，春雨來到了車廂的最前端，那個令她日思夜想的男子，正靜靜地坐在長椅上。

還有10秒鐘。

「是的，難道你忘記我了嗎？」

「根據愛因斯坦廣義相對論，引力場可造成空間彎曲。據此推導，引力場的極致會使時空扭曲，就連光都無法逃逸，這就是宇宙中的『黑洞』。現代科學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吞噬一切的黑洞並非傳說。」

「My god！ghost？」傑克睜大著眼睛看著龍舟，還以為見到了幽靈，「你不是已經掉下懸崖摔死了嗎？」

睡眼惺忪地打開房門，卻看到形容憔悴的孫子楚，他的眼圈紅紅的，頭髮亂如雞窩，手裡還捧著一大疊複印紙。

這是她第三次走進旋轉門，還能再見到高玄嗎？

是的，那隻手正舉槍對準著他。

「對，《迷宮夢》多次提到了老莊學說，看來余問天深受《道德經》的影響，還幾度引用了老子的原文，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等等。這些話雖然簡單，卻蘊涵了宇宙的真理，你知道原始計算機是怎麼發明的嗎？」

他的手指顫抖了起來，春雨也隨之而緊張萬分：「喂，你怎麼了？」

地鐵正好在這一站停下，他們都在座位上沒有動，春雨怔怔地看著他，腦子裡飛快地旋轉，無數碎片穿來穿去，似乎又回到了旋轉門裡……

「你知道旋轉門的秘密嗎？那是一扇能夠穿越時空的門，任何人只要在子夜時分，走入飛速轉動的旋轉門，便會進入另一個時空。」

春雨撲到他身邊：「你沒事吧？」

春雨指了指旁邊一扇類似於船艙的門說。龍舟趕緊轉開上面的閥門，走進「船艙」看到了動力控制台，前邊還站著一個醜陋的老婦人。

在飛馳的地鐵列車內，他們兩人就像情侶那樣，對面的玻璃映出了他們的臉龐。高玄並沒有推開她，現在他已無處可逃，只能任由她靠著他的肩頭：「你是誰？」

龍舟心想自己要是真的摔死在懸崖下，那豈不是比竇娥還冤了嗎！

這時誰都想不到，鐵欄杆竟自動打開了，吉斯夫人的臉色立即變了，目光投向春雨身後。

艾伯特跌跌撞撞衝到控制台前，和吉斯夫人扭打在了一起，雖然已胸口中彈身份重傷，但還是將虛弱的老婦人打暈了過去。

這一回春雨並沒有推開他，也沒有忌諱他衣服上的鮮血，一樣緊緊摟住他的肩膀，任由淚水盡情奔流。

「馮·曼教授也是被你們害死的吧！」

「事件視界，也就是空間——時間不可逃逸區域的邊界，我們可以通過事件視界落到黑洞里去，但沒有一個人能夠逃出來！一旦進入就會到達時間的終點。」

「對，只是用了非常隱晦的形式，比如通過小說中人物的語言，還有詩詞的平仄和押韻。一般人很難解讀出來。就像現在大家都在解讀《紅樓夢》，偉大作品肯定包含著作者的良苦用心，又無法清楚地寫出來。況且以清末的科學水平，就算寫出來也沒人能看懂。」

傑克搖搖頭說：「對不起，我可不想傷害你。」

「另一個自己」還在路邊與龍舟糾纏，她已經失去高玄了，等待她的將是旋轉門飯店。

數百米的路不足一分鐘就跑完了。春雨來到電梯口，將悶頭往前跑的龍舟拉了回來。她按下隧道壁上的按鈕，隱蔽的電梯門立即打開，他們像兔子般衝進了電梯。

「是，我們還開發了自動返回功能，就像宇宙飛船返回艙，每次穿越時空只能維持90分鐘，當然也是由於對撞機總能量還不夠。2001年，有個年輕的中國人來到了旋轉門，他居然能自己穿過迷宮read.99csw.com，而且還帶來了一本叫《迷宮夢》的書。艾伯特為了得到這部書稿，許諾讓這個中國人進入旋轉門，成為我們第一個實驗者。」

春雨的表情一下子絕望了，似乎剛看到黎明，黑夜又已經降臨；剛從海底浮出水面，又被一隻大手按了下去……

他們還剩下30分鐘，同樣人類也還剩下30分鐘。

吉斯夫人微微頷首：「Avicinar Aka很快就要打開，你們已沒有時間了。」

他的面孔都已經有些變形了：「沒有人能夠逃脫黑洞！它就像一個碩大無比的吸塵器，任何時間空間和物質都會被吸進去，當然也包括我們人類。我們都會在時間的迷宮中走失，就像小徑分岔的花園，就連唯一正確的那條路都不存在了，全人類都會迷失在時空之中！」

