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葉蕭則睜大了雙眼，被身邊的頂頂驚呆了，這年輕女子單薄的身體里，竟能發出如此響亮高亢的聲音，與她平時說話的音色截然不同，好像不是從她嘴裏發出的，而是來自另一個世界，另一個時代？

一個細嫩的叫聲響起，冰涼的皮膚摸著像塊易碎的玉。隨後，他看到了一張少女的臉——秋秋。

屠男看到這裏心裏驟然一抖，難不成今晚MSN鬧鬼了：你說你在墓地里？

「然後——」

「發什麼呆啊？」

屠男還活著。

第一組與第三組彼此交流下午的經歷，特別是當楊謀說到那聲驚雷，打壞了電視發射塔和衛星接收器，還差點要了他們的性命時，所有人都不禁驚出一身冷汗。

忽然，錢莫爭大聲說：「我們確實被困住了，困在一個空無一人的城市裡。這個城市叫南明，位於泰國北部的崇山峻岭，四面都被深山和叢林圍抱。我們失去了同外面的一切聯絡，被迫住進主人不在家的民宅，依靠一年前留下來的食物生存。我們不知道這裏還會藏著什麼，也許在這座城市的無數棟建築里，每個房間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曾經或依然有各自的主人。現在，我第一個想搞清楚的問題是，為什麼這座城市空無一人？」

「一朵南方的雲」：一個比南極更南的地方？

此刻，他卻被困在這巨大的體育場里，暗無天日的看台底下，背後是冰涼的水泥柱子，四周是絕望窒息的空氣。他的雲兒仍無影無蹤，而他的未來則被禁錮於此。

門口的人身材高大，衣服已被撕成了碎片，露出肚皮和大腿，活像個討飯的叫花子。孫子楚卻在暗想，是不是這房間的主人回來了呢？

「當全世界還剩下一個人的時候，他聽到屋外有人在敲門。」

難得見到南明城上的月亮，這似乎永遠都在陰霾中的城市，總算露出了一些嫵媚溫柔。月光透過茂密的樹葉灑落在頂頂頭上，如佛落了許多串珍珠。葉蕭也深吸了一口氣，或許能吸收這月夜的魔力。

他們迷路了。

總算有救了！屠男用盡全身力氣才推開這扇門，裏面是球場看台的內部通道，他一頭就扎進這暗無天日的空間。他一邊用手摸索著牆壁，一邊嘗試推開各種各樣的門，在迷宮般的通道里轉了幾十分鐘。

他就像訓斥自己女兒一樣，大聲地警告秋秋。

屠男：雲兒，你幾歲了？

「有可能啊，也許他們就在我們的腳下——」孫子楚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表情誇張地指了指地面，悄悄地說，「偷聽我們之間的對話？」

黑夜裡所有燈光亮起，這城市的罪惡全部顯現，四處都是腐爛的屍體，野草浸淫著鮮血生長，等待天火來把這一切掃蕩殆盡。

「我說不清楚，又像是唱歌，又像是——咒語？」

然而，這不是夢。

「我們是從城市的南面進入的，只要筆直向那個方向走，就會找到旅行團了。」

「一朵南方的雲」：因為這裏沒人陪我說話。

屠男還想讓她等等，但這朵南方的雲卻先離線了。他重新關好了窗戶，獃獃地坐在電腦屏幕前，看著MSN記錄上的文字。雖然99％的可能性是她在耍他，也許她根本就是在上海，只是在用繁體字的軟體，還假裝是個很遙遠的地方。反正網上的一切都是虛擬的，除非見面否則一切都不必當真。

孫子楚立時打了個冷戰，想起一部號稱世界上最短的小說——

她——

「算了。」伊蓮娜憐憫地說，「他都已經這個樣了，一定受到了過度驚嚇，你不要再刺|激他了。」

她的視線掠過月夜的窗檯，觸到那支即將燃盡的蠟燭，白色燭火散發出的光暈，讓這個房間像古代的洞窟，而三千年前壁畫中的少女，正拿著木梳整理那一頭烏髮。

更衣室離出口不遠了吧？他興奮地向另一個門衝去，那是運動員出場的通道，卻被一道捲簾門牢牢地封住了。屠男拚命地拍著捲簾門，但聲音並沒傳出去多遠，直到他雙手都拍得通紅，只能絕望地回頭走去。

沒錯，就是下午見到的神秘少女，撐著黑傘穿行在雨巷中，在體育場里有忠犬相伴。此刻，卻在這荼蘼花開的院子里，在這冷漠幽謐的燭光下。

等到屠男悠悠地掙紮起來，卻怎麼也爬不出深溝了。倒霉的是那副心愛的墨鏡，也在口袋裡摔成碎片了。他只能嘗試呼喊求救，期望葉蕭和頂頂可以聽到。但他發現自己完全叫不動了，微弱的聲音像小貓似的，根本傳不出深深的隔離溝。

忽然，頭頂射下一道更為猛烈的光，某個影子強烈的映在了眼前。

屠男：南明？地圖上可沒有這個地方哦？

他一激動把杯子都打翻了，剛開的熱水濺在大腿上，卻絲毫都感覺不到疼痛。看著重新啟動后的屏幕，他的表情已呆若木雞。

「體育場？」

眼看這場事關大家生死存亡的爭論，已漸漸演變為科幻小說創作討論會，童建國大聲打斷了他們的扯淡：「好了，我告訴你們一個最大的可能吧——我們根本就沒有來到南明，也沒有經歷這所有發生過的事情。此刻，我們正坐在精神病院里，純粹在腦子裡想象這一切！」

