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左太行笑了：「沒什麼，太緊張了，人一放鬆，有些暈，沒事兒啦……都完了，全都沒事兒啦。」
林東東：「班長，來信啊！」
孟林頹然地坐在了床上：「老洪，我這心裏，疼啊……我真、真要受不了了。」這時候，養殖場的王場長推門伸頭進來：「老洪，那個什麼……左太行今天還跟我走不走啊？」
何紅和許歌風抱在一起。蔣秀美捂著嘴哭得說不出話來……
趙冬梅：「怎麼著？你現在轉身齊步走，還來得及。」
演出進行到最後一場，全殲土匪，台上打成了一團。石林也在台上忙活，他被「殺」死幾次后，又換了一頂帽子，站到了台口。過去的一些畫面不停地在他腦中閃現：他在碼頭上翻跟頭，他第一次才藝展示時的倒栽蔥，他戴著破帽子在挨林東東的罵，李自芳在為他做示範……石林沉浸在回憶中。突然，他覺得有人拉了他的手，抬頭一看，竟然是林東東。林東東也在台側候場，就在石林要跑上場的一剎那，林東東握了一下石林的手。臉上畫成花的石林淚水一下子湧出來。
石林：「要不是怕給大家惹出更大的麻煩，我這就去自首。」
黃昏的海邊有一種異樣的美，孟林和趙冬梅並肩走在海灘上。
孟林：「你是……」
「我知道，可是上面不知道啊！說我們兒戲，還說是讓演土匪的出來謝幕……我也沒辦法……好了，我還得去向黨委彙報，具體的事情咱們再談。我就是先打個招呼，這些天你身上的擔子要重一些，好了，我走了。」柳主任上了車。
孟林聽完洪豐收的話就急了，一下子站了起來：「不讓我們參加會演？為什麼？不就那麼點小事兒嗎？噢，咱們這半年多的心血就白流了啊？大傢伙兒容易嗎？」
六生：「不用，俺帶著盤纏呢。」
趙冬梅：「你怎麼來也不打個招呼？要是我們今天走了，你不就……你還是住一天就回去吧。」
「來了——」二人回應。
石林：「我現在想想都背上發冷。」
趙冬梅把錢硬塞到六生的兜里：「拿著，別撕扯了，讓人看了不好。」
洪豐收：「你想好了？還是不想結這門兒親……要是……我是說要是、要是你提不了干，複員回了家，你也不想結這門親？」
柳主任使勁地握住孫部長的手：「謝謝孫部長，謝謝軍區首長的關懷。」
同樣的夜晚，林東東也在黑暗中睜著眼睛，沒有半點睡意；蔣秀美不停地在翻身；趙冬梅也在輾轉反側……
左太行跳上船，回頭沖大家招手：「都請回吧……我會想著你們的……」機帆船加大馬力向遠處駛去……
柳主任：「好，就三杯。」
台下所有的人都站起來熱烈鼓掌。于子明一臉的尷尬，也跟著鼓掌。幕布拉上了，大家卻都沒有散場。孟林轉過身來，慢慢地鼓掌。大家歡騰起來，笑著，喊著，擁抱著……石林從椅子上爬下來，坐在座山雕的座上，默不作聲地看著眼前這些歡樂的戰友，任淚水流淌。他慢慢走到台側，左太行一個人坐在指揮台上，一動不動。石林上前扶起他：「太行，你怎麼啦？」
洪豐收：「還好了，比我想象得好……噢，孫部長高度評價了咱們的演出，他說不讓我們參加軍區的會演，是個損失……」
洪豐收走了過來：「老孟，咱們倆中的一個要找趙冬梅談談，讓她心裏有準備。」
左太行：「你呀，這是鬧著玩的事兒嗎？你看你鬧的？不光是咱們不能參加會演了，還要處分教導員和趙冬梅……你說咋辦嗎？」
正在這時，碼頭值班人員沖他們大喊：「哎，請宣傳隊洪教導員聽電話——政治部柳主任的。」大家都很意外，洪豐收快步跑進了值班室。