到現在龍舟才明白：「原來就是你從我的宿舍里偷走了筆記本電腦。」

忽然，腦中閃過秒錶的「嘀嗒」聲，春雨立刻大叫一聲：「不，時間來不及了！」

「不能這麼理解太極！教授最後的計算已經表明：宇宙的無邊界條件，沒有要求收縮相必須是膨脹相的反演，宇宙的塌陷和膨脹是不同的。一旦時空進入黑洞，就將處於完全無序中，也不會有強的熱力學時間箭頭。」龍舟深呼吸了幾下，大聲說下去：「第一是熱力學箭頭：無序度增加的時間方向；第二是心理學箭頭：我們只能記住過去而非將來；第三是宇宙學箭頭：宇宙是膨脹而不是收縮的方向。心理學箭頭和熱力學箭頭本質相同，對於智慧生命而言，強的熱力學箭頭是必需的。宇宙一定要從有序狀態開始，智慧生命也只能在膨脹相中存在，如果沒有強的熱力學時間箭頭，收縮相中的人類就無法存在！」

「所以才給你安排了319房間，那是艾伯特贈送給高玄的房間，這幾年來沒有其他人住過。」吉斯夫人深情款款地注視著她，好像在看著自己的女兒，「親愛的孩子，從一開始我就很喜歡你，聰明美麗又無比堅強，為了愛可以付出一切，在你身上有很多我的影子。我希望你能夠平平安安，更能夠找到自己的幸福與愛。」

「既然已經釀成了悲劇，為何還要繼續你們的『A計劃』呢？」

「大本鍾。」

「既然是宇宙中的黑洞，怎麼又來『人造黑洞』了呢？」

那個男人就是高玄。

「這不是天方夜譚吧？」春雨已經完全驚呆了，她「降落」的準確性差一點，三次都在大本鍾底下，但仍然處於正常的半徑範圍內，「你已經回到我身邊，我再也不能讓你離開了。」

「為了愛！」老婦人似乎聽到了春雨心裏的話，大聲地說了出來，「我今天所做的一切，全部是為了卡特琳娜，而艾伯特同樣也是如此，我們都是為了愛！」

「地獄的入口？你是在說旋轉門嗎？」

原來他認識這個Lewis（劉易斯）老頭，是一位著名的美國科學家，專門研究高能物理學，常與弗格森教授來往。

只見前方的綠光中，出現了一個高高瘦瘦的英國男人。

「再給我倒杯咖啡吧。」

春雨也驚訝地回過頭來，只看到一個渾身是血的人，留著蓋博式的小鬍子，胸前的西裝浸滿了鮮血，臉色白得如同死人——喬治·艾伯特，旋轉門飯店的老闆，艾伯特家族第32代繼承人。

這句話讓她完全糊塗了：「什麼？三年後？不是這樣的，我們在半年前就是一對戀人了。」

然後，他們飛快地衝出大房間，向動力系統控制房跑去。

春雨倒吸一口冷氣：「是你開槍打死了艾伯特？」

傑克異常冷靜地回答，完全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沒錯，誰都不知道你是否看過電腦里的內容，但不管你有沒有看過，只要筆記本電腦在你手上，你就必須要死！因為誰都不能知道教授的秘密。」

「最早進行『A計劃』的人不是我，而是喬治·艾伯特的父親托馬斯·艾伯特，據說是受到一本叫《迷宮夢》的中國清朝小說的影響，他相信時空旅行是可行的，人們可以通過地獄天堂旋轉門，抵達過去與未來的任何時空。早在七十年代，他就開始在旋轉門飯店的地下，修建巨大的粒子加速器隧道。」

「要運行這樣的大型粒子加速器，必須消耗非常可觀的電能，相當於一座大型發電站。這個地下工程至少進行了十幾年，否則不可能有如此規模——旋轉門究竟是什麼地方？」

「親愛的，但願我們還有來世。」

當高玄把這一切全部講述完，已經深夜11點25分了。

春雨不停地搖著頭：「可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高玄的眼神顫抖了，輕輕吻了一下她的嘴唇說：

