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最後的羅剎公主
「混蛋！」童建國已經咬牙切齒了，「當時我就感到有些不對勁，好像聽到什麼特別的聲音，但眼前一切都看不到，就沒有把你當場給抓住！」
於是，子彈從他們頭頂精確地掠過，打入身後的一根水泥柱子上。
而童建國的手槍正對著李小軍的鼻子。
而他上一次打李小軍，還得追溯到四十多年前的上海弄堂。
就是這張臉——葉蕭的記憶不但回到今天下午，也回到了一周之前的清邁。
這也是一個問題，但由不得你自己選擇。
「殺了我吧！」童建國捂著流血的左臂說，「請好好地對待玉靈。」
剛才，小枝帶著葉蕭找到中央控制室，他們逼迫工作人員說出了密碼，隨後遙控打開了門鎖。
屋門緊閉的小房間，葉蕭和小枝悄悄躲在裏面，盯著一個監視屏幕的畫面——剛才出現了導遊小方，那是在進入南明的第一夜拍攝的，也是小方生命中的最後一個小時。
等他們回到原地，卻發現玉靈已變成了一具屍體。
「唯一的解釋就是——那棟房子里並沒有安裝攝像機？」
幾秒鐘后，屠夫來了。
倒是童建國大喝了起來，想要把身前的玉靈推開。但她似乎鐵了心要做人體盾牌，拚命地阻攔在他的身前，並向×手中的槍口移動。
「老闆命令我給你們悄悄放了一把火，把那棟六層的樓房燒成了灰燼——前提是保證你們每個人安全，我給了你們足夠的逃生時間，同時又讓全世界的電視觀眾們看到，據說這一晚的收視率增加了50％。」
葉蕭的槍口也對準了那個黑色的身影——×。
童建國卻痛苦地靠在了門上，左臂的傷口依然在流血，他只能和玉靈一直守在門口。
大球場的看台之下，迷宮般的水泥柱子之間，白色的燈光灑遍神秘的空間，只用一個陰暗的角落例外。
童建國拖著受傷的胳膊，拉著玉靈向回走去，同時對×說道：「自然會有人來懲罰你的。」
「三個？說來聽聽？」
第一次，他不會受到任何嫉恨。
突然，玉靈飛快地閃到童建國身前，由於距離實在太近，沉甸甸的槍口幾乎頂住她的額頭。
看到握著手槍的童建國，工作人員們紛紛恐懼地讓開一條道，整個秘密基地里亂作了一團。他們很快跑到另一條通道，發現頭頂的有個很大的通風孔——那麼大的一個地下空間，不可能只有一個出入口，至少會有通氣和排放的管道，否則誰都沒辦法在地下生活。
這幕場景讓葉蕭也驚呆了，他摸摸玉靈的脖子確認死亡，便迅速恢復了冷靜，拉著童建國的肩膀說：「我們走吧，今天不是末日！」
×先是對他感激地點了點頭，但又大吼起來：「不，殺了我吧！」
她把聲音壓到了最低，因為那個沉悶的腳步聲，始終在空曠的迷宮中回蕩。
童建國和玉靈站在一起，幾米開外是個全黑的身影，端著一把黑色的手槍，對準前方的兩個人。
此刻，鏡頭裡是小方驚慌的身影，他舉著手電筒朝一隻黑夜中掠過的「大鳥」撲去。
「把槍放下！」
幾分鐘前，黑衣人×確實射出了一槍，但只是為了警告童建國，不要利用玉靈來輕舉妄動。
終於，倔強的童建國嘆息了一聲：「玉靈，你還可以再選擇一次——跟著李小軍走吧，他是你的親生父親，他不會傷害你的，他會好好地待你，留給你一個非常好的未來。」
任何人身處這種環境，都會感到一種絕望的恐懼，玉靈瑟瑟發抖地倚在童建國身上，往四周大喊：「喂，有人嗎？」
「當然，我會好好愛我的女兒的。」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槍口對準童建國的嘴巴，「我最親愛的好兄弟，有時候我做夢都回到小時候，我們兩個一起在弄堂里玩，一起坐火車去雲南當知青，一起在金三角的叢林里打仗，一起愛上同一個女人。我們兄弟總是在一起，形影不離，從沒想過會像今天這樣。對不起，但這一切應該結束了！」
