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春光邊看邊笑：「哎，聽我的，別費勁了，到時候我替你們給豬沖澡吧。」

驚叫聲、叫好聲再次爆發出來。劉越仍然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沉默著。她終於相信了，這個叫趙海民的兵，不簡單。

兩天很快就過去了。胡小梅和方敏忐忑不安地度過了兩天。

正式檢查衛生的那天上午，胡小梅和方敏按照馬春光的吩咐，到遠處的荒灘上割青草，由馬春光留下來幫她們收拾豬圈。她們很快割了兩小捆，往回趕。胡小梅念叨，馬春光神神道道的，他能有什麼好辦法？方敏說，既然他大前天做的那麼好，這回也就不會差。

劉越幾句話，把大夥弄得莫名其妙。

胡小梅更加糊塗了：「罵我？他罵我什麼呀？」

胡小梅氣呼呼地站起來：「還不是讓偵察連給比的！平時他們的豬嗷嗷亂叫，吵死人，站在那兒瘦的像鬼一樣，可躺在那兒光看見豬肚子，當然比我們的肥。我們這些該死的豬偏偏那時候又咬又叫，我跟方敏有什麼辦法！」

趙海民敬佩地望著張社會：「班長，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是光想著別人……」

這天在營區門口的照像館前，劉越又碰到了黃小川。黃小川愛照相，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有這個愛好。只有劉越清楚，他是想照給父母看，而他的父母卻又暫時看不到，小川就把照片保存起來，盼望著父母能夠欣賞他照片的那一天早日到來。

張社會走到隊列前，一聲口令：「立正！」女兵隊伍為之一振。張社會說：「請稍息。有人說，女兵打靶是圖個高興，過一回槍癮，我不這麼看。靶場就是戰場，戰場上沒有男女之分，只有戰士。在我們偵察連有一句話，一個戰士可以不知道自己的腦袋有多重，但必須知道手中的槍有多少分量。因此，希望大家珍惜這次機會，珍惜每一粒子彈，打出最好的成績！下面開始，一班出列！」

馬春光猶豫著：「先說你們張連長吧，外號叫大馬哈魚！」

「知青點排隊，貧下中牧推薦，嘎查審查，蘇木複審，縣裡篩選，然後就是體檢了。」

二人似信非信。馬春光又說：「方敏……我從來沒跟你開過玩笑，是吧？你們真的別瞎折騰了。昨天的事我很抱歉，我本來是想應付應付領導，沒想到無意中把你們害了。其實你們也不能怪我，那麼多人一下子圍過來，豬能不害怕，能不亂跑亂叫嗎？後天檢查團來，我保證讓你們的豬老老實實，豬圈裡乾乾淨淨……你們兩人就相信我一次吧！」

眾人一陣鬨笑。這時，張社會陰沉著臉過來，不聲不響地坐到了凳子上。張社會的頭髮有些亂，有些長，鬍子也像是好幾天沒颳了。何濤一看急忙把理髮推子塞到了趙海民手裡。趙海民說：「剛才還到處追人呢，怎麼了？」

胡小梅噘起秀氣的小嘴：「沒這麼便宜！」

他和胡小梅、方敏的關係，也漸漸地熟悉、融洽了。

劉越輕鬆地：「嗨，沒事，我都給你說過多少回了，我爸那麼大的官，又是老革命，誰敢把他怎麼樣！」

胡小梅和方敏互相看一眼，會意地笑了。胡小梅說：「還有呢？」

張社會笑道：「張連長，還是你們打吧，我們打靶是家常便飯，就像你們的兵打電話。」

梁連長叫過馬春光，參謀長笑眯眯望著馬春光，讚賞地點點頭：「小夥子，豬喂的不錯，就得這樣，干一行愛一行。給我們說說，你這豬是怎麼喂的？」

馬春光說：「行！比胡小梅強！」

何濤嘿嘿地笑著：「班長的頭咱不敢動！」

胡小梅卻不依不饒：「我又不知道這事，你沖我發什麼火！」

排長責怪地看著胡小梅：「說氣話管什麼用？好了，抓緊洗漱，睡覺！」

所有人都愣在了那裡。

方敏信了，沖馬春光點一下頭。馬春光看一眼方敏，趕緊把臉扭開了。近來不知為什麼，他特別想幫助這個瘦小的女孩做點事情，在她面前，他覺得自己應該有個大哥哥的樣子。

張社會說：「有上40環的了，不錯！」

方敏輕輕地笑著，真誠地對馬春光道：「你給我們幫忙把衣服都弄髒了，我們把衣服給你洗洗吧？」

又一個小組上去了，站在趙海民身後的是劉越。

「單發、點射、卧姿、立姿，你自己掌握，開始！」

隊伍唱著歌回營房了，胡小梅和方敏從靶場直接到了飼養場。她們看到，兩個豬圈的豬都餵飽了，老老實實地趴在地上打呼嚕。方敏感激地對馬春光：「謝謝了。」

這個時刻，胡小梅安靜得如同換了個人。馬春光的眼窩裡竟有了淚水，他彷彿回到了童年，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從前……不知不覺間，他從軍裝口袋裡掏出口琴，配合著方敏的歌聲，吹了起來。

