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啊，我是你的春雨。」

不會是艾伯特家的祖墳吧？

整部小說最後，科學家製造了一個人工雞蛋，含有極強的質量與能量，但被壓縮封閉在極小的蛋殼內，懸浮於無引力無物質的真空環境，就像宇宙誕生前的世界。然後雞蛋開始爆炸，蛋清變成了時間（小說中用了另一個詞代替），蛋黃變成了空間，被蛋殼束縛的能量釋放出來，創造了星辰和光線。最令人驚嘆的是，一個藍色的星球出現了，它的表面有了生命，迅速進化到植物——動物——人類階段。第一個男人與第一個女人相遇，如蛇般纏繞在一起，生出許多個後代。他們開墾農田，馴服野獸，建立國家，兩位君主為爭奪一個美女大打出手。他們創造了發達的文明，竟和實驗室外的人類世界一模一樣，甚至還派出宇宙飛船探索宇宙，也就是破碎的雞蛋殼邊緣——其實就是實驗場的牆壁。

5月26日，教授回復給G·A的郵件——

那些物質都發出了光和熱，向很遠很遠的地方飄去，最後竟然變成了星星。就這樣四周的星星越來越多，有的變成了銀河般的星系，有的變成穿梭的流星……這景象在幾分鐘內依此出現，蔚為壯觀。

但艾伯特已經研究了整整一下午，並未從這本書里發現什麼端倪，只在短篇小說《小徑分岔的花園》開頭那頁，夾著一枚小小的書籤。

「Ferguson已經死了，連Mann都已經死了，不能不能再——」

她伸手推開了鐵門。

等待，只持續了幾分之一微妙，教授的筆記本電腦被打開了。

然後，她向旁人問了問時間，現在是晚上10點30分。

地獄天堂旋轉門將完全打開。

她又向前踩出了一步，卻不想腳底踩到了一塊東西，同時陷下去了十幾厘米。

愛因斯坦最有名的公式是什麼？

她永遠都無法放棄高玄，無論旋轉門有多麼危險，她願意再嘗試無數次。但她的「迷宮路線圖」已經被艾伯特拿走了。如果沒有這張圖的話，進入迷宮就等於是送死。

忽然，春雨想到了主意。她衝到底樓大堂，前台空無一人。她打開前台的電腦上網，登陸了自己的電子郵箱。

艾伯特也用這種語言回答她，兩個人似乎激烈爭吵了起來，而春雨卻一個字都沒聽懂。

「你是——龍舟？」門裡的春雨顯然沒有料到，她的聲音馬上顫抖起來，「天哪，怎麼是你？你不是摔下懸崖死了嗎？」

春雨看到房間里網線還在，剛想拿出筆記本電腦，卻發現電腦也無影無蹤了。究竟是誰乾的，居然連她的電腦都拿走了。

「為什麼？已經綠燈了啊。」

怪不得眼熟啊，原來已經在牆上掛了兩年。他記起了老頭的名字：Paul·von·Mann（保羅·馮·曼）教授，德國科學家，年輕時是個披頭士，後來專心於科學研究，但始終保持著當年的穿著習慣，在科學界也是個著名異類。

他的反應自然很驚訝：「你怎知道我的名字？」

就這樣走過了幾十個岔路口，雖然黑夜裡雨越下越大，迷宮中的小徑發出驚駭的迴音，讓龍舟渾身顫慄——在海上漂浮時，也沒有現在這麼恐懼吧。

大本鍾的指針，依然停在十點零七分的位置。

原來旋轉門飯店的老闆喬治·艾伯特，就是郵件里的G·A，看來他與弗格森教授的關係非常密切。怪不得艾伯特也會出現在教授的葬禮上，而春雨不明就裡要追趕他，結果害得龍舟差點送了命。

艾伯特呆坐在留聲機旁邊，書架里封閉著無數漢字，還有許多奇妙的古玩。這是他的曾祖父，漢學家斯蒂芬·艾伯特留下來的，曾祖父在這裏研讀過《迷宮夢》的片斷，畫出了小徑分岔的花園的設計圖紙，還曾與一個叫余準的中國人交談。

這幾乎是一個西方婦孺皆知的公式：物質和能量在某種意義上是相等的，E代表能量，m代表質量，c代表光速，由於c是個極其巨大的數字，約等於186000英里/秒，那麼c的平方就是個更為巨大的數字。

她快步走向旋轉門。

春雨就這樣看著自己飛起來，她覺得自己輕得像小鳥像蝴蝶像樹葉像蒲公英……

原來高玄就站在她的身後，剎那間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一個勁的大口喘氣，臉頰也激動地有些紅了。

終於又穿破了大氣層，穿破黑夜中的雲層，底下是座巨大的島嶼——不，是座巨大的城市，在黑夜中繁星點點，似乎響起了午夜的鐘聲。

她也不知道這班車將開向何方，上車投幣后就走到了車廂後面。深夜的倫敦街頭，公共電車裡稀稀拉拉沒幾個人，都是上夜班的藍領族和外國學生。

門裡傳出一個蒼老的女聲，明顯就是吉斯夫人的聲音。

在這部長達數千頁的手稿中，我從來沒看到過「時」這個字。而《迷宮夢》使用了截止晚清時代以來，漢語中出現過的所有字與詞，就連《康熙字典》中最生僻的字都有，惟獨缺少了「時」這個常用字。

身下這巨大的城市越來越小，她看到了整個黑夜下的不列顛島。極目四望是大西洋和歐洲大陸，幾萬公里的遠方矗立著喜馬拉雅山，翻過山便是她的故鄉中國了。而此時的遠東已是旭日高陞，太陽照在黃浦江上。

「他在旋轉門裡。」

書籤上印著愛因斯坦的頭像。

外面是個大房間，各種裝飾都異常華麗，明亮的燈光如同白晝。春雨輕輕地走進來，才發現身後是個大壁櫥，原來電梯門竟安裝在壁櫥里，果然是非常隱蔽的所在。

郵件開頭的Mac就是弗格森教授的名字，他的全名是Mac Ferguson（馬克·弗格森）。這個叫G·A的發件人又是誰呢？顯然G·A是一個人的姓名縮寫，「G」是名字的首字母，「A」是姓的首字母，那麼在弗格森教授的社會關係中，有沒有這樣姓名的人呢？

她很擔心後背會長出蝙蝠式的翅膀，或者嘴裏長出尖尖的獠牙，於是掙扎著爬了起來。雖然還有些頭暈腿軟，但她知道自己正站在地板上。

他們中出現了君主與臣民，南方君主喜愛一位美女，而美女卻被北方君主搶走，於是他聯合其他多位君主，率數萬大軍前往討伐。戰鬥過程非常激烈，令我看得眼花繚亂，到了半夜絲毫不感到飢餓。《迷宮夢》給每段情節都安排三種以上可能性，即便簡單的故事，也會有複雜的變化。比如南軍派出一支小分隊進攻敵軍要塞，結果一：不費吹灰之力消滅了敵人；結果二：南軍天兵降臨，敵人繳械投降；結果三：敵軍奮勇抵抗，小分隊全軍覆沒……