童建國的結論是：世界本不存在，或者說世界本存在於人的心裏——同理可推，空城本不存在，或者說空城只存在於旅行團成員們的心裏。

最鬱悶的當屬法國人亨利，他茫然地看著這些人的對話，伊蓮娜只能逐字逐句翻譯給他聽。當他聽到孫子楚最後的推論時，不禁想起了另一位偉大的法國人：儒勒·凡爾納。

錢莫爭迅速拉住了他，玉靈給他倒了杯熱水，林君如拿毛斤來給他擦臉。眾人手忙腳亂地了一陣，總算讓屠男恢復了過來。

頂頂睜大了眼睛，目光在星空下閃爍：「天機——不錯的名字啊，或許我下一張專輯就叫這個。」

「你知道這樣有多危險？不是關照過讓你們呆在房間里不要亂動嗎？」

頂頂暗示似的眨了眨眼睛：「你覺得我是在唱歌嗎？」

這是球場大看台的內部——頭頂是鋼鐵的橫樑，身邊的水泥的支柱，光線從外面狹小的縫隙射進來，黑暗的密閉空間無邊無際，稀薄的空氣壓得人喘不過氣。

答案是——不可泄露。

一朵南方的雲——你究竟是誰？是個女騙子？還是女學生？是一場可笑的行為藝術？還是針對他的策劃已久的陰謀？

他問對方幹嘛要搜索這個號碼？

瘋了？

「我討厭他們。」

「誰？」

孫子楚趕緊攤開南明地圖仔細搜尋，果然在城市西北角發現了體育場的標註。

她的歌聲飄蕩在空曠的星空下，似乎這城市的每個角落都能聽到，也包括每個沉睡的靈魂、天使抑或惡魔。

「好了，大家不要再多想了，免得晚上睡不著覺影響體力。必須早點休息，明天一早起來再想辦法。」童建國繼續向大家發號施令，「這棟樓里的房間，我們今晚還要繼續使用，再重新挑選分配一下吧。」

屠男背靠在一根水泥柱子上，不知道外面的大雨停了嗎？不遠處的地面還在滴水。

「是的……很大的體育ｈtｔpｓ://ｒｅａｄ•99ｃsw.com場……葉蕭和頂頂先跑了進去……我跑得慢了……就掉到了溝里……」

有光就有人！

等他即將跑進球場時，葉蕭和頂頂早就沒影了，心裏一著急竟腳下絆蒜，重重地摔了下去。也合該是屠男倒霉，旁邊正好是看台與跑道間的隔離溝，整個人掉到了深溝里！

「要是所有的燈都能亮起來的話，想必是很美麗的景象吧！」

於是，那個同樣沉睡了幾千幾百年的旋律，自周身的黑夜空氣中傳來，彙集到頂頂的心裏，又升到咽喉和唇齒之間……

楊謀放下DV耐心地問：「怎麼會走散的？」

屠男覺得越來越有趣了，準備施展網上泡妞的絕技：雲兒，我可以叫你雲兒嗎？

沒有夜鶯在歌唱，只有暗夜裡綻放的傳說中的荼蘼花，天知道頂頂是怎麼認出這花的？

一陣花香隱隱飄來，少女轉身向另一道暗門走去。

眼前是條幽深的小街，兩邊的花園栽滿榕樹，再往後便是二三層建築的陰影，很像上海一些老花園洋房的馬路。葉蕭打開手電筒，前方的小道依舊沒有盡頭，就連月光也沉睡了。頂頂緊張地掃視四周，所有的建築都在黑暗中，無法期待某個窗戶里的燭光。

「一朵南方的雲」：是啊，好看嗎？

屠男剛要拚命地打字挽留她，屏幕上卻毫無反應了，鍵盤和滑鼠都定住了似的。好不容易打開WINDOWS任務管理器，但電腦瞬間就死機了！

唐小甜又一次撲到楊謀懷裡，看到他全身上下都濕透了，急忙將他拖到衛生間去換衣服。法國人亨利聽不懂他們說什麼，只能繼續坐在房間里發獃。而成立夫婦則牢牢地看著女兒，不能再讓秋秋亂跑了。

葉蕭睜大了雙眼，再一次看到那張臉，就是她。

那張臉。

孫子楚一臉得意地說：「還是我們這一組收穫最大吧。書店裡總共只有七幅南明地圖，我把它們全都裝在包裡帶回來了，大家要好好保存這些地圖，千萬不能給弄壞了，更絕對不能弄丟了！」

就在他們的水塔底下，大約隔著一條街的花園裡，有棟兩層樓的建築，閃爍著一點白色幽光。

「一朵南方的雲」：有。

「本來就是咒語嘛！」

「嗯，我是旅行團里年紀最大的，所以也輪不到你來做主。」

「你……你……是怎麼唱的？」

「至少還有貓！你忘了中午我們在醫院里的經歷嗎？」

不，那不是一幅壁畫，而是活生生的真人，一個正在梳頭的黑髮少女。

黃宛然平靜地說了出來，彷彿打了自己老公一記耳光。成立驚訝地回過頭來，得到的只是妻子的冷漠眼神。

「無稽之談！」

「一朵南方的雲」：也許，即將，很快吧……

「我曾經是個醫生，確實還有許多未知的病毒和細菌，可能會讓人類瞬間陷入滅頂之災。」

也許所有人都瘋了。

經過曼谷的政變之夜，到離開清邁的驚險之旅，再到闖入這神秘的空城之中。屠男目瞪口呆地經歷了這一切，這裏果然是南明！雲兒所說的比「南極更南的地方」，但這裏居然沒有一個人？不，至少還有一個女孩和一條狗。

「是古印度梵文的『百字明咒』，又稱百字真言、金剛百字明，或金剛薩埵百字明，在西藏尼泊爾等地流傳很廣。剛才我唱的漢文歌詞，是高曉松給我寫的。另外，這首歌還有個梵文版本。」