洪豐收被觸動了：「我明白了，冬梅，我去說，我來出面……不是作為組織，而是作為……你的老大哥。」
這時候，洪豐收從值班室里走了出來，嚴肅地說：「老孟，告訴大家卸船，回家。」
何紅揉著眼睛走進了宿舍。
六生：「俺知道了，俺這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呢，俺不想了，回去認真找個二茬兒，能過日子的。哎，俺要是成親，你可得回來喝喜酒啊？俺能找著。」
孟林：「那好，這次我要求去送你，見見娘，上次不是沒見著嗎？」
孟林：「什麼？卸船？什麼意思？」
石林：「我哪兒知道會鬧這麼大的事兒啊？不就是鬧著玩嗎？」
隊部，趙冬梅推門進來：「教導員，你找我啊？」
林東東軟了下來，看洪豐收拿出了煙，趕緊上前為洪豐收點上：「好了，教導員，你別生氣了。我知道了……我回去了。」
于子明：「軍區文化部孫部長來了以後，工作很辛苦，一下船就找了宣傳隊的幾位同志，還有參加觀看演出的同志做了調查了解，工作態度讓我十分的感動。我一定做好服務工作，完成接待調查組的任務
九九藏書。」李自芳扮演的楊子榮打完了老虎，輕輕地吹槍口……洪豐收扮演的土匪端著槍跑到台口看了一下衝著幾個土匪伸出了大拇指：「好槍法，天靈蓋都打碎了！」后一句台詞變成了榮城話，大家鬨笑起來。孫部長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孟林：「他是教導員。」
石林：「還真讓這丫給說著了。」
「可憐不是愛！」蔣秀美又怔在了那裡。
洪豐收：「先卸船吧，回去再說。」大家都奇怪地議論起來。
洪豐收：「還有，讓林東東接替趙冬梅的工作，管理女兵。」
母親不知所措地：「喲，這是怎麼說的……」
孟林：「我、我也得表個態。這次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我這個隊長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要求和洪豐收同志一起承擔這次事故的後果……噢，柳主任的指示，我們要堅決貫徹執行，不能走樣。對軍區來員審查，也不能有情緒，更要把審查演出演好。好了，各班回去，立即開始開會，每天下午四點，在隊部匯總情況，解散。」
洪豐收：「是六生又來了？」
趙冬梅：「沒事兒，你們吃你們的，我在想，其實六生也挺苦的，這麼大歲數了，還沒娶上個媳婦，背著一大包驢肉跑了這麼遠的路，接著就讓我給打發回去了。」
于子明帶著幾個軍人走進了小餐廳。柳主任站了起來。于子明把幾個人帶到桌邊：「孫部長，這是我們柳主任，宣傳處吳處長。」孫部長和柳主任、吳處長握手，大家落座。孫部長：「柳主任，根據軍區政治部領導的要求，我們先找了有關的同志做了一些情況調查，還找了寫情況報告的于子明副政委，大致把情況調查清楚了。軍區要求我們調查組要緊緊地依靠要塞黨委，把這件事情處理好。柳主任有什麼要求和指示，請及時告訴我們。」
激烈的音樂響起來，大幕拉開，紅旗引導，小分隊舞蹈上場。孟林帶著趙冬梅在音樂聲中認真默契地做著動作，不時地傳遞眼神兒。台側，左太行認真地指揮，石林歪著嘴在吹號，他的青筋鼓得老高。台下，孫部長、柳主任、于子明等都在認真地觀看。孫部長露出了驚奇的眼神兒，他歪了頭，輕輕俯在柳主任耳邊說：「老柳，行啊！誰說你們要塞沒有人才啊？」