「但他仍然深愛著你，不管你是否變成了一個醜八怪！」

她抹去眼角的淚水，舉起硬幣深情地吻了吻，似乎那就是高玄的嘴唇。然後，她將這枚硬幣放進最貼身的衣袋裡。

結果會發生什麼？

喬治·艾伯特已經氣息奄奄了，春雨在他耳邊叫了幾聲，只看到眼皮下動了動，就沒有其他反應了，估計是失血過多休克了過去。

龍舟像完成任務的特種兵握緊拳頭，他忘情地摟著春雨的肩膀，火光照亮了他們的臉龐。

春雨撫摸著他的額頭和臉頰，彷彿觸摸一件古董，「你真是2001年的高玄嗎？」

「到天堂去找弗格森教授吧，他會告訴你所有的秘密。」

「是的，高玄走進了旋轉門，在四年後的時空旅行了90分鐘，平安返回實驗成功。不過奇怪的是，他說2005年將會有個美麗的中國女孩——她的名字叫春雨，來到旋轉門飯店。他甚至還在艾伯特贈送給他的別墅里，畫下了那女孩的畫像。沒錯，就是你！」

「不！」龍舟說的每一個字都令人不寒而慄：「現在的情況不同了，對撞機的能量在逐漸遞增，『人造黑洞』會以旋轉門為中心無限擴大。一旦對撞機全力啟動以後，旋轉門就會徹底打開，這就是地獄天堂旋轉門，整個倫敦乃至歐洲大陸，都會被捲入這一黑洞中。」

她不敢再往前走，只能獃獃地等在原地，而且要藏在別人身後，以免被另一個自己發現。

依稀記得這兩句話，我點了點頭：「沒錯，這是博爾赫斯在小說里的原話。」

「不可思議，你想自己做上帝嗎？」

「那與相對論又有什麼關係呢？」

11點29分，還有最後60秒。

請允許我關上最後一扇旋轉門。

最後的時刻到來了，傑克把槍對準了龍舟的眼睛，槍口距離他的鼻子不到半米。

吉斯夫人口中的「馬克」就是弗格森教授，龍舟點點頭：「我看過當年你和吉斯教授的合影，那張照片上的女子非常美麗。沒錯，當時你被全球媒體稱為『美女科學家』，和現在的你簡直——」

「沒和你開玩笑！」孫子楚的表情異常嚴肅，「我已經完全看懂了《迷宮夢》，余問天以天才般的預言，描述了一個奇異的世界，實際上揭示了宇宙大爆炸的秘密。全書從一枚雞蛋說起，也是宇宙誕生之前的狀態——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間，所有的質量和能量，都壓縮在一個極其微小的點上，用雞蛋來形容實在太貼切了！」

「可艾伯特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她和地鐵運行的方向一致，這樣相對於地面來說，她奔跑的時速就已到達了七、八十公里。車窗外黑暗的隧道，如同旋轉門的地下空間，她的身影底片般在車窗玻璃上閃過。

「錯誤的是你！教授筆記本電腦里的計算結果很清楚，一旦打開地獄天堂旋轉門，地球的時間和空間就會被吸入黑洞，所有的一切都會被扭曲——時光不可能有序地倒流，我們也不可能回到十年以前。」

這樣的變化讓春雨驚呆了，眼前這醜陋的老太婆，實在無法與龍舟所說的美女聯繫起來——不過時間是最無情的，可以使美變成丑，生變成死，白變成黑。她記得艾伯特曾說過，吉斯夫人只有58歲，也許全是因為卡特琳娜，失去女兒的悲痛可以使人精神失常，也可以使人的外貌完全改變。

「這是從哪裡來的？」

「不僅僅是這個，迷宮不斷分岔的小徑，隨時都可能使人誤入歧途，但總有一條道路會直通中心的圓點——不，那分明是時間與空間的起點，用現代科學的話來說就是『奇點』，宇宙就誕生於這個『奇點』！而《迷宮夢》開頭的雞蛋也是這個『奇點』。全書結尾預示了宇宙的結局，膨脹到達極限，便會收縮和塌陷，最終回到起源的狀態，就也是那枚雞蛋。」

吉斯夫人突然哽咽了，這是一個母親失去女兒的刻骨悲傷。

春雨也仔細想了想：「對，G·A就是Gina Adams的縮寫。」

「不，地獄天堂旋轉門一定會打開，時間會倒流到十年以前，我會與我的女兒卡特琳娜重逢，世界將會變得更加美好。」

時間帶著她向前飛去，宛如飛速轉動的旋轉門，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通往地獄的下水道。」

他是晚上10點整抵達大本鍾的，現在只剩下最後的5分鐘了。

「我知道你無法理解這件事——其實，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春雨大叫一聲，勇敢地走到龍舟面前，正好擋住了傑克的槍口。

嘀嗒……嘀嗒……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他大驚失色，用力搖著冰涼的鐵欄杆，卻如監獄的鐵窗般紋絲不動。

