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他決定向老闆報告此事，因為老闆說過不要傷害到童建國。當他走進這間密室——因為老闆不希望受到打擾，所以他每次進來都悄無聲息，這樣也正好沒讓童建國察覺。於是，便造成了現在的對峙局面。

又推開一道大門，便是「龍衛視」設在南明城的秘密基地了。

「但是，對於創建南明城的國軍老兵們而言，故鄉永遠都是中國。」林君如冷冷地頂了她一句，她已理解了來自金三角的父親當年的憂傷，「你是只把他鄉作故鄉！」

「是的，就是他——但我也僅僅知道這些，我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曉得。」

沒錯，黑色的背景，紅色的臉龐，就是這張臉，至少葉蕭絕不會認錯的。

「好，我們走！」

還沒有等童建國回答，他感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響起一個沉悶的聲音：「不許動！」

「你的目的是什麼？」

葉蕭腦中剎那湧出一個詞——夢遊。

他們悄悄摸到最後一排隔間，還好都沒有人發現他們。其中有個隔間的門關著，這讓葉蕭產生了疑惑，為何其他隔間甚至連門都沒有，惟獨這裏要房門緊閉？

「小方！」

「你就和年輕的時候一樣固執。」

兩張老男人的臉都異常僵硬，就像那支面對其中一個的槍口。

「對不起！」小枝懺悔地垂下頭來，肩膀不停地顫抖，「是的，這是我的錯誤，我是有罪的人。我知道從一開始，就已經踏入了一個陷阱。我不應該騙你們，更不應該讓你們誤入歧途。其實，我在你們中間一分鐘都待不下去，尤其是在童建國懷疑我並要審訊我以後。我幾次想要逃離你們，但又實在沒有勇氣，我也不知道自己能逃到哪裡去？」

樓梯在樓層處是有轉折的，當前面一個人轉到那裡時，他的臉自然就暴露在了鏡頭前。雖然還是紅色的夜視效果，但那張臉的輪廓和五官，卻是葉蕭再熟悉不過的——孫子楚！

「怪不得第一次發現你就在這裏，然後你就和『天神』消失了。」

「你少說兩句，算你起死回生了是吧？」葉蕭教訓了他一頓，又盯著小枝的眼睛，「說下去。」

只要童建國摳下扳機，李小軍的腦袋就會爆炸；但只要童建國一摳下扳機，黑衣人×也會立即摳下扳機，那麼童建國的腦袋也會爆炸。

李小軍終於說話了，他直視著童建國的槍口，擺出一副老朋友的笑容。

不用回頭他就知道身後的人是誰了，也知道還有一把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南明大球場。」

「你看起來很成功。」

葉蕭邊說邊停下救護車，和小枝一起走到細雨之中，仰望黑夜裡碩大的看台——下午差點要了他的命。

小枝哀傷地低頭說：「對不起，因為這不僅僅關係到我一個人，還牽涉到成千上萬的人，不是我一個所能決定的。」

年輕的雲遊僧疲憊地眨了眨眼皮，又走向莽莽無邊的森林深處。

再次沉默了一分鐘。

小枝羞愧地抬起頭：「對，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當天晚上他們又通知我，你靠近了那個開滿荼蘼花的小院，我悄悄地潛入那個小房間，點上蠟燭期待你們的發現。果然你循著光線過來了，並把我給抓住了，從此我就在你們的旅行團里。」

「應該有——」李小軍低頭想了片刻，「三十一年了吧。」

鏡頭移回大本營。

「十天以前，我坐直升飛機來到南明城，找到了闊別一年多的這棟房子。我還驚奇地發現了『天神』與『小白』，它們居然好好地活在這裏，重新成為了我的寵物。據說這裏已被裝滿了攝像機，但我倒是一個都沒發現。我在秘密基地里住了三天，周圍是『龍衛視』的工作人員，直到他們通知我——你已經接近了基地，於是我獨自走到那條小巷，等待你們的發現……」

