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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寧政委同一位面色憂悒的將軍交談,那位將軍一個勁光抽煙,可能他的部隊剛剛受了通報批評,或是一會兒的大會上要被點名。寧政委就說:「總部就是把事故看得過重了,一兩萬人的部隊,誰能保證不出一點事兒?」
寧叢龍介面說:「我們葉總已經在總隊機關組織了直升機性能和作戰原則的學習,初步掌握了必備的基礎知識。」
父親對他說:「就是過去的公安軍嘛,羅瑞卿同志領導的,你哭什麼,沒出息的。告訴你,可以去的!什麼?我不打這個電話,你誰也不準找,隨建制過去,這是規矩。真是的,又不是讓你投靠國民黨!」
……
換裝的那天氣氛悲凄。多年來引以自豪、引為榮耀的黃軍裝換成了條條、圈圈加杠杠的「警服」。像一條金鯉魚被剝了皮,又被糊上了另外一層包裝,賀東航站著坐下都彆扭。到了移交大會,台下的官兵還只是抽抽搭搭,台上的團首長卻控制不住感情了。平時虎虎生威的團長葉三昆,倆眼腫得像毛桃。素以笑面著稱的政委寧叢龍,只念了一句「同志們」就吭哧開了。這使得接收大員十分惱火:
「南疆的地震損失不小哇,咱們跟解放軍究竟誰先趕到的?不過老兄也出名了,你的出鏡率還不低呢……」
龍振海知道,K省石書記並沒有對葉三昆說過,而是對他說的。龍振海上午在北京機場遇上了石書記,他還沒聽說這件事呢,但聽龍振海講了之後確實表示了支持。葉三昆撒這個「大謊」,既為了爭取到任務,也表明他對石書記充滿了信心。龍振海不願意戳穿他,搞得一個將軍難堪。他喜歡部下在任務面前嗷嗷叫。
「石書記親口說的,一言九鼎。」
交接的那幾天,天公都是陰沉沉、淚漣漣的。滿營房的人惶惶不可終日,有一種被拋棄了的感覺。人們傳播著關於武警的流言蜚語,不知道轉了武警還算不算解放軍。葉三昆團長勸賀東航找老頭子說句話,調走。但上面似乎早料到了他這一手,三個月前幹部調動已經凍結。他硬著頭皮撥通了父親的電話。
「大興安嶺的火滅了吧!咱們內衛部隊上了多少人?看來森警部隊急需擴編。」
葉三昆:「第二,K省經濟發達,地方政府對武警部隊建設非常支持,買直升機,要錢給錢,要地給地,需要多少給多少,保證拿出來。」
兩個將軍在一塊,一般都是悄悄話,臉上不帶什麼表情。從他們身邊走過,偶爾聽見隻言片語:「……這個人疑心重,很難合作,慢慢磨吧……」「……誰誰下一批能用嗎?聽說考核不錯嘛……」
龍副司令的郭秘書和東道主S省總隊的工作人員站在大套間外面,套間里不時傳出高亢的笑聲。葉總問誰在裏面,郭秘書說了幾個名字。葉總看看表,說咱們進去。這種會見,首長不喜歡屁股沉的。
龍振海念完稿子,放眼俯視全場。大家被他的目光推直了身子。他說:「這個稿子,你們回去傳達。下面,我再講幾點意見……」於是,響起一片鋼筆出鞘和本子待命的聲音……
葉三昆指著賀東航、甘沖英說:「在咱們總隊試點就定了,你們在開會期間就修改方案。」
「小雞雞雙安。」
現在好了,賀東航感到在武警如魚得水。留在解放軍的戰友們也終於知道了:解放軍和武警同為黨的拳頭,一隻對外反侵略,一隻對內保平安。啥時候有外來侵略?說不清楚,馬克思主義者不是算命先生,你就在山溝里練兵備戰吧。至於不穩定的因素,目前仍然不少,由武警同志在城裡保平安。