高玄的眼睛。

「你不能這麼做！」

這回先說話的是高玄，他好像還是沒有認出春雨來，但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好吧。」

這下她倒真被嚇住了，手足無措地低下頭：「喂，你怎麼了？」

這裏既不是地獄，更不是天堂，而是旋轉門。

春雨告訴他長發老頭（馮·曼教授）死前說：「地獄……地獄……門……要開了！」

春雨著急地注視著四周，一張張老外的陌生面孔，讓她頓時茫然起來。

啊，春雨摔向尖尖的屋頂了！

他的臉色終於陰沉了下來，就像這古老嚴肅的家族，嘴角的肌肉似乎在抽搐：「我知道你是誰！我也知道你見到了高玄，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到最後你一定會後悔的。」

正當他們兩個面面相覷時，旁邊的一家24小時便利店裡，突然響起了一記槍聲！

靈魂正在天上飄浮，她安逸地舞動著自己，感覺竟然是如此美妙，任憑下面警匪槍聲嘈雜，大千世界自有他們的煩惱。

不過，即便是變成另一種物質，春雨也要進去試一試。

警察已經衝過來了，但兩名劫匪膽子很大，居然抬槍便向警察射擊，立時有一名警察肩部中彈倒地。警察馬上開槍還擊，而劫匪躲在一輛汽車後面，繼續向四面八方射擊。

慢動作——子彈旋轉著穿破空氣，瞬間撕裂了她的外套，繼續鑽進她的內衣，最後燃燒著她後背的皮膚，打進了https://rｅａd•９9ｃsw•cｏm她的心臟。子彈的鋼鐵外殼進入心室，穿過春雨的心外膜，又從另外一面飛出來，最後衝出了她的前胸，打在對面一張廣告牌上。

龍舟走下公共巴士，獨自走了十幾分鐘夜路，寒冷的雨點打在傘上，終於看到了旋轉門飯店。

而那個可憐的中年人，則躺在大街中心鮮血橫流，許多人圍攏過來，還有人撥打了急救電話，但他已當場斷氣身亡了。

同時，眼前的落地鏡自動打開了。

電話亭被打爆的巨響，已讓春雨驚恐萬分，再看到高玄背上的玻璃片，她更加心疼地喊了起來。這時槍戰更加激烈了，警察似乎也殺紅了眼，要為負傷的袍澤報仇，拚命地向劫匪射擊，根本沒注意到街上還有其他人。

這就是旋轉門的地下嗎？她蹣跚著向左側隧道走去，那巨大的穹頂和十幾米寬的通道，恐怕要令英吉利海峽隧道都自嘆弗如吧。穹頂和隧道兩側都有燈光，但每盞燈都是暗暗的綠色，看起來更像墓地里的鬼火，照到中間就暗得幾乎看不清了。

理論上每個人都可以變成一顆威力無窮的炸彈，只要構成你身體的原子發生某種轉變。

旋轉門飯店319房間，樹葉被風雨拍打著窗戶，似乎要將沉睡中的美人喚醒。

隨後我將手稿帶到孫子楚家裡，花了幾十分鐘複印了一份給他，便帶著原件回家了。

春雨把他譯成「喬治·艾伯特」。

她剛走進小房間，後面的門就關上了，回頭用力拍門卻毫無反應。現在，這裏變成了一個真正全封閉的密室空間，堅硬的四壁沒有一絲縫隙，也沒有任何按鈕之類的，只有頂上透出白色的燈光。

「你是中國人？」

終於走到了，但眼前還是那些陌生的臉龐，春雨的心頓時沉了半米，難道他不在這兒？

「你不要再奢望從我嘴裏得到一個字。」

無論世界還是小說，只有這樣的結構才能成為無限。《迷宮夢》就是這樣一部循環往複的小說。整部手稿的最後一頁，竟與第一頁完全雷同，世界又回到了混沌的雞蛋狀態，力大無窮的盤古在雞蛋中蠢蠢欲動，直到雞蛋大爆炸，蛋清變成了天，蛋黃變成了地，盤古化為了無數星辰。這個故事將沒完沒了地繼續下去，直到世界毀滅的那一刻……

旋轉門飯店。

沒錯，吉斯夫人竟然在說另一種語言，但肯定不是法語，也不是德語，好像是西班牙語或義大利語。

這令她聯想到武俠小說里的「化骨銷魂散」，人只要沾到這個東西，就會化成一團空氣或水——這倒是符合了質量（能量）守恆的定律，任何物體都可以變成另一種形態，而且質量（能量）總和不變。

喬治·艾伯特哭得是那樣悲傷，絕不像故意裝出來的，春雨甚至看到了他的眼淚，不停地墜落到地板上。

鑰匙又可以解釋為密碼，難道hell就是密碼嗎？弗格森教授在臨死之前，將密碼告訴了春雨，這才是「地獄……地獄……門……要開了！」這句話的意思吧。

下一封郵件是教授回復給G·A的，發送時間是5月15日——

「不能過馬路，絕對不能過馬路！」

既然馮·曼教授一年前就已死了，怎麼又會出現在旋轉門飯店呢？不會是死而復生的幽靈吧？鬼還會再死一次嗎？連屍體都沒留下來——不過鬼若死了大概也沒有屍體了吧。

「這裏就是旋轉門啊。」

是的，博爾赫斯在《小徑分岔的花園》中寫的沒錯，《迷宮夢》既是最偉大的一部小說，也是一個極其龐大的謎語——謎底就是「時間」。

阿根廷老頭說得好：「自始至終刪掉一個詞，採用笨拙的隱喻、明顯的迂迴，也許是挑明謎語的最好辦法。」

但他還是搖了搖頭：「對不起，你認錯人了。」

正當春雨滿腹狐疑時，老人們已經從她旁邊走過，顯然並沒有發現黑暗中的她。等他們過去十幾米后，春雨又悄悄地走出來，無聲無息地尾隨在後面，要看看他們究竟到哪裡去。

然後，她踏上一條隧道，周圍是變化的光影，她感覺自己輕得彷彿不存在了……

不能再聽下去了，她剛要準備離開的時候，這扇門卻突然打開了。

愛因斯坦的這個公式，對於現代人類文明是如此重大，早已超出了原子彈那麼簡單，它將我們帶向了一個具有無限可能性的未來。

第81個岔路口。

「對了，就是這個！」她回頭問了問龍舟，「你有手電筒嗎？」

十幾分鐘后，電車已駛入了倫敦東區，一百年前這裡是著名的貧民窟，當然現在的面貌已完全不同了，但相比西邊仍然差不少。春雨不知道這班車將載著他們去何方，她不願再回可怕的旋轉門了，索性就讓電車在倫敦的黑夜漫遊吧，總之她不能再讓他離去了。

「先借給我一天吧。」艾伯特忽然苦笑了一下，「反正我也許活不過兩天了。」

看到這裏龍舟有些不解了，「A計劃」是什麼啊？讓他想起成龍那部著名的搞笑動作電影。可能是Albert（艾伯特）縮寫為「A」的緣故吧。他終於明白馮·曼教授，為什麼會在自殺身亡一年後，又死在旋轉門飯店裡了。因為一年前馮·曼教授根本就沒有跳下萊茵河，遺書也是偽造的，事實上他來到了旋轉門。