震耳欲聾的槍聲又一次響起，回蕩在地下的深處。

孫子楚跌跌撞撞來到我的書房：「有沒有咖啡？我已經幾十個鐘頭沒合眼了。」

「啊！」龍舟突然慘叫一聲，本來細長的眼睛睜大得嚇人，盯著筆記本電腦的屏幕說，「教授最後的計算結果出來了！」

大本鍾就在高高的頭頂，指針依舊停留在十點零七分。

睜開朦朧的淚眼，眼前是昏暗的小客廳，身後仍然不斷有旋風吹來。是的，她知道自己已回到了現實中，剛才穿越時空的經歷，或許只是場虛幻的夢。

「大型強子對撞機！」

「沒錯！廣義相對論又將狹義相對論推廣到任意參考系，包括引力問題，其基礎是等效原理和廣義相對性原理。廣義相對論建立了引力場新的結構定律，物理定律在廣義的時空變換下保持形式不變。」

「今天是幾月幾號？」

這時春雨突然說話了：「當時如果我和龍舟一起走呢？」

誰都無法預測自己未來會愛上誰，他緊盯著春雨的眼睛，發現了戀人才有的似水柔情。

說完我偷偷笑了起來，和孫子楚自然是可以隨便開玩笑的。

春雨忽然叫住了他：「這些老人怎麼辦？」

現在春雨幾九_九_藏_書乎全都明白了：「那個中國人的名字叫高玄。」

春雨想起在上海到倫敦的飛機上，教授目不轉睛地盯著筆記本電腦，好像發現了什麼特別重要的東西，使他的額頭上全是汗珠，或許那時他就計算出了什麼結果。

龍舟突然大聲喝道：「那就是世界末日！意味著1995年以後出生的人們，全都不復存在了。而人類歷史也將抹去十年，我也會回到中學生的時代，十年的光陰就白白過去了。」

「只要你沒事就行，我是死過一次的人，這條命是被你救回來的，就算扔在這裏也不可惜！」

「你們終於找到這裏了，確實非常了不起！」

列車又一次開動了，高玄在搖晃中點點頭：「天哪，你怎麼會知道旋轉門？」

春雨不想再多解釋了，現在她要搞清楚的是，旋轉門的地下究竟還有什麼秘密？於是她走到客廳另一端，打開了藏在鏡子后的暗門。

吉娜·亞當斯——龍舟說出了這個姓名，這是吉斯夫人結婚之前的全名，也是一個美艷動人的少女的名字。

於是，高玄在2001年5月27日零點走進旋轉門，神奇般地穿越四年的時空，來到2005年5月27日晚上10點整的大本鍾——空間坐標正中靶心，他「降落」在古老的鐘樓里，然後冒充工作人員走出了大廈。

「喂，等等我。」

這時屏幕上跳出一條指令——

「是的，你們快點走！沒時間了。」

可是，眼前唯一的希望，卻被這道鐵欄杆阻擋住了，除非有大猩猩金剛般的力量，否則誰都無法闖進去。

「好的，不過先請坐直了身體，免得被嚇倒在地上。」

她想到了一種極其危險的可能性：如果讓「5月27日的春雨」看到自己會發生什麼呢？

我沉思了片刻說：「所以，你才說余問天是世界上第一個發現了相對論的人。」

在外面衝天的火光下，龍舟和春雨緩緩抬起頭，還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他又念出了《小徑分岔的花園》中的一段話——

我只能乖乖地從命，又給他端來了一杯咖啡。孫子楚從我書架里拿出一本中文版《博爾赫斯小說集》，翻到《小徑分岔的花園》那幾頁，念出了其中的一段——

「5月27日的春雨」竟從她身邊跑了過去——兩個春雨擦肩而過。

她如幽靈般站在了高玄面前。

「啊，你是說地上刻的宇宙圖？」

忽然，春雨哭著喊道：「時間來不及了！」

春雨被他的描述完全驚呆了，停頓幾秒后吐出四個字——

而飛一般的地鐵列車裡，只剩下春雨還獃獃地坐著，保持著原來小鳥依人的姿勢，只是身邊已空無一人。

春雨使勁搖了搖他：「能不能阻止對撞機啟動？」

他來到地鐵站台上，已經晚上10點45分了，一輛列車呼嘯著駛進了站。

春雨也喊了出來，這讓她想到了另一個故事。

「不知道。」他胡亂按了幾下控制板，但都沒什麼反應，「不行，無法停止啟動！」

「說什麼啊！」他端起咖啡就喝光了，舉起手中的書稿說，「都是讓這《迷宮夢》給害的，把這東西複印給我真是缺德啊，我一捧起來就再也捨不得放下了，連吃飯睡覺都給忘記了，就好像自己成了小說中的一個人物，直到今天凌晨才全部看完。」