童建國憤怒地沖他狂吼，顫抖著撲倒在玉靈身上。
他們就這樣貼著往前走了幾步，卻迎面撞到一個水泥柱子。童建國額頭忍著疼痛，伸手摸著水泥柱子的形狀，仔細想了想說：「要是我猜得沒錯的話，這裏應該是球場看台的底下——整個看台建築其實都是空的，內部用這些鋼筋水泥的柱子撐起來，所以見不到一絲光線。」
「不許動！」
更接近的地獄的深處。
葉蕭又一次下達了不可違抗的命令，而小枝怔怔地站在他身後，再也不會發出任何聲音了。
同時同分同秒。
時隔三十年，他第二次奪走了童建國的最愛。
槍，殺人的槍，從李小軍的手中掉到了地上。
突然，頭頂亮起刺眼的光芒，讓兩個人都低下頭睜不開眼睛。
「你好。」
最後通牒的時間過去，葉蕭半秒鐘都沒有猶豫，異常冷靜地摳下了扳機。
雖然，牆內都裝滿了極其烈性的炸藥，但因為覆蓋著安全保護層，就算被子彈擊中也沒事。
童建國狠狠咒罵了一聲：「該死的傢伙！」
「有！有！」
繞過柱子繼續往前走，這次他小心了許多，不停地伸手摸索前方，果然又摸到了一根水泥柱。這裏絕不會比下面的秘密基地小，但是更加陰暗恐怖，被無數根九九藏書鋼筋水泥的柱子分隔開來，宛如一個巨大的迷宮。
深深的黑夜裡，夜視的攝像鏡頭下，導遊小方在幽深的房門前站定片刻。
他死了。
這下黑衣人×總算認輸了，像臣服者似的跪倒在地，子彈鑲嵌在大腿肌肉中，咬緊牙關任由鮮血橫流。
他已失去了她二十年，才剛剛得到她幾個小時，就親手將她永遠地推離了自己，也推離了這個世界。
劈開木頭我必將顯現，搬開石頭你必將找到我。
他和小枝面面相覷，只能繼續等待著畫面，而此時就像定格了一樣，只剩下一片荒蕪黑暗的花園。
玉靈馬上嚇得一聲不吭了，童建國伸手摸了摸身上，卻發現原先準備好的手電筒不見了！或許是一個多小時前，在看台上和×搏鬥時掉了？
這時，一個華裔工作人員慌不擇路的跑過來，正好被葉蕭一把抓住，他兇狠地用漢語問道：「剛才這裡有人上去過嗎？」
「我知道你們一定會返回這道門。」
童建國感到心臟要跳出嗓子了，偌大的球場其實是一個彈藥庫！假設這些炸藥全部被引爆的話，其威力不亞於一枚小型核彈頭。不但這座大球場將灰飛煙滅，大半個南明城都可能被夷為平地！
這混亂的局面讓×始料未及，他小心地邊退邊說：「你不要亂來，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只是要把你送回到你爸爸身邊。」
「客氣了。」
面對這些將把自己炸成粉末的東西，膽大包天身經百戰的童建國，也感到深深的恐懼和顫慄。就當他抓著玉靈站起來，想要逃出這毀滅一切的迷宮時，身後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
玉靈驚恐地用氣聲問道，而童建國深呼吸了一口，強忍著傷口的疼痛，對她耳語道：「別害怕，孩子。」
「原來如此——小方是因為跟蹤夢遊的孫子楚，半夜獨自來到外面的馬路上，卻發現一隻奇怪的飛行動物，好奇心使他誤入吸血蝙蝠的巢穴，結果遭到大批蝙蝠的圍攻。而他痛苦而狂亂地逃跑，一直跑到樓頂的天台上，最終渾身潰爛中毒而死。」
這實在太瘋狂了！
他們想必是從反鎖的門裡沖了出來，又自通風管道追到這裏來了。
但此刻葉蕭全部想起來了，這個黑衣人已無處遁形！
三個人就這麼衝出大門，踏上逃出秘密基地的樓梯，衝出已成為火藥庫的大球場。
他低沉地嘶吼了一聲，才發現整個迷宮般的空間里，都已經亮起了白色的燈光。那高達數米的頂棚，其實就是看台的底下，呈現階梯狀的斜面，隔開十幾米就掛著一盞大燈。
「你！你幹了什麼！」
接下來的發現更為驚人，整個牆體都被安裝了這些傢伙，沿著大球場的看台整整一圈——起碼有幾十噸重的炸藥！