蘇婭也忍不住說:「首長你就定給他們嘛!」
這話還真讓他不幸言中。當時托關係留在省軍區系統的幾個人,幾乎年年讓整編追著屁股跑,不斷地精九九藏書簡,不斷地拆廟,菩薩跑到哪兒廟就拆到哪兒,提到師職的人不多。而交過來的這個團,立即就成了武警的主力,總隊的門臉,而且,隨著地級市越建越多,支隊也越建越多,交過來的骨幹就像種子一樣到處播撒,一個個如雨後新竹,節節拔高。當年哭成淚人似的團長葉三昆、政委寧叢龍,以後相繼升到總隊長、政委,副軍職。而且武警總隊一級的主官,命令一下,立馬晉少將銜,這又讓一些老戰友讚嘆不已。就是最晚交過來的那十幾個師的師長政委們,將軍也提了兩茬了。現在,這些將軍很少再提當年哭聲動地的往事,只是說句:「解放軍是俺的娘家人。」就是這批骨幹,從公安總隊、公安軍、獨立師和公安廳、公安局等先人們手中,接過了神聖的職責,經過20年的歷練,建成了一支令世人矚目、令黨政稱道的忠誠衛士大軍。
龍振海這茬將軍,賀東航把他們划為第三代。他們大都是和平年代入伍的。他們的頭腦里,既有第一代將領們發揚光榮傳統的自覺意識,也有第二代抗戰時期、解放戰爭時期參軍的將領們時刻準備打仗觀念的影響。第二代將領大都是槍林彈雨中拼殺出來的,比如賀小羽的公爹肖萬夫。與國民黨大兵團作戰的時候,他們大都是營以下幹部,衝鋒在前,退卻在後,拼過刺刀的不少,可謂九死一生。他們任師團幹部的時候,又正值全民備戰備荒。這茬將軍想得多的是打仗,他們常常用打仗的觀點衡量一切。而龍振海這些第三代將領,關注最多的還是治軍的思考,視察問題也從部隊穩定考慮得多。所以,龍振海提出管理問題也就在情理之中了。這茬將領文化比前輩們高,愛思考問題,講道理要講出個條理性、深刻性。儘管分工不同,但到了部隊都專註於一件事:從穩定中找出不穩定的因素,提醒你不要高枕無憂,不要忘乎所以。從沒有問題當中找出問題,並且告訴你這些問題該怎麼解決。這就是他們的工作,也體現了他們的水平。
他預感到這是份極絕密的電文,要有更重大的軍事行動了。還愣著幹什麼,立即呈送。
賀東航知道該自己上了:「第五,我們葉總、寧政委已經派我到軍區空軍和軍區陸航部隊聯繫,他們表示一定要給我們選派最優秀的空地勤人員。試點任務一批准,立即組織我們的幹部去培訓,首先解決會管理的問題。」賀東航連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就把想辦的事說成已經辦的事了,而且說得言之鑿鑿。他在空軍只見了那個滿口不屑的大校,不可能談及這些事情。
「那就再喊上甘副參謀長,見一次首長不容易。」賀東航向葉總的秘書建議。
葉總和寧政委為誰走前的問題謙讓了一下,賀東航按編製序列把他們推了進去。
賀東航怕妹妹喧賓奪主,連忙說:「葉總、寧政委一下飛機就打聽首長什麼時候到……」又向龍振海介紹了甘沖英。龍振海說認得。甘沖英挺挺胸說,首長到我們支隊開過座談會……龍振海打斷他說:「我記得支隊官兵對你反應不錯嘛……」甘沖英興奮起來,說:「哪裡哪裡,我還差得很遠……」他還想多說幾句,龍振海已經指著蘇婭問,你是戴悅風同志的愛人吧?