兩人都低下了頭。胡小梅咬著牙，很不服氣的樣子。方敏眼圈紅了……

黃小川高興地：「對了，海民告訴我，你打了42環，是你們連最好的。」

那個夜晚，馬春光也是輾轉反側，無法入睡。方敏的歌聲，不斷地在他耳邊回蕩；方敏嬌小的身段，方敏月牙兒一般水汪汪的眼睛，不停地在他腦海里閃現。

「指導員叫戈壁灘。」

方敏更委屈，淚水流得更歡了：「排長，我沒不安心，我一直都想把豬喂好！」

「多了，有阿慶嫂、胡蝶迷、向日葵、保溫桶。是誰就不跟你們說了，免得你們瞎叫，破壞團結……胡小梅，數你的外號好聽，又洋氣又雅緻，想不想知道？」

馬春光有點不好意思：「千萬別這麼說，草原上的知青除了啞叭都會唱歌，可惜我的蒙語不好，要是能用蒙語唱『嘎達梅林』，開頭再用上『呼麥』，你們不聽暈了才怪呢！」

她們氣喘吁吁地趕回豬圈，看到圈裡面乾淨整潔，馬春光軍裝的外面是一身潔白的工作服，戴著白色的套袖，根本不像干過臟九九藏書活的樣子。她們剛要問什麼，檢查團一行人已經朝這邊走過來了。

馬春光神往地：「現在餵豬手生了，不然和他有一拼……」

胡小梅繼續追著問他：「哎，你是怎麼當兵的？」

當天晚飯前，梁東在食堂門前講話，他除了表揚馬春光，還特別表揚了李勝利表揚他不僅堅持每天打豬草、做好事，更重要的是，最近他在訓練上非常刻苦，非常努力，進步很大……

「就是，連長，人家經常打，耳朵都震壞了。」

方敏和胡小梅這才紅著臉走過來。馬春光感到奇怪，因為早上她們已經餵過一遍了，這才幾點鐘，就給豬吃午飯了？積極得沒邊了吧？胡小梅興奮地解釋：「馬春光，找你幫忙呢！我們要去打靶，方敏怕中午回來的晚，讓豬餓著了，那，我們把豬食先放在這兒，中午你替我們喂一下。」

馬春光很快就適應了飼養員的生活，幹起來得心應手了。他覺得這個地方安靜，自由，煩心事少，雖然累一點，但這點活對於他來說，不算什麼。連里本打算再派一個人來協助他，他拒絕了，說自己一個人，能行。

馬春光抹著臉上的水，愉快地笑著：「不是，不是！我那是罵自己呢！」

又一個夏天來到了，大地變綠了，頭頂上鳥兒的叫聲也婉轉了許多。

不久，偵察連組織了一次夜間緊急集合，所有人員都參加了，馬春光這個餵豬的也不例外。結果，張社會和趙海民速度最快，只用了三分零五秒，而馬春光差不多是最慢了，和幾個炊事員一樣，四秒多。梁連長表揚了趙海民，批評了馬春光。馬春光沉默不語。

參謀長等人走了過來。圈裡的豬見這麼多人圍過來，嚇得四處亂跑。剛衝過水的地面上重新有了不少豬糞豬尿，被亂跑亂跳的豬給濺起來。參謀長一行紛紛躲開了。張連長翻一眼胡小梅和方敏，很尷尬。參謀長也皺起了眉頭：「這是通信連的吧？」張連長上前敬禮，底氣不足地：「報告首長，是我們的。」

馬春光說：「五發子彈，五五二十五，還說得過去。方敏，你呢？」

胡小梅真正喜歡馬春光，其實就是從這次大哭開始的。一個女人對著你哭泣，要麼是她愛你，要麼是她恨你。馬春光當時還不懂這些。

何濤聽話地點點頭。張社會又說：「還有馬春光，雖然現在我不是你班長了，可我還得說你，你把豬喂的都像啥了？瘦得像一群野狗……破罐子破摔不行，連長本來想磨磨你的性子，你倒好，趴下去就不想著朝起站了。」