「不！」
還好童建國保持著鎮定，將她拉到遠處的牆角下，一根柱子的陰影擋住了他們，除非走到跟前難以被發現。
現在，葉蕭的兩隻手裡各握著一把槍。
×很有禮貌地說了一句，平靜的臉龐看著葉蕭，手中的槍口卻還指著童建國與玉靈。
現在依然是葉蕭。
身後，不再發出任何聲音了，葉蕭、小枝、童建國、玉靈，他們又回到通風管道，迅速沿著原路返回。
「什麼辦法？」
「但願他們能把門打開。」
「在我們的旅行團里，有多少人是被你殺死的？」
緊接著畫面切換到樓道里，小方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只能一路往樓上狂奔。而他身後已經沒有了蝙蝠，這些小傢伙們完成了攻擊任務，飛回到馬路對面的巢穴了。
他飛速衝出小房間，小枝緊緊跟在後面。沒想到出門就撞上一個老美，對方看到葉蕭頭上包著紗布，渾身殺氣騰騰的樣子，嚇得蹲在地上叫喊起來。
葉蕭苦笑了一聲：「這果然是一個動物世界，小方死於吸血蝙蝠之手，成立被鱷魚吃掉了，唐小甜被山魈殺死了，楊謀葬身於蝴蝶公墓，錢莫爭被大象活活踩死，就連孫子楚也差點因魚毒而死，為什麼這裏的動物都成了殺手？」
「我又接到了老闆的指令，趕到南明醫院處理了亨利的屍體——前輩你不是也幹掉了一個嗎？接著聽到底樓響起爆炸聲，我打開一道密室的房門，發現那個叫伊蓮娜的美國女孩，然後便是和你的過招。」
魔鬼飛進了那棟房子。
「你怎麼了？」
童建國和玉靈都跑到了葉蕭身邊，吊著繃帶的童建國苦笑著拍了拍葉蕭的肩膀：「我到底是老了，太不中用了，謝謝你年輕人。」
「去死吧！」
玉靈緊張地抓著他的胳膊，兩個人都茫然地環視四周，如同陷入一個巨石迷魂陣，全都是史前留下的柱子——無處藏身！
童建國知道這些工作人員不會傷害到他們，也沒人會料到真人秀的成員們，竟然會摸到這個秘密基地。
最後的鏡頭是樓頂天台，小方慌不擇路地跑到夜空之下，渾身的皮肉都已潰爛，便倒在平台上一動不動了。
「女兒，你無權選擇。」
在整整九個小時前，這兩張臉在南明城的太陽底下遇見過。
他是玉靈的親生父親。
他痛苦地將後背靠在牆上，卻隱隱感到有些不對勁。用右手摸了摸後面，才發現在堅硬的牆體之上，還安裝上了一層黃色的東西，就像塑料薄膜包在牆上。
李小軍仍read.99csw.com然跪在原地不動，看著被自己殺死的女兒，漸漸變成冰涼的屍體。
「開槍吧。」
×明白被她抓住了軟肋，但依舊面無表情地握緊手槍。為了防範童建國掏槍，他稍稍將槍口抬高兩厘米，果斷地摳下了扳機！
這時，玉靈走到自己親生父親的跟前說：「我不想留下來，也不想和你去美國，請你放過我們吧。」
甚至有幾隻怪物鑽進他的嘴巴，使他再也發不出慘叫聲了——怪不得那晚誰都沒聽見小方的聲音。
九個小時前的勝利者是葉蕭。
現在雖然小枝還在身邊，但葉蕭還會再放走×嗎？
×在大吃一驚的同時，也絕不會給童建國偷襲的機會，他迅速往後退了兩大步，手槍依然平平地端著。
一分鐘后，房門突然又被打開了。
砰……
「他快要來了！」
看著葉蕭與小枝的身影消失在一個個隔間中，玉靈顫抖著祈禱說，同時攙扶著童建國，如一隻待宰的羔羊。
葉蕭並不知道，在他們剛進這道大門不久，李小軍就通過遙控將大門鎖死了。
「這個傢伙膽子太小了，他從旅行團溜出來之後，就藏到了下面的秘密基地里。他每天都在看電視畫面，當他看到你們一個個意外死去，全世界的人都在抗議，甚至準備要控告我們時，他就被嚇破了狗膽。他擔心會遭到法律制裁，害怕自己的家人會遭到詛咒，就在今天中午從這逃了出去。我當然不會放過這小子的，全城都裝滿了攝像機，他逃不過我們的監視，很快就發現了他的行蹤。我一直追到警察局裡，沒想到葉蕭突然插了出來，司機竟然鬼使神差地被他抓到了。就在司機要對他說出秘密的時候，我當機立斷開槍射殺了司機。」