六生一臉難受：「好，俺拿著，怎麼說呢，俺也看出來了，你們板兒團的人，個個都是人尖子，俺是比不上……要不俺一直擔心，非想來呢！」
六生：「啊？來了就讓俺走？這像啥……要不，你總得有個明白話吧？」
王場長：「那今天我就趕不上船了。」
林東東：「太行，有機會給我們來信。」
何紅走過來：「東東，等誰呢？」
趙冬梅把六生送到碼頭：「六生哥，不是不想讓你住長了，教導員跟你說了吧？我們真是忙得不行，再說，我們可能馬上就得下島，真不好意思……噢，這是五十塊錢，你帶著路上用。」趙冬梅把錢塞到六生手裡。
石林：「我現在真知道你當初為什麼對自己玩刀子了，我現在要是有把……」
後台亂成了一團，大家都在整理東西。孫部長示意柳主任不要說話。他默默地和同志們一一握手。柳主任也不吭聲，跟在後面……
洪豐收：「來，冬梅，坐下。」趙冬梅坐下來。
林東東：「天上的龍肉，地上的驢肉，一點兒不假。」
趙冬梅：「六生哥，你人好，家裡又闊，肯定能找著好的。上船吧，快開了，路上小心啊！」
「噢，彭大哥，你先坐。冬梅她們在開會，一會兒就得，你先坐，喝口水。」孟林給六生倒上水。六生打開面布袋，用手使勁撕下一塊肉遞向孟林。
洪豐收：「作為正常複員處理，就不給其他處分了。」
孟林：「喲，這是什麼啊？」
林東東：「何紅，你不睡覺折騰什麼啊？」
孫部長很激動：「不，老柳，我是文化部長啊，我不能就這樣走……這樣對不起同志們……老柳，咱們走。」孫部長轉身就往後台走。
孟林激動地叫了一聲：「娘……」
「什麼？讓冬梅複員？你們還有沒有人味啊？你們怎麼能這個時候打發她走啊？我不幹，我領導不了女兵班。」林東東一聽洪豐收的話就急了。
二人笑著進了趙冬梅的家。這是一座石頭院子，破敗、簡陋，可是很乾凈整潔。趙冬梅看著院子里熟悉的景物，眼圈兒立刻紅了：「孟林，就是這兒了。」
何紅跑過去想抓許歌風的臉。
孟林：「我寧願不要這個評價，也不願意讓你們這兩個同志離開宣傳隊。」
趙冬梅有些激動，扭過臉去。孟林繞過去，站在了冬梅的對面：「你倒是說個痛快話啊？你到底是願意不願意啊？」
禮堂外，孫部長站在車旁。
許歌風：「你早說啊，讓趙姐留住他，明晚上就成親。」
樓外，石林和左太行在悄悄耳語https://read.99csw.com。左太行聽了石林的話，大吃一驚：「什麼？這事兒是你乾的？你瘋啦？」
柳主任：「我們理解，我們按調查組的意見，堅決執行。」
六生：「是是，俺是專門來看冬梅的，她在不在？俺……」
樓外，柳主任在向孟林做指示：「孟林同志，這是沒辦法的事兒，處分是一定的了。一是洪豐收同志，二是趙冬梅同志。你心裏要有個思想準備。」
「哎，你們幹嗎呢？開會了——」李自芳老遠沖他們喊。
洪豐收：「好了，靜一靜。我下面傳達軍區的指示……」
看著林東東和何紅走了，石林這才站起來，鬆了一口氣。
孟林把六生領進了隊部：「這位……你叫什麼來著？」
柳主任神情緊張：「孫部長，我們可是連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于子明伸著耳朵，聽著二人的談話。台上的林東東眼含熱淚，《八年前》唱得蕩氣迴腸。孫部長看得眼睛有些發潮，不停地點頭。