身後是沉睡中的大本營，頂頂、伊蓮娜、林君如，還有躺在床上的孫子楚，他們四個人依舊留守在原地，「天神」與「小白」則在客廳里保護著他們。

她冷靜地說了短促的一句，帶著葉蕭摸入黑暗的通道，很快轉到了燈光球場里。到處都是積水，他們踏上濕濕的台階，走入紅色的看台之上。

沉睡之城的街道，仍然寂靜無聲。雨勢已變小了許多，化作柔和的毛毛細雨，只是地面還有不少積水。

「你住嘴吧！」

往四周掃視了一圈，他們悄然鑽進了門裡。這是個全封閉的小屋，白色燈光下是一排監控設備，還有一些看不懂的機器。

「三十一年，那年我們都是二十六歲，現在我們已經老了許多，尤其是我。」

小枝也靠在了葉蕭身邊，但她並不認識小方——這個旅行團里第一個死去的人。

李小軍摸了摸烏黑的頭髮：「但是，最初的艱辛就不細說了。我的電視台原本主要面對美國華人，此後擴大到港澳台、新加坡等華語地區。2000年，『龍衛視』進行了重新定位，重金聘請了幾位全美最主流的主持人，大力開拓美國本土人群市場。短短几年之內，我們從一個華語為主的電視台，實現了鳳凰涅槃般的巨大變化。『龍衛視』擴張成為全球性的電視台，英語節目變為主流，覆蓋整個美國，並向ｒeａd•99cｓｗ.ｃｏm全球各地迅猛擴展。目前，華語觀眾僅占不到10％，歐美語種的觀眾則佔到60％，觀眾數超過全中國的人口。節目內容涵蓋新聞、綜藝、體育、電視劇等等，尤其是我們的真人秀節目，正在引導著全球的流行時尚。如今，我們已成為世界性的娛樂傳媒巨頭，也是僅次於默多克的新聞集團的全球第二大電視媒體。」

越想越毛骨悚然，他都開始設想要如何處理孫子楚了，但鏡頭又立即切換掉了。

「讓她說下去吧。」

只有導遊小方獨自一人，站在無人的街道中央，舉著手電筒往四處照射。

「你是一個能夠忍辱負重的人，從我們小時候在弄堂里玩就能看出來。」

這是間白色的密室，冷酷的燈光照射著牆角里的一對父女——玉靈和最後審判的法官。

「即便在美國，也很少有人知道我的名字！雖然是『龍衛視』的老闆，但我在幕後隱藏了很多年，從不接受採訪，也從不在鏡頭前露面。就連我們公司里的許多員工，都不知道我的真實姓名是什麼。」

「不，你已經不是當年的李小軍了，也不是那個蘭那喜歡的李小軍了，你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或者已經不是人類了。」

「告訴我——哪裡能看到以前的畫面？」

「好了，你現在到底要做什麼？」李小軍忽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你無論做什麼都可以，但玉靈必須留在我的身邊。」

「好了，別再說這些了。」葉蕭也感到很是尷尬，他轉念一說，「你為什麼要編造那兩個故事——古老荒村的歐陽小枝，與清東陵的同治皇后阿魯特小枝。」

這時，李小軍再次深情地喊道：「女兒！過來！」

黑衣人×同樣用眼角餘光瞟著玉靈。下午，他接受到老闆發來的指令，讓他去大本營綁架玉靈。他開著童建國用過的那輛現代跑車，以一塊噴有麻醉氣體的手絹，在鐵門口悄悄蒙住了玉靈的嘴巴，把昏迷的她抬到車裡，帶回大球場深處的秘密基地。

葉蕭和小枝兩個人，就像觀看「天機」真人秀的電視觀眾一樣，緊張地盯著這個小小的屏幕——

「是的，李小軍，我的好兄弟！」童建國再次苦笑一聲，槍口卻靠近了李小軍的額頭，「我們已經有多少年沒見面了？」

童建國依舊平舉著手槍，帶著玉靈轉身衝出房門，又立刻把鐵門反鎖起來，沖往無邊無際的秘密空間。

「是的，天大的巧合！」

深夜，十一點鐘。

一個小時前，×從看台上摔了下來，不過地面正好有一堆充氣墊子，大概是跳高比賽使用的，他摔在墊子上大難不死，只是胳膊有些挫傷。他立刻重新找回了槍，在球場里四處尋找童建國，卻發現他像雨水一樣蒸發了？×返回了地下的秘密基地，仔細搜索了每一個角落，盤查了每一個工作人員，花了很長時間都沒有結果。