次日,賀東航、甘沖英們陪著自己的首長走進會議大廳。主席台上坐著一排將軍,龍振海和總部一位副政委兩個中將居中,兩邊的少將們是總部的幾位部門領導。龍振海說,稿子發給大家了,這是機關準備的,總部黨委討論過了,我就照著念。於是他念稿,大家看稿,大廳里只有龍振海的朗朗高音和隔十幾分鐘就響起的翻稿子的嘩嘩聲。
「哦?說說看。」龍振海伸出了肉嘟https://read.99csw.com嘟的小巴掌。他人不算高大,但很壯實,惟獨這一雙手像是發錯了號。
葉總見話題扯到了裝備上,趕緊不失時機地直奔主題:「首長,直升機大隊的試點任務,你可不能忘了我們總隊,我們對這個任務可是勢在必得。」
賀東航大校出生的時候,共和國正在大躍進,滿國家就像個多兵種演習場,角角落落都在嗷嗷叫,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人人臉上都充足了電,神采飛揚,熠熠紅光。賀東航應景應時應運出生,一出娘胎,就顯得很有氣勢。他的哭聲激越,撕肺揪心,給這個歡騰的社會又添了一把小軍號。接生的軍醫阿姨歡呼一聲:
龍振海說:「喲,蘇婭也向著K省啊?我當副職一貫遵循三條原則:不爭權、不越權、不棄權。干好三種工作:主官想干不好乾的,我干;主官該干不願乾的,我干;主官不願干但必須乾的,我干。郭秘書,幾點開飯?」
葉三昆說了第三、第四。龍振海的小巴掌只剩一根小指頭還直著,不知這老頭一共要倒幾根指頭才算數。
賀東航入伍先是到野戰軍的一個全國戰備值班師。後來那個師撤銷,他的團交給了省軍區的獨立師。後來獨立師也撤銷,他的團就成了獨立團。再後來連「獨立」也不行了,到了1982年,武裝警察部隊重新組建,獨立團要全盤移交給武警。這使他駭然:武警?武警是幹啥的!
這時,龍振海正講到「為什麼要讓參謀長們到會?因為參謀長位置重要、責任重大」,甘沖英就想,這話說得對。像他這類有部隊任職經歷的人都知道,參謀長和副總雖然都是正師級,但擔負的責任卻不一樣。參謀長要按照主官的決心,對整個軍事行政工作實施領導,組織落實,還要給主官提出包括作戰在內的各種軍事行政工作方案,供主官決策。因此,對參謀長的能力、素質、水平,那是考察了又考察。工作多,責任就大;責任大,體現政績、展示才華的機會就多。一個稱職的參謀長(包括政治部主任)直接提升為總隊長(政委)的不在少數。查查軍隊和武警里一些優秀的高級幹部、部隊主官的履歷,會發現有許多是一路「主官」上來的:營長、團參謀長、團長,師參謀長、師長,軍參謀長、軍長,軍區參謀長、軍區司令、總參謀長……這些人是軍隊的精英,賀東航自然要走他們的路,套用他們的發展模式,而不會輕易讓出屁股底下的寶座。
聯繫歷史的經驗,甘沖英認定,阻止他實現第二步發展計劃的直接障礙就是賀東航。
蘇婭敬禮答道:「蘇婭。前年巡迴報告的時候,首長接見過我。」
賀小羽說:「烈士遺孀嘛,首長還不該接見接見?」
「什麼接見!是你教育了我。戴悅風是個很好的同志,事迹很感人。他的犧牲同我們的某些裝備老化也有關係,關鍵時刻推土機剎不住車了。」
副總的人選伸縮性就大了。
賀東航對這套仕途理論要比甘沖英精通得多。
龍振海把方案懸在距眼的適當距離上翻閱。近60歲的人了,不戴花鏡,這使得他在各種會議的主席台上很惹人注目。他自己說,他的兩隻眼睛是老天爺設計的,右眼遠視,管瞄準;左眼近視,管看文件。兩眼相抵,看遠看近都不戴花鏡。龍振海原是解放軍的炮兵名將,1996年調任武警部隊副司令員,這雙眼睛大約跟他常年練習目測距離有關。他當年在西北部隊工作,是賀遠達的老部下,但對賀東航很少當眾表露親昵。他屬於那種不怒自威、笑而含威的將領,無論走到哪裡,他的威懾力都能把周圍的空氣凝結起來,又調動起來,向四面傳遞他的凜凜威氣。