六生：「喲，是隊長，這是怎麼說的……這個巧……上次那個是……洪同志……他是？」
趙冬梅看著洪豐收：「教導員，聽了文件，我就知道我這次是好不了了，複員處理，不受處分，就算是燒高香了。教導員，你放心，我受部隊教育多年，我不會、不會給組織添麻煩。再說，我來宣傳隊，雖然工作沒做好，可是我盡了力，我、我無怨無悔。」趙冬梅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嘩嘩地流下來，「教導員，我真是很高興，我入伍多年，今年是我生活得最愉快、最有意義的一年……我真的不後悔……我也不怨隊里的領導，出這次事兒，是意外，是天意，我認了。可是我還是不想和六生結這門親，不知為什麼，我就是不想。」
林東東：「不會像我和石林出島的時候那樣，再來個……」
洪豐收：「柳主任說了，讓你兼任隊長和指導員的工作，說孟林同志的擔子更重了，要我告訴你，在這個時候，要把工作做好。」
趙冬梅：「六生哥，你來得真不是時候，這幾天我們特別的忙。」
石林：「我要是知道咋辦，我不就不找你商量了嗎？」
蔣秀美：「哎喲，好吃，真好吃，我就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肉。」
碼頭，孟林和已經去了帽徽、領章的趙冬梅站在船上，沖岸上的戰友招手。大家激動地朝他們揮手。
孟林：「老洪，你找她談吧。你是教導員……我去班裡看看。」
趙冬梅看著緩緩開動的船，心裏不是滋味……
六生：「咱們農村，沒什麼好東西帶，俺四叔家是賣驢肉的，遠近聞名，俺就背了條驢腿……隊長嘗嘗……好著呢！」
孟林走到隊前：「同志們，我不想多佔用大家的準備時間，我只想講一點。我們今天認真地演出，不是為了表示清白，也不是為了表示我們多麼優秀，我們只是為了表示對得起我們的付出，為了我們青春的紀念！」
洪豐收：「噢，王場長啊，真對不起，這不，情況又變了，要不，你先住下，過後咱們再說？」
孟林看著車的背影，嘆了一口氣，正要轉身，看見彭六生背著一個面布袋走了過來。六生：「哎，這位首長……你是板兒團的吧？」
孟林：「這個處分應該處分我，對你太不公平了。」
洪豐收：「憑你的態度，就得犯錯誤。你以為我們想讓冬梅同志走啊？我們心裏更難過……好了，我也管不了你幾天了，我這是站好最後一班崗，傳達上級的指示。你們要是還想著我這個老大哥，下島演出的時候，去看看我。」
趙冬梅：「這樣也好，我留在部隊上，不死不活的，還不如早早死了心，回家種地。」
孟林倒吸了一口冷氣：「噢，你這是從老家來的？」
孫部長：「柳主任，咱們晚上還要觀看你們宣傳隊的彙報演出，可不能多喝，一共三杯，怎麼樣？」
柳主任對著其他人喊了一聲：「你們都等一下。」柳主任跟著孫部長走進了後台。
孟林和趙冬梅背著行李、提著包，手拉著手來到了村頭。
孫部長：「是，是，各軍都有這個問題……不容易。」
孟林：「不嚴重吧？」
蔣秀美在一旁輕喊了一句：「石林，該上了……」
柳主任：「我沒有什麼，我們全聽軍區領導和調查組同志的安排，我們做好保障工作。你們的要求我們讓于子明副政委做全程的陪伴。于副政委，要把調查組同志們的生活和休息安排周到。咱們要塞條件差，可是人還是熱情的，不要出婁子啊！」
何紅：「不是洗碗嗎？走吧。」
孟林：「來不及了，身子都掉井裡了，耳朵還能掛住啊？」
孟林：「啊？」