「又是怕別人說閑話？誰愛說什麼說去，我都不怕，你怕什麼？是不是那個何濤又欺負你了？」

李勝利又折過來：「你們不知道，上次我好心好意讓他練回手藝，狗啃的一樣不說，剃了半邊他丟下推子就跑了。」

趙海民抖開圍布系在班長的脖子上，幾推子下去，竟然發現張社會淚流滿面！人們面面相覷，鴉雀無聲。趙海民停下來，不解地：「班長……你怎麼了？」

兩塊印著「標杆飼養場」的小鐵牌釘到了兩個豬圈上。

「我怕唱不好。」方敏猶豫著。

一頭豬受驚一般突然衝過來，在兩人中間橫衝直撞，她們驚叫著扔掉手裡的東西，急忙跳到豬圈外面。

胡小梅有點沮喪：「我打了26環。」

胡小梅笑了：「不讓訓練更好呀，你傻！那就這樣玩幾年，複員回去！」

方敏看著馬春光：「會唱的歌，小梅都唱過了，我就唱一首小時候外婆教給我的搖籃曲吧。」說罷，方敏已扭過臉去，不看馬春光，也不看胡小梅，痴痴的望著遠處。歌聲慢慢地起來了，很輕，像是從遠處隨風飄過來一般。重複的曲調，重複的詞，卻一點也不讓人感到單調，像波浪一般起起伏伏，無邊無際；像霧氣一樣絲絲縷縷，游游移移，溫柔地滋潤著人的心田……

馬春光用力搖頭：「我做夢都想當個好偵察兵！連長不讓我參加軍事訓練，這比不讓我吃飯還難受……我不像你們，能穿上軍裝的女孩，有幾個不是當官的孩子，一個個嬌生慣養，所以你們根本不懂什麼叫吃苦、什麼叫當兵。」

豬圈裡一片狼籍，豬身上更髒了。兩人直想哭。胡小梅跺著腳：「乾脆讓連長派人來吧，我不幹了！讓我複員都行！」

他唱完了，愣了足有一分鐘，胡小梅用力鼓掌：「好聽！真好聽……馬春光，你真是全才！」

「我這不是給你們道歉嗎！」

張桂芳說：「那當然，本來就是倆好兵。」

胡小梅興奮得滿臉通紅，鼻樑上的幾粒雀斑更加明顯了。劉越看著她，似乎明白了什麼，突然大笑起來。眾人都莫名其妙地望著劉越。劉越止住笑：「胡小梅，那傢伙在罵你呢！」

馬春光自嘲地道：「那是，沒豬那麼笨吧！」

胡小梅卟哧一聲樂了：「太準確了，還有呢？」

方敏輕輕碰碰胡小梅，不讓她說下去。胡小梅說：「都怪我爸我媽，我都報名了要去延安插隊，他們死活不讓。」

胡小梅氣得一夜沒睡。第二天上午，到了飼養場，她見方敏挑著空桶離去，就咬牙切齒地站在馬春光面前，杏眼圓睜，怒目而視。馬春光勉強笑著，裝糊塗的樣子。突然間，她的淚水奪眶而出，憤怒、怨恨、委屈和傷心混雜在一起，她道：「馬春光，你也太壞了！幹嘛叫我胡麻子……」

男兵、女兵們一陣鬨笑。

馬春光看著方敏，半晌道：「方敏人緣好，沒外號。」

「整天皺著臉，苦巴巴的沒表情唄。」

兩人彷彿都知曉對方醒著，又都怕對方洞悉了什麼一般，靜靜地躺著，不弄出任何聲音。

「戈壁灘什麼意思呀？」胡小梅不解。

毛桂萍說：「不對，好像是天皇的老婆。」

張社會再次堅決地搖搖頭：「我爹不讓回，回去反倒違背了他老人家一片苦心！」

當晚回到連隊，胡小梅把https://read.99csw.com起外號的事講給大夥聽，女兵們一陣哈哈大笑。胡小梅說：「你們再幫我想想，胡廣林子到底什麼意思呀？」

馬春光走到兩人跟前，一臉莊重：「真的，你們別管了，到時候我幫你們收拾。」

突然，趙海民的口令聲停止了，天地間頓時一片沉寂。兩人目光相遇的一剎那，劉越的眼中猛然有些慌亂。趙海民禮貌性地沖她點一下頭，抹一把臉上的雨水，轉身朝營區跑去……

那個夜晚，方敏躺在通信連勤雜班的宿舍里，久久無法入睡，她失眠了。

豬圈是這次檢查的重點，各連隊都派人把豬圈的牆壁粉刷了一遍。但基本的清掃要由飼養員來完成。方敏和胡小梅一連幹了兩天，里裡外外進行掃除，累了個臭死，總算幹完了。而馬春光只用了一個下午，就交了差。

趙海民紅著眼睛說：「班長，你怎麼不請假回去？」

劉越忽然有些慚愧了。

…………

她們回到了自己的豬圈前。過了一會，馬春光卻又轉悠過來，對胡小梅和方敏說：「剛才對不起啊……我的老班長，他父親去世了，我心情不好。」

胡小梅高興地：「行，唱多少都行。」

「小越姐，我……」

彷彿是被方敏的溫柔和真誠觸動了，馬春光一瞬間竟有些拘束和慌亂了。

又過了幾天，夜裡下了大雨，劉越五點多鍾就起床了，似乎想驗證什麼，她披上雨衣就獨自出門了，她滿以為這樣的天氣，趙海民不會來了，哪知剛出營門不遠，就聽到了趙海民風雨中發出的口令聲，蒼涼中帶著渾雄，如鼓如濤……她心裏一陣陣發漲，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他。此時，天空中陰雲如鉛，細雨霏霏，趙海民身姿挺拔地站在風雨中，喊著口令，他全身早就濕透了，臉上的雨水汨汨流下……