屠男：不，不放你走，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一年之後，那個夢變得越來越強烈，每天凌晨都造訪腦海。「一朵南方的雲」在夢裡是他的雲兒，雖然遙遠卻思念不絕的女孩。她就在那空曠的城市裡，茂密的樹葉下滴著雨水，四周是陳舊斑駁的街道，幽深小巷裡飄起白色煙霧。屠男就這麼跟隨著她，來到那個最秘密的地方。驟然間頭頂射下奇異而遙遠的光芒，無數個聲音在周圍響起，那些不同的面孔都顯露憂傷，眼淚彙集到眾人的腳底，又變成一條抑鬱的河流，逐漸淹沒他的身體。雲兒緊緊抓著他的手，直到兩人被眼淚之海吞噬……

「一朵南方的雲」：嗯，不和你說這個了，最近我心裏很煩，就像我生活的這個地方。

他看到了那個人。

屠男的眼神直往後面縮，好像面對一頭噴火恐龍，嘴角顫抖著發不出聲音。

在一年多前的夏天，他MSN上的名字還叫「流浪四方」。那時他每夜都泡在網上聊天，忽然有個陌生的號碼加了他，對方的名字叫「一朵南方的雲」。他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圖片是個綠油油的山谷，顯示文字是繁體中文。他問對方為什麼加他，回答是隨便搜索的HOTMAIL號碼。

「放開我？你弄疼我了！」

突然，小巷裡竄出一個人影。

說話的是林君如，一想到在太平間里看見的那些屍體，她胃裡就噁心得想吐。

「一朵南方的雲」：差不多吧，除了小枝。

第二小組的葉蕭、頂頂、屠男仍未歸來。

「這是最簡單也是最愚蠢的想法！」錢莫爭卻跟他較上了勁，「死光了？怎麼死的？是誰乾的？要知道按照這城市的規模，至少生活過十幾萬人！有哪個魔頭那麼大的本領，隨便一殺就殺個十幾萬？」

「怎麼是你？」

「一朵南方的雲」：是晚上十一點，我當然不在中國。

頂頂點了點頭說：「沒錯，但我們的視線都被這些房子和樹擋住了，最好找個高一點的地方，能看清周圍的形式再走。」

第二晚，屠男又在線上看到了「一朵南方的雲」，他猶豫片刻之後說話了：雲兒，在嗎？

厲書忽然想到：「葉蕭他們在外面？」

「去年我在西藏的時候，也有一次在荒原上迷失了方向，就靠著月亮找到了回大本營的路。」頂頂倒顯得很是興奮，她指了指左邊說，「瞧，那邊是南！」

簡而言之：旅行團全體成員自己瘋了。

葉蕭手中的電光閃過黑板，依稀有繁體的「中國歷史」字樣，彷彿歷史老師已化作幽靈，仍站在講台前侃侃而談，從北京猿人到光復台灣……

「一朵南方的雲」：十九歲。

這就是厄運。

他們三人的表情倒十分自然，好像還頗有斬獲的樣子，這又燃起了伊蓮娜的熱情：「發現什麼了？」

這是整個南明的城市交通圖，周圍是一圈綠色的山巒，當中圍繞著一個不規則的圓形的盆地，城市建築就在這片盆地中展開。地圖上布滿了密集的街道，建築物都用紅色方塊標出，城市綠地和公園則是淺綠色，周圍的深綠色便是自然界的森林了。地圖上的文字是繁體中文，標出了幾乎每一條街道，以及一些主要建築和場所。

怎麼回事？他急得滿頭大汗，就差要把電腦主機拆開來了，在MSN的聯繫人地址欄里，「一朵南方的雲」也已不翼而飛。他只能憑藉記憶，重新輸入女孩的HOTMAIL號碼，添加她為自己的聯繫人。

屠男：小枝又是誰？好像有些hｔtｐｓ://rｅａｄ•9９ｃsｗ•com耳熟。

「一朵南方的雲」：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幽靈嗎？

沒想到這女孩挺會頂嘴的，他搖搖頭說：「至少有你爸爸媽媽在保護你。」

但剛才那些對話仍令他異樣，隱隱覺得那可能真是個南方的幽靈？不過，幽靈是不會在晚上的睡覺的吧？想到這他對自己苦笑了一下，明早醒來就會忘掉吧。

「但葉蕭和頂頂怎麼辦？」孫子楚還是不能放棄任何一個人，尤其是好朋友葉蕭，「我們還沒有他們的任何消息，會不會出事了？我們要不要出去找他們？」

奇怪的是，秋秋卻反而停止了反抗，也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這情景反而讓錢莫爭感到恐懼，急忙甩脫她的手說：「你這孩子怎麼不聽話呢？你媽媽一定著急死了！」

又在附近仔細搜尋了一遍，最後只得失望地空手而歸。

月光灑在空曠的樓頂，但這裏的高度還是不夠，旁邊一些大榕樹有五六層樓高。他們又只能爬上樓頂的水塔，從一根幾乎生鏽了的鐵梯子上去，終於佔據最佳的至高點了。

幾分鐘后，孫子楚、林君如、厲書的小組回來了。

窗外的人與窗里的人，分別對峙在陰陽的兩端。

抱歉，那不是「一朵南方的雲」。

「然後，我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屠男：很漂亮呢！你知道嗎？我都等你三天了。

究竟是什麼？

只是自己的幻覺？根本就沒有這麼一回事？難道最近是創業的壓力太重，使得精神出現了問題？屠男百思不得其解，但與「一朵南方的雲」在MSN上說的每一句話，他都牢牢地記在心上，無論多久都沒有忘記半個字。當然，也包括七月半之夜見到的她的照片，她的笑容常縈繞在他夢中。