不可能用姓名作為密碼的，這枚書籤里的愛因斯坦，一定還包含其他信息。適合做密碼的，無非是數字或字母，愛因斯坦自然經常和這些打交道，也就是那些著名的科學公式了。

時間已過去整整三十二個小時，這裡是中國的上海，我家的檯燈下，我幾乎一天一夜都沒合眼，中間只小憩了幾次，時間就這樣冷酷無情地離去了。

房間里放著早餐，咖啡杯摸著還有些熱。春雨想出門去看看，卻發現房門被反鎖起來了，用力轉了幾下都沒有用。她這才緊張起來，拿起房間里的電話，卻聽不到撥號音了——居然連電話都斷了。幸好手機還在，但依然亮不起來，不過是個漂亮玩具罷了。

這驚險的一幕只在幾秒鐘內完成，高玄和春雨獃獃地目睹了這一切，就像兩個站在路邊的電影觀眾。

天知道隧道將通往何方！難不成是大本鍾的地下？這個可能性讓她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高玄會從這條地道去那裡嗎？隧道里不斷吹來強勁的涼風，彷彿是地獄里的呼吸，她紛亂的髮絲舞動在臉上，幾乎睜不開眼了。

「太神奇了！你預知了車禍將發生——可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呢？」他迷惑不解地看著春雨，忽然自言自語道，「難道你有超能力？」

「是的，我瘋了。」

上次見到他是在哪個位置？她低頭想了想，便向那個方向快步走去。

高玄搖搖頭說：「為什麼要到這裏，據說這個地方晚上治安很不好。」

「如果你不願意的話，可以留在飯店大堂里等我。」

倫敦又下起了雨。

沒錯，這就是《迷宮夢》——昨天中午，我和葉蕭來到高玄生前的住處，從一大堆舊稿紙里，發現了這本古老的手稿。

向前走了幾十分鐘，隧道似乎無止無境，回頭望去已看不到剛才的入口。原來這個隧道是彎曲的，只是因為異常巨大，所以看起來像條直線。但不知道這個曲線是個封閉的圓環呢？（這令她想起了神秘的玉指環）還是螺旋形升降的彈簧式的管道呢？

二樓的房間，窗外夜雨纏綿。

「不用謝了。昨天半夜裡，你到哪裡去了？我看到二樓房間的壁櫥門打開著，你是不是從電梯里進來的？」

沒想到他們才走一會兒就停下了，有人好像按了牆邊什麼按鈕，隧道內壁就打開了一扇門。當老人們全部走進去后，這扇門便自動關閉了。

「那只有教授自己才知道。」

龍舟列出所有以「A」開頭的英國姓氏，看到了「Albert」——這是個歐美常見的姓名，就連愛因斯坦的名字也叫「Albert」——Albert Einstein，通常譯為阿爾伯特·愛因斯坦。

然而，艾伯特的小鬍子卻抖了抖：「你真的見到他了？」

說時遲，那時快，槍林彈雨在電話亭上下橫飛，眼看就藏不住人了，春雨拉著受傷的高玄，向街邊的門面跑去，但這些店面都早已關門了，況且誰還敢在槍戰中開門啊。

郵箱里還剩下一封G·A回給教授的電郵，發送時間是5月27日，也是教授死在飛機上的日子——

而春雨的表情則非常鎮定，昨晚連死亡都經歷過了，這點可怕的東西又能算什麼呢？

她立刻走上去，但眼前還是堵堅實的牆壁，用力摸了幾下，果然觸到一個隱藏的按鈕。門並沒有立即打開，只聽到牆裡傳來一些奇怪的聲音，像是許多人的哭喊聲，令人毛骨悚然。

此刻，她同外界的一切聯繫都中斷了，就像秋後待決的囚犯，等待劊子手光臨牢籠。

「千真萬確！」

「不，我已經活不過兩天了。」

那兩個劫匪也屬亡命之徒，早在東歐就背下了幾十條人命。他們也豁出去背水一戰了，口袋裡還有充足的彈藥，便向四處傾瀉著強大的火力。特別是那支大口徑步槍，從俄羅斯走私過來的，曾經在車臣戰場上威風八面，一發子彈就可以打爆三件避彈衣！

「呸！ｈtｔｐｓ://ｒｅａd.99csｗ.coｍ呸！呸！大吉大利！我還好好地活著呢，快點把門打開。」

「那是弗格森教授在飛機上送給你的嗎？」

突然，前方綠色的燈光下，出現了十幾個鬼魅般的黑影。

檯子上攤著厚大的手稿，豎排的文字宛如蜜蜂飛了出來，在我的眼前翩翩起舞，似乎在高聲誦讀這篇千古奇文。

忽然，艾伯特的目光落到了寫字檯上，那本綠封面的《Borges Novels Collection》。

這裡是旋轉門飯店的二樓，也是地下電梯的出口，可以直接通到地底深處，那巨大的神秘隧道，直到迷宮中心的旋轉門。

還以為他已昏了過去，卻不想突然跳起來，雙眼紅腫，滿面淚痕，似乎沉浸在巨大的悲傷之中，與那身貴族風範的西裝，形成了強烈反差。

終於從她面前走過了，綠光照在他們的頭上，才露出了白色的頭髮，還有充滿皺紋的臉龐——原來又是那些老頭們，雖然光線非常昏暗，但她還是認出了其中的幾個。

吁出一口長氣，不用擔心自己會變成一灘水了。剛才那些老人，顯然是被電梯載到了上面，然後又空著放了下來，僅此而已。只是這電梯設計很奇怪，既沒有門縫，也沒有按鈕，讓人以為是個地下密室呢。

她擺起雙手好像就是翅膀，越飛越高超越街上所有的建築。她看到高玄抬起了頭來，他若有所思地仰望著夜空，似乎也望到了天空中的春雨。

但龍舟過去從沒見過艾伯特，也沒聽說過旋轉門飯店，看來教授與艾伯特的關係很特殊，必須處於一種絕對保密的狀態。

他傻笑了一下說：「別管我了，最讓我想不到的是，教授居然和艾伯特是——」

這封郵件的發件時間是5月3日，距離上一封郵件隔了六天，正好是中國的五一長假期間。看來教授的中國之行，收穫還是蠻多的啊。而且，教授和G·A還是相當親近的，彼此用「親愛的」和「你的」來稱呼。

最後一句話令龍舟目瞪口呆，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眼皮終於跳了一下，春雨深深吸了口氣，知道自己仍然活著。時間居然已近中午了，她爬起來使勁搖搖頭，怎麼睡了那麼久？她仍然清楚地記得，半夜裡發生的一切，直到她在吉斯夫人的尖叫中昏過去。