「當然，你們事先都被秘密調查過底細，經過層層篩選之後才能被選中，這一過程你們全然不知。選擇葉蕭是因為他原本已在小說里出現過，他的性格與職業實在太適合做男主角了。選擇孫子楚是因為他是葉蕭的朋友，只有他可以促使葉蕭去參加旅行團，而且他多嘴又幽默，可以調節氣氛，精通許多古代知識，正好適合羅剎之國的探險。還有成立一家三口和錢莫爭，這些人都耗費了我們大量的前期工作，又絲毫都不能讓他們察覺。」

突然，鏡頭裡出現一個黑影，從小方的頭上飛了過去，看起來像一隻奇怪的大鳥。

在金三角生活了幾十年的童建國，當然也能聽懂他的泰國話，他平靜地對玉靈說：「你如果留下來，我也絲毫不會怨你，你當然可以選擇你自己的未來。但我一定會想辦法逃出去的。」

葉蕭死死地盯著屏幕，只見鏡頭裡出現了第二個人影。那個背影在小方前頭晃了晃，然後走下了樓梯，小方悄悄地跟在那個背影後面。

玉靈在兩個人中間猶豫了片刻，才慌亂地躲到了童建國的身後。

葉蕭干預了一下，托著下巴在心裏分析她的話。

「一個月前，有個神秘的黑衣人來到紐西蘭，找到我暫住的房子里，他說一位大人物想要見我。開始我感到很奇怪，但他給我提供了美國往返的機票，併為我預訂了紐約最好的酒店。於是，我跟著他踏上了美國的土地，剛到紐約的機場，就有一架直升飛機來接我們。我被送到了一個大西洋上的孤島，在一個宮殿般豪華的別墅里，見到了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國人——也就是傍晚在電視機里講話的那個男人。」

「我發現這座城市到處都充滿電磁場，卻一點都沒有手機與普通電波的信號。我根據電磁場追蹤到了體育場，又發現了這個地下的密閉空間。你居然搞了一個如此巨大的轉播中心，想必早已經煞費苦心，要編織了那麼大一個陷阱，將我們推進萬劫不復的深淵。剛才我發現了一條通道，盡頭有個鐵皮的保險門，悄悄推開居然發現了玉靈——還有我當年的好兄弟。」

小枝拖著他到一個隱蔽的角落，確信不會被旁人發現后，壓低了聲音說：「看到這些一個個小隔間了嗎？九九藏書每個隔間里都有幾百個監控屏幕，負責監視一塊街區。徹夜都有人看守在隔間里，如果發現有旅行團成員進入畫面，便即刻切換到控制中心，再由衛星同步傳遞到洛杉磯。」

葉蕭開著醫院的救護車，在副駕駛座上的小枝指引下，往大球場的方向疾馳而去。

「好吧，我把一切都告訴你。」小枝撫摸著懷裡的白貓，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前，這裏本來就是她的家，「整整一年之前，南明城的『大空城之夜』，那是無法用語言描述的災難，我的父母家人都死去了，只剩下我孤苦伶仃地逃出空城。我經過秘密的安排，途經仰光飛到了紐西蘭，並得到了紐西蘭的永久居留權。我提取了父母留下來的存款，靠這筆錢可以保證我三年的生活。我考入了奧克蘭的一所大學，一切的生活都很正常，只是經常會懷念死去的父母，還有留在南明城裡的『天神』與『小白』。」

「好，那我還有一個問題，也是最後一個問題——你剛才說的南明城裡的秘密基地，我猜想也就是『天機』真人秀的前方節目組吧？它究竟在哪裡？」

童建國全然不顧頂在太陽穴上的槍口，又用槍推了推李小軍的額頭，咬牙切齒地問：「這麼說來，旅行團里的每個人，都是被精心挑選出來的？」

黑衣人——×

玉靈大胆地走到他身邊，也不懼怕童建國的槍口了：「那麼說這隻是巧合？」

「你很快就會知道的。」

這句話似乎說到了小枝的痛處，但她毫不示弱道：「這是我的權利，我不想再留在紐西蘭，那裡的一切我都不適應，我想要回到寧靜的南明城，再看一看這棟房子，我還期望『天神』與『小白』都還在！」