沒錯，在金三角當雇傭兵的時候，他就親自使用過這種炸藥，只要小小几十克的份量，就可以炸平一座三層樓的建築！
畫面迅速切換，變成一片幽靜荒蕪的花園，攝像機應該裝在小店後門的外側。
「這就是一年前發生在南明的悲劇，因為我的爸爸打開了羅剎之國的寶藏，導致古老的病毒肆虐，各種溫順的動物都開始攻擊人類。只有我家的『天神』和『小白』除外，究竟是什麼原因我也不知道。」
一記清脆的爆破聲，僅僅幾厘米的飛行，子彈已鑽入玉靈的胸口。
畫面再度切換回外面的大街上，寂靜被狂奔的小方打破，蝙蝠們依舊緊追不捨，他的身上已爬滿了蝙蝠。
「但已經隔了一年，那些發狂的動物早就應該自相殘殺而死光了啊？」
九個小時前葉蕭被迫放走了×。
往下穿過兩道卸下的隔離罩，四個人回到了秘密基地，被迫選擇從原來大門出去。
子彈旋轉著衝出槍口，撕裂迷宮內塵封的空氣，槍聲在無數根水泥柱子間回蕩……
只把黑衣人×獨自留在絕望的迷宮之中。
×緩緩舉起左手，豎起了三根手指。
十分之一秒鐘，當李小軍恐懼地張大嘴巴時，手指的慣性卻按下了扳機！
「既然是你們的同夥，幹嘛又要把司機幹掉呢？」
李小軍也曾經打過仗，當然也會殺人也會用槍。他剛剛隱藏在附近的陰影中，等到葉蕭和小枝離去，只剩下童建國痛苦地呻|吟時，他才適時地走出來。
「不錯，你們大概以為是吸血鬼乾的吧？」
既然已經被暴露了，兩人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剛跑出去沒多遠，就看到一個被卸下罩子的通風孔。
玉靈也聽得著急死了：「那麼第二個呢？」
而且，他敢打賭在下面的秘密基地里，所有「龍衛視」的工作人員們，都不知道自己就生活在炸藥庫里。
同時同分同秒。
葉蕭用槍口指了指痛苦地跪在地上的×。
這張全身黑色裝束下的臉，將他從喧囂的清邁夜市上引開，進入那吟唱著鄧麗君的小酒吧，並在一段致命的對話之後，給他灌下了帶葯的紅酒，並暫時抹去了他許多天的記憶。
「你的槍法不錯。」
李小軍終於板下了面孔。
深夜，十一點半。
那也是他自己的墳墓。
「是，我們的計劃里並沒有包括殺人，但老闆指示我必須要這麼做，『天機』真人秀開播只有兩天，不能因為屠男而砸掉整個節目。於是，我在這裏制服了他，並給他吃下了特別的藥丸。他不但不會說出這個秘密，而且會在幾小時內死亡。我悄悄將他送回你們的大本營，接下來就是屠男等死的時間。」
是誰開的燈？
不需要什麼憐憫，葉蕭的子彈打中了×的大腿，紅色的鮮血從黑色的褲子里流出，迅速染紅了半條褲管。
在無數道白色的燈光之下，葉蕭看到密密麻麻的水泥柱子，分佈在環形的巨大地基內，根本就一眼望不到頭。
他們飛快地跑回大門，卻發現依舊緊緊地關閉。葉蕭著急地讓大家後退，往門上開了一槍，卻絲毫不能把門打開。
「快！」
李小軍的鼻子里也流出許多血來，他卻絲毫都沒有還手，仍然怔怔地看著死去的玉靈。
「怎麼回事？」
大球場看台深處的秘密基地。
就當童建國的槍要對準李小軍的腦袋時，葉蕭和小枝飛快地跑了過來，同時大喊道：「門已開鎖了，快點逃出去！」
小枝茫然地搖了搖頭：「也許吸血蝙蝠不會發狂，因為它們本身可以以九-九-藏-書毒攻毒。」
會飛的傢伙依然在鏡頭前晃來晃去，小方几次用手電筒照到了它，但只有幽綠色的目光，和更加駭人的利爪。幾次險些要抓到它了，卻又被輕巧地躲了過去，看來它也具有夜視能力。
「怎麼處理他？」