詹姆士大學的宿舍，龍舟放下了電話。從上午醒來起，他就不停地打電話，但春雨的手機始終關機，而旋轉門飯店的總台也打不通。

可她又回到了旋轉門裡。

沒錯，春雨又一次來到這裏，在倫敦市中心的國會廣場上，周圍照樣聚集了許多人，紛紛仰頭看著大本鍾。

看到這裏眼眶已然濕潤，龍舟知道教授忍受著巨大的痛苦，才發出了這封郵件，這也是教授生命中的最後一封信。

賓士車司機當場昏了過去——等待他的將是酒後駕車，闖紅燈外加撞死人的嚴厲懲罰。

春雨從未在現實生活中聽到過槍聲，她渾身發抖躲在一個電話亭後面，而高玄則用風衣覆蓋著她，大聲叮嚀她不要亂動。

終於，光線射進了瞳孔里，好一會兒才適應過來。眼前是一個巨大的房間，閃爍著無數綠色的燈光。她茫然地抬頭看了看，確信自己沒有在星空底下，上面是弧形的穹頂，跨度非常宏大，距離地面至少有六、七米，感覺來到了拜占廷式的大教堂內。

這座古老的建築，沉默地潛伏在黑夜裡，宛如爆發前的寂靜火山。

他頗為尷尬地抹了抹眼淚，拿起這本書：「《博爾赫斯小說集》，他為什麼要送給你這本書呢？」

原來是兩個劫匪，持槍搶劫了一家便利店。正當他們要逃跑時，警察已經趕到了現場——店員偷偷按了報警按鈕，所以劫匪一怒之下開槍打死了他。

密碼正確！就是愛因斯坦的公式E＝mc2

「旋轉門！」

高玄指了指路口的紅綠燈，已經開始有人過馬路了，而春雨則緊緊拉著他不放。

通道里伸手不見五指，她很快就感到了向下的階梯，而且是個不斷旋轉的階梯，螺旋形地迅速下降。春雨雙手摸索著牆壁，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去，大約過了十分鐘，至少下去了有七層樓這麼高。她沒有想到居然有這麼深，看來不太可能是艾伯特家的古墓了，難道底下就是傳說中的地獄？

「非常非常感謝你！」

他真的不認識春雨了嗎？可他們分開才半年的時間，無論他是人是鬼，都不應該忘記她！她苦笑了一下：「難道時間真的可以讓人形同陌路嗎？」

然而，眼淚無法喚回她的靈魂。

她確信自己沒有做夢，望著窗外的小樹林，不知道在小徑分岔的花園，雨中的旋轉門又是如何情形？

黑夜的街道上槍聲響成一片，宛如真正的好萊塢槍戰片，或是吳宇森執導的香港江湖片。

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博爾赫斯小說集》，教授為何要把這本書送給春雨呢？而且是在他生命最後的時刻，一定有某種特殊的原因吧。

走了兩三分鐘，她也不知道前面是哪裡，更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正好路邊開過來一輛公共電車，停在他們身邊靠站了，春雨便拉著高玄上了電車。

「我也不知道。」

《迷宮夢》各用三分之一篇幅講述人類的過去、現在和未來。余問天簡直成了大預言家，他說人類必將緊緊連接在一起，即便相隔萬里也可通過文字對話——這不就是MSN嗎？人類可以登上月球一窺嫦娥的宮殿，也可以潛入海底尋訪龍王的巢穴，甚至建造了光速旅行器飛往其他星系。

手稿第二頁有作者署名——西山崔鵬，看起來像日本人的名字，其實「西山」就是作者的籍貫：蘇州西山；「崔鵬」就是作者的字了，余問天字「崔鵬」，也就是《小徑分岔的花園裡》的「Ts'ui Pen」。怪不得人家只知道「Ts'ui Pen」而不曉得余問天，原來他是用字署名的。

電梯速度很快，不知上升了多少米，便驟然停了下來。金屬門打開，外面卻是一片黑暗。

她即刻點點頭，醞釀半天終於說出來了：「你不認識了我嗎？」

信中提到的Katrina又是誰？中文該譯成「卡特琳娜」，也許是艾伯特的妻子或女友吧，一個有妻室的男人，如何再能搞同性之愛呢？再加上教授特殊的身份，更不敢公開自己與艾伯特的關係，這大概就是教授所說的「永遠都難以跨越的障礙」。傳說教授在多年前，有過一段不成功的愛情，所以才一輩子單身，原來就是他和艾伯特啊，怪不得誰都不知內情。

她不想再隱瞞了，現在誰都嚇唬不倒她：「是的，我就是從地下隧道上來的。」

「我還知道你很多很多，你是個出色的畫家，你出生在中國的上海，你的家族裡有義大利人的血統。」

「心動」的感覺，是如此美好，又是如此致命。

那個人叫什麼來著？

現在，目光落在了壁櫥上，昨天凌晨他在這裏看到了春雨，而壁櫥門還打開著。春雨一定是從地下隧道里上來的，不知她還看到了什麼？從春雨的衣服口袋裡，發現了一張「迷宮路線圖」，她就是靠這個走到旋轉門的，這張圖又是從何而來？是誰在幫助她？

這裏實在無處藏身，春雨撇著臉不想和他說話。

「旋轉門在飯店後面，在小徑分岔的花園裡，今晚我還要再去一次。」

面對春雨連珠炮式的回答，他完全被震懾住了，獃獃地說：「你到底是誰？」

同一瞬間，春雨只感到自己的心被什麼撞了一下，就好像第一次見到高玄時的那種感覺。

突然，耳邊傳來猛烈的剎車聲，一輛賓士車飛速開過了橫道線，有個中年人立刻被撞飛了起來，又重重地摔倒在地下。

正當春雨衝出去的時候，一顆劫匪的子彈也向她飛了過來，正好打進了她的後背。

人類從此萬劫不復。

現在是格林威治時間2005年6月3日凌晨0點01分。

這是冥冥中的巧合，還是上帝的安排呢？

她趕緊摸摸口袋，「迷宮路線圖」已經沒了，原來落到了艾伯特手裡。一定是昨晚她暈倒以後，艾伯特從她身上搜出來的。想到他又一次摸過她的身體，春雨便用洋文罵了一句。

剛剛用完早餐，喬治·艾伯特走進了房間。

正與弗格森教授在飛機上臨終的話相同——兩個人都說了一句相同的遺言，兩者間有什麼關聯呢？

龍舟按照發件的時間順序，打開了這些郵件記錄。第一封郵件的發件人叫「G·A」，真是個奇怪的名字——

「我不是已經死了嗎？我在倫敦的街頭中槍了，那顆子彈打碎了我的心，然後我飄浮到了天空上，我見到了天使，見到了宇宙，見到了……」

春雨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牆壁卻忽然自動打開了，裏面露出個十幾平米的小房間。

或許此刻他全都想起來了，他們之間經歷過的一切事情，還有他們的愛。他對著飛舞的春雨點了點頭，那顆碩大的淚珠，正從眼眶中湧出。

龍舟端著手電筒走在前邊，月洞門並沒有上鎖，他們順利走進了花園。

時間，時間才是最無情的。

龍舟喘著粗氣說：「終於見到你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

「告訴我！否則你會鑄成大錯。」

他們終於走過了迷宮，來到小徑分岔的花園中心，古老的兩層樓房就在雨夜中——今晚的氣氛與前兩天有些不同，那股旋風似乎更加猛烈陰冷了。

《迷宮夢》採用中國傳統的章回體，第一回便是「盤古開天生兩儀，伏羲問rｅaｄ.９９ｃｓw.cｏｍ地得八卦」，居然寫了開天闢地的盤古氏，以及人類始祖伏羲氏。細細研讀這第一章，倒與「甄士隱夢幻識通靈，賈雨村風塵懷閨秀」有諸多可比之處，就連語言都是半文半白，比之《聊齋》更通俗易懂，比之《紅樓夢》更不減一絲文雅。