玉靈嚇得躲到了角落裡，她看到一個渾身黑色打扮的男人，正舉著手槍對準童建國，而童建國的手槍則對準了李小軍。

「你！」

輕輕推了推果然是被鎖上了，葉蕭隨手抄起一樣傢伙，不動神色地把門給撬開了，他的動作異常巧妙和輕巧，以至於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音。

「你不用解釋了，我並沒有恨你，因為這是蘭那的選擇，我怨不得任何人。」

「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幫助你。」

南明大球場。

童建國的左手吊著繃帶，右手對準李小軍的槍口絲毫沒有晃動，同時用眼角瞥了瞥×，微笑著問候他。

「也許你說的沒錯，還是你最了解我。」李小軍嘆息了一聲，「但好景不長，我很快與馬潛龍產生了矛盾，我希望南明城對外開放，不再自我窒息于群山之中。於是，我私自與美國和香港的電視台簽訂合同，希望與海外的電視台合作，請他們來向全世界報道南明城。但我低估了馬潛龍的手段，他的耳目早已遍佈於全城，很快發現了我的密謀。我被馬潛龍解除了所有職務，從最接近權力巔峰的地方墜落到谷底。」

「這二十年來，你是怎麼過的？」

「是的，為了復讎，也為了拯救南明城——我堅持認為馬潛龍是錯的，南明城的自我封閉，最終的結果只能是死亡，二十年後的殘酷事實，也證明了我的預言！我聚攏了一批死黨，在1985年的夏天，準備秘密刺殺馬潛龍。」

「是的，我們差不多是同時認識你媽媽的。」

「你說的神秘的黑衣人，就是下午開槍打死了司機，落到了我的手上以後，又被你下命令放掉的人吧？」

「1995年，我派遣了一批人秘密潛入南明城，前去刺殺我最仇恨的一個人——馬潛龍，沒想到他的防範仍然那麼仔細，刺殺行動又一次失敗，幾名刺客都死於非命，從此我就斷絕了這個念頭。」

「你就成了陰謀的一部分？」

「不，我根本不清楚他們的計劃，只是答應不泄露自己的身份，贏得你們尤其是葉蕭的信任，最終將你們引導到我的家裡。我在美國接受了十幾天的培訓，主要是訓練如何面對鏡頭，如何應對各種突發事件，甚至如何表演逼真而不被戳穿。還有一項重要培訓，就是閱讀一切與小枝有關的書——我就是在這些書里認識了你：葉蕭。」

「在南明城裡的十年，我和蘭那度過了幸福的婚姻生活，我們一起看著南明城從無到有，變成一座繁榮美麗的城市，而我也是這座城市的建設者之一。我逐漸成為馬潛龍執政官的親信，掌管全城的交通電信事務。我親手創建了南明電視台，開通了南明廣播電台，使電視走入了千家萬戶，每個人都能坐在家裡知道天下大事。我成為馬潛龍的得力幹將，他甚至準備要指定我為繼承人，成為南明城未來的執政官。」

三個男人，兩把槍。

「當時你裝得真像啊，好像真的要逃跑似的，其實是自己送上門來的。」

畫面迅速切換到另一個鏡頭，攝像機隱藏在樓梯中拍攝，兩個男人的背影一前一後，都在輕輕地走下樓梯。

李小軍的額頭上頂著童建國的槍，童建國的太陽穴上頂著黑衣人×的槍，而玉靈站在旁邊不知所措。

「呵呵，感謝你還認得我！」他古怪地笑了起來，雖然左手仍吊著繃帶，但握緊槍口的右手，絲毫都沒有搖晃，「其實我的變hｔtｐs://ｒead.9９cｓｗ.com化要比你大很多，我看起來也比你老了很多。而你還保持得那麼好那麼帥，就和你年輕的時候那樣。」