大多數隊員都已經上船了。碼頭上，左太行在和大家話別。石林、林東東、蔣秀美、孟林等人都圍在左太行的身邊。
孟林：「都先回宿舍再說吧。」
眾人：「有！」
院子里母親read.99csw.com正在餵豬，一見是冬梅，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冬梅……」冬梅一下子撲到了母親懷裡。孟林的眼圈也紅了。這時，妹妹春梅擔了一擔水進院，她一腳門裡，一腳門外，先看到孟林，一怔，再看到和母親抱在一起的姐姐時，肩上的擔子一下子落在了地上，「姐……」春梅跑了過去，娘仨兒哭成了一團。孟林放下東西，走到了母親面前。
六生：「不怕，不怕，我住幾天沒啥。」
趙冬梅：「啊……孟林，組織上會對你有看法的。」
孟林接過來又放回了面布袋裡：「這是你的心意，還沒見到冬梅，我不能先吃。哎，你坐著啊？我去看看。」
趙冬梅點頭：「是，真是沒完沒了了。」
柳主任：「孫部長，你們先回去休息，情況咱們明天再碰。」
孟林：「柳主任，你當時在場，你也看到了，那確實是個意外，誰也沒經驗，老洪一急，帶著妝就出去了。」
趙冬梅平靜地坐著，彭六生則一臉興奮，坐在那兒不知所措。
柳主任端起酒杯：「孫部長，要塞不比別的軍，條件差，你們要多擔待。來，我代表要塞黨委、政治部黨委，對以孫部長為首的調查組的到來表示歡迎，對你們來指導要塞的政治工作及基層文化隊伍的建設，表示感謝，干吧？」眾人同飲。
林東東努了一下嘴：「你們別鬧了，驢肉也堵不住你們的嘴。」
洪豐收：「你就住下吧，噢，晚上我請你。」
洪豐收：「還有，趙冬梅同志……」
洪豐收：「你是說誰？」林東東一張嘴，沒敢說。
洪豐收：「還好啦，我嘛，哪兒來哪兒去，回去繼續當我的教導員，黨內警告處分一次。」
趙冬梅：「可惜，可憐不是愛，不然的話……」
趙冬梅站了起來，六生指指面布袋：「給你帶的驢肉。」
柳主任：「一定，請上船吧。」孫部長一行上船。漂亮的交通艇迅速開動……
趙冬梅：「背著它吧，你回去路上還得吃……不還省錢嗎？」
蔣秀美：「隊長，那左太行呢？他還走不走啊？」
六生：「好，好，哎，這位首長，你是板兒團的什麼官啊？」
六生：「那中，晚上說。」
洪豐收看著孟林的背影，無奈地搖頭……
左太行：「隊長、教導員說得對，意外事故都弄成這樣了，要是再抓出個故意的，你還不得是反革命現行啊？」
孟林：「喲，光知道你們村窮，看上去，比我想象得可是還要……」
飯堂里空氣沉悶，大家默默地埋頭吃飯，情緒都不佳。趙冬梅吃完飯，走到洗碗池邊。孟林也走了過來，放下碗，捲起衣袖：「冬梅，今天咱們一塊兒洗！」
左太行抱著手風琴，一個人跑到了海邊，《一條小路》的旋律悠揚飄起。石林聽到了這段熟悉的旋律，他光著腳走到窗前，輕輕推開了窗戶……
柳主任揮了一下手：「大家繼續學習。孟林同志來一下。」說著，帶著秘書離去。大家坐下后開始小聲議論。
趙冬梅看了一下孟林，露出燦爛的笑：「好，一塊兒洗。」大家不停地走過來，都默默地把碗放在了他們的手邊。
六生：「六生，俺叫彭六生。」
趙冬梅抬起頭，滿臉是淚：「我願意……我喜歡這個地方，我來陪你，陪你一輩子。」
幾輛汽車駛到碼頭另一邊。孫部長從上面走下來握住柳主任的手：「老柳，你們樣板團的水平是全軍區最好的，可是你們的條件是最差的。同志們付出的勞動，是應該得到肯定的。這就是我這次的印象。」