他拉著玉靈跑到出口的地方，卻發現大門已緊緊地關死了，他只能一隻手沒辦法開鎖。他掏出手槍後退幾米，但又把槍收了回來，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扇門是用特殊材料做的，一定是被鎖在密室里的李小軍，通過遙控把大門關死了。
對方的漢語水平看來僅限於「有」這個字，但這已經足夠了——葉蕭馬上爬到通風管里，把小枝也拉了上來。
李小軍的心底狂喊著一個「不」字，但子彈已射出了槍口，同時女兒將父親整個撲倒在地。
「這個大球場已經被裝滿了炸藥，你知道嗎？」
「基地里有一個中央控制室，或許可以去那裡試試？」
是的，黑衣人站在迷宮的角落裡，白色的光影籠罩他黑色的外殼，手中緊握著黑色的槍管，正對著童建國的後背。
「好吧，現在讓我都告訴你吧，這條秘密通道是這樣的……」
他聞到了火藥的氣味——這是剛才×射出的子彈。
正是他幫助李小軍逃出了被反鎖的密室，又根據工作人員們的報告，找到童建國和玉靈逃跑的通風管道。×獨自端著槍來到迷宮中，打開了所有的燈光，終於找到了他的獵物們。
「不，我現在腦子裡很亂，不管未來會發生什麼，現在我只想離開這個地方。」玉靈不敢大聲喘氣，怕被跟蹤的殺手聽到，「我還是旅行團的導遊，我必須要盡到自己的職責，帶著你們逃出去——而且我已經知道逃出去的辦法了！」
葉蕭、小枝、童建國、玉靈，再加上黑衣人×，五個影子被迷宮的燈光拉長，宛如幽靈烙印在水泥地上。
當葉蕭以為畫面又要切換到房子內部時，鏡頭卻定在花園裡不動了。
玉靈死了，二十一歲的生命，如此凋零在南明大球場下的秘密基地中，被命運的車輪碾成碎片。
幾乎同時，隨著一記清脆響亮的槍聲，黑衣人×單腿跪倒在了地上，他的手槍也應聲落地。
葉蕭小心地掏出手槍，目光循著火藥味掃去，發現了三個對峙的人。
第十一個。
「並沒有人要殺死他，這隻是一場動物攻擊的意外。」
「你發現了？果然是老前輩。」×敬佩地點點頭，槍口卻絲毫沒有晃動，「是老闆命令我安裝的，除了老闆之外，也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這件事。」
認準這個道理的童建國，將手槍塞回掖下的帶子，搬來一張檯子爬到通風孔，迅速卸下金屬隔離罩，露出了直徑一米多的通道。雖然左手吊著繃帶很不方便，他還是艱難地爬了上去，胳膊的傷口又劇痛起來。伸出右手將玉靈拉上來，兩個人都在通風管道中，低著頭往黑暗的盡頭走去。
左手還吊著繃帶的童建國，將手槍塞回到掖下的帶子里，右手緊緊地抓著玉靈，衝出那條幽暗的通道。
吸血蝙蝠！
畫面里的小方也對它很感興趣，跟著它追入一間沿街的小店，鏡頭隨之而切換到了店內。
×撇嘴笑了笑，手槍卻靠近了童建國：「謝謝你的誇獎。沒想到葉蕭盯上了我，經過一番激烈的槍戰，我馬失前蹄落到了他的手中，幸好小枝這女孩非常精乖，葉蕭居然還很聽她的話，就這麼把我給放了。」
外面卻是一大片黑暗空間，幾乎看不到一絲光線，像置身古老的墳墓之內。
「不，那不是鳥！」
「這我管不著！」黑衣人停頓了一下，「不過，干我們這一行的，除了毀滅還能做什麼？」
葉蕭和小枝同時瞪大眼睛，他們都聽到一記沉悶的槍聲，幾乎就從頭頂的天花板穿透下來。
童建國蒙住了玉靈的嘴巴，吊著繃帶的左臂還在滲血，但他強忍疼痛咬緊牙關，再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了。
然後畫面變成了黑屏，葉蕭已經看得滿身冷汗，他又胡亂地按了幾下鍵盤。但屏幕上不再有畫面出現了，小枝也長長地吁出一口氣：「我明白了。」
眼睛，父親的眼睛，看著女兒被自己射出的子彈打死。