春雨重重地發出這幾個音，其實是在說反話。

第三十回所有線索都歸併在一起：北方君主的城池大得像個迷宮——事實上它就是個迷宮，並不需要多少兵力防守，敵人進入其中就會迷失方向，南方聯軍因此損失慘重。最終南軍想出條妙計，全軍在一夜之間撤離，只留下一個巨大的雞蛋，以示對北方臣服——前面已經說過，《迷宮夢》的世界是由一個雞蛋的大爆炸開始的，所以他們異常崇拜雞蛋。北方君主為慶祝勝利，下令將那巨大的雞蛋拖到迷宮中心。這時蛋殼突然破裂，從裏面衝出幾千名南軍敢死隊員，終於殺死了北方君主，將整個迷宮搗毀，勝利解救出了美女。

既然已經死過了一次，也就沒什麼能再讓她恐懼了——不就是再死一次嗎？

「你真的還活著嗎？」

龍舟丟下雨傘，大叫著要攔住她，但已經來不及了。

春雨不等他牛皮吹完，便徑直走進了樹林，龍舟趕緊跟在她旁邊。

聽到這句話不用多想，便知道是飯店老闆艾伯特了，那「蓋博」式的微笑似乎又浮現於春雨面前。

此刻，她完全無力抗拒，凄厲的尖叫折磨著她的耳膜，世界猶如那扇門一樣旋轉起來，眼前只剩下了吉斯夫人的臉。

來到小徑分岔的花園門口，他用手電筒照了照那個涼亭：「原來這裏還別有洞天啊。」

春雨茫然地點點頭。

沒等春雨反應過來，他竟然撲倒在地，一手撐著牆壁渾身顫慄，輕聲地抽泣起來。

現在她對這條小徑已很熟悉了，很快走過了第一個岔路。龍舟左手打著傘，右手舉著手電筒。春雨攥著路線圖，需要查看時就把手電筒拿過來照照。

春雨深深吸了口氣，似乎渾身的血液又開始流動了，難道變成了復活的吸血鬼？

春雨第二次走進旋轉門。

話沒說完他就出去了，隨後春雨聽到了門被反鎖的聲音。

後面的情節更加精彩……很抱歉限於本書的篇幅，也為了保護我國重要的文化遺產，本書暫不透露《迷宮夢》三十回至一百二十回的主要情節，請中外讀者見諒。

艾伯特舉起了手中的書，綠色封面的《Borges Novels Collection》，這是中午從春雨房間里拿出來的。其實，在艾伯特年輕時，他就把博爾赫斯小說全都看過了，尤其是那篇《小徑分岔的花園》，因為那就是他們家花園的故事，他也確實被那個阿根廷老頭震驚了。

於是春雨開始下墜，飛速地掉向那顆星球，直到那廣闊的陸地和海洋離她越來越近。

然而，老人們卻全都不翼而飛了！

終於，艾伯特看到了最後的結果。

於是，春雨沿著大街繼續向前走，高玄則老老實實地跟在旁邊。而停擺的大本鍾，也被幾棟樓房擋住再也看不到了。

5月17日，教授回復給G·A的郵件——

「你知道我和高玄？」這句話讓她徹底呆住了，天平終於傾斜向了艾伯特，「等一等，你也認識高玄是不是？」

僅僅比Hello少了後面個o，就從大眾的問候語墜入到了「地獄」。

這就是打開教授的筆記本電腦的密碼嗎？龍舟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為什麼前幾天沒有想到呢？害得他熬了個通宵都沒打開，現在教授的電腦已經不翼而飛了——連門都沒有了，找到鑰匙又有何用？

這封信讓龍舟完全驚呆了，教授在二十年前就愛上了G·A？這也太匪疑所思了吧，教授和艾伯特之間居然有同性之愛？

這不停轉動的小白點，讓她想起了小時候過年玩的焰火。

瞬間，一陣強風將她包圍，似乎四扇玻璃門都打到了她身上，又撞得粉碎——正等待自己皮開肉綻時，忽然感到風和光都消失了，有雨點打到頭髮上。

一切都已經超出了她的想象範圍，似乎這個世界的存在本就是荒謬。

不，還要到其他位置去找找，於是猛然回過頭來——

收件箱里仍然保留著，上次收到的西山照片和路線圖。前台還有印表機，她將「迷宮路線圖」列印了出來，比自己手畫的那張更清晰準確。

E＝mc2

不想在此坐以待斃——打開窗戶往下看了看，這裏可有三層樓高啊，跳下去起碼是粉碎性骨折。她搖搖頭，寧願現在就死掉，也不能想象自己在輪椅上的模樣。

伏羲和女媧的子孫後代繁衍在東方的大陸，他們具有驚人的生命力與繁殖力，很快就成為了大陸上的統治物種。他們在黃色的土地上種植五穀，飼養各種家畜，甚至將兇殘的狼馴化為狗，讓蠻橫的野牛為他們耕田，當然也少不了創世紀的第一功臣——雞。

正如地獄與天堂只有一步之遙。

倫敦。

龍舟接著打開了下一封郵件，是G·A發給教授的，發送時間是5月4日——

但這裏沒有十字架或佈道台，也沒有五顏六色的鑲嵌玻璃。向兩邊延伸竟一眼看不到頭，感覺像某種地下隧道。但眼前的場景實在是太大了，比地鐵隧道還要大上好幾倍。

「嗯，我包裡帶了一個。」

「George」首字母是「G」，而Albert首字母是「A」，那麼「George Albert」的縮寫自然就是「G·A」了！

又過了幾萬億年，在這片荒涼的大地上，有了第一個男人——伏羲氏，他孤獨地在大地上遊盪著，偶然遇到了一個叫女媧的女人。當時他們還長著人的腦袋和蛇的身體，便將蛇身緊緊纏繞在一起，結為夫婦，生兒育女。這便是中國人的亞當與夏娃，他們無須受到蛇的誘惑，因為他們本身就擁有蛇的外形和力量。

忽然，她感到自己的手指動了一下，指面正觸摸著冰涼的木地板。

春雨知道老婦人口中的Ferguson就是弗格森教授，那麼Mann又是誰呢？

吉斯夫人走了出來，她的頭髮亂如稻草，面色蒼白地如同殭屍，開門卻看到了春雨。顯然她也被嚇壞了，雙手抓住春雨的肩膀不放，隨即嘴裏發出可怕的尖叫。

說罷龍舟抬腿踹向了房門，用盡渾身氣力連踹了好幾下，終於把房門踢開了。

雖然外面仍然是未知的世界，但她不想呆在這可怕的電梯里，便大胆地跨了出來。隨即身後的電梯門關閉了，恢復了金屬的牆壁。眼前一團漆黑，她伸手向前推了推，不想竟輕而易舉地推開了門。