李小軍看到黑衣人×冷酷無情的臉，就微微笑了起來，對著童建國的槍口說：「如果你想讓玉靈成為孤兒，那就請開槍吧。」

是的，那天半夜小方到底去了哪裡？又看到了什麼都是一個謎？當大家在凌晨五點多發現小方時，他已經變成一具糜爛的屍體，孤獨地躺在樓頂天台上！

她愛過這雙眼睛。

沒錯，就是這個多嘴多舌的傢伙！然而，他在畫面里卻面無表情，目光獃滯與白天判若兩人，如機器人一般往樓下走去。

然後，兩個人都沉默了許久，玉靈也躲在童建國身後瑟瑟發抖。

「後來，那座居民樓的著火也是他們乾的，當然前提是確保屋子裡的人們安全。這樣就有機會把你們趕到我的家裡，因為這裡是『龍衛視』的預設戰場，我的『小白』由此出場。」她說著又親了親懷裡的白貓，眼神漸漸哀傷，「但是，從一開始就超出了我的預料，沒人告訴過我會有人死亡——當我看到屠男的死去時，我的心臟嚇得要破碎了，只是拚命保持鎮定而已。」

「他為什麼要找到你？」

由於小方在第一天凌晨就死了，所以這段畫面肯定是他們來到南明的第一夜，在大本營的樓道里拍攝下來的。

左右為難。

葉蕭按下播放鍵，畫面也隨之而動了起來——鏡頭裡的人轉過臉來，在攝像機的夜視效果下，整張臉呈現駭人的紅色，但眼睛和鼻子都很清晰，一眼就能被分辨出來。

他平息著激動的心情繼續看下去，小方在鏡頭前轉了轉，看起來是居民樓里的走廊。

他們沿著牆角往前摸去，前面全是一個個小隔間，不停地傳齣電視的聲音。還有一個數米高的大屏幕，是「龍衛視」現在播出的畫面。遠處有幾個工作人員走來，都已經疲憊不堪的樣子，顯然是要回宿舍休息去了。整個秘密基地異常巨大，相當於一個地下的足球場。黑色的水泥頂如同夜空，點綴著星星般的燈光，匆匆掃一眼就能震撼人心。

「×，請把槍放下。」

他靠在沙發上苦笑了一聲：「很遺憾，炸彈僅僅炸傷了馬潛龍，我的計劃全部破產，死黨們也被一網打盡。我被迫逃亡出南明城，這本身已是一個奇迹了。只是非常對不起妻子和女兒，玉靈剛出生沒幾天，就被我拋在了南明城裡！如此一別就是二十年！」

還是李小軍打破了沉寂，童建國仍然舉著槍說：「是不是感到很意外？你的天衣無縫的計劃，終於被我撕開了一個口子。傍晚，我在電視上看到了你的臉，你對我們發表了瘋狂的講話，但我立刻就把你認了出來——李小軍。」

但童建國的槍仍然指著李小軍，他退到房門口對玉靈說：「你要跟我走？還是跟他走？」

小枝對這裏很是熟門熟路，兩個人走到看台的上層，便在隱蔽處看到了一扇小門。

窗外，大雨沒有剛才那麼嚇人了，打在玻璃上的雨點已漸漸稀疏下來，就像絞在死囚脖子上的鎖鏈總算鬆了。

「這件事——是個秘密。」

「因為你是我的好兄弟，那麼多年來我一直忘不了你。幾個月前，當我決心要啟動『天機』真人秀，便花了很多錢查找你的下落。沒想到你居然回到了上海，而旅行團里正需要你這樣一個人物，我們在上海的工作組，就想方設法把你請到了旅行團里，而你還完全被蒙在了鼓裡。」