已是晚上七點多了，一輪新月在雲朵間忽隱忽現。空曠的街道上寂靜無聲，他們的寶馬車還停在路邊，哪裡有什麼葉蕭的蹤影？

錢莫爭又抓起了她的手，帶著秋秋走出了小巷。回到外面的街道上，心急如焚的成立夫婦，立即緊緊摟住女兒的肩膀。

成立卻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都已經二十一世紀了，怎麼可能呢？」

「一朵南方的雲」：等一等，天哪！又出事了！

屠男：好吧，遙遠的朋友，你是個女生吧？

屠男：到底怎麼了？我真的著急了？你到底在哪裡？哪個城市？

她也在看著葉蕭和頂頂，或許也在思考著相似的問題。

「你說什麼？」孫子楚立時怒氣沖沖地站起來，「要是葉蕭他們有什麼三長兩短怎麼辦？由你順理成章地帶領我們突出重圍？」

最後一句話響過之後，全體旅行團都鴉雀無聲。這個問題實在太重要，又實在太難解答了。所有人目光集中在錢莫爭身上，他將腦後的長發束起，從齊秦變得像動力火車了。

黑傘下的眼睛，狼狗邊的眼睛，壁畫里的眼睛，聊齋里的眼睛，她的眼睛。

屠男：難道你在南極？

屠男：雲兒，現在已經子夜十二點了。如果你還是未成年，請你早些睡覺休息吧。如果你已經是成年人了，那麼我們還可以聊更多的話題。

葉蕭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心裏罵怎麼連這個都忘了。

「等一等，你們小時候有沒有看過一部美國的電視劇，好像叫《獅膽雄心》，說紐約的地下還有個世界，許多人就生活在地下空間里。」

「一朵南方的雲」：以後不要再等我了。

一個鐘頭前，他見到這座巨大的體育場。當時葉蕭和頂頂在追逐那條狼狗，飛快地衝進球場的入口。這兩個傢伙跑得太快太急了，把屠男遠遠拋在身後。

三十八歲的美婦人面露難色，正在她欲言又止之際，成立接過了話茬：「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我們會照顧好秋秋的。」

終於，在一個破舊的屋檐下，錢莫爭抓住了那隻胳膊。

屠男又喝了一大口水：「不知道……但肯定是活生生的真人……她撐著一把黑傘……還有條大狼狗……狗帶著我們到了體育場……」

幾十分鐘后飯菜都做齊了，雖然沒有餐館里的豐盛，卻讓這幾天提心弔膽的人們，暫時忘卻了遍布身邊的險惡。黃宛然又聽到了一片誇讚聲，但在她丈夫陰鬱的目光注視下，卻低著頭不敢說一句話。

厲書覺得孫子楚簡直是在搗亂了，或者是科幻小說看多了。厲書最近剛編輯出版了一套阿西莫夫全集，他索性也來想象了：「會不會是第三類接觸呢？」

傍晚六點。

等屠男反應過來重新上線，「一朵南方的雲」已經離線下線了。再翻看MSN的對話記錄，卻發現自己和「一朵南方的雲」間所有的對話，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一朵南方的雲」：靈學。

兩人先折向南走了兩條街，總算看見了一棟四層高的建築，頂上有個高高的水塔，比起周圍算是鶴立雞群了。他們先在路邊做了個記號，以便回來時不再迷路，然後便沖了進去。

屠男：與北京時間晚一個鐘頭的話，你在越南？

這是葉蕭做夢也想不到的，自己作為警官居然迷路了！

「怎麼了？」

頂頂硬把他從教室門口拉走了，在走廊盡頭爬上一道小樓梯，便是這棟建築（準確地說是學校）的天台。

一個衣衫襤褸滿身污泥的人站在門外。

聽到秋秋輕蔑而不屑的回答，錢莫爭心裡頭微微一涼。他緊盯著女孩的眼睛，隱隱生出一種奇怪的東西，讓他自己也像是被電流穿過似的。於是，他的大手反而抓得更緊了，好像要磨破她薄嫩的皮膚，嘗一嘗少女溫熱的血。

伸手往前摸到了一個物體，像一堵牆但又沒那麼大，原來是根水泥柱子。他用力向四周喊了幾聲，便聽到了自己空曠的回聲。這裡是體育場建築的內部，柱子就是看台的基礎，上面便是幾萬個座位了吧。屠男再也沒有力氣走動了，背靠柱子坐下來，閉起眼睛等待某個人的降臨。

「鬼啊！」

他渾身顫抖著走進來，接著腳底一軟癱在地上。

而二樓隔壁那個空房間，則繼續充當楊謀與唐小甜的「蜜月愛巢」。

屠男：你是說南明還是墓地呢？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沉默。

「好了，雖然葉蕭、頂頂和屠男還沒回來，但我們也不能幹等著浪費時間。」伊蓮娜接著又用英文說了一遍，似乎是專門說給亨利聽的，最後用中文說，「大家先好好想想現在的處境吧。」

但某種聲音從心底響起，似乎將她的身體變輕，像羽毛一樣隨風飄浮，插上一對薄薄的翅膀，緩緩凌駕於水塔之上，在數百米高的雲端，鳥瞰底下這沉睡的空城，和曾經存在過的芸芸眾生，還有迷途的自己和葉蕭。