「是一種強大的粒子加速器。教授曾帶我參觀過歐洲核子研究中心，那裡有世界上最大的粒子加速器——歐洲正負電子對撞機。在法國和瑞士邊界汝拉山下一條地下隧道中，隧道周長達27公里，能模擬宇宙大爆炸的情景。正負電子在對撞機內以光速運動並相撞，可以產生大量粒子，科學家就此探索物質的基本結構，甚至能揭開宇宙誕生的秘密。」

幸好剛才春雨踩了一腳，重重地跺在傑克手腕上，使那一槍偏離了方向，正好打在他自己頭上——否則腦袋開花的應該是龍舟。

沒時間了！龍舟可不管這老婦人是誰，徑直向前衝去。

「你還很勇敢啊，怪不得一定要讓我幹掉你——哼，其實這件事本和你沒有關係的，你卻偏偏要攪和在裏面。弗格森教授的死我們都很難過，但艾伯特先生必須得到教授的筆記本電腦，因為那裡面有非常重要的內容。」

7、6、5、4、3、2、1

「當然，要完成這一計劃還很艱巨，單靠我和弗格森教授是遠遠不夠的。因為這牽涉到各種學科，就像美國的登月工程，需要全世界各領域的頂尖科學家。我們利用弗格森教授的號召力，將這些科學家秘密地請到旋轉門，然後給他們注射|精神控制的藥品，使他們完全聽命于艾伯特。而外界會看到他們的遺書，以為他們自殺或發生了意外。」

春雨不解地拉著他：「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傑克冷笑著說：「是的，我想了一個巧妙的辦法，我知道你一定會去參加教授的葬禮，那天早上發現春雨也過去了。於是我和艾伯特先生來到葬禮現場，我先趕往海邊的亂石堆，然後由艾伯特先生現身，引誘你們去跟蹤他。艾伯特先生來到亂石堆后，先去左邊的那條岔路，而我就躲在附近的石頭後面。當時無論你走哪條路，我都會跟在你後面將你除掉。」

這讓春雨和龍舟都很吃驚，難道就是傑克開槍打中了艾伯特？這個不起眼的服務生，才是幕後真正的主謀？

Italo就是吉斯教授的名字，龍舟繼續問：「Avicinar Aka？控制室里也有這組詞，是什麼意思？」

她緊張地回頭看去，卻發現「5月27日的春雨」，正站在一個男人面前。

春雨閉上悲傷的眼睛，唇上似乎還有高玄的溫度。手裡捏著他留下的硬幣，後腦勺靠著冰冷的車窗。她在地底黑暗的隧道中，一粒大大的淚珠，映在對面的玻璃上……

老婦人向前走幾步，隔著鐵欄對龍舟說：「你看過我和教授之間的電子郵件吧，一定很好奇什麼是『A計劃』？現在我告訴你，『A計劃』就是『Avicinar Aka計劃』的簡稱。」

「這是古印度梵文的發音，意思是——」老婦人用類似中文語法的詞彙說，「阿鼻地獄。」

這是春雨一生中見到的最特殊的一個人。

「什麼結果？」

春雨拚命向前跑去，四周人都以為見到了一個女瘋子。她看到高玄走下地鐵車站，她也趕緊跟了下去。

「會爆炸嗎？」

「怎麼救呢？」

春雨驚叫了一聲。沒錯，吉斯夫人站在動力控制台前，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他們。

孫子楚又開始賣弄他的記憶力了：「狹義相對論根據慣性參考系的相對性，和光速的不變性這兩個普遍意義的概括，改造了經典物理學的時間、空間及運動等基本概念，否定絕對靜止的空間，否定同時概念的絕對性，揭示了質量（m）和能量（E）的相當性。」