她憂鬱的眼睛眨了幾下，緩緩吐出五個字——

一雙年輕而英俊的泰國僧人的眼睛。

黑衣人一絲不苟地執行了老闆的命令，當童建國瞟到×把槍放到地上以後，他也緩緩後退離開了李小軍。

頂頂搖了搖頭說：「這是我聽到的第三個版本了。」

是，孫子楚曾經對他親口承認，自己前幾天出現過夢遊。

「讓她自己做選擇！」

十分鐘后，車子已開到了大球場腳下。高達數十米的看台頂棚，放射出無數白色燈光，在夜雨中更加清晰耀眼。

「原來你還活著。」

就在球場看台的內部，地下深處的巨大空間深處，一條秘密通道的盡頭，狹窄封閉的密室里，四個人正在絕望地對峙。

小枝停頓了一下，把頭低下來說：「在大西洋上的小島上，那座宮殿般的豪華別墅里，黑衣人稱那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為老闆。那個男人對我非常好，和我聊了很長時間，尤其是我在南明城的過去——他說以前他也在南明城裡，但是在我出生之前，他就已經離開南明了。」

「謝謝你，我的好兄弟。」

這回輪到孫子楚講話了：「沒錯，從一開始我就感覺到了。」

他仰天苦笑了一聲，忽然直視著她的雙眼：「還有一件重要的事，你沒有告訴我們——『大空城之夜』你是如何逃出南明城的？」

「謝謝，承蒙你的指教！」

導遊小方恐懼地仰起頭來，舉著手電筒向那隻「大鳥」撲過去……

沉默維持了半分鐘。

「但你們是陰謀的同夥無疑，你也因此要我放走他。」他仰頭嘆了口氣，「你繼續說下去吧。」

說完他看著童建國身後的玉靈，而女孩ｒｅａd.99cｓｗ.com依舊不願走過來，童建國冷靜地說：「是的，你是玉靈的父親，也是蘭那的丈夫，我曾經最好的兄弟。」

雖然童建國打斷了他的話，但李小軍還是狂笑著說：「儘管我自以為是神，以為我能捉弄你們的命運，沒想到我自己的命運也被捉弄了！但我要感謝這被捉弄的命運，讓我重新得到了我的女兒。」

玉靈已做出了選擇。

「不，一點都不知道！『龍衛視』原本對我說：這隻是一次電視真人秀節目，不會有任何危險，更想不到會有人死去！我以為那只是發生了意外，或者有些人死掉本是活該。但後來成立和黃宛然的死，讓我感到無比的恐懼。我看到失去父母的秋秋的悲傷，聯想到我十九歲也失去了雙親，這讓我更加寢室難安，卻還要被迫在你們面前表演！」

「但你失敗了！」

「因為我還有更大的抱負，『龍衛視』僅僅是一個手段，絕不是我的目的。」

突然，她彷彿看到了另一雙眼睛。

「對不起，當村寨遭到毒品集團攻擊后，我身受重傷昏迷了過去，醒來后就發現你失蹤了。蘭那在那場災難當中，奇迹般地倖存了下去。寨子里幾乎空無一人，毒品集團隨時可能捲土重來，沒有辦法再生存下去了。我和蘭那悄悄離開了山谷，在莽莽的原始森林中走了三天三夜。當我們即將乾渴而死時，卻意外地發現了一群中國人，他們正在一個秘密的盆地，建設一座全新的城市——這就是最早的南明城，他們友好地收容了我們，我和蘭那已經無處可去，便在南明城中定居了下來。」

現在畫面里的攝像機，應該是安裝在居民樓的大門口，小方與孫子楚的背影走出底樓。顯然孫子楚還在夢遊之中，但他的腳步越走越快，幾乎是一路小跑了起來。而後面的小方則在跟蹤他，看起來非常小心和謹慎。

可是半夜裡怎麼會有大鳥飛過呢？

還沒等玉靈反應過來，李小軍已大喊道：「女兒！你要留下來！」

「那都是從關於你的小說里看來的，我想這一定會引起你的共鳴甚至恐懼。他們選擇我來到這裏，也是因為我的名字——小枝。」

「你隱瞞事實的真相，就等於殺人的幫凶！」

但他再也找不到孫子楚的身影——顯然他是把孫子楚跟丟了，他的動作表明他非常焦慮，但在這樣的黑夜也屬情有可原。

童建國說完直接就把槍口頂在李小軍的額頭，一直把他頂到牆邊上。

李小軍感激地點了點頭：「你可以理解就好，我和蘭那在南明城裡生活了十年，南明城的執政官馬潛龍非常器重我，因為我是唯一來自大陸的知青，與那些國軍老兵們相比更有價值。馬潛龍對我委以重任，並親自為我和蘭那做了證婚人。但我們很久都沒有孩子，直到十年後她才懷孕，並生下了我們的女兒——玉靈。」