屠男幾乎想要把屏幕扯破，看看藏在MSN後面的人是誰：怎麼了？

十五歲的女孩執拗地別過頭說：「不關你的事！」

葉蕭懷疑這根本不是凡人能發出的聲音，或者也不屬於這個平庸的時代，而只能從一千年前的「智慧女」口中唱出。

「快說啊！」

「什麼？女孩和狗？」林君如也著急地問道，「是這個城市的居民嗎？」

但孫子楚一把推開了他的手：「我看你才是最篤定的！來路九_九_藏_書不明的老傢伙。」

黃宛然松下一口氣，有些尷尬地對錢莫爭說：「非常感謝。」

這時，身後傳來母親凄厲地叫喊聲：「秋秋，你在哪裡？」

少女背對著窗戶，燭光傾瀉在她的頭髮上，和碎花布子的連衣裙。她的體形是纖瘦的，微微露出的後頸，就像玉色的琵琶，隨即又被黑髮覆蓋。她的手腕呈現出特別的角度，輕舉著木梳撫弄髮絲，從頭頂緩緩滑落到發梢，彷彿抹上了一層黑色油脂。光線便從她身上彈起來，宛如四處飛濺的水花，刺痛了偷窺者的眼睛。

屠男的ID是TOSOUTH，顧名思義是「屠」就是TO，「男」的諧音是「南」＝SOUTH，屠男＝TO SOUTH＝給南方。

在黑夜的水塔之上，頂頂情不自禁地縱聲歌唱，神秘的音符似咒語一般，自她的唇間傾瀉而出，這首歌的名字叫《萬物生》。

放心，他們還活著。

屠男：南明是個國家？

2006年9月25日，下午15點30分。

葉蕭想不到這二十五歲的女歌手，居然還有這麼大的本領。身為曾經破案無數的警官，他的臉都快掛不住了。

「他該好好地休息。」

「這是最近剛寫好的歌，公司正和我一起製作，專輯的名字叫《萬物生》。」

尤其是在這沒有電的城市裡——葉蕭和頂頂看準了方向，手忙腳亂地爬下水塔，飛快地跑下學校四層樓。

四樓最大的那套三室一廳，仍歸成立、黃宛然、成秋秋一家三口。錢莫爭對他們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把秋秋這女孩看住。

葉蕭與頂頂在哪裡？

頂頂的動作如母貓般輕巧，她走到那扇敞開的窗戶前。就是這裏發出來的光線，刺|激到了水塔上的兩雙眼睛。

他坐倒在沙發上大口喘氣，目光獃滯地看著大家，隨即又變得異常恐懼，像剛經受過BT者的SM酷刑。

眼前那些黑色的東西又開始閃爍了，像碎片扎進眼球扎進腦子，身體即將破碎成無數片，某個聲音從夢境的記憶里緩緩滋生，溫柔地對他耳語道——

燭光晚餐之後，大家清點了人數，現在房裡總共十三個人。孫子楚根本沒吃好，他焦慮地說：「我們當中有三個人還沒回來，虧你們還吃得下飯？」

但屠男仍然是搖搖頭，身體蜷縮得像個小孩。

童建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大家都很著急，但必須得吃飽了才能想辦法。」

沒想到那人抹了把臉上的爛泥，露出一雙黑黑的眼圈，大家這才認出了他——屠男！

錢莫爭衝進了對面另一條巷子，眼前那人影靈活地閃躲姿勢，讓他想起在草原上拍攝的野兔。雖然已經四十歲了，但他的速度仍像年輕時那樣，漸漸靠近了他的小獵物。那是個少女的背影，還沒有完全發育成熟，短袖T恤裸|露著纖細的胳膊，彷彿一手就能把它捏碎。

但是，童建國迅速表態：「我不同意，黑夜裡出去太危險了，晚上我們必須守在這裏，靜靜地等待葉蕭他們回來。」

瞳孔，屠男的瞳孔驟然放大，世界如坍塌的宇宙彙集在視網膜底……

他又痴痴地等待了許多天，MSN上再也沒有出現過那個女孩，她就像從未到過這個世界上一樣，在他的電腦里沒留下一絲痕迹。屠男還是甘心，他在各種搜索引擎上拚命搜索「一朵南方的雲」與她的HOTMAIL地址，但卻沒有任何蛛絲馬跡——

錢莫爭第一個叫了出來，從隔壁房間換好衣服出來的童建國和玉靈，也把頭湊了過來。轉眼間茶几周圍已擠滿了人，就連不懂中文的亨利也煞有介事地看著。

南明的黃昏。

「一朵南方的雲」：下個月就要開學了。

月光下的城市竟如此安寧，四周的群山只看得到輪廓，宛如嬰兒夢鄉邊的搖籃。方圓數百米外沒有更高的地方了，只有城市南端有棟十幾層的高樓，那就是上午他們造訪的「南明國際大廈」。而在城市遙遠的另外一端，則有棟幾乎同樣高度的大樓。就在他們身後的不遠處，巨大的弧形圓頂掠過夜空——這是體育場看台的天棚，儘管剛才走了兩個鐘頭，但始終都在它的眼皮底下。

屠男：有趣，地球上有這個地方嗎？

「怎麼回事？你們要看住小孩啊。」

五樓倒是有三個房間，但有兩間空了出來，剩下一間由錢莫爭和童建國住了進去——樓頂天台還躺著導遊小方的屍體，也只有他們兩人敢住在五樓。

屠男的心又被震了一下：也許吧，你相信嗎？

大家又沉默了半晌，楊謀自始至終都端著DV，記錄著這場重要的討論，他終於忍不住插話了：「繼續討論啊！」

突然，一道門裡亮出光線，原來是個半地下室的房間，接近天花板有排氣窗，正好朝向排水溝，雨天的光線幽幽地射了進來。房間里有一圈座位，當中有小桌子和黑板，一排更衣箱和藥品箱。這是運動員的更衣室，足球比賽中場休息時，教練就在這裏訓隊員的。