張連長一揮手，部隊安靜下來。她說：「別這麼沒出息，這樣吧，我們也不說感謝人家了，這點子彈，請偵察連的同志給咱們表演表演，讓咱們開開眼界，好不好？」

歌聲如水，琴聲如訴，晚霞飄蕩，天地一色。起起伏伏的歌聲被琴聲托著，久久地瀰漫著，飄蕩著……

正說著，通信連的豬一陣亂叫，幾頭豬互相撕咬著，把剛打掃過的豬圈弄得一團糟。胡小梅方敏急忙拿起棍子去打豬。

方敏說：「32環，有一發子彈還脫靶了。」

兩個乾淨整潔的豬圈。兩圈安安靜靜睡著覺的豬。檢查團的領導們讚賞地點著頭，師長、政委等首長滿意地豎起大拇指，參謀長沖張桂芳會意地一笑，張連長又沖胡小梅和方敏晃晃拳頭。

原來是這樣！方敏和胡小梅都服氣了，他們好一陣笑鬧。馬春光說，你們趕緊找個地方唱歌吧。胡小梅抬頭看天，日頭已近正午，該吃午飯了，就說，下午吧，一定會唱的，我的嗓子早就痒痒了。

靶場在軍營西南面的山腳下，離營院有三里多遠。通信連組織打靶，偵察連派張社會帶著幾名老兵前來協助、指導。趙海民雖然不是老兵，張社會還是把他帶來了，可見他的水平不比老兵差。隊列中的劉越望著趙海民，不由得對他刮目相看了。

只有劉越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

梁連長急忙上前：「到！」

李鳳香正喝著水，一口水噴出來。眾女兵隨即哄然大笑亂作一團。胡小梅尷尬地笑著，恨恨地罵道：「這個混蛋！看我明天怎麼收拾他！」

「這麼複雜呀？」

「是！」話音未落，趙海民已接過槍，朝前奔去。離打靶的位置還有好幾米時，一個魚躍倒地前沖，馳向射擊位置。沒等瞄準，槍已響了……女兵們慢了半拍的驚嘆被槍聲淹沒了。隊伍動了，不由自主地跟在張連長的身後慢慢朝前移動著……

參謀長說：「把你們的飼養員叫來。」

胡小梅爽快地：「沒問題，快說！」

馬春光急忙道：「不用，不用……」

馬春光笑而不答。胡小梅眼睛亮晶晶地望著他：「快告訴我們，下次來檢查，我們也用你的辦法。」

四班長走過來，默默接過理髮推子，輕輕推著：「你們班長的父親，去世了……」

「他軍事技術是不錯，打靶的時候給我們表演過。」

劉越用眼角的餘光有些得意地看一下趙海民。趙海民認真地看著打旗語的戰士，彷彿什麼都沒看到聽到一般。劉越輕輕地不屑地轉過頭去。

胡小梅說：「方敏，我們嗓子都唱疼了。你也答應人家了，唱吧，這裏又沒別人。」

胡小梅生氣地：「方敏，咱們現在就去喂，一直喂到後天檢查團來，撐死那些該死的豬，看它們還叫不叫！」

說完，他感到了失落……

「我知道，海民都跟我講了……小越姐，你誤會海民了，他是真心幫我。海民的軍事素質那麼好，節假日還帶我去訓練，其實他全是為了我。」

胡小梅說：「馬春光，你真行啊，什麼都會幹。」

馬春光覺得臉發燙，低下頭：「班長……你別說了。」

王惠搖晃著劉越的肩膀說：「劉越，你太棒了，能當偵察兵了！」

方敏眼睛眨巴著，輕輕一笑。

胡小梅說：「有什麼了不起的呀！這回四分鐘，下回三分鐘攆上去不就得了？你馬春光肯定還是偵察連最棒的兵，對吧方敏？」

馬春光彷彿沒料到一般，內疚而慌亂地：「胡小梅……胡小梅……別哭，我該死，我就想跟你開個玩笑，別哭了好不好……胡小梅……」

馬春光窩囊地：「丟人啊！我馬春光也有今天。四分多鍾，天大的笑話！」

「哎，你的訓練能跟上嗎？上次我到師醫院去，看到你們偵察連好幾個兵都在那兒治傷，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有一個胳膊上還打著繃帶，你沒事吧？」

眾女兵這回都同意了，一陣歡呼鼓掌。張社會回頭看看幾個兵。幾個人動手將子彈壓進兩支槍里。張社會看著靶標處，吹一聲哨子，揮手。正在收拾靶標的兩名戰士重新插好幾個靶標，躲進了掩體。張社會這才看著女兵們，read.99csw.com道：「表演談不上，算是向大家彙報彙報我們的訓練成果吧。老兵就算了，我看這個任務就交給我們的新戰士趙海民同志……趙海民！」