生存還是毀滅？

但屋裡的人們依舊緊張，所有的目光都朝向小枝。就連躺在床上的孫子楚，精神也比之前要好了許多，在林君如的攙扶下直起身來，靠在床架上睜大了眼睛。

「跟我來。」

「你是在諷刺我嗎？我還記得我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而且從來沒有反目成仇過，甚至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過。」

門裡是深深往下的樓梯，他們幾乎都踮著腳走路，足足兩分鐘才走到底部，應該已經深入地下了——想必是大球場建造時的地基空間。

孫子楚甚至還懷疑自己，是否在夢遊中殺了導遊小方和屠男？

終於，在權衡考慮了一分鐘后，李小軍在他曾經最好的朋友面前放軟了。

「那個人給我安排了任務——重返南明城，參加史上最偉大的電視真人秀『天機』，事成之後他會給我一百萬美元，並送我到哈佛大學讀書。我在小島上考慮了三天，最終答應了他的任務。其實，我並不是貪戀那一百萬美元，而是想回到南明城裡——紐西蘭不是我的家鄉，遙遠群山中的南明城才是，就是這裏！不，你們不會明白的，永遠離開家鄉是什麼感覺？」

李小軍也曾打過仗，一點都不懼怕槍口，即便已緊緊頂住自己的腦袋：「你為什麼不開槍？」

葉蕭固執地走向眼前的隔間，卻發現裏面並沒有人。所有的監視屏幕都一片漆黑，只有一些紅色的光點，大概是沒有燈光的地方，只能依靠攝像機本身的夜視系統。他們又轉到下一個小隔間里，卻發現裏面坐著一個工作人員，只能輕輕地退了出來。

而玉靈在後面渾身顫抖，輕輕喊了一聲：「不！」

「你沒想到我們活了下來，還私奔到了南明城。但我並沒有拐騙蘭那，我與她情投意合，她深深地愛著我。我們在南明城裡獲得了新的生活，那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時光。」

「1975年，那時候你知道我愛著蘭那，我也發現了你和蘭那之間不尋常的關係。」

她注視著李小軍的眼睛，她知道這個男人就是自己的父親，她也知道這個男人深愛著自己。但冥冥中有股特別的感覺，漸漸自心底湧起遍布全身，讓她的每根神經都像被電流過。

她說著低頭摸了摸白貓的後背，情緒竟有些激動了。

而此刻在監控畫面里，跟在孫子楚ｈｔｔｐｓ://ｒｅａｄ•9９ｃｓw•ｃｏｍ身後的正是小方——難道他的懷疑是正確的，就是夢遊的孫子楚殺了他們？

她搖了搖頭，用氣聲回答：「我也只在這裏待了兩三天，要好好找一找了。」

李小軍白凈的額頭有一塊明顯的紅痕——這是被槍口頂出來的，他並不理會童建國的警告，站起來盯著玉靈，用泰國話嚷了起來：「你是我的女兒，不要跟著外人走。爸爸要帶你去美國，你會擁有整個世界！主宰一個偉大的帝國。」

「那是三十一年前的事情了。」李小軍坐在了沙發上，反而輕鬆了不少，「童建國，你大概已經猜到了，玉靈就是我的女兒。」

鏡頭再一次切換，這下變成了黑暗的街道。夜視鏡頭裡仍能看到兩個人影，但兩人彼此已分得很開了，孫子楚鑽到路邊的陰影中，漸漸消失在鏡頭裡了，顯然是被樹葉之類擋住了，說不定又折回了居民樓里。

「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我把我騙到這裏來？」

「很抱歉——」童建國打斷了他的長篇大論，「那麼多年來，我連中國的電視都不看，更別說是美國的衛星電視了，也根本不知道你還活著。」

「我先逃亡到了曼谷，又想方設法去了香港。剛開始我吃了不少的苦，還被迫為黑社會賣命，後來我白手起家地奮鬥，為自己賺到了第一桶金。九十年代初，我移民去了美國，又經歷好幾年的磨難，也得到了一些特別的機遇，終於實現了在南明沒有實現的願望——創辦屬於自己的電視台：宇宙之龍衛星電視台。」