芝麻開門。

他看到了什麼？

她飛快地衝到門后，但門把已經紋絲不動了。她倒在門后絕望地看著窗外，雨絲正淅淅瀝瀝地打下來。

她繼續往上飄去，穿過了厚厚的雲層，穿過了地球的大氣層，在這裏她看到了迎接她的天使們——為首的是天使長迦百列，還有可愛的小天使，長著四個翅膀的四翼天使，渾身漆黑的黑天使，他們為她唱起了聖歌，把玫瑰花編織成的花圈戴到她頭上。

他指著街對面的星巴克咖啡店說：「我們可以到那裡去坐一會兒。」

爬起來整理好衣服，她用奇怪的眼光看著龍舟，好像見到了幽靈。

她重新睜開眼睛，看到了倫敦的夜空，這裏已不再是小徑分岔的花園，不再是迷宮中心的旋轉門了，而是大本鍾的腳下。

緊接著便聽到一聲巨響，這不起眼的白點竟發生了爆炸，變成了一個巨大無朋的大白圈，將春雨整個人都罩了進去。她聽到四周不停地發出巨響，白圈像氣球般越擴越大，許多黑色的物質生了出來，飄浮在她身邊。

電車進入了終點站，春雨和高玄只能在此下車。這是條僻靜的街道，周圍有一些深夜營業的商店，但路上的行人和車輛都很少。

春雨繼續向高處飛去，漸漸脫離這座喧囂的城市。現在她可以俯瞰整個倫敦了，槍戰的地方已變成了小黑點。下面到處閃爍著燈光，宛如為她點亮的燭光晚會，她看到了穿城而過的泰晤士河，看到了陰森的倫敦塔，還看到了國會大廈燈光中的大本鍾——哦，它已經重新走動了。

「你究竟是誰？」

這下龍舟才反應過來，並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猛拉了兩下門把都沒反應，便大叫一聲：「你退遠一點，我來救你了！」

不過密碼里是沒有標點符號的，艾伯特便輸入了「EMC2」這四個字元。

他一手拿著書，一手端著餐盤，走到門口說：「我會給你送下一頓飯的，希望你喜歡我們這裏的口味，也希望你能回答：迷宮圖從哪裡來的問題，否則——」

上帝已把他送到眼前。

「哈，你的英文水平不錯啊，不過這是美國人罵人的話，我們英國人通常說另一個詞。」

春雨看到了一個陳列櫃，裏面擺放著許多中國的古卷，旁邊還有紅色和藍色的瓷器，古老的留聲機——她記起來了，那天從三樓房間里掉下來，就落到了這個房間里，放著許多東方的古董——博爾赫斯的《小徑分岔的花園》，也同樣記載過這個房間的擺設。

是的，他看到她了。

艾伯特惡狠狠地打斷了吉斯夫人的話，隨後老婦人哭泣般地大聲說話，而春雨竟完全聽不懂了。她的英語聽力還是非常強的，就算說得再快她也九九藏書能聽明白，除非對方說的不是英語。

「對，我進入旋轉門裡，從一面鏡子後走入地下，發現了那巨大的隧道。」春雨站起來逼向他的眼睛，「現在該你告訴我了，旋轉門到底有什麼魔力？而地下的隧道又通向哪裡？你們究竟在幹些什麼？」

小說第一回從盤古開天闢地說起，很久很久以前，天地一片混沌，形狀和大小都像個雞蛋，而盤古就生活在其中，不知沉睡了多久。盤古打了個大噴嚏，就把雞蛋殼打破了，而蛋清和蛋黃爆炸似地沖了出來，轉眼間就擴大了幾萬億兆倍，於是蛋清就變成了天，蛋黃就變成了地——看來中國人真的很偏愛禽蛋類食品，就連創世紀的大爆炸都來自於雞蛋。

於是，這顆美麗善良敏感的心靈，被這顆無情的子彈，打成了紅色的碎片。

這就是真正的迷宮，一切又都回到了開頭，正如宇宙有起點也會有終點——終點和起點並無本質區別，不過是劃出了一個封閉的圓圈。

她不怕。

「確實讓人想不到啊，不過卡特琳娜就是艾伯特的未婚妻。」

眼前的景象又變成了一團漆黑，只有個小小的白色亮點在轉動著。她甚至連自己的身體都看不到了——是啊，自己不是已經中彈身亡了嗎？不過是個不存在的人而已。

當艾伯特聽完后，面色已變得像個死人了，就這樣停頓了片刻，忽然整個人都彷彿虛脫了，嘴裏喃喃道：「來不及了！一切都來不及了！」

今夜的旋轉門飯店有些異樣，大堂里還是空無一人，昏暗的光線宛如鬼火。龍舟悄悄走到三樓，按響了319房間的門鈴。

桌子上放著台IBM筆記本電腦——正是從龍舟的宿舍里失蹤的，也是弗格森教授生前使用的電腦，現在卻到了艾伯特的手中。

如果用中文來表達：你身體潛在的能量，等於你的體重乘以光速的平方！

這郵件讓龍舟很意外。其實許多西方學者都注意到了，中國古代哲學和愛因斯坦相對論的關係。量子論權威海森伯也說過：「東方傳統的哲學思想與量子力學的哲學本質之間有著某種確定的關係。」

春雨剛被他拉到樓梯口，就用力掙脫了開來：「我還要去旋轉門！」

hell

本來白天就想過來了，但藍色POLO還留在海邊。給朋友打了好幾個電話借車，但沒有一個人再敢把車借給他了。到晚上九點，龍舟終於忍耐不住了，拿起一把傘就衝出學校，坐上晚班巴士趕往旋轉門。

高玄驚訝地轉過臉來，看著春雨的眼睛說：「這就是你不讓我過馬路的原因？」

他抓著她的肩膀大聲說：「你瘋了嗎？」

教授會用這個公式作為密碼嗎？

黑夜的雨打在春雨的臉上，門裡吹出的陰冷旋風，不斷吞噬著她的身體，似乎預示著某個重要的結局——旋轉門裡每個人都別無選擇。

「不要進去！」

「好了，你現在該告訴我，你是怎麼得到這張圖的？」

「那你知道高玄現在哪裡嗎？」

突然，春雨感到腳下一沉，小房間動了起來——原來它在高速上升，這隻是一部電梯！

但龍舟記得清清楚楚，馮·曼教授一年前就在德國自殺了！據說是他研究出了某種特殊的宇宙天體，對人類的存在感到徹底絕望，從而選擇離開這個世界。

「不！」

龍舟立刻打開自己的電腦，先鍵入教授的電郵地址，然後試著輸入了密碼——

終於，春雨的手指一松，小白點便摔了下去。

終於，有個研究員明白了真理：蛋清（天）象徵時間，蛋黃（地）象徵空間，盤古本人則象徵物質，雞蛋的大爆炸也就是宇宙的大爆炸，時間、空間以及其中的物質（能量）組成了我們的宇宙——而億兆年前盤古從雞蛋里誕生的剎那，也是某個實驗室里一個研究員按了個按鈕的產物……