「說來話長呢。」他仰頭想了想說，「一切都是由《迷宮夢》引起的——」

「不但清朝人看不懂，就連當時的西方人也看不懂吧。」

龍舟自顧自地說下去：「從這兒進去的人必須拋棄一切希望——這是但丁的名言，他如此形容地獄的入口，弗格森教授生前也常引用這句話。」

「結果又將如何？」

「理論上一樣，其實人人都有過這樣的想法，對某件往事追悔莫及，恨不得立即回到那個時刻，就可以不犯那件錯誤，尤其是想挽回你最愛的那個人的生命。」

「不！等一等。」

春雨閉上了眼睛，不敢想象龍舟血肉模糊的腦袋。

這令我更加迷惑了：「《迷宮夢》也寫到這個了？」

「呵呵，那就算你倒霉嘍。你是教授唯一的學生，誰知道你掌握了多少教授的秘密啊。還有你和春雨來往很密切，這也會影響到我們的『A計劃』。」

「但余問天是晚清的文人，近代科學知識為零，他又是如何發現相對論的呢？」

「也許是相互利用吧，我和我丈夫都研究粒子加速器，他們正需要我的研究結果，從此我也參与了『A計劃』。但沒想到艾伯特愛上了我的女兒，幾年後他們居然要結婚了。我們一直瞞著她旋轉門的秘密，直到十年前的一天晚上，地下對撞機開始啟動。那晚卡特琳娜陰差陽錯地依靠地圖獨自走進迷宮，闖入了飛速轉動的旋轉門——」

這時龍舟也如夢初醒——大型強子對撞機即將啟動，他們必須切斷對撞機的動力系統。

高玄顯然極其意外，眼睛睜大著無法相信，剛才不是已經擺脫她了嗎？怎麼又會出現在眼前。

吉斯夫人邊說邊鼓著掌，隨即發出了可怕的笑聲。

又趴在地上喘了好一會兒，龍舟始終緊緊地護著她。幸好他穿了件厚實的牛仔服，那些玻璃渣並沒有划傷他。

「他還活著！看來是胸口中彈受了重傷，不知道能不能挺過來。」

隔著冰涼的鐵欄杆，龍舟與春雨絕望地看著動力控制台，而吉斯夫人則露出了母親般的微笑——她想她即將要見到女兒了。

這是他們在大本鍾下的第一次重逢——「5月27日的春雨」顯然非常高興，他們快速地交談，而高玄似乎還摸不著頭腦。

時間和死神就在後面追趕。

春雨正在旋轉門的地下。

「G·A！」

她的話立馬起到了作用，似乎這些老人都很聽艾伯特的話，他們全都離開了各自崗位，依次向隧道左側走去。春雨想起了昨晚的電梯，老人們會乘坐那部電梯，直通旋轉門飯店的二樓房間。

「時間有無數系列，背離的、匯合的和平行的時間織成一張不斷增長、錯綜複雜的網。由互相靠攏、分歧、交錯，或者永遠互不干擾的時間織成的網路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性。」

2000年夏天，高玄從法國回到上海，在舊書市場買到一部清朝手稿《迷宮夢》，作者署名「西山崔鵬」。這是部上百萬字的長篇巨著，小說描述的世界非常奇特，令人如痴如醉。《迷宮夢》使他想起了博爾赫斯的《小徑分岔的花園》，他發現「西山崔鵬」其實就是余問天，也是《小徑分岔的花園》中的雲南總督Ts'ui Pen。高玄找到蘇州西山的余家老宅，發現了迷宮花園的遺址，拍攝照片畫出了迷宮路線圖。同時，他聽說2000年當地發生過一起盜墓案，余問天的墳墓遭到了盜掘——他明白《迷宮夢》手稿由來了，余問天把他的巨著帶進了墳墓，卻在百read.99csw.com年之後被盜墓賊挖了出來，最後竟通過舊書市場流到了高玄手中。

愣神間她已走出很遠了，龍舟趕緊快跑著跟了上來。兩個人走在空曠的隧道里，前頭籠罩著一團綠色的煙霧，隱隱傳來他們腳步的回聲。

「是啊，怎麼了？」

「你傷害他就是傷害我。」

現在倫敦時間應該是凌晨0點40分，春雨正在哪裡呢？

他隔著牢固的鐵欄杆，緊緊盯著老婦人問：「Gina Jess？」

「旋轉門是一個『奇點』——它是小徑分岔的花園的中心，如果以迷宮花園比作宇宙，那麼旋轉門就是宇宙的中心。當然宇宙不存在什麼中心，但會存在一個起點，也是所有時間和空間的起點，這就是『奇點』理論。」

時間——或許時間就是這個世界最神秘的力量吧。

就在龍舟和春雨衝出壁櫥的瞬間，後面的電梯發齣劇烈的震動，一陣沉悶的爆炸聲從地下傳來，彷彿來自地獄的哀嚎。

接著電梯被震得掉了下去，整個壁櫥也被震碎了，碎片在房間里四散飛濺。他們都撲倒在地板上，只感到窗外亮起一道強光，把這凌晨的夜晚照得如同白晝。隨即一股猛烈的震動波，如海嘯般撞擊到飯店後面，把所有的玻璃窗都震碎了。許多玻璃渣飛濺到龍舟身上，而他用自己的身體保護著春雨。