「老葉、老寧,你們來啦?」一聲招呼爽朗愉九-九-藏-書悅,把裝修精緻的四壁碰得喜洋洋的。
「對啦,最重要的問題是管理。」五根指頭都躺倒之後,小巴掌就變成了把小榔頭。龍振海揮著榔頭:「對,管理的問題不解決,再先進的裝備也形不成戰鬥力。管理靠制度和幹部,用錢是買不來的。」賀東航說的和他產生了共鳴,他就無意去思辨真偽了,高興地被下級小小地「騙」了一下。「三昆同志,叢龍同志,你們說是不是?」
賀東航、甘沖英逐字記下首長的指示,賀東航看見了甘沖英臉上的激動之色,心想這傢伙確實有兩下子,這回讓他「跨越」到點子上了。常常是這樣,一句話,一個提法,普通人講是普通分量,首長講是首長分量。葉三昆、寧叢龍表示首長講得非常重要,針對性很強。「是的是的,一定要跨越,不跨越就沒有出路,就是死路一條。」
賀小羽說:「龍叔叔,您要不這麼定,K省9000萬人民群眾不答應!」
軍參謀長賀遠達立在風塵僕僕的T34坦克的炮塔上,掀掉了坦克帽,一頭板寸恰如蒸熟了的冬蟲夏草。閱畢電文,笑聲穿透了坦克群的轟鳴:「哈哈哈哈,蘭軍,全線——反擊!」
真正讓賀東航、甘沖英們炫目的,是台上台下的閃閃將星。這裏集結了武警部隊的大多數將領。賀東航和甘沖英走進前廳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敬禮。剛放下又得敬,一轉身還得敬。他們的敬禮還必須是規範的。認得的,邊敬邊喊某總、某政委!模糊的喊首長,不認得的也得敬。而將軍的還禮像招手,手還沒放下,半途就去迎接另一個致敬。將軍之間的敬禮就帶點慢動作。葉三昆少將見了同級往往先「哎喲」一聲,算是熱情招呼,然後二人走攏,似有所準備,卻引而不發,你敬我就敬,先後不差半秒鐘;你不敬我也不敬,兩隻有準備的手直接相握,反正都是右手。這時候如果配上畫外效果,滿大廳都是「刷刷」聲。
「你們——」龍振海並沒有睜開眼,但左手開始點撥。「要考慮一個跨越式發展的問題。我們的直升機部隊起步晚,別說比外國,就是比解放軍也差著好些年,按部就班不行,要跨越,在創新中謀求跨越式發展!」
龍振海說:「龍叔叔不好,老啦!」說著把賀小羽拉到身邊坐下。
甘沖英嚇了一跳,這些事他一點也沒聽說呀!不過,看見首長的小拇指終於躺下了,而且也沒有再伸另一隻小巴掌的意思,心裏還是舒了口氣。
「哭哭是可以的,我也有這個經歷,可以理解,可是你們哭得一塌糊塗,是什麼意思!我告訴同志們,不要小看了武警,武警也是黨領導的武裝力量。軍人要懂得一點大局。大家走著瞧,和平時期解放軍還要減,武警還要擴。哎哎,你們那幾個哭得最凶的同志聽著,真不願意來,就等著下次裁軍吧!」
龍振海眯著眼,那根小指頭還是不倒。他知道這也是吹。你動作再快也到不了這一步。吹吧,動機是好的,這一套自己過去也用過。
參加會議的一個重要任務,當然是藉機拜見主持會議的首長。一聽說總部龍副司令已經到了,葉總、寧政委現在要去看首長,請賀參謀長和賀小羽工程師一起去,賀小羽就彈了起來:「英明!我再叫上蘇婭。」
龍振海哈哈大笑,鼻樑上堆出了一個「三」字:「這話誇張了,但我愛聽,人嘛,就活的一口精神。」龍振海容光煥發,精神很好,雖然剛下飛機,卻看不出一絲疲勞。也是的,在北京一天泡在會議堆里,行動不自由。下部隊,獨立自主了,心情自然好。