隨後他將自己掉下懸崖，漂到外海被貨輪救起，這段死裡逃生的經歷，全都告訴了春雨——當然還包括今天下午，他在教授的電子郵箱里，發現的那些與艾伯特的通信記錄。

春雨立即被嚇得呆在路邊，高玄趕緊拉著她向馬路對面跑去。

春雨漸漸失去了知覺……

太好了！艾伯特已經憋得太久了。他趕緊打開教授的文檔，搜索有特殊計算程序的文件。

是的，她又一次滑過倫敦的上空，墜向北郊黑暗的森林里。

「好了，我們要進入迷宮了。」

他不得不服了這美麗的中國女孩：「好的，我跟你走。」

身後吹來一陣旋風，她回頭看見那四片飛速旋轉中的玻璃門。

艾伯特乾淨利落地回答：「沒錯！」

弗格森教授的郵件並不多，收件夾和發件夾里各儲存了十余封。從郵件的發送時間來看，全部集中在最近的一個月。

隨即，她感到自己的心臟裂了開來，變成了幾百塊碎片。有什麼東西從胸口飛了出去，然後便是鮮血噴涌了出來，一直飛濺到前面的警車上。

她從空中俯瞰到了旋轉門飯店，雖是黑夜但可以看到那模糊的輪廓，後面那小徑分岔的花園，那迷宮中心的神秘房子。

奇怪，他們怎麼會到地下來了呢？

下一封郵件是5月16日發出的，G·A發給教授——

整個旋轉門都被她的尖叫聲驚醒了。

接著她把先後兩次進入旋轉門，又奇迹般地來到大本鍾腳下，見到了高玄的經過，像說故事一樣說給了他聽。

這是個疊羅漢式的宇宙，雞蛋里生出一個世界，其中的藍色星球上有個實驗室，人工製造了一個雞蛋。這個實驗室里的雞蛋又生出一個世界，產生了新的智慧生命，這些新生命造了一個新的雞蛋，從而生出一個更新的世界來，就這樣不停地循環往複下去。

龍舟無奈地抬起頭，看到了牆上的照片。這是兩年前一張集體照，詹姆士大學有個學術年會，邀請了全世界許多著名的科學家。照片上有十幾個科學家，弗格森教授在中間，龍舟在最旁邊的位置，教授身邊站著個長頭髮的高大老頭。

我確信這是我一生中，讀過的最精彩的小說之一。為此我付出了一天半之內，不吃不喝不睡的代價，認真閱讀余問天的這部巨著。誠如當時文人們的記載，這是部牽涉到諸多哲學問題的小說，出場人物多如牛毛，至少是《紅樓夢》的十倍。時間範圍從開天闢地，直到人類未來幾萬年。空間範圍則從東方大陸，直到整個地球，再到太陽系、銀河系，乃至宇宙的最最邊緣。

龍舟仔細推敲這句話，似乎還另有深意：門……要開了？什麼才能開門呢？自然是鑰匙了，那麼hell（地獄）就是這把開門的鑰匙了。

於是，我們又回到了人類最古老的永恆命題——雞生蛋還是蛋生雞？

龍舟失聲叫了出來，他第一次看到了那四扇古老的玻璃門，正如同電風扇般飛速地旋轉著，神秘的光線似乎越來越強烈，從玻璃門上反射出來，宛如地獄的火焰耀眼奪目。

「門給反鎖了啊。」

春雨點著頭說：「我已經在旋轉門裡見到了他，在5月27日晚上十點的大本鍾下。」

春雨繼續向前面的光源走去，摸著自己不停跳動的心口，直到一面落地鏡子跟前。

春雨來到飯店後門，龍舟在她身邊打著傘，他還從沒進過這片樹林，看著黑壓壓的雨夜問道：「真的要進去嗎？」

慣性使他摔進了房間，正好撞到春雨的身上，兩個人就這樣撲倒在地了。

「你是——」

春雨大叫了一聲，周圍的人都轉頭看了看她。

猛烈的槍聲依然在繼續，但春雨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她只感到自己的身體，一下子輕了許多，一陣清涼的夜風吹過，竟然將她緩緩地吹了起來。

說完他就要往對面去了，但春雨忽然想起了昨晚——恐怖的剎車聲似乎在腦中響起，還有那刺眼的大光燈，宛如來自地獄的開路使者，他們的身體都將會被撞飛起來……

「看來我的分析沒錯。」龍舟抓住她的手往門外走去，「這根本就是家黑店，咱們快點逃出去吧。」

「我會慢慢告訴你的，前提是你必須跟我走。」

「跟我走你就知道了。」

他舉起書籤仔細看了看，愛因斯坦睿智的眼神正注視著他——Albert Einstein，愛因斯坦的名字正與艾伯特的姓相同，都是「Albert」。

這封郵件的發送時間是4月27日，即弗格森教授抵達中國后的第二天。

睜開眼睛。

子夜十二點整。

「我的心不是被打碎了嗎？」

難道那些老人進了這扇門就慘遭毒手了？

忽然，眼前出現了一個藍色星球，這熟悉的星球如此美麗，讓她輕輕地驚嘆了一聲。

George Albert

又一次聞到她身上的氣味，龍舟只感到一陣幸福和滿足。他們的臉龐只隔著幾厘米，互相交換著呼吸，這耳鬢廝磨般的距離，讓春雨的臉頰騰地紅了起來。

忽然，不知是警察還是劫匪射出一顆子彈，將電話亭玻璃打碎了，爆裂的玻璃碎片四處飛濺，有些扎到了高玄的後背上——若不是他用身體護住了春雨，恐怕花容月貌就要讓玻璃片毀了。

春雨想必他也不可能還了，況且艾伯特真的要拿走，她還能夠反抗嗎？

她就是在這個時間看到高玄的。

他還摸不著頭腦。

經歷了昨晚的奇遇后，她對眼前的一切都有了心理準備。旁邊有個小小的報亭，有些晚報還在掛在那出售。春雨看了看報紙頭版的日期，果然是2005年5月27日，她又回到了這個黑色星期五。

她就是春雨的肉身，此刻仍然停留在高玄的懷中，他終於為她流出了眼淚，滴落到她天使般的臉上。

春雨故作鎮定地回答，其實她的臉也被嚇得蒼白了，誰的心靈能經得起兩天目睹兩場車禍呢？

還來不及她多想，耳邊又聽到了什麼聲音，這才發現房裡還有個小套間，只是房門緊緊關著，裏面傳出了說話的聲音。這下春雨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了，又得站到門外屏著呼吸，偷聽裏面的對話了。

春雨知道自己不該如此失態，尷尬地坐在角落裡不再說話了。

身下是冰涼的地板，一道昏暗的光線從前方亮起。春雨的心口正貼著地面，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不，我怎麼能讓你一個人走呢？」龍舟為自己壯膽說，「你以為我不敢啊？其實我膽量超人呢！從那麼高的懸崖掉下來都死不了，說明我福大命大。」