馬春光說：「嗨，打個靶至於這麼激動嗎？」

劉越有些得意地：「小意思……哎，我們經常見他早晨一個人在那兒喊口令，他可真有毅力。我們連的人挖苦過他，說他是瘋子，看來，是不理解他……」

次日一大早，胡小梅和方敏就來到豬圈，沒想到馬春光比她們還早。馬春光得意地吹著口哨，胡小梅瞪他一眼，道：「昨天一表揚你，還真管用啊，什麼時候這麼早來餵過豬啊！」

通信連那邊，張桂芳也在講話，她拉長了臉，道：「我和指導員個人難堪點，沒關係，但一個豬圈拖了全連的後退，讓全連跟著難堪、丟人，說得過去嗎？……不想餵豬沒關係，你可以脫了軍裝走人。想當兵，首先得把豬喂好！……我哪次表揚沒有你們？這活太臟，說出來不好聽，是很多人不願乾的工作，所以要給你們更多的鼓勵，但你們太讓我失望了！」

馬春光說：「就這點活，只要是不嫌臟不嫌累，你也會幹！」

師里下發通知，要搞衛生大檢查。各單位都積極行動起來，營區到處是打掃衛生的戰士。

正式檢查之前，直屬隊先進行預檢，師參謀長率領著各直屬分隊的連長、指導員，一大群人轟轟隆隆來到菜地。方敏、胡小梅、馬春光，還有其它連隊的飼養員恭恭敬敬地各自站在自己的豬圈前等候著。

馬春光這才說：「著什麼急呀？讓它多活動活動唄。」他說著，抓幾把青草放進一隻竹筐里，不緊不慢地朝那頭豬走過去，喚幾聲丟一把豬草，慢慢將豬引到豁口處，待豬的半個身子探進豁口時，一腳把豬蹬進圈裡。成了，就這麼簡單。緊接著，他又指導胡小梅和方敏和泥，自己到一旁搬來磚，很快就把那個豁口堵上了。方敏洗乾淨手，提半桶水過來，讓馬春光洗手。

胡小梅亮開嗓子，唱了好幾首動聽的民歌。胡小梅的嗓音確實甜美，馬春光覺得，她真應該到一個文工團去，多才多藝的她不應該來這兒餵豬……一瞬間他有點走神。直到胡小梅說：「馬春光，該你了。」他才清醒過來，飛快地看一眼方敏，清清嗓子。他本來打算讓方敏唱完自己再唱，可他有些動情了，憋不住了，胸間似有清泉掠過，便微閉著眼睛，唱起了蒙古族歌曲「嘎達梅林」——

馬春光突然笑了，恢復了往日的樣子：「二位，生這麼大氣幹嘛？」

見到劉越，黃小川四下里看看，很緊張的樣子。劉越把他叫到路邊，拿過他的照片，看了看，還給他，道：「小川，你幹嗎老躲著我？」

參謀長一拍巴掌：「好，看來這是條經驗。據我所知，好多連隊都有打豬草的，打來了朝豬圈一扔就不管了。先餵豬食再喂青草，搭配著來，即省了飼料，又養膘。」

「那，方敏呢？」

胡小梅輕聲重複著，望一眼始終微笑著的方敏，然後看著馬春光：「胡廣林子是什麼意思呀？」

王惠說：「好像是日本的一個女演員吧？」

馬春光想了想：「告訴你們可以，但得答應我一件事。」

幾個兵都沉默了，好一陣都不說話。何濤突然拖著哭腔：「昨天我還跟你頂嘴呢，班長……」說著，「啪唧」一聲在自己嘴上摑了一巴掌。

胡小梅尷尬地一時愣在那兒。方敏知道，馬春光是心裏不痛快，火氣才這樣大。

馬春光突然想起什麼，笑了：「那我今天就告訴你們一個秘密吧，我們連的兵給你們女兵差不多每個人都取了外號。」

高亢激越的弦律在天地間久久飄蕩，胡小梅和方敏被他的歌聲打動，胡小梅一臉痴迷，方敏眼裡閃著淚光……

胡小梅更興奮了：「真的？快說！」

黃小川急忙搖頭：「沒有……小越姐，我不是想躲你，我是怕。萬一有一天我爸媽的事讓人知道了，會連累到你。我是劉伯伯悄悄弄來當兵的，連檔案都是假的，讓人知道了，劉伯伯和阿姨就會受到牽連。你沒看，現在風聲又緊了，批林批孔，批得人心惶惶……」

胡小梅說：「你和他比，怎麼樣？」

起床的軍號響起來。劉越久久地站在荒原上，望著遠方出神……

這天上午八點多鍾，他清掃完豬圈，跳出來，脫去工作服，只穿著褲衩，站在一塊石頭上，提起水桶兜頭澆在身上，被冷水激得呵呵地大叫著。他感覺痛快極了，心中鬱積的不快似乎一掃而光。恰在這時，方敏挑著豬食桶，胡小梅快步跟在後面，二人在拐角處出現了，她們一眼看到馬春光的樣子，「啊」地一聲尖叫，急忙背過身去。胡小梅閉眼高聲叫道：「馬春光，幹什麼你？」