葉總、寧政委說:「首長你定了就八九不離十了!」
龍振海終於翻完了方案。他眯起眼睛,用左手拇指和食指去捏鼻樑上的「三」字。大家都靜下氣,等九*九*藏*書他的判決。
從那以後,賀東航就像他父親手裡的一枚兵棋,往哪擺就由他父親說了算了。沒當上空軍的賀東航高中畢業時,本想報考軍隊藝術學院,去唱歌劇。父親說:「一個男人,抹個紅嘴巴子站在台上,挺胸撅屁股給人唱歌,有什麼出息?」於是逼他報考曾經由一位陸軍大將主持過的軍事工程學院,結果名落孫山。父親一臉甜甜的笑,抓起電話找了動員部長:「喂喂,給你送個兵娃娃去!」
龍振海說:「我什麼也沒定。」
賀東航問:「還叫她嗎?」
眾人起身告辭。甘沖英明顯地感到,龍副司令對這個方案是滿意的。試點的事八字有了一撇半,作為方案的起草者,他由衷地激動。
賀小羽叩腳敬禮:「龍叔叔好!」
下半年將有一位副總年齡到杠,機關有人傳由賀東航接任,由他甘沖英當參謀長。
仔細觀察一下,交談也有特點。幾個校官圍著一個將軍,基本是將軍說,校官笑,不知笑什麼。就跟有些歌頌領袖的電視劇一樣,領袖說句並不可笑的話,周圍全跟著哈哈,這倒省事,啥意見也不用發表。
按事先的約定,一封密碼電報飛越千山萬水,發往賀蘭山闕。譯電員翻著密電碼一對照:
「咔嚓!」那邊的電話掛死了,這邊的賀東航排長還在哭。
龍振海面無表情地翻閱方案,他每掀一頁,賀東航的心就揪一揪。
龍振海重重地把食指彎倒:「回去替我謝謝石書記。第三——」
父親母親親自送他上火車,這是很高的禮遇。他穿著簇新的不帶帽徽領章的軍裝,上衣拿褲腰帶當武裝帶紮緊了,背包三橫兩豎捆得細密,水壺、挎包一應俱全。他壯懷激烈、躊躇滿志,決心轟轟烈烈干一番事業,否則絕不回來見江東父老。
龍振海說:「丫頭,你龍叔叔是副司令,只有工作權、建議權,決策權只有一票。最後怎麼定,得司令員、政委拍板。」
這些將軍,大都是從解放軍轉過來的,時間有早有晚。幾年前,一下子又轉過來十幾個師。聽說,當時在有些師的交接大會上,師首長們泣不成聲。想到這裏,看看那些專註于龍振海講稿的將軍們,賀東航不禁笑了。他這一輩子註定了要當軍人,當武警……
聽著這些談話,你才真正感到「國家」同自己是息息相關的,中國有多大,武警就有多寬,人們講起漠河、洱海、喀納斯,就跟說他家的盆景似的。
坦克師長抹了一把灰頭土臉:「按方案咱被打敗了!」
葉三昆說:「K省地處沿海改革開放地區,執勤和處置突發事件的任務重……」
校官們的談話一般心不在焉,一面說話,一面還要注意過往的首長,以免耽誤了禮節。反正他們也沒什麼揪心事,跟著首長們來,聽聽精神見見人,只需把耳朵準備充分。回去怎麼辦?聽首長的。
賀東航們終於理直氣壯地向那些總把武警稱為「中國人民解放軍武裝警察部隊」的記者們宣稱:武警不是解放軍,是執行公安任務的武裝部隊;武警也不是警察,它是一支武裝力量,永遠是一支戰鬥隊。它的官兵都是優秀的軍人,但排成隊伍又不是軍隊。是軍人又不叫軍隊,搞公安又不是警察,哪頭都沾邊,哪頭又不全是,是又不是,不是又是,奧妙無比,風光無限。
小羽像打量文物一樣打量龍振海,思忖著說:「如果不知道您的職務,看起來也就是50歲。」
「某某在上海呢,光一級勤務,第一季度就十次了!」
大會開始前的半小時,這大廳就成了團拜場所,信息交流中心。在這裏,你才感受到你是在「中國」,全「中國」的代表都聚集在這兒。