隨著葉蕭的疑問，怪物已經飛出了鏡頭，小方也緊跟在後面，推開小店的後面的一扇小門。
玉靈的幽靈已漸漸離去，她看到自己死後的模樣，與媽媽年輕的時候幾乎沒有區別。
「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就在他的手指要摳下扳機時，玉靈的身體突然彈了起來，整個人撲倒在李小軍的身上。
他無奈地微笑了一下：「這一局算你贏了。」
甚至，同一個地方。
失血過多的童建國，已經幾乎昏蹶過去了，根本沒有力氣反抗，葉蕭一把拽起他，用力地拖出大門。
「第一個是屠男，很遺憾我並不是有意要殺他的。就在你們來到南明城的第二天，這個傢伙居然意外地闖入此地，發現了我們的秘密基地。」
小方的背影出現在鏡頭裡，同時還有那個飛舞的怪物，在這滿是凄涼的花園裡，越發顯得陰森可怖。他似乎已經中了蠱惑，仍然在追逐那個怪物，而葉蕭也在屏幕中看清了——兩片帆船的寬薄翅膀之間，有個醜陋到難以形容的身體，宛如地獄里飛出來的魔鬼。ｈｔtps://rｅaｄ•９9csｗ.cｏm
「把槍放下！」
「你們會毀滅這座城市的。」
坡度往上抬升了很多，再穿過一道被卸下的隔離罩，他們就進入了上層空間。
這是個賣小飾品的店鋪，攝像機安裝在牆角里，雖然裏面一團漆黑，但小方始終舉著手電筒，加上鏡頭本身的夜視功能，葉蕭和小枝居然看得十分清晰。
殺人或者被殺？
「玉靈！你要幹什麼？」
「別再說下去了！」
她死了。
「沒錯，也是你乾的吧？」
兩個五十七歲的男人同時痴痴地看著她，彷彿回到三十年前的竹樓，看著另一個年輕的泰族女子，她的名字叫蘭那。
聽著黑衣人×得意的笑聲，童建國不禁憤怒地喊道，迸裂的傷口又冒出了鮮血。
李小軍也痛哭失聲了，死去的玉靈倒在血泊之中，臉龐卻乾淨得一塵不染，單純的雙眼仰望蒼穹——穿透厚厚的水泥層，衝上大球場之上的夜空。
「這是有可能的，南明城裡有成千上萬棟房子，電視台不可能給每一個都安裝的，只會在我們可能經過的地方安裝。」
李小軍的頭髮都豎直起來，痴痴地跪倒在地，看著玉靈依舊睜大著的眼睛。
又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在無數根水泥柱子後面，隱藏著一個看不見的幽靈。
剛才他們走得太急太快了，再加上爬進通風管道用力過猛，吊著繃帶的左臂傷口又裂開了，鮮血從紗布里流了出來，迅速染紅了他的半條胳膊。
面對當年最好朋友的槍口，童建國只能苦笑道：「雖然三十年來，你已經變了太多太多，但你的聰明始終都沒有改變過。」
漸漸泛白的臉色，變得與她的母親相同，記憶的底片越發清晰，與這張死去的臉合二為一。
用不著回頭去看，他就知道這是誰——×！
小枝看著屏幕輕聲說道，畫面里的「大鳥」長相奇特，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羽毛，之所以看起來很大，只是因為它比較靠近攝像機。當它飛到靠近小方的位置時，看起來更像一個怪物，撲扇著一對靈異般的翅膀，黑夜裡反射著綠色的目光，讓人看著就毛骨悚然。
他無法阻止自己的手指，大腦還來不及處理這條指令，就算條件反射也無法見效。
肯定是黑衣人×！
迷宮。
「有一條秘密的道路，可以通往外面的世界。」
終於，他無法抵抗魔鬼的誘惑，大胆地闖進了屋子。
而童建國已不見蘭那三十年，他的愛早已永遠地失落了，當他以為蘭那的化身又回到身邊，卻又迅速被當年奪走蘭那的人再度奪走。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李小軍的眼眶有些輕微濕潤，卻依然直視著童建國的雙眼，闊別三十年的目光相撞，卻是生與死的距離。