「一朵南方的雲」：不是啊，我就在南明。

他突然產生一種衝突，跑到她身邊去看看她，究竟是人還是鬼？

「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了？」孫子楚抓著他的肩膀大聲問，「葉蕭和頂頂呢？」

對！就是這個古老的旋律，就是這首神秘的歌，令血液和神經凝固，令世界萬籟俱寂，令宇宙變為塵埃，化為一個微小的光點，由此某個漫長的旅程開始——萬物生！

屠男：好奇怪啊，大學里會有靈學專業？是學習通靈術嗎？

「一朵南方的雲」：南明既不是個國家也不是個城市，南明是一個墓地。

然而，這個農曆七月半「鬼節」的夜晚，卻是屠男與「一朵南方的雲」之間的最後一夜。

「發現了一個女孩……還有一條狗……」

「對，這個城市到處都是危險，在房間里不是一樣有危險嗎？」

但葉蕭和頂頂也沒有找到他，此刻屠男依然在巨大的體育場里，當然從看台上是發現不到他的，因為他在看台底下。

其他兩組人馬回到「大本營」了嗎？大家還在焦急地等待他們嗎？是的，他能想象孫子楚現在的表情。

他曾去過越南旅遊過，還記得在胡志明市下飛機時，大家都把手錶撥慢了一個鐘頭。

但是，孫子楚仍然自顧自地說：「還有一種可能，南明城的居民集體隱形了，他們都喝下了隱形藥水，使得我們看不到他們，其實他們就生活在我們旁邊。」

此刻，當葉蕭陷於絕望時，頂頂忽然仰頭指著月亮說：「我們可以通過它辨別方向。」

那一夜，他第一次為了一個從未謀面的女子徹夜難眠。

葉蕭看了看時間，目光變得疲憊而鬆散——他覺得自己快支持不下去了，他並不如別人想象中那麼堅強。但想到身邊還有一個女人，他又只能頑強地向前走去。

屠男：哪裡？

孫子楚也加入了戰團，看來他總是定不下心來。

回到二樓房間，才發現屠男已可以說話了：「對不起……我……我和葉蕭他們……走散了……」

但水塔頂上根本難以九*九*藏*書站立，他們只能互相抓著保持平衡，稍微有個意外掉下去就會GAME OVER。

「一朵南方的雲」：是的，世界上任何一幅地圖都找不到這裏，但這裏確實存在。

屏幕有些閃爍，對話框里的文字似乎悠悠地飄了出來。開著空調而鎖緊的窗戶，也被一陣不知名的風吹開了，屠男的背脊滑下一道冷汗：你，你到底什麼意思啊？

屠男：發生什麼了？

他說完如釋重負般地長出一口氣，緊緊抓著妻子的手，而黃宛然的面色卻更難看了。

「外星人？我倒。」

「不排除這一可能！」厲書贊同了伊蓮娜的意見，「歷史上許多著名古代文明的毀滅，其實都是因為瘟疫的襲擊，使得其居民大部分死亡，城市從此就成為廢墟了。」

孫子楚還來不及喝口水，便從包里取出一張大幅地圖，攤在客廳寬敞的茶几上。

「既然我們到了這個地方，恐怕叫《天機》更好吧！」

「哎呦！」

就在眾人疑惑猶豫之時，錢莫爭小心地抓起根棍子，緩緩打開房門。

旅行團的行李都已經在這個房間里，現在還得再重新拿到各自房間。而且，由於今天發生了重大減員——導遊小方和司機的意外死亡，還有葉蕭與頂頂的至今未歸，使得一些房間空了出來，人員要重新搭配組合了。但原則上還是兩個人一間房，萬一有什麼情況可互相照應。

走廊盡頭有道消防樓梯，他吃力地爬上樓梯，卻是一片巨大的黑暗空間。眼前什麼都看不到了，再想下樓梯卻不敢了——根本就看不到樓梯口，他只能硬著頭皮向前，好像一下子雙目失明成了盲人。

孫子楚卻不依不饒：「你連自己怎麼走到這門口都不記得嗎？」

兩人不再說話了，沉浸在片刻的安寧中。寂靜又覆蓋了葉蕭的心，他俯視這片沉睡的世界，想到的卻是另一幅可怕油畫——

「平時出門旅遊還沒感覺地圖的作用，現在它卻成為我們的寶貝了！」

下午，他和頂頂發現了一個神秘的女孩，又隨著一條狼狗，進入一座巨大而空曠的體育場。但同時屠男又失蹤了，他們兩個人四處尋找屠男，但始終都沒有他的半點蹤影。一直折騰到黃昏時分，他們才無奈地從體育場撤離。

他們在學校外找到標記物，又按記憶穿過一條街道，來到發出光源的那個花園。

「一朵南方的雲」：好的，我喜歡。

屠男絕望地看著溝上的天空，窄得只剩下半米寬，依稀可見看台頂上的天棚。許多雨水流進了溝底，雖然有排水系統，但雙腳和襪子都被浸透了。他艱難地沿著溝壁摸索，但這條溝就如旅行團遭遇的深谷，居然走了數百米都不見頭——直到他看見一扇小門。

不知哪個女生輕聲叫了一下，大家馬上緊張地縮起來，錢莫爭也強作鎮定道：「喂，你是誰？」

頂頂坐在高高的水塔上幻想起來，只是身邊不是她的阿拉丁，水塔也不會變成飛毯。

葉蕭立即揉了揉眼睛——沒錯，在幾百米外的一片黑暗中，有點白色的光亮在閃爍。

這點音波雖然輕微，卻仍足以穿透空氣，讓那隻握著木梳的手停下。

三樓有兩套空房。法國人亨利的傷勢已無大礙，不需要黃宛然的日夜照料了。因為厲書的英文水平很好，便和亨利住了同一套房間。另一套留給了伊蓮娜、林君如、玉靈三個女生，她們昨晚住的就是這間，現在也只能三個人擠擠了。