方敏也真誠地看著他：「是啊，馬春光你快說呀！」

胡小梅不停地說，方敏卻很少吭聲，只是饒有興味地聽著。胡小梅又問：「你有女朋友嗎？聽說知青都偷偷摸摸談戀愛，你談過沒有？」

排長說：「胡小梅，多找找主觀原因……不管怎麼說，後天師里正式檢查，再不能像今天這樣了。」

沒想到馬春光突然火了：「你這人還有完沒完？呱唧呱唧不停地說不停地問，什麼都想知道，你學學方敏好不好，你看人家說過一句話沒有？」

她們兩個嘻嘻哈哈跑走了。馬春光高聲在後面囑咐：「哎，別剃光頭啊！」他望著她們走遠，眼裡是羡慕的神色。他已經有好久沒摸槍了！

馬春光故意賣關子，不說。胡小梅再三催促，他才說：「你嘛，胡廣林子……怎麼樣？」

劉越上前，撫弄著方敏的肩膀，無言地安慰著她。

不久之後的一天早晨，劉越和幾個女兵又去野外背記代碼，趙海民喊口令的聲音如約傳來，她們又唧唧喳喳議論，劉越就有點煩，站出來說，行了，咱們別再去打擾人家好不好read.99csw.com？這麼長時間了，人家理過咱們，正眼看過咱們嗎？從今天起，咱們別朝這邊來了，換地方，各找各的地方練去！

方敏和馬春光都笑起來。胡小梅也笑了，這才扔了棍子，一臉欽佩地望著馬春光說：「你太了不起了！你是怎麼弄的，豬這麼聽你的話？」

馬春光急忙跑回小屋，再出來時已套上衣褲：「行了！」

馬春光蹲下：「他呀？……不光是他，我們偵察連隨便拉出去一個，震你們還不是小意思！」

馬春光還是不動。胡小梅撿起一塊石頭朝豬扔過去，豬跑的更遠了。方敏冷冷地看一眼馬春光，急得不行。胡小梅說：「方敏，別趕了，他不幫忙拉倒，我回連里叫人去！」

當晚，方敏和胡小梅都沒有吃飯。快熄燈時，排長和劉越一塊來到勤雜班宿舍安慰二人。她們進門時，方敏正坐在馬紮上默默流淚，胡小梅噘著嘴靠在牆上，眼睛望著天花板。排長說：「方敏，小梅，洗一洗睡吧，馬上就吹熄燈號了。」

馬春光說：「能不能別再謝了？……怎麼樣，你們兩個沒剃光頭吧？」

在久久回蕩的槍聲中，是女兵們如夢初醒般的叫好聲。

隨著一陣陣槍聲，靶標被一顆顆子彈洞穿，七環、八環、九環，很少有十環。打完了的女兵站起來，另一個小組的女兵走上去，卧倒、驗槍、裝子彈，每一個女兵的身旁都有一名偵察連的戰士在負責指導。張社會站在一旁指揮著。打靶進行得井井有條……

排長點點頭：「我知道，你的工作大家都看在眼裡，可是今天這事讓連長多沒面子！他能不生氣嗎？」

隊列中的女兵們嚷嚷起來——

檢查團走了。領導們都遠去了。胡小梅和方敏突然醒悟過來一般，重新望著一圈的豬，仍有些不相信似地睜大眼睛。胡小梅來不及跟馬春光說話，找根棍子捅捅躺在那兒的豬，豬們哼哼著不動。胡小梅又使勁捅捅豬：「嗨！嗨！檢查團走了，你們自由了！」

幾個單發之後，是一陣點射。清脆的槍聲嘎然而止，嗡嗡的槍聲還在回蕩著，趙海民一個翻滾站起來，將空槍推向一個老兵的同時，接住了另一個老兵扔過來的槍。轉身，就那麼站著，一拉槍栓，槍里的子彈已傾泄而出……

馬春光不理胡小梅，有些負疚地看著方敏。方敏紅腫著雙眼，像是怕被馬春光看見似的，側著身子，一瓢瓢地將桶里的豬食舀到豬食槽里去。

張社會搖搖頭：「我爹臨死前交待我娘和我哥，不讓我回去，怕影響我進步，下葬后七七四十九天我哥才給我來的信，其實早一點知道，我真應該回去看看。」

參謀長等人紛紛讚賞著。參謀長說：「到底是偵察連啊，不簡單！圈裡面的衛生向來是老大難，咱們全師的豬要是都喂成這樣，豬圈都搞這麼乾淨，那該多好！軍區再來檢查團，咱們就不怕了！梁東！」