黑衣人×微微點頭，直視著童建國冷峻的雙眼，槍口紋絲不動地讚歎道：「也許，我也會有這一刻，我想我會在那一刻想起你——再見，朋友！」
其實他並不明白，童建國即便犧牲自己，也絕不會拿玉靈的生命來冒險。
還是小枝熟悉這個地方，葉蕭立刻拉上她沖向控制室。
她的話音未落，頭頂突然響起一陣沉悶的槍聲！
在死寂而緊張的對峙中，童建國和玉靈的額頭都冒著汗，一動不動地等待對方的反應。
但一切搶救都屬徒勞——她的心臟已被子彈打碎，地上流滿了她的鮮血，所有的生命跡象都已停止，只是身體還是溫特的。
老淚縱橫的童建國，痛苦地再也感受不到自己左臂的傷口，重重地一拳擊打在李小軍的臉上。
其實，童建國之前已經猜到是他乾的：「所以你殺人滅口了？」
這下葉蕭和小枝總算看清楚了，這明明就是蝙蝠，容貌非常奇特，讓人聯想起傳說中的吸血鬼。而那棟黑暗中的房子，想必就是蝙蝠們居住的巢穴，小方獨自沖入房子里，必定引起了它們的攻擊！
他心裏暗暗咒罵了一聲，卻故作鎮定地對她耳語道：「這裏什麼都看不見，你必須緊緊抓著我，如果弄丟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他大聲地讓玉靈鎮靜下來，拉著她往秘密基地另一頭跑去。
葉蕭斷定槍聲並非從本層傳來，而是來自樓板以上的空間，而這個被打開的通風孔，令他陡增疑心。
「厲書，他打碎了衛生間里的鏡子，第一個發現了隱藏的攝像機——幸好他沒有立即把這個秘密說出去，而是精神崩潰地衝到了外面，那樣就給了我們充足的時間。我始終偷偷跟蹤著他，讓他以為真的有吸血鬼存在，並在他的脖子上留下特別的傷痕。至於他回到你們中間，想要告訴你們最重要的秘密——那是我們將計就計，想要給『天機』節目增加跌宕起伏的噱頭。就在他即將說出秘密的關鍵時刻，我們拉掉了房間的電閘。這樣你們就什麼都看不到了，我戴著一副夜視眼鏡，悄無聲息地走到厲書身邊，在他脖子的傷口裡，注射了一種特別的毒藥，當場就殺死了他。」
衣服與皮膚相繼被撕裂，然後從肋骨的縫隙間鑽入胸腔，打碎了一顆二十歲的心臟。
砰……
「不要著急！」
童建國皺起了眉頭：「你是怎麼知道的？」
直到這個最後的瞬間，童建國才感到自己依然愛著蘭那，也在心底暗暗喜歡上了玉靈——是自己得不到的蘭那留給他的償還？
「雖然，他殺了我們旅行團里的三個人——」htｔｐｓ://ｒeaｄ•9９ｃsｗ•ｃｏm童建國回頭盯著黑衣人×的眼睛，「但他並不是壞人，我們還是快點走吧！」
從許多年前成為雇傭兵的時刻起，他就做好了面對今夜的心理準備，無論你曾經殺死過多少人——最終的結局總是被人殺死。
「在你被我殺死以前，我允許你提問。」
「司機，你們都以為在進城的第二天，他就在加油站被炸成了碎片——其實你們都被騙了！這個泰國司機是我們請來的，怎麼可能會在旅遊線路上迷路呢？當然是他趁著你們不注意，悄悄把車子開進岔路，還有那條致命的隧道，將你們帶入『天機』真人秀的舞台——南明城。」
棲身於陰影中的童建國，驚訝地問著身邊的玉靈。
而且這種炸藥使用起來也非常安全，即便被子彈直接集中也不會爆炸，只有經過數重密碼的起爆器，設定好固定的時間才能引爆。
童建國無奈地嘆息：「有道理，我現在有個問題。」
可惜，他第一次判斷失誤了。
玉靈也摔倒在地，胸口迅速湧出血液，整個上半身變成得鮮紅。
童建國立刻打斷了他，因為接下來發生的是他的恥辱，就是這隻被綁上繃帶的左手。
童建國知道自己再也沒有機會反擊了，他平靜而從容地面對槍口，心裏唯一的挂念是身邊的玉靈。
又接連撞上好幾個工作人員，看到葉蕭手裡握著的兩把槍，有個三十多歲的美國女人當場嚇暈了過去。