聽完這些奇遇之後，春雨情不自禁地摸了摸龍舟的額頭：「你的運氣真好啊。」

這時她低頭看了看身下，雙腳離地面已經五六米了。底下的大街上仍然進行著槍戰，而高玄則悲痛欲絕地抱著一個女孩，那個女孩是那樣美麗，閉著眼睛甜蜜地睡著了。只是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嘴角流出一些鮮血，而胸前有個清楚的彈孔，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衫，地上還有許多飛濺的血跡。

春雨終於實話實說了，她茫然地看著他的眼睛，後面是車窗外的倫敦夜色。

但此時Hell也失去了作用，無論怎樣變化密碼，筆記本桌面都紋絲不動，而且有自動毀滅的功能，讓艾伯特再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要是有光就好了啊，春雨心中暗暗地想。她便將那個小白點拿到手中，沒想到它竟然是那樣重，壓得幾乎抓不住了。

春雨走進了旋轉門。

「這個你不需要知道，你也沒有資格和我討價還價。還有，你的地圖在我手裡。」

他立刻用中國話回答：「喂，是我啊！」

說罷，他從兜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放在春雨的面前晃了晃。

盤古的身體也越來越大，分解成了無數個部分，成為宇宙中的許多個星辰。他的頭和四肢變成五嶽，淚水成江河，眼睛成日月，毛髮成草木；喘氣為風雨，聲音為雷霆，目光為閃電；他睜眼是白天，閉眼是晚上；開口是春夏，閉口為秋冬；高興為晴天，生氣為陰天……

接著春雨便向街邊走去，她怕高玄會半路跑掉，就緊緊挽著他的臂彎，看上去就像一對戀人。他的表情有些尷尬，但也不好說什麼，兩個人就徑直走到了大街邊上。

是的，他必須要看到春雨，也許她正處於極度的危險中，需要龍舟來拯救。

然而，那條密碼提示攔住了他，艾伯特輸入了很多種密碼，其中也包括地獄——Hell。

便利店裡衝出來兩個大漢，一人手裡握著把手槍，另一人則扛著支大口徑步槍。

「不。」這回她搖了搖頭，冷冷地說，「我不會告訴你的。」

雖然龍舟在心理上還無法接受，但也只能承認了這個現實，繼續看下一封郵件，是G·A寫給教授的，發出時間是5月18日——

「怎麼了？」

「你又去旋轉門了對嗎？」

「你果然醒了。怎麼樣，早餐還合口味嗎？」

這本《迷宮夢》由清朝人手寫而成，自然看起來很不方便，那時中文還沒有標點符號，幸好作者自己做了斷句，在每句話下面畫個圈，表示句號或逗號，否則就真成天書了。

他們並排坐在後面，電車平穩地向倫敦東區駛去。高玄終於說話了：「你要帶我去哪兒？」

說罷他轉身就要走了，好像有人在追殺他，春雨拉住他的衣角：「高玄，你別走！」

對了，旋轉門飯店的老闆，不是也叫「Albert」嗎？

儘管想到這裏，春雨仍然無所畏懼地踏了進去，因為她已經把自己當作死人了。

早餐還很豐盛，不像是給囚徒享用的。雖然精神上還在抗拒，但肚子卻已經抗議了。管它有沒有毒呢，春雨端起來就吃，至少還能做個飽死鬼。

hell

但這次她所在的位置與昨晚不同，上次是在泰晤士河邊，而這次是在國會大廈底下。

原來這裡有個小機關啊，敞開的鏡子里有條黑暗的通道，看起來就像古老的墓道。

弗格森教授是大科學家，用這樣的書籤也很正常。他又看了看筆記本電腦，瞬間腦子裡閃過一道白光，將這枚書籤和電腦密碼連在了一起。

「是的，現在你該明白，我找到你的重要性了吧。」

是的，那雙幾乎能清澈見底的眼睛，中國大衛式的面孔，還有永難磨滅的小小感應。

這是個註定與眾不同的夜晚，將會改變許多人的命運。

春雨幾乎撞到了他的身上，瞬間感到了一陣熟悉的氣息，接著看到了他的眼睛。

一個聲音在腦中問自己，接著另一個聲音又問道：「我還活著嗎？」

她趕緊躲到旁邊的陰暗角落裡，身體蜷縮著注視前方。那些黑影越來越近，看得出是男人的身影，只是他們都走得很慢，有幾個還搖搖晃晃的。

接著，他又看了第二封電子郵件，是教授發給G·A的回信——

眼睛瞬間睜大起來，瞳孔已被一組數字充盈，在柔和的液晶屏幕前，他的臉色如雪一般蒼白，眉毛緊緊扭成一團，牙齒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鮮血在不經意間從嘴角流下。

密碼顯示正確！他打開了教授的電子郵箱，真搞不懂為何要用hell（地獄）做密碼？實在很容易被人攻破啊。

他知道這個地方危機四伏，出門前特地帶了個手電筒以防不測。

高玄又緊張地看了看四周，猶豫了片刻說：「好吧，但必須要快一些。」

不知除了失蹤的筆記本電腦外，弗格森教授還隱藏了什麼秘密？沉思片刻，忽然想到了教授的郵箱，那是在網站伺服器里的，隨便什麼電腦都可以找到。

「當然啦！」

「你已經瘋了！」

奇怪，光線竟是從這面鏡子里發出的，她看著落地鏡里的自己，胸口並沒有梅花般的鮮血，也沒有那個致命的可怕槍眼，她仍然是美麗憂鬱的春雨。

剛才明明親眼看到他們進去的啊？怎麼不到一分鐘就全都消失了呢？心跳更加厲害了，走到小房間門口仔細端詳，這是個全封閉的密室，牆壁和地板都是金屬的，上下左右並沒有何出口。而且地上也非常乾淨，就算他們全都已經死了，至少也會留下血跡什麼的吧。

春雨動彈不得了，只感到肩膀上有一雙有力的手，老婦人的指甲甚至嵌入了她的肉里。

很快就找到了那個文件，這裏記錄的計算公式和程序，他已經很熟悉了。果然，其中一些參數被修改過了，整個公式相比以往有了巨大調整，許多數據都是全新的。

突然，龍舟想起在旋轉門飯店裡，看到的那個白色長發的老人——對，就是他！春雨說他三天前死在花園門口，身材高大，白色長發，穿得像個老嬉皮士。

他現在哪裡？

正在胡思亂想間，突然被一扇鐵門擋住了去路。

街道越來越冷清了，電車在大街上越開越快。這裏似乎與倫敦豐富的夜生活並不相稱，或許是某國移民的聚居區，而車廂里的乘客也越來越稀少，最後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房間中傳來春雨的聲音：「你是誰？我打不開門。」

幾十秒前，春雨剛剛跨入旋轉門，現在她就在小客廳里，昨晚在這遇到了吉斯夫人。

話音未落，街口便傳來警車的笛聲，劃破了安靜的夜空。

實在走投無路了，他們便向警察方向跑去，希望能夠得到警方的救援。

在龍舟平時的印象里，教授是個刻板嚴肅的人，好像還停留在十八世紀。沒想到信中文字非常感人，教授如此痴情了幾十年，簡直是愛情至上主義者——可惜他愛上了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