高玄聽完后如夢初醒，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她的手：「聽起來就好像前世的緣分。」

上海。

「切！」

這故弄玄虛被我輕蔑地笑了笑：「你還真以為是新聞發布會啊？」

「艾伯特家族有萬貫家財，其擁有的股票市值完全可以進入全球前一百位，只是他們歷來非常低調，所有的財富都投進了『A計劃』，在外人眼裡不過是經營飯店的小業主。」

老婦人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可憐的孩子，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事情，只有當你經歷過愛以後才會明白。」

「不！我沒有害死我的丈夫，Italo是為了研究Avicinar Aka導致精神失常而自殺的。」

原來春雨今天的命運，早在四年前就註定了——她眼眶濕潤著說：「從我來到旋轉門飯店起，你們就知道我是誰了？」

當他們的淚水從眼眶滑落時，上帝似乎也被感動了，原先的細雨突然變成瓢潑大雨，幾分鐘內大火就熄滅了，巨大的迷宮又沉入了黑夜，只剩下空氣中瀰漫的煙霧味。

「沒錯！宇宙有誕生就有毀滅，世界末日本來是必然的，只不過將在億萬年之後。而現在這扇地獄天堂旋轉門，會使人類的世界末日提前來到，我們都將遭到末日審判。」

但龍舟還是窮追不捨：「教授二十多年前就愛上了你，你們都是科學家，自然有密切的往來。那時你還非常漂亮，是個風情萬種的迷人少婦，當然也是個有夫之婦。教授是一個傳統而保守的人，他只能把這份愛深藏在心底，不敢與你有什麼實質的關係。直到十五年前，你的丈夫在羅馬自殺身亡——可憐的吉斯，我甚至懷疑他是不是被你害死的！」

「老天啊，教授的電腦有密碼打不開，我是在幾分鐘前才看到的。」

春雨完全沒有料到，剛才她搶先走進了旋轉門，而龍舟還等在門外的啊。即便他也跟著進了旋轉門，也該被送到另一個時空啊。

「『人造黑洞』一般取兩個或幾個粒子，通過粒子加速器對撞，形成具有強大吸引力的類似黑洞的物質。有的科學家甚至要研製『黑洞炸彈』，但要做到這點非常困難，目前僅僅是一種科學設想。看來旋轉門就是一個黑洞試驗場，通過製造這樣的『人造黑洞』，達到穿越時空的目的。」

她繼續摸著高玄的鼻子：「不，我們不應該相隔時間的距離。」

「老天！」

「我是你最愛的人。」

說罷，傑克的手指緩緩按下扳機。

「你別走。」

春雨也跑進了控制室，看到艾伯特的樣子驚呆了。龍舟捂著心口，好不容易才鎮定下來，走到艾伯特身邊摸了摸他的脖子。

龍舟發現後面還有個房間，掛著總控制室的牌子。他飛快地闖進這間屋子，牆上掛著巨大的控制屏幕，有一個人正坐在椅子上。

但她先見到了另一個人。

「我明白了！」他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盯著春雨的眼睛，「你是我在三年後愛上的女子。」

睜開眼睛，她看到了倫敦的夜空。

忽然，另一個自己似乎發現了什麼，迅速向這邊走過來，這讓春雨感到無比恐懼。

而在現實的時間里，只是過了一瞬而已，相當於走進旋轉門裡的那一步。忽然，她聽到樓上一陣腳步聲，又會是吉斯夫人嗎？

「是的，我已經去過三次了！」

現在輪到春雨問他了：「對了，你是怎麼進入旋轉門的？」

然後，龍舟又說出了一個重要名字：

「十五年前，在我丈夫自殺后，我帶著女兒卡特琳娜來到了旋轉門——其實是弗格森請我來的，他是喬治·艾伯特的大學老師，也是『A計劃』最重要的主導人物。弗格森年輕時是個窮學生，得到老艾伯特資助才完成了學業，他早就在旋轉門地下搞秘密實驗了，也可以看作是一種報恩。」

一場與時間的賽跑。

「我們必須要阻止這扇門打開，否則人類就會萬劫不復對嗎？」

30分鐘！

吉斯夫人搖搖頭說：「《迷宮夢》告訴我們，宇宙時間和空間的運行方向，就像你們中國太極圖中的陰陽兩極，是可以相互轉化循環往複的。而且根據我以往的計算，時空的膨脹相和收縮相間存在完美的對稱，這個模式就和太極圖一樣，我們可以自由地向前走，也可以掉轉方向往後走！」