胡小梅傷心極了，孩子般嚎啕大哭。馬春光更加不知所措了。

馬春光鄭重地點一下頭，他四下看看，然後俯在胡小梅耳朵上一陣低語。胡小梅聽著，突然大叫起來：「方敏，他在豬飼料里放安眠藥了！」

「哼，複雜的還沒告訴你呢！」

馬春光猶豫著，很為難的樣子：「報告首長，其實也沒啥……就是每天多喂幾遍，吃飽了，豬就老老實實獃著了，就長膘……再有就是勤打掃，過兩天用水管子把豬身上沖一衝，給它們洗洗澡……」

首先檢查的是偵察連的豬圈，豬圈旁的小屋裡裡外外整整潔潔，牆外面堆著一捆鮮嫩的豬草，豬圈裡的地被水衝過了，地面連一點豬糞也看不到，十幾頭大大小小的豬乾乾淨淨地躺在那兒，很響地打著呼嚕……

黃昏，趙海民、馬春光、黃小川、何濤、李勝利陪著張社會來到營區外面的沙丘上，他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班長。張社會嘆口氣：「……按我們老家的規矩，父親死了，七七四十九天不動頭髮……」

何濤哭著：「我又不對了？我這不是安慰班長嗎？」

馬春光笑而不答。方敏也是弄不懂的樣子。胡小梅焦急地催問：「快說嘛，到底什麼意思？」

胡小梅斜眼看著馬春光圈裡四處走動的豬：「你的豬真會拍馬屁啊，睡覺都會挑時間，也跟你一樣會做表面文章。昨天你說，每天多喂它們幾遍。你什麼時候比我們多餵了？給豬沖澡，你衝過嗎？說的像真的一樣，哪天我告訴你們連長去，全是騙人的！」

「我挺好的，訓練場上，班長他們都幫我，經常給我開小灶。」

回到菜地，方敏和胡小梅知道這個情況后，胡小梅打抱不平：「四分多鍾就不錯了，你們連長可真是吹毛求疵！」

劉越彷彿較勁般，扣動扳機，一槍、兩槍……五槍。她最先一個打完，老練地一拉槍栓，關上保險，率先站了起來。趙海民不易覺察地皺皺眉頭，站起來，看著遠處的靶牌。一聲哨音，報靶員驗靶，打著旗語。隨著旗語，一聲聲嘆息，一陣陣嘰笑，一聲聲誇張的驚喜，緊接著是轟然而起的一陣驚嘆。旗語打出了42環，是劉越的。

她拉拉胡小梅的衣服，輕聲道：「小梅，咱走吧。」

趙海民大聲地：「到！」

劉越道：「你說，中間倆字放一起，念什麼呀？」

這邊，馬春光還在繼續介紹經驗：「我們連有個叫李勝利的戰士，每天都幫我打一捆豬草來，喂完豬食，再喂青草，利於豬的成長。」

「那我不管，你想法子讓我和方敏高興一下。」

張社會等人趴在地上驗槍完畢，張桂芳連長上前講話，先說了幾句對偵察連感激之類的話，然後說：「從現在開始到打靶結束，由偵察連的同志來指揮，希望大家服從命令，聽從指揮，嚴格紀律。下面請張班長給我們講話。」

女兵們都打過了，隨著值班員的口令，她們重新排好隊。張連長提著子彈箱走過來，剩餘的子彈在箱子里嘩嘩地響著。她笑著走到張社會面前說：「張班長，你們幾位辛苦了，這還剩下點子彈htｔpｓ://rｅad.９９csｗ.ｃoｍ，你們一人打幾發，算是我們的戰士向你們表示感謝。」

張社會點點頭：「何濤，入伍都快一年了，新兵一來你就是老兵，別人該喊你班長了，該有個老兵的樣子了。」

趙海民低聲嚴厲地：「注意靶場紀律，不許講話！」

「你是說那個趙海民吧？哼，我訓過他，叫他不要學何濤。」

馬春光說：「你們得唱歌給我聽。」

女兵們吵吵起來沒個完。胡小梅突然舉起手：「報告連長，我和方敏餵豬，怪辛苦的，就獎勵我們兩個吧！」

方敏月牙兒般的眼睛一直閃著淚光，她懇求說：「再唱一個吧。」

正說著話，通信連的豬圈被豬拱開一道豁口，一頭豬跑了出來。方敏和胡小梅一人一根棍子到處攆豬，眼看著豬要進豁口時，一個回頭又跑了。馬春光靠在豬圈小屋的門邊笑著看熱鬧。胡小梅生氣地說：「馬春光，你幫一下忙好不好？」

胡小梅突然想起什麼，興奮地說：「馬春光，你們連的趙海民，真叫棒！卧著，跪著，站著，槍槍八九不離十，把我們連的人震的一蹋糊塗！」

李鳳香說：「什麼呀，人家叫皇后，土老冒！」

他說不下去，鼻子里酸澀得很，那一定是眼淚流到了鼻腔里。人們又都不說話了，風聲隱隱傳來，彷彿大海的濤聲。那晚，他們在沙丘上呆到很晚才回去，張社會說，弟兄們跟他的心相通，他心裏好受多了。