六生：「對對，教導員，他人那個好啊。」
孟林也推開了窗戶，倚到窗邊。洪豐收坐起來，點了一支煙。
孟林：「她怎麼辦？」
排練室里，大家靜靜地坐著，表情肅然。柳主任、方秘書、洪豐收、孟林坐在主席台上。柳主任表情沉重：「……其實軍區批評我們的明傳電報我昨天就收到了，為什麼沒有告訴你們，就是怕影響你們會演的情緒，不想讓你們思想有負擔。可是，今天又收到了軍區的文件，根據上面的要求，已經取消了我們參加會演的資格，讓我們就地整改。我把你們從碼頭上招回來，也是不得已……好了，情況我就不說了，說一說這次整改的任務吧。接到軍區的指示后，我們政治部黨委緊急地開了碰頭會。會上決定，一是宣傳隊停止一切工作，進行整頓。整頓期間，由我親自領導。隊里的工作進展也直接向我彙報。二是所有人員都必須鬥私批修，靈魂深處進行革命，找出我們對樣板戲不忠的壞思想。三是通過這件事情，進行作風紀律大整風，從隊領導開始，人人要寫出檢討。四是處理事故有關人員，向上級做出彙報……」話到此處才引起了大家的驚覺，大家互相遞著眼色。
柳主任：「開始，我的思想也有些想不通，覺得……活思想我就不說了，通過學習上面的指示hｔtｐｓ://reａd.９９ｃsw.coｍ，我想通了，我們是要通過這件事兒，檢查我們思想上存在的差距。文件精神我就不說了，過後由隊里向你們傳達。我強調的是，我們是一支毛澤東思想的宣傳隊，首先要思想作風紀律過硬，才能教育影響別人。所以學習整頓是必要的，是及時的，大家不要有什麼抵觸情緒。我再強調一下，這是政治紀律，不準對上面的決定進行議論、進行抵觸。如果在我說過以後再出現其他的情緒和行為，性質可就不一樣了。這一點隊里的領導要認真給大家講清楚，誰犯了紀律，就處理誰。我把醜話說在前面。好了，我的話完了。我就不參加你們下面的活動了，我還有事兒。」
孟林：「我、我知道。」
六生：「吃了再去嘛……客氣啥嘛……都不是外人。」
左太行：「你有病啊？你還嫌不亂啊？你看看隊長和教導員兩人的那臉，啊，都成什麼樣兒了？你省省吧！」
林東東走後，洪豐收吸了一口煙：「老孟，是我和冬梅談啊？還是你和冬梅談？」
洪豐收扶孟林坐下：「老孟，來，坐下，坐下，聽我說。你當我心裏好受啊？我知道，你心裏的委屈最大，你對麗芳的死一直心裏窩著火呢。好了，老孟，理由一會兒柳主任來說，他親自傳達軍區的指示。老孟，我可是提醒你，在這個事兒上，咱們隊幹部可是一定要冷靜啊。」
石林：「不知道，噢，知道。」
大家背著東西沒精打采地走進宿舍樓。洪豐收站在門口大叫：「大家注意，過半小時演員排練室集合。」
孟林：「噢，在在，你先跟我來吧。」
何紅：「我找秀美要點酵母片，我驢肉吃多了。」
衝著散去的人群，孟林叫住了趙冬梅：「趙班長，你老家有個叫彭六生的來看你了。」趙冬梅一怔。
趙冬梅：「背著吧，這裏也不缺吃的，背上。」
隊部，洪豐收向孟林交待：「……就是這樣，不演樣板戲了，隊伍精簡，留二十人演出小節目，其餘的人哪兒來哪兒去。噢，柳主任把政治部黨委關於有關人員的處分決定告訴我了。」
石林：「哎，我說哥們兒，一會兒開船的時候咱們可不興掉眼淚啊！」
「好，俺背著。」六生背上面布袋，跟著趙冬梅出了屋。孟林從外面回來，看著二人的背影，邊嘆氣邊掏出了一支煙。