「時光倒流……時光倒流……」

看來《迷宮夢》確實是本奇書，或許他才是這個故事的真正作者，隱藏在時間的某個角落裡，導演著百年後發生的這一切。

春雨隨即坐在他身邊，伸手挽住了他的臂彎，濕漉漉的頭髮也沾在了他身上。

春雨已淚流滿面，這無異於又一次生離死別，她知道自己別無選擇。

這個奇怪的論調讓我糊塗了，一個是著名的阿根廷小說家，另一個更是改變了世界的大科學家，但他們兩人彼此的領域，卻是完全風馬牛不相及的。

「『比如說，您來到這裏，但是某一個可能的過去，您是我的敵人，在另一個過去的時期，您又是我的朋友。』；『時間永遠分岔，通向無數的將來。在將來的某個時刻，我可以成為您的敵人。』」

「教授設置的對撞機參數有了變化，原本認為『人造黑洞』只是局部範圍內的時空扭轉——只有在那扇古老的旋轉門內，子夜零點啟動旋轉時，才會把人送到另一個時空。」

春雨在旁邊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幫助龍舟，但剛才她機智地喊了一聲，果然使傑克在剎那間分神，從而救了龍舟一命。

「什麼意思？」

龍舟坐到一台電腦面前，仔細看了其中一些內容，又看看旁邊的控制台，突然大聲說：「我明白了，他們的能源來自地下熱能，有一根管道直入地底上萬米，利用地底的熔岩發電。」

「神秘力量？」

這句話令龍舟身體晃了一下，心裏湧起一陣暖流，他立即把春雨拉到一邊，繼續面對著傑克的槍口說：「我不能讓女人為我擋子彈。」

永別了，我的愛人。

但他遺憾地搖了搖頭：「不可能，旋轉門裡的能量有限，我們每一個穿越時空的人，最多只能停留90分鐘。」

「是的，他們在研製『人造黑洞』！」

「我說的是歐洲——能做乘法的最原始的計算機，是萊布尼茲於1673年在巴黎製造的。這還要歸功於中國古老的《易經》，其二進位的記數法，再加上神奇的八卦，使得萊布尼茲發明了乘法計算機。」

春雨的表情異常尷尬，她向美麗的土耳其女孩笑了笑，然後做了個禁聲的動作，便跑向泰晤士河的方向。

於是，春雨在車廂里奔跑起來，深夜的地鐵冷清了很多，兩邊空著許多座位，幾個老太太吃驚地看著她。

再見了，世界末日！

「是誰要殺死他？子彈打在前胸，不太可能是自殺。」

「一年前，『A計劃』有了突破性進展，我們能夠自由控制時間了，只要徹底打開Avicinar Aka，就可以回到十年前的那個晚上——我說的不是時空穿梭，讓某個人回到過去或未來，那種模式實在太陳舊了。我的意思是創造『人造黑洞』，吸收地球上所有的時間、空間和物質，就像宇宙中的黑洞扭曲時間一樣，我們也可以實現時光倒流，全人類一起回到1995年。」

居然是喬治·艾伯特，他緊閉雙眼，面色蒼白，嘴角流著血絲，胸口已被鮮血染紅了。

十幾秒后，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腿，她睜開眼睛看到了龍舟的臉。

「天哪，和照片上完全不一樣！」

龍舟看著下面黑洞洞的地道問：「這是什麼鬼地方啊？」

「這段話真像現在的我們啊，你不是突然光臨我的寒舍嗎？而且你現在這副尊容，看上去也確實像個幽靈。」

春雨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當她走進旋轉門的瞬間，就會抵達2005年5月27日晚十點的大本鍾，這不就是穿越時空了嗎？旋轉門就是一道時間之門。

「好陰險！我走了右邊那條懸崖路。你跟在後面打我手機，趁我不備將我推下了懸崖，製造出意外事故的假象？」

當我還在睡夢中，突然被一陣門鈴聲叫了起來。有沒有搞錯啊，早上八點多鍾，哪個喪門星來討債啦？

時光一秒一秒流逝，離那最後的時刻還不到十分鐘了。

老婦人皺了皺眉頭：「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她靠在龍舟身上來到窗口，地上全是震碎的玻璃，敞開的窗戶吹來一陣陣熱風，那是小徑分岔的花園裡，燃燒的大火帶來的。

「沒錯，既然你是弗格森教授的學生，就該知道什麼是『人造黑洞』吧？」

當龍舟跑到動力系統房前，卻突然停了下來說：「等一等，你快點上去吧，對撞機的動力系統不能隨便破壞，很可能會引起爆炸！」

「完全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