孫子楚再也不說話了，他知道沒人願意晚上跟他出去冒險。

葉蕭猛然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冷靜下來，要一不小心從水塔上摔下去，那就真的到另一個世界去了。

黃宛然拉開了孫子楚，又給屠男蓋上一條毛巾毯。

童建國單腿跪在茶几前，手指在圖上點點劃劃，像軍人在看作戰地圖似的，就差沒放沙盤模型了——在地圖的上端，也就是整個城市的正北方，有個紅色方格里印著「電視臺」三個漢字。

屠男想起還有手機，打開屏幕一看還沒有信號，已是下午五點鐘了。他用手機照了照前面，露出一片幽暗空間。他強迫自己爬起來，趁著手機沒斷電，或許能照出逃生的路。

自德國世界盃結束以來，屠男每夜都重複這個夢，直到雲兒在夢中說出幾個地名：泰國、清邁、南明——這些地名反覆糾纏著他，像是註定的宿命一般，永難擺脫的生命召喚。

屠男：奇怪，是因為時差？你不在中國嗎？你是中午還是晚上？

「嗯，全城居民遭到了外星球生命的攻擊，結果全被外星人劫持到了外太空。」

屠男立即打字道：雲兒，這是你嗎？

「啊？」林君如恐懼地看著他的眼睛，彷彿自己身後就站著一個本地居民，正端著咖啡對她一臉壞笑，「你去死吧！」

這是旅行團在空城的第二夜。

兩人屏著呼吸跨過木柵欄，腳下碾過一片殘損的落花。漸漸靠近花園中央的小樓，透過隨風搖曳的樹枝，葉蕭看見了那點白光。

屠男索性閉上了眼睛，嘴角不停地顫慄著。童建國搖了搖頭，拿出自己的一件寬大外衣，披在他幾乎半裸的身上。

說罷他們就帶著女兒回到樓里了，錢莫爭則獃獃地站在原地。楊謀和玉靈經過他身邊時，輕聲地說：「多半又是夫妻吵架了吧？」

這美國女孩的話讓房間安靜了下來，每個人彷彿都在低頭沉思，為什麼要到這裏來？為什麼會發生這一切？這是自己註定的命運？還是生活中的一個小插曲？

循著那線幽光蹣跚向前，他感到體力有些恢復，四周滴水的聲音還在繼續，彷彿回到初生時的產道。

晚上也看不清是什麼地方，兩人打著手電筒跑上樓梯，一路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只覺得身後像有什麼東西在追趕。他們飛快地跑到四樓，停下來喘氣才發現，走廊兩邊全是教室——塵封的屋子裡課桌椅仍然整齊，黑板上甚至還寫著暗淡的粉筆字。