胡小梅在那邊撇撇嘴，嘀咕道：「我從來沒看他衝過，一天到晚豬餓的嗷嗷叫，還多喂幾遍，說謊也不臉紅。」

「你說女兵家裡都有背景，那可不一定，像方敏……」

方敏說：「馬春光，我們唱，你也得唱，要不你吹口琴也行。」

「想！你快說！」

她抓過水龍頭，嘩嘩地沖刷著豬圈，方敏拿根棍子趕著豬，二人的架式，像是在和豬打仗。二十幾頭豬被沖得尖叫著四處奔跑，每當有豬跑到跟前時，方敏急忙用棍子趕開。兩人的身上濺滿了泥水。

胡小梅說：「我是說剛才趕豬，你真聰明。」

方敏急忙碰碰胡小梅，制止她再說。

毛桂萍脫口而出：「胡麻子！天哪！」

馬春光撓撓頭：「那怎麼辦？今天，你們連的豬圈沒壞，豬又沒跑。」

胡小梅愣一下反應過來，踢一下水桶，水濺到馬春光臉上。她嗔怒道：「方敏，他罵咱倆比豬還笨！」

「好象該你唱了吧？」馬春光笑盈盈地望著她。

方敏連忙說：「對！」

王惠念叨：「廣林……麻？……」

劉越漸漸發現，黃小川老愛躲著她。有時從飯堂出來，在小路上相遇，本來可以上前說幾句話，可小川卻裝作沒看見她，扭頭就拐向另一條路。有時在軍人服務社裡遇見，他也是說不上兩句話，就借故溜走。

參謀長臉上帶著不悅：「小張啊……差距在哪兒我就不細說了，讓你們的飼養員自己看看，多向偵察連的小馬取取經，後天就要正式檢查，希望不再是這個樣子……」參謀長走到胡小梅、方敏面前，語重心長地說，「小鬼，是不是不太願意餵豬啊？餵豬同樣是革命工作，要認真對待，不能馬虎啊！」

方敏關切地望著馬春光，彷彿是馬春光家裡遭了災。

方敏已放下豬食桶，不好意思地：「謝謝了。」

黃小川點點頭：「小心點，總沒有錯。」

一陣哨響，人們重新安靜了。旗語打出了十環、十環、九環、九環……

馬春光微笑著去看方敏，等著方敏的回答。方敏輕輕對馬春光點點頭。

胡小梅撇嘴：「哼，你害死我們了！」

胡小梅生氣地：「方敏比我強，你高興什麼？」

張桂芳微笑著，梁東走過去，友好地一笑：「行啊，學的夠快的。」

馬春光也從菜地趕來湊熱鬧，他笑道：「何濤，看你小子這人緣，做好事都沒有人接受。」

胡小梅頭也不抬：「你別想再害我們了。」

馬春光哼一聲：「你這樣的人插隊還不是走過場，轉上一圈，要麼回城，要麼上大學，想來當兵還不是一句話？有幾個人老老實實在廣闊天地獃著的？」

馬春光笑道：「我當然高興，誰讓你老欺負人家方敏？」

隊列中的方敏終於忍不住掉淚了。

星期天上午，風和日麗。彷彿約好了，幾個班的門前都有人在理髮。新老戰士們互相剃著頭有說有笑。何濤剛理完，他從別人手中接過推子站在那兒，要給誰理誰趕緊躲開。最後他一把拉住李勝利強行按到凳子上，李勝利又掙扎著跑掉了。

馬春光忍住笑：「說出來就沒意思了，自己慢慢想。」

胡小梅也難以入眠。

梁東一聲解散，兵們搶著進了食堂。李勝利抑制不住興奮，把馬春光拉到一邊，對馬春光說了一大堆感激的話。馬春光說，是你堅持割豬草，你應該受這個表揚。馬春光一邊和李勝利說話，一邊用眼睛的餘光瞄著通信連那邊的情況。

黃小川抹起了眼淚：「班長，那你快跟連里請假回去一趟吧，回去看看你媽媽……安慰安慰她老人家……」

張社會一聲令下，六個女兵進入射擊位置。劉越趴在地上，與身旁的趙海民只隔著槍托。瞬間的對視，兩人的目光都迅速轉移到了槍上。劉越暗自笑了一下。趙海民毫無表情地說：「請驗槍！」劉越有些生硬地：「是！」她嘩地拉開槍栓。趙海民又說：「裝子彈！」劉越一邊熟練地朝彈倉里壓著子彈，一邊不屑地小聲嘟囔：「你才打過幾發子彈呀。」

馬春光用胳膊撞一下何濤：「幹嗎你！」

馬春光神情沉重：「這樣子，連長更不會讓我回去參加訓練了！」

半下午時，他們往遠處走了一段，來到荒原上的沙丘那兒。高高的沙丘上，風兒拂動，細沙如銀，三個身影疊在夕陽中，夢境一般。

「還是讓我們打吧，一人一發也行，不夠就抓鬮。」