軍人俱樂部禮堂，宣傳隊已經化好妝，列隊後台。眾人表情嚴肅。洪豐收站在隊前：「……我把今天晚上演出的意義已經講了。這可能是我們這支宣傳隊排完樣板戲后的第一場，也是最後一場演出。它關係到對我們一年以來工作的評價，也關係到我們一些同志的政治生命和工作的前途，壓力很大啊，同志們。可是，我相信我們宣傳隊的全體同志能夠，也有能力完成這場演出。因為，一年以來，我們付出得太多太多了……大家有沒有決心啊？」
宿舍里，大家圍在桌子旁吃著驢肉。
左太行要走了。碼頭上，眾人和左太行握別。左太行一一和林東東、石林、趙冬梅、孟林、洪豐收握手。最後，他握了一下蔣秀美的手：「秀美，麥乳精我帶上了……我寫的講義還記得要看啊！等有了機會，我介紹你上音樂學院。」蔣秀美紅著眼睛點點頭。
林東東：「沒，班長呢？」
趙冬梅摸了摸秀美的頭：「秀美，我說句話放在這兒……記住，只有什麼都不顧，心裏只想著他……咱們當女人的，就可以下決心了……好了，吃驢肉吧。」秀美琢磨著趙冬梅的話，林東東也若有所思的，一臉茫然。
左太行：「送走了你們，我就跟場長回島了。你們努力啊，給咱們要塞宣傳隊爭個第一回來。」
六生推著：「俺帶著盤纏呢，你也不寬綽，這是怎麼說的。」
洪豐收：「我看還是你和冬梅談吧，有些事兒，你們也該好好商量商量了……噢，柳主任說了，如果冬梅願意，他出面找縣裡，把冬梅留在島上。」孟林看著洪豐收，二人相視無語……
見孟林走了出去，六生坐下來看了看屋裡，又看了看面布袋，隨手拿起撕下的肉吃了起來……
「太行，麥乳精我放你琴盒裡了，想著喝啊！」蔣秀美顯得很大方。
何紅：「喲，就衝著他家能做這麼好吃的肉，我就得嫁給他。」
夜晚，石林輾轉在床上，夜不能寐。林東東的畫面不斷地在他腦海中浮現：他第一次見到林東東，礁石后他看到她和秀美在游泳，林東東在一對紅會上遞給他碘酒瓶，林東東在輔導他訓練，排炮前他和林東東對視，他看見文向東把林東東摟在懷裡，林東東披頭散髮地站在台上……石林一下子坐了起來，雙手捂臉……
洪豐收：「大家注意，聽柳主任指示。」
「噓——」蔣秀美做了個小聲的手勢，跑到窗前推開了窗戶，悠揚的琴聲淌了進來。女孩兒們都靜了下來，認真地聽著……
飯堂外，林東東站九*九*藏*書在回宿舍的路上，像在等人。石林一見林東東，就故意放慢了腳步。林東東站在那裡，怒氣衝天地瞪著他。石林轉身想走，看到後面何紅等人走過來，便趕緊蹲在了地上，把鞋帶解開又繫上，再解另一根，又繫上。林東東看著石林的舉動，氣得罵了一句：「草包，軟蛋！」
石林抹了一把淚，沖了上去。楊子榮轉身——石林起跳——楊子榮舉槍——石林在空中轉身——楊子榮開槍——石林在空中中槍，準確地「摔死」在座山雕的椅子上……滿場飄紅，光芒萬丈，小分隊勝利。雄壯的音樂響起。石林倒躺在座山雕的大椅子上，淚如泉湧……
洪豐收：「好，大家注意，演出完了，首長們不上台接見，我們直接收拾東西，裝箱打包。好，下面請隊長講話。」
趙冬梅：「六生哥……」
孟林：「我不是官兒，我是他們隊長。」
洪豐收：「你這個林東東，還是幹部，還是個老幹部呢，像什麼樣子？敢說我們沒有人味？」
趙冬梅把頭扭到一邊：「教導員，謝謝了。」說著趙冬梅站起來就往外走。她一推開門卻怔住了。孟林正站在門口，眼睛里含著淚花。他趕緊抹了一下眼，「喲，這眼迷了真難受。」趙冬梅急忙轉身離去。