「哼！」林君如冷笑了一聲，「葉蕭已經幫你逃出去了。」

「李小軍！」

大雨之夜，體育場地下的深處，死神正在與死神對峙……

「讓你的人把槍放下，否則我現在就開槍——我一槍打死你，你的人一槍打死我，你算一算是否划算？我已經一無所有，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牽挂，而你呢？」

這個嚴峻的問題擺在玉靈的面前，這是她年輕的生命里最重要的選擇，但留給她思考的時間實在太短暫了。

「因為，我的姓名——歐陽小枝，他說他很喜歡閱讀懸疑小說，有好幾本書的女主人公也叫歐陽小枝，當然這與我的姓名純屬巧合，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但是，在偌大的南明城裡，只有我一個歐陽小枝。而且，當他見到我並與我交談以後，感覺我整個人形象與氣質，同書里寫的小枝實在太像了。我簡直就是小枝在現實中的翻版——南明城裡的小枝。」

這時，伊蓮娜也加入了審訊：「你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嗎？」

但她卻緩緩退向了門口，目光卻仍然與李小軍糾纏著，身體卻退到了童建國的旁邊。

救護車呼嘯著穿破細雨中的黑夜，葉蕭開著大光燈直視前方。他不再擔心小枝會不會逃跑了，索性讓她帶著自己去「龍衛視」的秘密基地，他也相信能夠保護好她。但他還是冷冰冰地說了一句：「這是我最後一次相信你。」

他們彼此都不言語，悄悄地鑽進這道門裡。葉蕭從腰間拔出手槍，身上留下的那些傷痕，都不會再影響他了，只有頭上還纏著紗布。

看到這兩個男人敘舊了，當中卻還隔著一隻隨時可能開火的槍，玉靈茫然地在童建國身後問：「你們，你們認識很久了嗎？」

「我現在只有一個疑問——你是怎麼進來的？」

這次重要的站隊選擇，讓另一個男人心痛欲裂，他毫不畏懼地面對槍口，也喊出了對方的名字：「童——建——國——」

屏幕上是一個暫停的夜視畫面，顯然是從角落裡隱蔽拍攝的，一個人站在樓道里背對鏡頭，左手端著手電筒，右手拿著一把鐵扳手。

童建國深呼吸了一口，槍口終於晃了晃：「我被毒品集團俘虜了，但我很快就逃了出來，回到村寨卻發現已空無一人——我以為你和蘭那都已經死了！死了！這是我一輩子最大的恥辱：沒能保護好自己心愛的女子。」

「為什麼搞得那麼神秘？」童建國不屑地努了努嘴，「我的大老闆。」

這句回答讓童建國停頓了片刻：「你沒想過回金三角看看嗎？」

「但唯一的例外是玉靈——」李小軍倔強地轉頭看著女兒，「雖然，你也經過了我們泰國節目組的秘密篩選，可直到你加入『天機』的旅行團中，我們都不知道你真正的身世。」

「接下來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把我們引到了體育場里，然後那條狼狗就出現了。」

「夠了！」童建國憤怒地打斷了他，「你真卑鄙！」

葉蕭說到這裏咬緊了牙關，因為這是自己的恥辱。

「請別再提我了。」

童建國冷冷地反駁，同時還警惕著黑衣人×，防範他會不會悄悄把槍撿起來，或者身上還藏著第二把槍？

李小軍沉默了許久，轉頭看了看×。黑衣人仍然沒有任何表情，但只要老闆使個眼色，他會迅即扣動扳機。然而沒人能夠保證，當子彈射入童建國的太陽穴同時，另一顆子彈會不會也射入李小軍的大腦？

當沉睡之城的大本營里，小枝即將說出全部秘密時，在離此不遠的另一個秘密空間內，童建國也說出了另一個致命的名字。

童建國的手槍依然沒有放下：「你恨他？」

鏡頭裡的臉居然是旅行團的導遊小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