「一朵南方的雲」：但我這裏的時間只有十一點鐘。

「一朵南方的雲」：我相信，它們就在我身邊。

他就這樣等待了三天，直到農曆七月十五那天——中國傳統的「鬼節」。

隨即女孩就離線下線了，屠男又一次獃獃地坐著。而緊鎖的窗戶也又一次鬼使神差地開了，夜風吹透了他的身體。

現在說話的是厲書，他也經常出國旅遊，開始後悔幹嘛沒多收集些地圖，或許可以玩得更加盡興。

成立又輕蔑地罵了一句。

厲書記起了那個美國電視劇，驚訝地抬了抬眼鏡架：「你是說南明城的居民們，全都轉入地下生活了？」

幾分鐘后，當《萬物生》的一曲終了，頂頂滿足地閉上眼睛，天地重新陷入黑暗，萬物確已在此生根發芽，成長為一株參天大樹，變為這沉睡的南明城。

從一年多前就已註定了？鬼使神差般地在新公司開張前夕，跑到這個鬼地方來受罪？屠男狠狠掐著自己大腿，希望能從惡夢中痛快地醒來。

於是，頂頂的牙齒間輕輕碰撞了一下。

孫子楚這才忿rｅaｄ.9９ｃｓw•ｃom忿地坐下，林君如識相地給他遞了杯熱水。

「大本營」都已經等不急了，雖然孫子楚一再反對，他們仍然熱鬧地做起了晚餐。還是由黃宛然主廚，打下手的是唐小甜和林君如。

這溝深達兩米，是為防範球迷跳進球場鬧事用的。屠男摔得天旋地轉頭暈眼花，半晌沒回過神來。幸好屁股上肉多，只是身上擦破了些皮，沒到傷筋動骨的地步。

錢莫爭的臉一板：「別提了！」

厲書馬上拉住他的胳膊，苦笑著說：「現在這種非常時刻，我們十幾個人必須要同舟共濟，與其在這裏互相責怪窩裡斗，不如坐下來一起想想辦法吧。」

「一朵南方的雲」：是的。

「一朵南方的雲」：不，對不起，我現在不能再和你說話了，他們來敲我的門了。

咒語——這兩字讓葉蕭打了個冷戰，在這黑暗的水塔之上，山風掠過他的頭皮，涼涼地沁入大腦之中。

「一朵南方的雲」打出了笑臉的符號：在呢，TOTO。

錢莫爭稍微鬆了鬆手，但仍然不會放過她。

這些話雖然斷斷續續，但大夥基本都聽明白了。特別是聽說那神秘女孩的存在時，至少證明這裏並非絕對的「空城」。幾個人異口同聲地問：「然後呢？」

「我們已經在這轉了兩個小時！」

屠男還需要休息，就讓他睡在這個房間吧，照料他的任務落在孫子楚身上。

「你媽媽在叫你呢！跟我回去！」

屠男皺起了眉毛，眼睛也使勁眯了起來，似乎在看遠處的什麼東西，童建國注意著回頭看了看，那是窗外晃動的樹影子。

他隨後又回頭掃了一眼：「咦，葉蕭那一組怎麼還沒回來？」

天機？

「我找到電視台大樓了！」

對方卻停頓了許久不說話，屠男又催促了一遍問在不在，「一朵南方的雲」才回答：太晚了，我要去睡覺了，很高興認識你，我還會來找你的。

時間凝固了嗎？

當他們走進一片幽靜的街道，又轉過幾個三岔路口的轉角時，才發現自己失去了方向。原來體育場有兩個進出口，而且外觀看來幾乎一模一樣，葉蕭在完全無意識中走錯了。

光——也是黑夜裡的花朵。

白色的燭光下，少女轉過頭來。

美國女生伊蓮娜又站了起來，然後她用英文念出了一大串病毒和細菌的名稱，最後是2003年那場著名的SARS。

次日屠男沒有去上班，而是在家裡的電腦前守了一天。但他一直等到半夜裡，MSN上仍未見到「一朵南方的雲」。他真正開始感到害怕的是，自己的心已被這女孩纏上了，似乎越來越離不開她。那是好奇還是同情呢？抑或是對於未知世界的探險欲？南明——那是墓地還是某個異域空間？

按照正常的邏輯和可能性，這裏發生的一切都不會存在，然而卻無比真實地呈現於眼前。那麼唯一的邏輯便是觀察者自己瘋了，他們觀察到的並非真實的存在，而是自己腦中的幻想。

「一朵南方的雲」：別！別再靠近我了！也別再靠近南明！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我不該找你說話，也不該打擾你的生活。

說罷他飛快地衝出房間，一種可怕的預感是——可能葉蕭和頂頂受到了更大的傷害，而由受傷較輕的屠男回來求救。孫子楚也跟著他跑了出去，兩人拿著手電筒在樓道里亂照，又衝出去跑到外面的街道上。

常在野外生存的錢莫爭頻頻點點：「太棒了！這幅地圖對我們非常重要，可以防止我們在外面迷路，也能幫助我們全面了解這個城市。」

幾乎同時頂頂也注意到了，在這黑夜裡地面只要有一線光，也會刺|激到她的瞳孔。

屠男：學什麼？

「一朵南方的雲」：因為我在南方，很南方，很南方。

地圖右上角標註著南北方向，地圖下端是他們昨天進城的入口。孫子楚的手指沿著這條街往上，在第一個十字路口轉向右側，僅僅移動了兩厘米，他便拿出一支紅筆畫了個圓點：「這就是我們現在的位置！」

「一朵南方的雲」：啊，他們又來了！請忘記我吧，保重！

「一朵南方的雲」終於出現了，她的圖片也換成了真人照片，是個臉圓乎乎的小女生，梳著一個常見的學生頭，說實話她的笑容還是蠻迷人的。

「什麼？」

雖然他看不清頂頂的臉，但能感到她的輪廓和目光，隨著歌聲穿透空氣與自己的身體，迎來那輪想象中的異鄉明月。

就在這幅地獄般的畫面中，亮起了一點幽暗的光。

但願這不是致命的錯誤——然而，當葉蕭他們往回走時，卻發現越走越遠，四周完全是陌生的環境，找不到任何有用的標誌，就連巨大的體育場也看不到了。還好頂頂一直在安慰他，更多時候是她走在前面，充當嚮導和探路的角色。

自踏上飛機的那一刻起，他就有種朦朧的感覺：他將見到「一朵南方的雲」。

孫子楚又想出了他的第二種推理。

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是錢莫爭，他警覺地從車上跳下來，向那個人影飛快地跑去。其他三個人還來不及下車，他卻已跑得沒影了。

「一朵南方的雲」：南明。

那雙眼睛。

屠男：你叫我TOTO？真有趣，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叫我呢。

但那撐著黑傘的神秘女孩，明顯不是他的雲兒，照片里的雲兒要豐|滿許多，臉形和眼睛也都不一樣。最重要的是雲兒一定會認出屠男的，因為他給她發過許多自己的真實照片，就算從沒見過也有這種感覺，他甚至能夠想象出雲兒身上的氣味。

錢莫爭還以為抓住了這空城裡的某個隱蔽的居民，雖然秋秋在猛烈掙扎，但他的大手仍未有半點放鬆。

第一組，寶馬車載著失望而歸的四個人，回到了「大本營」外的巷口。

寂靜中的大家面面相覷，這房間彷彿成了瘋人院。

林君如拍了拍心口說：「看來我們組還是很走運的。」

「幹嘛要亂跑出來？」

雖然他的公司即將開張，事業即將邁入新的天地，他很可能成為新一代的中國首富。但屠男仍然決定去泰國清邁，報名參加了這個旅行團。

「南明地圖！」

「萬物生！」他回想剛才聽到的旋律，心跳又莫名地加快了，「只是專輯的名字——」

而是——

「不會是瘟疫吧？」

屠男：你好小啊，讀大學了嗎？

「奇怪，這麼好聽而特別的歌，我怎麼從來沒聽到過？」

「我來說說我的想法吧！」成立的突然說話，讓大家都很意外，「很簡單，這城裡的人都死光了。」

第一小組回到二樓房間，留守者們看到四個人疲憊的表情，便知道他們是空手而歸了。只有伊蓮娜還以美國式的天真問道：「你們找到衛星設備了嗎？」

頂頂說這些話的時候，彷彿四周都是她的迴音，在深深的洞窟中回蕩，又像是做過特技音效的處理，宛如來自另一個世界。

「瞧，那裡是什麼？」

「會不會是中子彈呢？下午我走過這城市的街道時，就隱隱有了這種感覺，這裏彷彿經歷過一場特殊的核戰爭，比如說中子彈，就可以讓建築物完好無損，但一切的生命卻會瞬間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