孫部長：「可惜了這台戲啦……好啦，我們走了！什麼時候去了軍區，咱們再好好聊。」
蔣秀美：「班長，你可憐他了？」
冬梅扶起母親：「娘，這是你未來的女婿。」
「為了我們青春的紀念！」全隊的同志們齊聲喊起來。石林眼睛濕潤了，林東東流淚了，左太行哭著在喊，大家都哭了……
洪豐收喊了一聲：「起立！」全體刷地站起來。
左太行：「我……你找我商量有什麼用啊？我現在是泥菩薩過河，我還不知道找誰商量呢！」
孟林停下平靜地看著趙冬梅：「冬梅，我想問你，我是想在海島上一輩子的，你知道，麗芳在這兒……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願意來島上陪我……我是副營職幹部，按規定，我是可以家屬隨軍的。」
孫部長：「柳主任，我同意你們的處理意見，處理個別人就行了。軍區也受到了很大的壓力，沒辦法……」
趙冬梅：「走，我帶你先去住下，晚上我再跟你說。」
六生把面布袋塞到了趙冬梅手裡：「冬梅，大妹子，肉好著呢，幾十里就咱這一家。大妹子，部隊好著呢，你好好乾，千萬別回去，咱們那個窮地方，真是……」六生一扭頭，上了船。
孟林走進排練室，洪豐收還在講話：「……文件就念完了。精神大家聽明白了吧？中心意思就是說我們的演出事故，是一次重大的政治事故，特別是我帶著土匪妝就出去，更是不可容忍的政治素質低下的表現。大家回去，就我和趙冬梅同志的錯誤，進行認真的批判，結合這次事件，找出自身的差距……噢，軍區派的人馬上就到，審查完我們的演出后，立即停演我們的《智取威虎山》。這已經是決定了，改變不了。大家認真做好準備，我不想再看到我們的審查演出中再出事故。好了，我就說這些。老孟……」
屋裡一片沉悶，孟林在屋裡來回走著，不停地抽煙。洪豐收推門走進來，疲憊地坐到床上。孟林緊張地坐過來：「老洪，情況怎麼樣？」
孟林：「我……」
孟林：「我好好跟組織上講，組織上會理解的……大不了，我也和你一樣，解甲歸田。」二人靜靜地站著，落日的餘暉灑在二人身上，映出美麗的剪影……
孟林：「這個時候來電話？肯定是有事情。」
柳主任歪頭對孫部長說：「這是他們教導員，工農幹部……人手不夠，他們都逼上去了……沒辦法。」
趙冬梅坐在一旁，一聲不吭。蔣秀美拿了一塊驢肉，來到趙冬梅的身邊：「班長，你怎麼啦？」
石林瞥了她一眼，把頭扭到了一邊小聲自語：「烏鴉嘴！」
孟林坐在床上，不停地抽著煙……
林東東：「我不是說你們。」
趙冬梅：「這個決定我早想到了。這樣處理，也是領導照顧我。」
六生：「俺是……嘿嘿，俺是你們板兒團趙冬梅沒、沒那個什麼的對象。」
左太行：「背上發冷，到時候就不光是讓你背上發冷的事兒啦，讓你靈魂出竅！哎，這個事兒到此為止，打住，誰也不能再知道了。知道嗎？」
洪豐收笑了笑：「好消息，老孟，柳主任批了你一個星期假，等你回來，我再回營。老孟，我這可是賣了當首長警衛員的面子。你猜柳主任怎麼說？他說，你這個洪豐收啊，你這個樣，怎麼當政工幹部啊？我真怕你再犯錯誤喲……說歸說，假還是批了，看起來，我是個不合格的政工幹部啊！」孟林狠狠捶了洪豐收一拳……
石林：「趙班長，對不起，我會去看你的。」
樂曲聲和著濤聲將左太行的剪影烘托出來……
孟林：「還黨內處分啊？記個過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