史上最後一個羅剎公主，死了。
一個幽靈般的影子閃了出來，握著一把手槍對準了童建國。
這幕景象讓葉蕭和小枝都屏住了呼吸，只見鏡頭裡又出現一棟兩層的小樓房，完全籠罩在黑暗之中，如傳說中的幽靈府邸。
第二次，卻讓童建國抽出了掖下的手槍。
「這是真的嗎？」
在她死去的眼球里，映著幾秒鐘前父親驚慌失措的臉。
他已把李小軍和黑衣人×反鎖在密室中，便再也不怕被人看到了。衝到那些隔間組成的道路上，迎面撞上幾個電視台工作人員，對方被他和玉靈都嚇了一跳，有個美國女孩尖叫著躲到了廁所里。
「第三個？」
「對不起，現在該死的是你了，老闆已經下達了殺掉你的指令，我再也不會給你機會了。雖然我自己心裏並不情願，我的前輩。」
「早知道她不是好人了！」
迷宮再一次陷入沉默。
「怎麼辦？他們很快會出來的！」
「在加油站爆炸之前，司機就偷偷地溜走了，在確認不會炸死任何人的前提下，我才引爆了開關爆炸——當然也不是汽油爆炸，實際上加油站里基本沒有油，但被我裝上了一些炸藥，就是你現在發現的這種。我們事先經過了精密計算，確定爆炸範圍之後才引爆的。」
同一個地方，但隔著一層厚厚的鋼筋水泥樓板。
童建國和玉靈緩緩回過頭來，他的手槍還在掖下的套子里，左手吊著繃帶還流著血，右手卻只能舉在頭頂。
此刻，那個腳步聲越來越明顯了。整個看台下部的空間，就像一個碩大無朋的共鳴箱，不斷回蕩著×的腳步聲，如絞索緊緊套在了他們脖子上。
「我不但殺了人，還放了火。」×繼續吹噓自己殺人放火的功績，「你們原來所謂的大本營，那個居民樓為什麼會突然失火？」
「你又贏了！」
乍看之下就有些眼熟，童建國仔細檢查了包裝，才發現這是一種威力極大的炸藥！
小方的身影如彈簧沖了出來，身後緊跟著一大堆黑色的影子，再細看竟是成百上千對翅膀！
在這個絕對黑暗的世界里，什麼聲音也聽不到，彷彿又回到羅剎之國的古老甬道。就連無所畏懼的童建國，後背心的汗毛也豎了起來——真的找不到逃生的路了嗎？
「住嘴！你想把他們引上來嗎？」
×又往前走了一步，槍口距離童建國的眉心不到一米，碩大的看台迷宮內，瞬間寂靜無聲變成了墳墓。
明顯是往上的坡度，沒多久又遇到一個隔離罩，童建國再次用一隻手卸下它，拉著玉靈鑽出去。
荒園裡只見一堆黑影追著小方，無數翅膀在空中撲扇，有幾個飛得幾乎靠在攝像機上，在紅外鏡頭前露出綠色的目光。
鏡頭切換到大本營底樓的門口，正好對著導遊小方的臉。此時已經是慘不忍睹了，渾身的衣服都被撕爛，臉上身上全都是血肉模糊，小枝看得有些反胃了。
而×強忍著吃下這記沉悶的痛苦，幾乎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還沒等他把手槍撿起來，葉蕭已衝上來奪過地上的槍。
「沒錯，這或許是我們唯一逃生的道路，如果我判斷錯了的話——不，但願我沒有錯！」
小方轉眼就沖入店鋪之中，鏡頭也立刻切換回小店裡。許多蝙蝠已撲到了他的臉上，讓他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自掘墳墓的黑衣人×，緩緩把頭轉過來，在白色的燈光底下，清晰地照出葉蕭的臉，同樣也照出他自己的臉。
而這記警告性的槍聲，正好往下透過地板，引來了葉蕭和小枝。
「別怕！」
「不！」玉靈變得異常勇敢，這封閉的巨大迷宮讓人瘋狂，宛如森林中的小母豹，向獵人的槍口前進，「你不敢對我開槍的！」
半分鐘后，×依舊保持著原來的表情，卻緩緩地搖了搖頭，因為他斷定葉蕭不敢開槍。
這是「天機」真人秀的第一個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