有的過去喊武警「八二」部隊的人(解放軍是「八一」部隊),也在通過賀東航了解調到武警的門路。賀東航九_九_藏_書很為難:「嗯,要總政辦手續,控制很嚴……」以前獨立團倖存的幾個戰友見面就盯住他的警服看,摸著金鑲紅的條條、杠杠,嘴裏吱吱呀呀地,末了叫他一聲「金絲猴」。現在他跟老戰友見面,腰桿挺得直直地,盯住戰友大檐帽上那圈鮮艷的紅箍,親切地喊他一聲「丹頂鶴」。兩個「珍稀動物」握手言歡……
「今年跟販毒團伙真刀真槍幹了好幾場,公安指揮協調不錯,輸送和通信還是有問題……」
當然,人們通常考慮這個問題,也會同「權力」相聯繫。管事多則權力廣,說了算則權力大。賀東航不希望改任副總當然也有這方面的原因。但沒有權力何來責任,談何貢獻?只是由於許多人常把「貢獻」、「政績」同向上爬升的願望畫等號,他甘沖英才不願意公開談這個問題。他是在活動,首選的位子就是參謀長。他爭的是「貢獻」還是「權力」?他認為從辯證法的角度講,二者兼而有之,不可割裂。
甘沖英看似聽得認真,但神散。他在想心事。龍振海講到「特支」建設要分兩步走時,他就想,葉總和寧政委既然指名他到會,就說明他的兩步走計劃的第一步實現了,即以副參謀長的身份轉而兼任即將組建的特支的支隊長,這很好。他早過膩了四平八穩的生活,他需要一份更富衝擊力、更具挑戰性的工作來證明自己。但這還不是他的目的。第二步,他將朝正師邁進。身為軍人,他渴望輝煌。龍振海講到要「跨越式發展」時,他就想他這一步不能「跨越」,要沿襲老例,把賀東航拱成副總隊長,由他接任參謀長,而不能「跨越」賀東航去當副總。提升有希望,但要講質量。軍中老話:寧當雞頭,不做鳳尾。
「小雞雞!」
兩位將軍肅穆地點頭。這些道理他們在不同年代、不同職務上聽過不知多少次了,他們自己也常這樣教育部下,不想今天被龍振海用到了飛機上。葉總向賀東航示意,賀東航連忙取出那份方案,郭秘書接過去,龍振海說拿來我看看。
龍振海:「你們石書記說的?」
寧政委連說不知道兄弟單位的首長在這裏,對衝擊了重要談話表示歉意。「兄弟單位的首長」說,你老寧就是來衝擊的。龍副司令說他們都講完了。「兄弟單位的首長」只好起身告辭,臨走還說那我們就寫報告啦?龍副司令說你們按正當程序辦,不要亂了規矩。喲,還有兩位女將啊!
「怎麼今年湖北的大水來得這麼早?這才幾月嘛!我看很有必要專門成立一支抗洪搶險職業化部隊,多配一些機械。」
龍振海彎倒了大拇指:「這是第一,不用說了。第二——」
這個大廳可真叫恢宏。面積足可以同時擺開兩個連隊的籃球賽,還可以劃出觀眾席,擺開啦啦隊。看頂棚要仰著脖子,那個叫天井的東西直接蒼穹。天藍色的穹頂,把陽光過濾了柔柔地灑進來,顯示出這個大廳心系廣宇。幾噸重的大吊燈,像一個百歲老人的巨型生日蛋糕懸吊著,無數的有機鱗片在燈上輕歌曼舞,熠熠生輝,告訴賀東航們:別看我重,但我掉不下來。
東航的媽媽酈英就舒展了扭曲變形的臉,側過頭去,眼角滾出幸福的露珠。1953年,即和賀遠達結婚的第二年,她就懷了頭一個孩子,那時她在軍政治部當協理員。孩子即將出生的時候,她堅持參加一個軍事演習,結果出了車禍,她僥倖保住了命,但沒有保住孩子。醫生說她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再生孩子會有生命危險,建議她抱養一個。她不肯。她知道,生兒育女是妻子的責任,軍人的妻子也概莫能外。她還知道,賀遠達同他的第一任妻子離婚的原因之一,就是她兩年多未生養。酈英懷上了東航就向賀遠達交代,到時候如果只能保一個,就保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